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1/1)

妈妈去年退了职,她说她有病。

我家斜对面那排房子住着小玉子一家。小玉子八岁了,还没有上学。

院里阿姨说,小玉子一生下来就有心脏病。这种小孩子养不大,说死就死。

阿姨们说,这要怪医院,不该让她生出来。一让她生出来,就不好办了。掐死她,太残

忍,又犯法。养着她,添乱,白费布票粮票豆腐票。

小玉子命凶。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大出血,落下了歪嘴的毛病。

小玉子妈翻箱晒棉胎,翻出一窝小老鼠,半截小拇指大,粉粉的,rr

的,嫩嫩的,光溜溜的,小肚子鼓鼓的,皮薄得透明,眼睛还没睁开。

小玉子妈像捡了宝,赶忙去打了一瓶散装的石湾米酒,下r饺子似的,把小老鼠一个个

扔了进去,封好,浸足了r子,一天喝小半盅儿。

小玉子妈喜欢吃r,总能自力更生找r吃。她家打死了黑老鼠,从不扔到垃圾池去。她

跟广东人学,把老鼠皮剥了,开膛,去了肠肚,用盐腌一腌,拿根细g子拦腰把老鼠r撑得

开开的,挂在太y底下晒,晒得红红的,gg的,煮饭时割一块下来,放点豆豉、姜蒜焖来

吃。

妈妈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得很快,眉心有一条小刀子一

样的竖纹。她有

心脏病、胃病,才三十多岁就退了职。她好像每天都心烦。她大概又在偷偷想她的爸爸妈妈

。她爸爸被造反派七斗八斗赶回了乡下,老两口靠种地养活自己。妈妈心里有事不敢说,动

不动就心烦,烦着烦着就想打人。

我赶紧找活儿g。我把自己床上的毛巾被叠好,又爬到架子床上铺看看弟弟的被子叠好

没有。地上有一截红毛线,我赶快捡了起来。

小麻雀还能动弹,翅膀根儿那里血r模糊。它的头很小,头上的毛很光

滑。它闭着眼睛,身子抖得厉害,可能是伤口很疼,也可能是吓破了胆。

张小霞使劲捏了一下手心里的小麻雀,小麻雀不动了。

“它昏过去了。”我觉得小麻雀很可怜。

“咱们吃了它。”张小霞把弹弓别在腰上说。她给小麻雀拔毛。就这么活活地拔,gg

地拔。

小麻雀又动了。它的小细爪子抽筋抽得非常厉害,它疼得叫不出声来,只不时动动脑袋

。我忽然想起小玉子,小玉子被她妈妈一板凳砸倒在地上的时候,脑袋也是这么转这么动。

“咱们别吃它好吗?”我小声说。

张小霞眼睛一瞪,眼球有点凸,“去,捡点g树叶来。”

小麻雀成了赤红的小r球,皮皱皱的,肚子抽抽的,只剩脖子上有小毛。

张小霞坐在礼堂后门的石阶上,点着了一堆g树叶。她用一根g子捅进小麻雀的p眼里

,把小麻雀拿在手上烤。我不断给她去捡细细的g树枝。

小麻雀的皮很快就黑了,r慢慢往里缩。

“闻到香味没有?”张小霞撕下小麻雀的一个翅膀,扔在嘴里嚼。

小麻雀屈起脖子歪着头,眼睛开着一条缝好像死不瞑目,又好像在偷笑,笑自己的翅膀

没有r。它死了还在盯着我,看我喜不喜欢吃它的r。

“吃,快吃。”张小霞揪下另一个翅膀给我,“不吃我不跟你玩。”

