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1/1)

余姨太想起她未出世的孩子和如今受的罪,什么都顾不得了,朝外面尖叫一声:“老爷,你赶快卖了手里的东西吧,咱们好过个太平日子。”

乔青崖正在和许真希打太极拳呢,被她这么一叫,二人愣住了。随即乔青崖指着许真希骂道:“你们,是不是你们设计的?”他气得眼眶都要裂开了。

许真希贼浊的眼睛一闪,“乔老板,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您的如夫人都这样了,您还搂着那个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我不是抢,我是买,您卖给我,一百根金条我都出得起。一根金条足够您全家过一年的,您看……。”

“东西不在我手里,早送出去了。乔家不欢迎你们,请吧。”乔青崖懒得再和他废话。

许真希甩了甩袖子,一股恶臭散发出来,“我知道,你们呐不过是仗着林君劢的势力,以为没人动得了你。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早晚有一天,我就是跟你二十根金条,你都得求着我买。”说完,他气哼哼地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皮入骨

施曼曼见状,趴在余姨太的耳朵边说:“我以后偷偷挤出来点给你送来,如果前门进不来,我就从角门塞进来,不叫你这么难受。”

余姨太早已被大烟迷了心智,听施曼曼这么说,她恨不得把人家当菩萨供起来。

“曼曼小姐,我此生无以为报了……”她鼻涕眼泪一起下来。

“别这么说,施家上下,就只有咱们俩个苦命的女人了。”施曼曼假惺惺地擦了擦眼皮。

从乔家出来,她问许真希:“要是他们软硬不吃怎么办?咱们买大烟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放心,家里养个大烟鬼,他早晚得低头。”许真希把大烟袋往嘴上一横,叫施曼曼给他点火。

乔若初放学回来下了唐谷副官的车恰巧同他们走了个对头。他们来干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躲开。

“若初小姐,哎呦,许久不见喽。如今生的比我表姐还标致呢。”施曼曼老远就冲她嚷起来,她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迎过去。不过她没开口,眸光里带着尖刀。

他们把她的庶母害成这样,她再善良,也不会不恨。

许真希贼眼滴溜溜转着,下流地打量着乔若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乔小姐别误会,咱们是来给乔家的如夫人送礼的,说起来我还是你表姨夫呢,咱们俩家是亲戚,你们落难了我不能看着不管。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朝你表姨夫开口啊,别见外。”

听了他的话,乔若初像吃了臭虫一样,想吐。

“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忍耐着恶臭,她不知道哪里来的硬气,很是果断。这一刻,她强烈地想学打枪,她怨林君劢为什么不教她,为什么不给她子弹。

许真希和施曼曼走远了,她冲进屋里上了楼,把床底下小巧的带着煞气的手枪拿出来,摆弄了半晌。明天,一定要向唐谷副官请教,她甚至都等不到明天了。

“初儿,你没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乔青崖站到了门口。

手枪来不及收起来,乔若初一惊,失手砸到了地毯上。

“你要干什么,孩子?”等看清楚女儿手里拿的是抢,乔青崖额头青筋暴起,眼睛都红了。

“没有子弹。”乔若初弯腰捡了起来,拿给父亲看。

“哪儿来的?孩子,你拿着它做什么?”

“看着好看,问他要了一把玩。”

乔青崖踱了一步哀怨:“都是他毁了你啊。 要是没有他插手,你和辜公子……,唉,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当初,她真的能一走了之吗?

她想告诉父亲,她不是因为林君劢才留下的,是为了这个家,他们才是她留下来的主要原因。

上海小意安然的生活,何尝不是她想要的,辜骏,当初又何尝不是她想嫁的,可是,她真的能抛下父与母成全自己的逍遥吗?

正是因为她不能,所以才在和林君劢摊牌后没有走掉,她的犹豫,何尝没有拖累他。到如今,他还背着抢夺别人未婚妻登徒浪子外加昏聩的骂名。

乔若初觉得好累,这个家,就像个石壳样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而且越来越重,重到她怀疑有一天会背负不动。

吃晚饭的时候她看到余姨太吃了大烟后精神不错,脸色难得的露出笑容。

“姨妈,多吃点,您瘦多了。”

“初儿啊,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你和辜公子什么时候结婚啊?”

乔若初看了一眼父亲,挤出笑容:“过两年吧。我还小。”

“快点结吧,我和你阿爸老了,能多享受一年姑爷的孝敬是一年。”

自从抽大烟后,余姨太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边,乔青崖拿她无法,往往任她说什么都不理。

今天许真希上面来挑事儿,他本身就一肚子火气,又听到她这样说女儿,反手抽了她一个耳光,“你瞎说什么!”他出手极快,余姨太生生受了一巴掌,脸上立马肿起五个手指印。

余姨太这下不干了,她滚到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倾诉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她说当初她家小姐要是不叫她给乔青崖当姨太太,她本来是可以出去嫁个人家,好好过一辈子的。谁知道给乔家做姨太太,简直是守活寡,老爷几年才碰她一次,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又没了。说到这里,她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你杀了我,杀了我。我早不想活了。”

乔若初“哇”的一声扑到余姨太的怀里,抱着她哭了起来。母女二人一哭,乔青崖心乱如麻,冲着她们有气无力地喊:“要不是有你们,我早随亡妻去了,我孤零零地活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

