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1/1)

“遵命。”他洗了两把手,伸着让她来擦,乔若初甩了一条毛巾到他手上,自己溜出去了。

晚上她要回去,林君劢乖乖叫人把她送了回去。

一进妍园,就听见乔青崖在屋子里面发脾气。乔若初问前来开门的孙妈:“发生什么事儿了?”“小姐快去看看吧。姨太太拿了太太的陪嫁去卖,被老爷发现了。”乔若初心下叫了一声不好,这可是犯了父亲的大忌。

“啊,啊,别打了,老爷我错了……。”

乔若初冲进门去,就看见乔青崖手里拎着一根鞭子,没命地抽打在地上打滚的余姨太。她的旗袍被打烂了,身上都是血印子,蓬头垢面地半跪着趴在地上嘶哑地哀嚎。

乔若初上前把她抱住了:“阿爸,这样打下去会死人的。”

乔青崖见女儿拦住,把鞭子往地上一掷:“初儿,离这个大烟鬼远点。唉!”

“阿爸,你说什么呢?”乔若初张大了嘴巴。

“她,抽了半年大烟了。花光了家里存下来的钱,把你母亲的东西都卖去换大烟了。”乔青崖嘴角抽搐着,很痛苦。

“姨妈,是真的吗?”乔若初根本不相信家里会出这样的事儿。

余姨太无力地点点头。她推开乔若初,朝着乔青崖尖叫:“还不是被你害的,还不是被你害的……。”她的手瘦得跟鸡爪子似的,身上沾着血,看起来格外狰狞。

“父亲,看在母亲和我的面子上,算了吧。”乔若初看着她实在可怜,念及多年的母女情分,不忍心抱怨。

“可是这大烟抽下去,咱们乔家就破产了,初儿,会连住的地方都烧进去的啊。”乔青崖看着颓废萎靡的余姨太,又来了火气。

“我戒,我戒……。”余姨太跪着爬到乔青崖腿边抽泣。

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乔青崖还是很念旧的,见她有悔改之心,连忙把余姨太拉了起来,叫佣人扶着她下去包扎伤口。

剩下父女二人的时候,乔青崖无奈地说:“大烟这东西,哪里说戒就戒掉了。唉!”“姨妈怎么会抽上大烟的?”乔若初猛地有些不祥的念头。“还不是被施家那个女人给带的。”乔青崖前几天在街上撞见余姨太和施曼曼进了大烟馆,心中疑惑,就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见她们出来的时候包里塞的鼓鼓的,他沉住气回去等着。等余姨太一进门,他猛地拉开她的手包一看,里面全是福寿膏。

他当时就甩了余姨太一巴掌,余姨太哭着狡辩说这是施曼曼的,她并不抽。乔青崖到底是起了疑心的,他把余姨太在家里关了几天,就见余姨太烟瘾渐渐上来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他讨要大烟,一逼问,才知道她已经抽了半年了,一下子没了那玩意会死人的。

第一百三十章 没有血缘的亲人

乔青崖没敢告诉女儿,怕她对这个家寒心,这段时间,他就控制着余姨太抽烟的次数,她实在忍不住了,才允许抽上一两口。本来这样下去他也认了,可是今天,他有急事出门,走到半路折回去取东西的时候,余姨太把乔若初母亲的东西翻出来放在包里准备拿出去换大烟,真是气死他了。

“初儿,以后恐怕要委屈你了。家里少不了预备下买大烟的钱。唉。”乔青崖也不指望余姨太彻底戒掉,只要她抽的不太厉害,他大不了节衣缩食供着她抽半辈子。

乔若初没说话,她听说过几起为了抽大烟卖儿卖女的事情,不知道乔家摊上这事儿,日后会落个什么下场。可乔青崖是执拗的,他不会让女儿插手家里的事儿,乔若初只能被动地等着来日的结果。

过了几日,她对林君劢说起,他挑了挑眉头说:“绑起来半个月挺过去就没事了。”“我父亲肯定下不去手。”“你别管了,我找两个人抓起来关监狱里任凭她闹去。”“千万别,求你了,就当不知道吧。她毕竟养了我这么大。”乔若初和父亲一样,遇到真格的也下了不狠手。

林君劢想了想,脸色沉肃:“你父亲这辈子,真算不上个男人,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你再这样说我父亲,就不理你了。”乔若初急红了眼框。

想起那个叫施曼曼的表姨妈,乔若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盘算着要不要把这件事也同他讲,转念想他知道了肯定会像宰鸡一样弄死她的,心下不忍就憋了回去。