我伸出舌尖,舔舔黑糊糊的翅膀。咬了一丁点儿,慢慢在嘴里嚼,嚼给张小霞看。

我不喜欢吃小麻雀,但是我很害怕张小霞不跟我玩。

“好吃吧?”张小霞把小麻雀的头揪下来,她在啃小麻雀的红脖子,嘴角两边动来动去

,不断往外吐出粉红s的渣。

“有点腥。吃惯了就好了。”她撕开小麻雀的身子,血慢慢滴出来。

张小霞的嘴巴黑黑的,牙齿红红的。

补白

我这个纪实中篇屡遭退稿。如果没有文学意义,那我就把它当做个人病

历看。摘录在此,供精神病学家做病例分析。

这是我个人特别喜欢的一部中篇散文,文章里的人和事都是真实的,我写的时候只是把其中

人名改动了一个字。这个部队小院在佛山。

我与父母突然断绝音讯、家人四散两年后,我们一家四口重新生活在一起。我从海岛的部队

边防要塞,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广味十足的城市,由子弟学校到地方小学读书,我有点不适应

环境。更让我不适应的是,分别又重逢的母亲变得陌生。从此,我学会了独立,在任何陌生

环境中精神自立,不依赖父母及任何人。我已对家起了逆反心理,我的x格也由内向变得外

向。

我常觉得,在这个小院里,散落着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许多心思。

我要返回到小院拾拣那些思绪,哪怕只闻闻它们的味道。

第18篇认知r记(1)

2003年7月19r星期六上午11点20分

最近两天,出现了轻度睡眠障碍。入睡比往r慢许多,醒来头晕、头痛

。估计是减药带来的不适。

从前天开始,中午、晚上我各减了半片阿普唑仑,没想到昨晚梦中就出现了焦虑。

我又梦见自己在参加考试,好像是毫无准备之中接到考试的通知,很惊讶,很无奈。急急忙

忙跑进考场,人家都快考完了。我急得要死,监考的老师们责备我,指责我不应该迟到,后

果要自负。

我觉得冤枉,可又不知这是什么人的过错。我有口难辩。为了争取时间,尽管知道考试时间

肯定不够了,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去拿试卷。

老师们在考生名单上查不到我的名字,我更着急了。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

该考些什么。

有老师主张别查了,让她考完再说。这时,来了一个好像是退了休的老教师,他可能不是监

考人员,但人们挺尊重他。他说:查不到,就说明她不是今天的考生嘛。

我起初还没明白,老师们却纷纷称赞旁观者清。很快,有老师告诉我,是他们弄错了,我早

已经考完了,今天这场考试与我无关。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清清楚楚地想道:太好了,原来今天不用考试啊!我高兴了好一

阵子,没有立即离开考场。我心情愉快地望着考场,不时在场边跟监考人员轻声聊聊天。似

乎心里一直很快活,如释重负,总在笑着想:嗨,虚惊一场,原来我早就考完了。

这个梦大概描述了我目前的心理状况。

我要特别小心。减药时期要特别安静。出现倒退现象是正常的。焦虑、抑郁像贼,

像歹徒,

一见小区岗哨减少了卫兵数量,就立刻乘虚而入,企图作乱。我要沉着应对。只要关键的几

天防卫得当,就能长我士气,灭敌威风。

我睡不着时就祷告,醒来头痛时也祷告。我坚信:“主若帮助我们,谁能抵挡我们呢?”

随笔

我总梦见考试。

考试除了压力的象征外,跟我的精神遗传有无关联呢?曾外婆的父亲是个举人,我对考试的

焦虑是否源自他老人家?

曾外婆的父亲中举之前想必是考了又考。那些什么“岁考”“乡试”等等,总要把他考得

魂飞魄散、神神经经、屡败屡战、脑汁榨g方能赢来高中的这一天吧?范进中举的故事尽人

皆知,科举考试绝对比现在的高考更残酷,更摧残人的神经。

以前,我从没打听过曾外婆是个怎样的人。我对她没有半点印象,也不曾关心过她的精神世

界。我只偶然听说过,她的脾气非常非常好,心肠也好,她活着看到了新中国的成立。

我本想打电话问妈妈,我的曾外婆识字吗?她出身举人家庭家教如何?后来想想,

我妈听

来的未必百分百准确。我本意也不是要做考古研究,我更愿意有想像的空间,推测一下:我

们这代人的曾外婆们有着怎样共同的精神历程。

喜姑大概生于19世纪的80年代。我不了解她的少女时代,听说过她家发生的一些事,从

这些事件中,我似乎看到了喜姑走过的足迹。

喜姑爹中举的那一年,这户人家经历了大喜大悲。

喜的是,终于熬到了中举的这一天。悲的是,没有盘缠赴京会试!