他说完,自顾回屋抱着亡妻的遗像垂泪。

这一夜,十七岁刚过的乔若初第一次觉得家里冷的刺骨。

她的父亲,一味沉溺于思念亡母,外面生意经营的一塌糊涂,在家里也不会顾忌眼前人的感受,直至弄得家里半缕温情都没有。她可怜的庶母,为她搭上了一生的幸福,到头来,因为别人的算计,抽上了大烟,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里还有心思理她这个正妻生的女儿。

盖了两层蚕丝锦被才挨过去这个冰冷的夜,梦里,林君劢回来了,把她抱到怀里,温暖着她的手。

次日,见着唐谷副官,她问他可不可以教她打枪,唐谷嗤地笑了。

“乔小姐,这么好的活儿,属下可不敢接。”

乔若初一头雾水,问他为什么,他卖了个关子,“一会儿您就知道啦。”

“他回来了?”

“属下可没说。”

他掩饰不住的笑意,飞快地把车开到了枫林公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九九消寒图

下了车,乔若初在院子里四下找了找,没见到人,她有点气了。以前他在家的时候听见汽车的动静总会出来接她的,难道唐副官是和她开玩笑的。

走进门去,万映茹也不在家,只有刘妈干着活随口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的期望一点都没了,空落落的。

换了拖鞋,去盥洗室里认真洗了手出来,她百无聊赖地往沙发上一坐,不想动弹。

当一阵花瓣雨落下了滑在她的发间的时候,抬头一看,她日夜思念的男子,捧着一大束玫瑰从楼梯上下来。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浅灰色的马夹,头发的鬓角修理的非常整齐,身上的书生气质和武将的威猛恰到好处地融合起来,灼目逼人。

他微笑着,几步就到了她跟前:“若初,我刚才在整理仪容,想让你见到我就不想再看别的男人。送你的。”

一股喜悦的眼泪冲到乔若初的脸上,她忘记了去接玫瑰花,就那么站着傻傻地看着他。

他把玫瑰往身旁的茶几上一丢,伸开双手,紧紧抱住了乔若初。

“傻瓜,怎么哭了?不怕我回来欺负你吗?”

乔若初只顾得哭,把这段时间的思念和委屈一一都化成眼泪流完了才抬起头来。

“看你,蹭了我一身眼泪和鼻涕。”他掏出白色纱棉绣兰花的手帕擦了擦她的小脸。

看见他穿得一丝不苟的衣服上染了自己眼泪和鼻涕,乔若初破涕为笑,“你回来了还故意瞒我!我气。”

林君劢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打开来,里面一枚戒指,钻石不大不小,闪耀着清贵的光芒,款式华而不侈,简而不俗,指圈上刻着朵朵梅花,玉洁坚贞。

“嫁给我吧,美丽的姑娘。”

突来的喜悦温暖旖旎,让乔若初红潮晕颊,彻底找不到北。

她的素手将要被他用戒指圈住的时候,乔若初猛然一惊,想起来辜骏,当时,他也是这样为她带上戒指的,以为这样,就能圈住彼此一生,然而,还是太轻率了。

她用力把手握起来,不让他带上去。

“我还没考虑好。”

“不过是怕亏待你,身外之物罢了,从去年我误入你的闺房起,你就算我的人了,还考虑什么。”林君劢把盒子往旁边一扔,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这次,他只吻了她一下就松开了。

“发乎情,止于礼。我怕不能自己。”他在她耳畔解释。

“正经点。一身痞气。”乔若初给了他个冷眼。

“怎么去了这么久?”

“承蒙昔日同窗推荐,我呀,恐怕没几天土皇帝的逍遥日子了。”

乔若初再往下问,他就不说了。

“我走了多久啊,想我想成这样。”

“想你?谁说的。”

林君劢从茶几下面的隐蔽处摸出一张纸来,翻过给乔若初看:“这是什么?”

“怎么会在这里?你偷我的东西。”乔若初又惊又羞,红潮重新涌上面颊。

纸上一支旁逸斜出的梅花,有的花瓣是染红的,有的只用素笔勾勒轮廓,下面题一行蝇头小楷,相思一夜梅花发。

“这是九九消寒图,跟你没关系,自作多情。”乔若初一把夺了过来。

九九消寒在旧时的北平闺阁都会玩,自冬至起,画素梅一枝,八十一瓣,日涂一瓣,上阴下晴,左风右雨,瓣尽而门外绿草萌芽。

这是小时候父亲教给她和母亲玩的,教她们画梅花消寒图的时候还讲了许多遥远北平的趣事,还教她念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吟这首诗句的时候,她和母亲看见父亲踱步到向北的方向,眼中亮晶晶的。

“真的跟我没关系,我走了六十七天,你图了六十七瓣梅花,这么巧啊?”林君劢自然地笑着,眸光明净。

乔若初迎着他目光静静笑了,红霞覆面,浅涡撩人。

一瓣瓣殷红的梅花,诉尽衷肠,没有繁复,无须诠释,她的情他已经了然入心。

“若初,听说你父亲的门面出事了?”

“嗯,失火了。我父亲的生意做不成了。”

“那你还不赶紧答应嫁给我,爹靠不住了靠夫君啊。”

“正是因为这样,我现在才不能嫁给你啊,好像我贪图你的钱财似的,叫你日后看轻我。”乔若初骨气铮铮,离他远一点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