那时,家里的姨太抽大烟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可以说太普遍了,林君劢就这一点没有多想,偏偏就让许真希一伙钻了空子。

进入十月份,水乡的秋色愈加秾艳,黄昏之下,水巷旁边,白鹤迎水而立,偶尔一两只被往来的乌篷船惊得扑棱起带着水雾的翅膀,画面氤氲而悠闲。

林君劢愈加忙碌了起来。常常半个月都在军营里,很少回家,乔若初根本见不到他。

唐谷副官照例负责接她放学,只是现在去哪里,都由她说了算,她也并不怎么常去他的公馆。要么也是冲着万映茹去的,她很好奇这位亦师亦姐的女子的经历,有时候看见她和林君劢挨得很近的说话,还会不由自主地吃上几口醋。

她试着问了几次,当事人都不开口,好像都不愿意提及往事似的,倒叫她更加有想知道了。

“映茹姐,你从来没想过要嫁人吗?”这天她在枫林公馆练完琴,捧了一杯热牛乳和万映茹聊天。“我出生的时候就被人说是克夫丧子的,被着这么大的咒,哪个男人敢娶我?”万映茹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淡淡地答。

“有不信这个的,映茹姐。”

“可是我没碰到啊,如今也过了嫁人的年龄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乔若初想绕到林君劢的话题上,想了几个开头,都觉得蠢的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自然些。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我的话,会嫁给他吗?”

“不会的,如果我是你的话,会选择嫁给辜公子,长相厮守,过一世太平日子。”

两人说到这里都停了下来,女人的观念无论年龄都是一致的,大都希望过上平稳富足的生活,名门巨族的公子哥的确比端着枪随时杀人也随时可能被人杀或者不久的将来被战争吞没的丘八要可靠的多。

之前,乔若初以及乔家,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可是,映茹姐,女孩子不是更该有英雄主义的情结吗?”乔若初觉得万映茹每次看林君劢的眼神都带着崇拜。

“我十五岁那年,父母死了,仅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一天旁晚,本镇上的一个老男人跃入我的房间欺凌我,就在他要得逞的时候,君劢突然进来了,他手里拿着铁丝弯成的环,套在那个人的脖子上,生生把他勒得昏死过去。那年,他才十岁。说来也巧,那是他最后一次回扬州老家,姑母让他去我家里借针线……。”万映茹给乔若初讲起来他们的往事,她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东西。

“后来,我就跟他们去了相林,我跟姑母说,让我做他的丫头吧,我会服侍他一辈子的。可姑母拒绝了,她让君劢认我为姐,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一笔钱,把我送到上海去念书。几年后,君劢长大了,念了军校,他是那样的英俊,我都不敢看他。再后来,我学的东西多了,观念变了,抱定了独身主义,也过了憧憬的年纪,我对他,真的就只有姐弟情分了。世事峰回路转,但结果都是一样的。”万映茹说了很多他们的过去。

乔若初唏嘘一口,原来,他们本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结局,可到头来,竟成了没有血缘的亲人。

两个人正聊的好,听见军靴的声音,知道林君劢回来了,便出门迎接。

他进来的时候不似往常的潇逸,揣了重重的心事。

“出什么事儿了?”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时问。

“明天去南京出趟差,见见校长。”他换下鞋子衔上一支雪茄。

她们不关心政治,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是被他带的心底驻扎了几分惆怅。

万映茹开始给他收拾路上要带的衣物,他也不阻止,晚饭前就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等他过足了烟瘾,对乔若初挥挥手,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去。

乔若初走过去,并没有坐下来:“我什么时候成挥之则来的人儿了。”她不大高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别

“坐下。”他冷冷地命令。

乔若初执拗地站在原地不动。他一倾身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拢到自己的腿上去。他的手特别用力,不经意就像要把她的胳膊捏碎似的。

“疼,别这么粗鲁。”

“又不是泥捏的,这么娇气。”

被他气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了,乔若初知道肯定有变故,否则他不会这么浮躁,这么想着她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去南京危险吗?”她想到了上次吕欣文的事儿,很是忧虑。

“不知道。”“可以不去吗?”