中举后不赴京会试,意味着白白放弃了入仕资格。那个时代书生的理想是学而优则仕。学而

优怎能不入仕?不入仕怎能救苍生扶社稷?不入仕怎能成国家栋梁?不入仕怎能体现价值才

情?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哪个才子不入仕?陶渊明也是先入仕后采菊东篱下嘛。

从赣南五陂山下到紫禁城天子脚下,千山万水,没钱寸步难行。喜姑家筹不到这笔钱。

此刻我在想:到底是求遍乡邻都筹不够钱,还是喜姑爹不愿去求为富不仁的人?这是一个清

高的书呆子,还是一个淡泊的读书人?

喜姑爹最终没有赴京参加会试,一辈子只是一个穷举人。他教书授课,用极其漂亮的一手毛

笔字给人写对联,题匾名。估计还写过不少碑撰,为一方乡民代写各类文章。听说他后来有

一幢宽敞的平房大屋,说明举人的润笔费还过得去。

现在看来,他也算那个时代的自由撰稿人吧。

很意外,晚上接到了弟弟的电话,他听说外婆住院了,心脏有问题,情况令人担心。我脑子

又现出负面思维。忍不住迷信地想:难道这么写犯忌?暂停。等危险过去之后再说。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18篇认知r记(2)

又开始乱想了。我只有祈祷、祈祷。我相信:上帝的意思是好的。不要怕,只要信。

2006年4月10r晚23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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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小院》摘录

“妮子长得真秀气。”树下,宫阿姨一边给小春梳头,一边扫我一眼,“刚来的时候看看

不咋样,看久了,我觉得蛮不错呢。这啊叫耐看。”

