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1/1)

他离开林家,只身回到杭州。

谁知道他的乡下妻子到底是听到了些风声,从乡下坐船来到杭州,质问他是否在外面纳妾是事儿。

沈儒南矢口否认,并把她在杭州安置下来。

一年以后,林素颐诞下男婴,林家写信来催沈儒南回扬州探望母子二人,谁知道这信落到了他乡下妻子的手里。

这个女人,粗略识文断字,立即拿着信带着几个哥哥去扬州林家大闹了一场。

当时正在月中的林素颐受到惊吓,吐血不止,得了产后疯症。

林儒南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家恼他骗自己的女儿做了他的妾,更恨他的彪悍妻子把他们的女儿吓得疯迷,再不让他进门。

他和林素颐的孩子,也被冠上林姓,入了林家的宗谱。

那是沈儒南一生中最难过的黑暗日子。

他在林家门外苦苦下跪哀求,请他们让他见一下妻儿,林家说什么都不原谅他,甚至威胁说如果他再纠缠,林家就举家自尽,不再受这做妾的耻辱。

沈儒南无奈,只得悻悻返回杭州。

也是天意,过了几年,他的乡下夫人生下一个男孩儿后竟血崩死了。

升官发财死老婆,原来这并不是个例。

不久,他升任成吴术成的心腹参谋,为他日夜筹谋,夺下了整个浙江的地盘。

建功立业的同时,他心心念念的还是扬州的那对母子,他的儿子应该都三岁了,他还没能见上一面。

思念心切,他带着几个副官偷偷跑到扬州林家,才发现林家早已人去楼空。

一打听,才知道林家老夫妻已经过世了,林家的小姐和孩子无人照拂,被过路的一位惠贤师太带走了。

沈儒南派人带上重金,到处打听师太,找了整整大半年,差点把东南五省翻了过来,最后在相林,他的眼皮子底下,找到了母子二人。

他喜极而泣,从杭州狂奔到相林。

她的病已经好了。

他满心以为她的妻儿会跟他回家,没想到,林素颐把孩子往身后一藏,决绝地说:“我们,跟你没关系了。”

她的面容如当年赶走他一样冰冷。

他只好留下钱财,让母子二人过上优渥的生活。

林素颐也不客气,拿着他的钱进了屋子,把他关到了门外。

日后,他常常每隔一段时间就远远地去看看母子二人。

林君劢六岁的时候进了相林的私塾,他总是找机会接近他,林素颐没办法,只好对儿子撒了个谎,说沈儒南是他父亲的朋友,让儿子接受他的照顾。

沈儒南以为是个好兆头,就鼓足勇气又一次踏进林素颐的住处,没想到,林素颐竟然把儿子托付给她,自己削发出了家。

……

“司令,到家了。”

车子到了沈公馆,副官叫醒了他。

沈儒南疲软地下了车。

花影事如尘,转眼空,到如今丝鬓斑白,回想起来,仍愁心欲碎。

还好,上苍眷顾,他的妻儿都活着。

林君劢接待完沈儒南直接住到了城中的别墅,他几乎一夜没睡,一方面他时时派人汇报相城一些不安分的人的动向,另一方面,他在想去杭州上任的事儿。

沈儒南当初从相城去杭州当警备司令的时候,按理说他就应该去的,当时出于各种考虑,他留了下来。

如今沈儒南一心效忠南京国民政府,他也不得不按照南京那边的要求来,不能再在相城做他的土皇帝了。

不知道乔若初跟不跟他走呢。

他这么想着,天就亮了。

沈儒南往常从来都是天不亮就起床了,他不敢怠慢,马上起来冲了个冷水浴,让自己精神起来。

陪沈儒南用过早餐,林君劢问:“司令今天有什么安排?”

“去相林看看部队,安排调防的事儿。回来有时间的话,把你的意中人带给我见见吧?”