他摇摇否认。

“我不在相城的时候,提高点警惕,你们家那点事儿,只差天下人都知道了。”他不放心她,生怕有人趁他不在打错了主意。

乔若初往他怀里贴了贴,很是依恋。大约男女爱情开始的时候,都是从不舍得对方开自己开始的。

“吃完饭我们去见个人。”他眼底的沉郁被她的柔情融化了点。

“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夜色笼起的时候,下了点小雨,室外水乡的雾气和水气弥漫开来,能见度不怎么远。林君劢换上便装,穿了轻巧的鞋子,带着乔若初坐上私家车,悄悄去了水月庵。

“来这里见谁呢?”她想起年初一在水月庵见到他背影的事情来,心中惊慌不已。

“林某自诩不是登徒浪子,对姑娘是认真的,今日特地带你来见见家母。”他边说边看着乔若初。见她先是惊慌失望的意味,听到家母两个字又便成了欣慰讶然,知道她之前把自己想成觊觎佛门春色的人了,有点不悦。

“伯母在这里静修?是妙仪师太吗?”乔若初脑子里飞快出现了一张脸,那鼻梁和他十分相似。

林君劢“嗯”了一声。

进门之后顷刻,妙仪师太就迎了出来。大约是不愿意人家知道他们的关系,她神色澹然道:“二位施主请随老尼到茶房叙话。”

茶房里依旧燃着白檀木的香,扑面是淡淡的清甜,带着远离红尘的禅味,使人迅速心静下来。

关上门,妙仪师太的情绪马上有了起伏:“孩子,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了?”她早就知道她的儿子缘定了乔若初,所以也不问他带了什么人来。

“母亲,这是您未来的儿媳,我今天带她过来见见您,让她给您见个礼。”说着他朝乔若初使了个眼色。

她还没答应嫁给他呢,还没有想好呢。他凭什么这么霸道,招呼也不打就让她来给“婆婆”行礼,乔若初心里骂了他几遍。可要面对的是妙仪师太,她不好意思叫师太难堪,便恭恭敬敬地给“婆婆”磕了个头。

“好孩子,哪里来这么多繁文缛节,快起来。”妙仪师太显然是很喜欢乔若初的。

“母亲,我明天赴南京述职,回来就想给您把儿媳妇娶过门,您看怎样?”林君劢拉着母亲的手说。

妙仪师太静静地看了乔若初和儿子一会儿,见二人朗星般的眸子从她的角度看几乎是一样的,佛说:菩提树下的轮回,是几世遗留的姻缘。

“乔小姐,你考虑成熟了吗?”

“我,确实还在考虑……。”乔若初面有愧色。

林君劢握她的手加重了力度。

“不可说。”妙仪师太阖上秀目,不再理会二人。

“母亲,那么我们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您。”林君劢拉着乔若初给她磕了个头,退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雨停了,雾气更浓,近身疏影绰绰,有风拂动枝桠的声音,蕴了几分秋的萧瑟。

乔若初觉到几分凉气,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林君劢把她往怀里紧了紧,“冷?”抱紧她快速往车里钻。

坐到车里,她冷目对着他:“来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若初,我对你是认真的。你看到了,我出身卑微,没有辜家那样的门楣和财气,否则我早在他之前就提亲了。” 他今天的神色不同往日,正经的让乔若初好像不认识似的。

他端正的时候黑眸凛然,薄唇如玉,有一种清峻孤高的气场,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思绪。他的嘴唇微启,好像在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带她来这里的。

“从去年第一次冒犯你,虽然当时是无心的,可我事后就已经下决心要对你负责。那时候我公务在身,如履薄冰,本想着你年纪尚小,不会这么早谈婚论嫁,就没有为这事儿着急。谁知道半路出来个辜骏,条件比我好,比我更急着向你提亲……。”他没说完,就被乔若初的小手捂住了嘴唇,当着司机和副官的面,她不想他再表白。

只偎依着他,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喜欢他的,甚至连他之前对她的冒犯,她也是愿意的。

到了妍园门口,转身的时候她拉了拉他的衣袖:“早日归来。”

“会的。”

他看着她进了屋,才吩咐驱车离开。

次日,乔若初天不亮就起床了,她知道他此刻已经准备离开相城了,心中默默为祈祷他此去安顺。

在梳妆镜前坐了半晌,她才拿起梳子把头发盘起来挽了一个偏髻,配上齐额的刘海,镜中的自己,像才子笔下的工笔美人儿,满满的怀旧风情。她之前很少打扮成这样,太旧式了,怕被人笑话。

今天,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她就是想与众不同一些。弄好了她又气自己为什么他在跟前的时候不打扮起来让他看,偏偏是他走了自己才动起心思来。

早早去了学校,不愿意进校门,就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