我高兴得心乱跳。小春的红蝴蝶结掉地上了,我捡了起来j给宫阿姨。

“妮子,你妈妈怎么那么年轻就退职了?〃宫阿姨颧骨上起了一道r坑。

“她十七岁就有胃病,后来很严重。〃

妈妈十六岁当兵,随大部队一路“追穷寇〃,从江西翻山越岭追到广东,昼夜行军,还要跟

着文工团在路边打快板,唱歌,演戏,给战士们鼓劲。

“现在的银(人)哪,太娇。〃胡妈妈端着小竹凳凑过来,“那时候,我带着我们

一红出来找她爹,一个村儿一个村儿要饭起(吃)。起(吃)了多——少苦。〃

胡妈妈腿上有个针线篓子,里面一堆三角形的小碎布,她拿这些布来拼花枕头套。

“她爹一走几年没消息。我寻思,他要是给打死了,我一辈子给他守着。他要是当了官

,不认我们娘儿俩,我就拖他去跳井!〃

胡妈妈家的四红跟弟弟同岁。但是胡妈妈好像跟小玉子姥姥一样老,脸上皱纹很深,还

掉了两颗牙。她的门牙很长,听说人越老,牙齿就越长。而胡叔叔顶多四十多岁,头发黑油

油的,眉是剑眉,脸是方脸,很威武。

“妮子,你妈妈教过你唱歌吗?〃胡妈妈突然问。

“教过啊。她会唱好多歌。〃

“您瞧是不是?〃胡妈妈对宫阿姨说,“请不动。不那么简单哩,还说不喜(识)字儿。〃

“妮子,你妈妈在家吗?〃是胡妈妈的声音。

妈妈赶快往外屋跑,堵住胡妈妈。她从来不让外人进里屋。

我知道,里屋的樟木箱里有个绣了鸳鸯的小花包,里面装着一对金耳环,一个断成两截

的银手镯。樟木箱下面,还有两个小木箱,里面全是书。妈妈从不让我碰这两个小箱子,好

像里面有地雷。

“听到动静了吗?小春她妈昨晚……〃胡妈妈压低了嗓子,“又在闹。〃

我轻轻爬上大床,踩着两只大枕头,踮脚从墙上的花窗看过去,胡妈妈跟妈妈靠得很近

妈妈说话很小声,我听不清。

“她能怎么着?男人不提离婚算便宜她了。〃胡妈妈眼睛一斜,一翻,嘴鼓着,好像是她

让宫阿姨捡了一个大便宜。

“小春不是她生的?可……还是有点像。〃妈妈小心翼翼地回答。

原来宫阿姨家也藏了一个大秘密!那……小院里每户人家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如果真

是这样的话,妈妈的那些秘密就不那么可怕了。

“她妹的孩子,能不像?〃胡妈妈轻声笑,“当心——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看紧点没错。〃

胡妈妈的声音又低得听不见了。

我听见妈妈说:“妮子她爸——不会……不会……〃

“小春爸爸不老实?可——别相信谁老实。〃

“如果真那样……就散伙。〃妈妈的眉头皱起来了。

“你舍得?〃

“我带儿子走。〃

“想吧!除非你赶紧生,再生个小爷们儿。〃胡妈妈嘻嘻笑。

妈妈刷牙时,总是g呕。呕的声音很大,太yx上的筋都鼓出来了。妈

司令笑她

,“这么呕,跟怀了崽子似的。”妈妈满嘴牙膏沫,答道:“我什么时候刷牙都这样。”

我每天早晨盯着妈妈刷牙。我很怕她g呕。一听见她g呕,这天我眼皮子就总跳总跳。

“妈妈,你是不是有小弟弟了?”

“没有啊。”她很惊讶,还笑,“这丫头。”

如果有,我希望这个小弟弟死,最好死在妈妈肚子里。我不想妈妈再生小弟弟或小妹妹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张小霞。我叫她发誓保密。

“向毛主席保证不说。你要是不放心,我也说个秘密给你听,”她拨开我耳边的短发,

小小声说,“我外公是资本家。”

我感动得不得了。张小霞真好。

街上不打仗了。爸爸可以经常回家了。

半夜里,妈妈做噩梦哭,我照样会醒,睁眼望着蚊帐顶,听那边屋里爸爸叫妈妈,小声

跟她说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沉沉的,慢慢的,像屋檐下的雨滴。

我好困。那些嘀嘀咕咕的声音总来缠我,害得我睡不着。

“我想给我妈寄点……他们在乡下苦……”

“小心……远一些寄。”

“你说……能收到吗?” 书包网 。。

第18篇认知r记(3)

“千万……别让……知道……”

