第3章(1/1)

帕雷萨没想到赫莫斯会推开他。或者说他想到了这种情况,却觉得它发生的可能性太小。

“你在敷衍我。”赫莫斯说。

帕雷萨盯了他半晌。

“你为什么要指出来?”

这句话让赫莫斯始料不及。

“我为什么要指出来?”赫莫斯睁大眼睛,“难道你认为,我会乐于看你虚假的表演,乐于看你——”他突然停下了。

“你对我有误解,”赫莫斯继续说,“我并不希望你顺从我,取悦我。相反……应该是我来取悦你,我希望你由衷感到轻松和愉快,而不是因为我的力量忌惮我……你看,我是尊重你的,我从来没有干涉你的决定。”

但帕雷萨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告诉他:“这就是我厌恶你的地方,赫莫斯。你总是在说,我可以忽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如果我继续要和你谈分手,你会怎么做?我想想……你会失去耐心,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你会把我掳走。”

“那只是口不择言,我不会那样做。”

“谎言。”帕雷萨轻声说。接着他突然笑了。“不过你确实不会那样做,因为我不会把情况搞到那么糟糕。你是龙,只要你想,你可以做到任何事,真的惹火你对我可没好处……”

“帕雷萨。”赫莫斯突然抬高声音,“你根本不明白,我爱你。从前,往后,我都没有也不会再这样爱一个凡人。”

“你认为你付出了很多,”帕雷萨面不改色,“你错了,赫莫斯。你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从来没被教导过要接受那些你不喜欢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那还没有发生,”赫莫斯低声说,“一切不是没有转机。”

“如果你说的是分手,那确实。一头纯血龙如果不想被抛弃,谁能够抛弃它呢?”帕雷萨微笑着说,“不过我的想法永远不会变:我们是时候分手了。”

赫莫斯这次表现的比较冷静。

“凡人是善变的。”龙说。

帕雷萨眯起眼睛。

“那倒真是。”他这么回答龙。接着将军表示他困了,请他们别再聊了,改天继续。

……我后悔介绍你们认识了。我的朋友,它是一头纯血龙,一位半神,寒冰的赫莫斯,只要他想,他对你做什么都行,而你什么反抗的手段也没有。我诚恳地向你提出我的劝告,帕雷萨,趁这个机会,断绝你们的友谊,切断你们的联系,把一切扼杀在萌芽中。尽快再娶一位妻子。

柏蒙特

海瑟堡的伯爵放下了信。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望着窗外树枝上的新芽。伯爵是雷诺西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贵族,留着贵族常见的长发,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绸衣。

没过多久,帕雷萨收回视线,抽出一张信纸,开始写信:

亲爱的白塔法师:

我最智慧的朋友,你的建议的确合理,但是十分无情。我爱上他了,这种感情在每个见不到他的时间里都变得更加激烈。我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不会自行消失,而且还会更加可怕地折磨我。光是想象就让我无法忍受。

他是一头龙,这正是我迷恋他的原因。真神曾向你透露我注定爱上他,他注定爱上我。现在这一切发生了,谁也无法停止。而我已经做好准备。万事皆需代价,我思考了我的代价会是什么,并且认为它是值得我付出的。

帮助我吧。劝说赫莫斯来拜访我,我想念他的声音和眼睛。

帕雷萨

帕雷萨一手支着下巴,扭头望着窗外绽放新绿的树枝。

“如果你的长发还在,”法师打断了他的沉思,“我会觉得时间倒流,让我回到了过去。”

将军对老朋友的话付以一笑。

“你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吗?”法师又问。

“我不知道。”帕雷萨回答他。

柏蒙特脸上那种安适愉快的神情消失了。

“我不知道我该为谁感到可悲。”柏蒙特说。

“那就认为我俩都活该吧。”帕雷萨回答。

法师沉默了片刻。

“这是我的错。”他说。

“不。你警告过我了。”

“我理解你的感情,”法师摇摇头,“并且认为这种感情需要被满足。所以我帮助了你。这是错的。”

“我感激你为我犯错,我的朋友。全靠你,我们确实有过一段好时光。”帕雷萨说。他忍不住又说:“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可以忍受一条龙。实际上,如果我始终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我确实可以忍受他。”他认真地注视法师的表情。

“谁能料想到现在的状况呢?”帕雷萨又说。

柏蒙特没有回答他。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能再好好谈谈吗?”