沈儒南昨晚想了许多,对林君劢的语气更加温和。

这让林君劢很犯难,也不是不能带给沈儒南看,只是,他觉得乔若初会很勉强。

“先谈正事吧。您到了相城,不去亲家家里坐坐?”林君劢想挑开他的注意力。

“看情况吧。”这不在他的安排范围之内。

林君劢陪着他在相林开了大半天的座谈会,到下午三点,才安排好诸项事宜。

相林军部旅长董耀彦和林君劢是至交,对这次调防很不满。

“把我们兄弟调到湖州去,什么意思?”他满腹牢骚。

“董兄就当换个地方占地盘,这里我给你守着,保证以后还是你的。”林君劢递给他一支烟。

两人抽了一会儿,林君劢要告辞了,董耀彦把他送出来。

“今年年底调完,哎呀,走之前咱们再聚聚。”他拍了一下林君劢的肩膀。

“我估计最晚年底,我也得到杭州去了。”林君劢回拍了他一下。

离开的时候,林君劢趁着握手的机会,贴近说:“相城发现了中央调查科的人,小心。”

几年后调查科改为中统特务机构的时候,那些人不仅被外敌憎恨,对内也树敌颇多。

究其主要原因,大概总是在暗处从事活动,弄得国军各级别的将领都不待见他们的缘故。

这是后话了。

回到相城,林君劢在办公室对面的招待所安排了一个小包间招待沈儒南。

本想派人去接乔若初过来,又怕沈儒南说点什么难听的话惹她伤心,于是就罢了。

“沈约去欧洲了。”等菜的功夫,沈儒南絮叨。

林君劢一边自己动手温着一坛子绍兴花雕,一边搭话:“少帅转移财产去了?”

他虽然口中叫沈约一声少帅,底下却是满满的讽刺意味,他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天天寻花问柳的小子会不会握枪呢。

第九十七章 后路

“你至少应该去上海的英国汇丰银行开个账户。”沈儒南看着他。

这么多年了,他多想告诉林君劢,他就是他的父亲,比起沈约来,他更加喜欢这个儿子。

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吐不出来了。

他总是对自己说,再等等吧,有些事,儿子现在未必能接受得了。

“哎呀,我是两袖清风一身穷酸,哪儿来的钱去国外开账户啊?”林君劢嘲笑自己。

“你的女人呢,带来我看看。”沈儒南想起了这茬。

“我的小女人啊,如仙女下凡,实在是太漂亮了。不适合男人喝酒的时候看。下次吧。”林君劢糊弄着推脱。

沈儒南哈哈大笑,直说他太贼了。

“你以为我是唐玄宗呢,连儿媳妇都抢。”他说。

说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君劢这么多年和他情同父子,倒是没多想,一笑就去了。

“调查科人在相城活动。”林君劢边喝酒边同他说些正事儿。

“他们有自己的系统,跟咱们没关系,你不要干涉他们的事儿。”沈儒南告诫林君劢。

林君劢没表态,他和沈儒南不一样,凭他是谁,只要挠了他的虎须,他一样发威。

“近来徐鸿声在干什么?”沈儒南问。

“他一直在暗中活动,如今攀上了南京的一名大员。”林君劢道。

如今他们父子在相城最大的政敌,就是徐鸿声了,他纠结了一帮吴术成手下的人,时刻在找机会为老主子报仇。

更可恶的是,他还和南京政府里的人勾连着,处处给沈儒南和林君劢下绊子,和他们作对。

“这个人不除掉,迟早是大患。”沈儒南喝了几杯酒,脸堂透着红光,眸光里带着杀气。

林君劢敲着酒杯凝神了一会儿,眼神里同样有一股杀气。

“去杭州之前。”他说。

他们交换个眼神,碰了一杯酒,彼此心照不宣。

次日,沈儒南去辜家坐了一会儿,林君劢没有陪同,他处理别的事情去了。

辜甫芳欢喜得不得了。

聊了一会儿女的事儿,便转到生意上去了。

“辜家如今的盘子太小了。辜某准备去杭州往南练练摊子,不知道那里的水深不深啊?”辜甫芳说。

沈儒南何等精明的人,一听便明了他的意思。

“水深也无妨,沈某虽然算不上航空母舰,自认为还是一条大船。”沈儒南道。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儒南告辞后,辜甫芳就迫不及待地带上眼睛,拿出浙江全省的地图,合计起自己的商业帝国版图来。

当天,送走沈儒南,林君劢处理了紧急公文,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

他一身疲倦,踏着满天繁星回到枫林公馆,没进门就看见乔若初在窗下练琴。

她今天穿着中领藕色银线绣蔷薇花的旗袍,青丝铺满肩头,天花板上枝桠繁复的水晶花灯柔和的光打在她身上,照得她格外外精致妩媚。

林君劢上楼洗了个澡,穿着家居服站在她身后,静静地听她弹奏曲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