我赶紧捂住耳朵,心跳到枕头上来了。

补白

这个小院对我来说有意义,我在这里完成了由儿童到少年的精神之旅。

小院里每户人家都有精神方面的隐秘和毛病。病态的时代,病态的家庭,病态的父母

儿女,病态的邻里院落。有时候我想,如果展开来谈,没准能谈出一个类似《爱德华大夫》

那样的中国版精神病学电影剧本雏形。

小院里,我认为精神最健康的人是“妈司令”。在一个正在转入少年的儿童心目中,

她最有母x。她是一个能保护自己孩子和别人家孩子的好妈妈。她是一个儿童愿意和敢于信

任的人。她不会变脸变s琢磨不定,也不会神经兮兮歇斯底里。十二岁的孩子很需要一个身

心健康的人做榜样。

第19

认知r记

2003年7月22r星期二上午10点20分

很辛苦。从前天就为妈妈看病的事做准备。前晚专门去竣雅阁教爸妈怎么打的去广医一院,

如何接头。昨晨7点起来做好各种出门的准备工作。出门前才知萧所长上午不出门诊,要等

到下午两点半才知道他出不出门诊。不断地与王医生联系,中午就出门到竣雅阁等通知。

带父母坐地铁赶到医院,得知萧不出诊又临时换医生看。

好在有收获。好消息是,妈妈没有肺结核。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平反,摘掉传染

病的帽子了。坏消息是,不排除肺血管方面有问题,须做进一步检查。她要小心今后是否会

继续吐血。

随爸妈去竣雅阁,与凡丁商量怎样继续为妈妈联络看病的事。

晚上8点半回到家,筋疲力尽。才想起中午忘了吃阿普唑仑、优甲乐等药。

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做这些事实在辛苦。但是,怎么可能不做呢?

最叫我头痛的,还是妈妈的神经质诉苦。她什么都往坏处想,不停地猜疑,说些沮丧、泄气

、抱怨的话。我的抑郁症还在治疗中,遇到这种情况,无疑有点雪上加霜。幸好我时时向主

求助,不然,我早就垮掉了。

离开竣雅阁前,妈妈诉苦说,她病得很瘦,人家都说她瘦。她为此很担心。我只好说:你有

我瘦吗?你一米六一的个子,有一百零几斤,体重一直是这样。而我一米六五的个儿,体重

一百斤,前两个月只有九十七斤。我并没有为此不开心。别人也说我瘦,胡区区还开玩笑叫

我“牙签”。但我不觉得自己瘦,我对自己的体重挺满意。

听我这么一说,妈妈不抱怨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心理不平衡。我患癌症开刀、做化疗,包括抑郁症严重到几乎撑不下去了

,我极少向别人诉苦。

我知道,人人都活得很累,都有很多苦痛,谁没有病、没有难?若是再跟别人诉苦,肯定会

加重别人的心理负担,让人累上加累,烦中添烦。命运中有许多事必须自己去面对。别人帮

不了你。既然如此,何必硬拽着别人跟你一起烦苦呢?

惟有主能帮助我。大能的主是我生命和灵魂的救主,是我随时的帮助。

随笔

r本精神医生高桥祥友在专著中提到这样的数字:“在r本,每年大约有三万多人因自杀

而死亡。据不完全统计,未遂者大约是既遂者人数的十至二十倍……无论自杀源于何种心理

疾病,在自杀前几乎都会表现出抑郁的症状。”

每年三四月是抑郁症爆发的r子,也是自杀率飙升的季节。每年此时都能看到连续有人自

杀的报道。近来广州一家大学已有四人自杀。

每到这个季节,我活得格外小心。

我在季节不鲜明的广东生广东长,对冬去春来的等待缺乏体验。奇怪的是,我总是在春天生

病。

我曾经一到春天就咳嗽,咳得心肺肝胆剧痛,夜里或躺下时,咳得眼眶总是湿的,小便失禁

,好像身上血管、经络都快咳断了。一天要打两次青霉素针,数不清打了多少针,巴掌大的

r注s地带淤青发硬,针都扎不下去了,照样咳。要等春天过去,咳嗽才渐止。我的甲状腺

功能低下、心动过缓、抑郁症等病都是春天时节最难受。

在我的人生历程里,生病已是常态,不生病倒是非正常生活状态。我随时都有“资

格”住院。多年前,我母亲在部队医院做摘除胆囊的手术。术后她有种种担心。主刀的外科

主任是熟人,他对我母亲说:其实啊,你女儿身体内环境比你差得多,全靠精神撑着,她不

也活得挺好。

第18篇认知r记(4)