帕雷萨发出一声尖锐的嘲笑。

“我无法再忍受与他交谈,每一次,他的语气令我厌恶,他眼神里的轻蔑令我作呕。我视为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是可笑——不,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对这一切没兴趣。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在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提醒我我的执着在他眼里荒谬极了,提醒我我付出的一切毫无价值,提醒我我的成功就是失败,我的决定就是错误,”帕雷萨的语速越来越快,眉头紧皱,仿佛他不想说却偏要逼自己说下去,“他还提醒我他因我的选择感到多么痛苦,我在为不值得的事业浪费生命和时间。他不得不尊重我的选择,即使他多么不赞同,因为他——”他突然抬起手捂住眼睛,“见鬼!”

当他把手放下时,他脸上恢复成冷漠和讥讽的神情。

“如果我们之间语言不通多好,”他说,“这样我继续迷恋他同时不被他惹恼。”

两个老朋友同时笑了一下,好像帕萨雷刚才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然后他们谁也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赫莫斯大步走进来。他遮掩了他的发色和瞳色,装束也变作了游侠的打扮:皮甲,长靴,漆黑的披风,腰上还别了一把短刀。帕雷萨在之前下过命令,所以这位游侠一路畅通无阻。门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变成原来的样子,衣服和头发白得像会发光,一双金瞳灼灼逼人。龙抿唇注视着帕雷萨,后者平静地和他对视。好一会儿,赫莫斯才移开视线,看向身穿深蓝色长袍的法师。

“艾尔伯特。”他招呼,笑得有点勉强。

“你到的很准时。”柏蒙特对他说。龙总是习惯叫他原来的名字,而法师在提醒过一次没有用后就不再管他了。

“我以为你不会亲自来这儿。”赫莫斯说。他看见法师装模作样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会呢?我还要为你们画魔法阵呢。”

赫莫斯冷笑了一下。

“我还没同意。”

“为什么不?”开口的是帕雷萨。

赫莫斯把视线移向他。

“哦?”龙说,“我为什么要同意,这对我有什么好处——用我自己的力量立下一个束缚我的誓约,让我五年内不能踏上沃野的土地也不能飞过它的上空?”

帕雷萨缓慢地牵起嘴角。

“小别胜新婚嘛,亲爱的。”

“小别?”赫莫斯嘲讽地重复这个词。他来到帕雷萨面前,弯下腰,两臂撑在这把椅子的扶手上。他的鼻尖几乎要与帕雷萨的相触。

“为什么我觉得,要是我五年不去见你,”他的眼神变得可怕,“五年后我再见你时,你会已经拥有别人了。”

帕雷萨望着龙的金瞳,眼睛毫不眨一下。

“那有什么关系,”他靠上椅背,与赫莫斯拉开了一点距离,懒洋洋地说,“不管我再爱上谁,你都可以让他或她消失,然后……”

“我在你妻子的事情上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龙打断他,“错误只有一个就够了,我不会再犯第二个。”

赫莫斯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痛苦,但这并没有打动帕雷萨。

“法尔蒂娜一直都与你毫无关系,”帕雷萨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郑重声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提起她。”

龙闭上眼睛。

“我就知道……”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旁的法师突兀地咳嗽一声,这是一个暗示,于是龙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赫莫斯,”法师对龙说,“其实你的座位在那儿。”

但是赫莫斯没动。帕雷萨似笑非笑地看着龙。

“赫莫斯,”法师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座位在那儿。”柏蒙特表情平静,看起来若是赫莫斯再没动作,他会很有耐心地一直重复他的话,直到龙动了为止。

“我只是想爱你。像龙爱龙一样爱你,或者像凡人爱凡人一样爱你。”赫莫斯突然说,“你觉得我会束缚你,但我并不想那么做,即使我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已经竭尽全力,我在顺从你,我在取悦你,我在侍奉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龙是傲慢的,可为了你我已经放下了我的傲慢。我自愿如此,我很高兴如此……”

“而我却轻贱着你的付出,我厌倦了一条为我低下高贵头颅的龙,”帕雷萨的语气很冷淡,与龙形成鲜明对比,“我真是个人渣。”

接着他突然抬手,钳住了龙的下巴。

“你的话听起来多么感人肺腑,”将军露出杀气腾腾的微笑,“又多么虚假令我厌恶——为什么你总要这么不坦诚?你的傲慢让你不能面对自己的什么?”

“帕雷萨!”柏蒙特喝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