自从十四岁做血管瘤手术后,我常生病、住院。二十二岁那年,到广州做内分泌检查,医生

很纳闷

:少小甲状腺功能低下、内分泌严重紊乱的病人,往往智商身高体征发育都滞后,多为痴呆

儿或侏儒。而这个病人虽然二十二岁身体发育尚不完全,但身高有一米六五,智商大致正常

,怎么

解释?此后住院,我成为内分泌病区的教研病例,中西医专家、医学院学生包括外国留学生

都来调看病历,诊问实验,切磋技艺。折腾了三个月,找不出甲低病因。医生建议我长期病

休。单位领导特来广州慰问兼通知:按规定,生病半年以上不能正常工作者,必须吃劳保,

你出院就去办劳保手续吧。

由于十几岁就因内分泌落下病,我没有长过青春痘,也没闹过青春期躁动症。从某种角度可

以说,我不曾拥有青春。我不懂得什么是青春的滋味。

我生命的春天总与疾病、死亡紧密相连。在我个人的潜意识、神经递质、精神层面中,“春

”的种子未曾萌芽就死去了,死因不明。从小到大,我没有追求过完美的生命。在我的心目

中,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完美。有人说,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是完美的女人。我没有想

过要生孩子,更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完美的女人。

很小的时候,我就从疾病、死亡中意识到残缺,而这样的残缺是无法补足圆满的。残缺是人

生恒态,残缺于人有益。我愿意面对残缺。残缺有它无可替代的美。不知残缺,怎知何为圆

满?

上午到深圳北大医院开抗抑郁药。挂的是李博士的专家号。说起了写这本书的事。

近来不

断听说各地都有抑郁症病人自杀,自杀者有大学生、中学生、老师、官员、企业家、记者和

心理医生!中国抑郁症高危人群在哪些领域?有人说:现在的孩子心理太脆弱,遇到很小一

点不如意的事就自杀。我想,大概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草”的效应。我书中正要做几代人

精神状态变化之比较。

论个子,我一米六五,我妈妈一米六一,我外婆一米五六,我曾外婆在一米五五以下。可谓

一代比一代高。但论精神、心理承受力,那明显是一代比一代脆弱。这是怎么回事?

李博士说,他也得过抑郁症。

怪不得他能迅速判断我是抑郁症。他说他们这个专业的人都会支持我写这本书。他被抑郁症

困扰了六年。前三年症状不明显,那时他正在读博士,只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后来调到深圳

,情况加剧,出现早醒症状,这是明显的躯体化抑郁信号。他这时恍然大悟:抑郁症!立刻

服用抗抑郁药物,一年多之后,恢复健康。他受过抑郁之苦,所以他更敏锐,非要追问我失

眠的具体症状。

凡丁来电话,听说外婆在医院念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在想我们。凡丁打算

明早9点上火车,赶去看外婆。我也很想很想去,凡丁怕我受刺激抑郁症复发,力劝我不要

去。我们在电话中讨论,要不要告诉妈妈?还是不说吧,这是抑郁症的高危时期,我们要保

护她。

2006年4月11r

链接

《家庭医疗保健丛书——抑郁症》摘录

抑郁症属于郁症。而狭义郁症是指由于情志不舒、气机郁滞所致,以x情抑郁、

胸闷肋胀,或易怒欲哭、多愁善感、心疑恐惧,或咽中如有异物梗塞,失眠等表现为特征的

一类病症。

《灵枢·本神》:“忧愁者,气闭塞而不行。”《灵枢·口问》:“恐哀愁忧则心

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

华轴云按云:“郁则气滞,久必化热,热郁则津y耗而不流,升降之机无度,初伤气分,久

延血分,而为郁劳沉疴。”

林佩琴《类症治载·郁症》有“凡病无不起于郁者”,“百病皆生于郁”的论点,因此治疗

上强调“凡病人必参郁治”。

郁症用药不宜峻猛。忌破气、耗气、败胃、过燥、过腻之品。正如《临症指南医案·郁》指

出,治疗郁症“不重在攻补,而在于用苦泄热而不损胃,用辛理气而不破气,用滑润濡燥涩

而不滋腻气机,用宣通而不揠苗助长”。

补白

西方有精神病学家认为,古希腊的医生已对抑郁症有所了解;而《圣经

》里的扫罗王也是抑

郁症患者,大卫弹琴给扫罗驱头痛、狂躁,相当于当时的一种医治手段。我想知道中国对抑

郁症的记载起于什么朝代。我读书少,至今没找到答案,只好从中医那里求援,随手抓住

一段算一段,聊胜于无。

抑郁症重度发作时,我的体会是,吃中药效果太慢。可能中医在预防和康复方面作用会全面

一些。

我猜想,中医肯定有办法治抑郁症。就像“非典”时,中医出手全球瞩目。但是,从事中医

研究的机构有没有把防治抑郁症列入重点攻关项目呢?

西药的抗抑郁药更新换代很快,咱们中药不知有无第二代以至第n代“逍遥散”,或治郁症

的加味减味什么汤什么丸?读着以上那些古代良医的郁症论述心生敬意,我期盼着更多的现

代良医承前启后悬壶济世。

第20篇认知r记

2003年7月25r星期五上午10点40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常常会想起这句老话。

在锻炼身体的时候,在看病的时候,在难受得只能昏沉沉趴在沙发上的时候,我会反复掂量

、体会“抽丝”二字的辛酸。

也知道,“如山倒”的山,也是一丝一缕堆积起来的;只不过顺境中的人感觉太麻木,即使

山已堆成,仍视而不见;一定要等到山轰然倒下,人被砸埋动弹不得,这才明白自己身处何

境。

在这样的境地中苦等“抽丝”,当然一天等于十年,当然会长叹“怎么这么慢啊”!

现在是认真练习“忍耐”的时候。“要等候耶和华”。

我就像一块泥地里的泥巴。我身边的泥巴有些被上帝挖去做世界顶级美术馆收藏的艺术品,

有些被挖去做人们特别钟爱的趣致玩具。而我,可能是挖来做“埙”。搓了又搓,揉了又揉

,不停地摔摔打打,刀锉刀剜,削皮去r,晾完又晒,还要封存在火窑里,用烈火g烧多r

;出窑后还得过严格的检验关,用水浸泡,敲弹打磨。然后才能成为一支模样朴素、普普通

通的埙。上帝造我,锻炼我,指示我历经苦难、饱尝主恩后,在圣灵的作用下,发出声音,

做“安慰的天使”。

也许,这就是我今世的使命。

主啊,愿你按你的旨意和计划来成全成就。

随笔

外婆也抑郁了!

接到凡丁从萍乡医院打来的电话。他晚上7点多到萍乡,下车后直奔医院。外婆还清醒

据医生说,外婆主要是心病。

她拒绝吃药,拒绝c氧气管,拒绝打针抢救。她要求安乐死。

听说凡丁今天会赶到,她立刻要求c上氧气管,她有话要j代。一见凡丁,她情绪激动

,赶快说出三句话:第一,不要告诉爸爸妈妈。第二,外公生前从未欠人钱,他买墓地的一

万元一定要还给妈妈;我给她装空调的三千元一定要还给我。第三,不要断了血缘

关系。

外婆跟凡丁j代完后事,又拔掉了氧气管,并咬紧牙关不肯服药。凡丁说,没想到九十五岁

的人力气这么大,连他都按不住她,非拔管不可。跟医生只有一句话:给我安乐死吧。

凡丁守在外婆病床前,半夜里,外婆摸摸这个心爱的、由她一手带大的外孙的手,心疼

地说:凡丁,饿了吧?你累着了,你还没有吃饭吧?

这就是我的好外婆。自己都到这地步了,还为别人着想,还心疼孩子。

我心痛!

确实,外婆的心脏病不是主要问题,正如医生所说:她是心病。

外婆这辈子受的委屈太多太多了,她心里难言的苦已经满得装不下了。

对外婆来说,活着比死要艰难。忍无可忍就不要忍。

仅装空调的事就叫我心酸。夏天萍乡近40度的高温,外婆住在用y台搭建的四平

米的

简陋小屋里,人都要烤g了。冬天零下十几度,小屋里又像冰

窖。我寄钱去给她装冷暖空调,她儿子家的答复是:不行,用

电要超负荷。我说:我给电费,请人另拉一条电线行吗?居然也不行!

外婆说的第三条——不要断了血缘关系,是有所指的。

外婆!你总替别人着想,总替儿孙着想,为什么不能够替自己想想呢?!你从十七岁开始,

替别人而活,就忍气吞声。这样长年泡在苦水里酸水里碱水里,就是钻石也会碎

我能说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抑郁!

2006年4月12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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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与三八妇女节》摘录

头一回跟妇女节沾边,是在高中时期,那时我在江西外婆家读书。

学校要开三八座谈会,我接到开会的口头通知时,觉得很意外。立刻说:你们妇女开

会关我什么事?

放学后,我跟外婆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外婆对这个节特别感兴趣。车轱辘话来回说:多

好的一个会,别人想去还没份去,你怎么能不去哟?

那年我十七岁,正是活蹦乱跳心比天高时。记得外婆慈爱而又有些惆怅地看着我,

说:“我父亲只要再多活一年,我就已经上了大学了。路也就不是这条路,人也就不是这种

人喽。”

外婆生了个女儿,月子

里,婆家没给她吃过哪怕一只j蛋,她仍要为全家做饭、纳鞋底。邻居看不过眼,送她六只

j蛋,她全靠这六只j蛋撑了过来。几个月后,女儿夭折。而北京那头书信渐稀。原来,我

外公周末要陪一位宦家千金逛北海公园。可怜我外婆四年中夜夜孤灯只影,以泪洗面。不恨

别的,只恨今世做的是女人。

五十年后,外公曾笑说:“幸亏我心软,不忍抛弃你,到底还是回来了。”外婆似笑非笑道

:“我早想好了,你说离我转身就走,不信我闯不出一片新天地。”

外婆私下跟我说,那时离婚未必是坏事,年轻有文化,来得及去教书,来得及去做自己

喜欢做的事。

解放后,外婆很想走出家门去工作,可外公习惯了

她不离左右的伺候。就这样,外婆当了一辈子家

庭妇女。“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外婆今年九十岁了,她很想过三八妇女节。

假如外婆当年上了大学……

但是,没有假如。

好在外婆仍硬朗,如一株百年瘦梅,红颜不改,苦香依旧。

2001年2月21r于康乐园

补白

这年三八节之前,接到《南方r报》文艺部编辑约稿。自己没有什么可说的,就

顺便拿外婆说事j差。妈妈把这篇短文给外婆看了,外婆居然在电话里为这事说:“兰妮,

我看到了。写得好,我谢谢你,谢谢你呀。”这令我有些羞愧。根本不是写得好,而是外婆

从来没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有人哪怕替她说出了一句半句心里话,她都觉得舒畅和安慰

第21篇认知r记(1)

2003年7月26r星期六午12点10分

减药出现了问题。连续几个晚上做焦虑的梦。

昨晚的梦:

我跟着胡区区、张梅、陈志红等人去一个小城市玩。住的是一般的招待所。分配房间时,她

们三个人与几个女的住在一间大房子里,说说笑笑很热闹。我一人住在斜对面一个简陋的小

屋里。我不时听见她们在讨论去哪里逛街买衣服。区区跑过来,叫我跟她们一起去夜市玩,

我犹豫片刻,想起我的一只鞋鞋跟有毛病,走路格外费劲,就说不去。

我起初觉得挺安静,一个人这么呆着挺不错的,但久了又有些闷。

凡丁来了。我很高兴,庆幸没上街,不然他到哪里去找我?凡丁说,他要去什么水电站考察

五天,叫我赶快回广州照顾爸妈,并照看一下他的小家。我立刻觉得有责任要尽早赶回去。

我送凡丁出招待所大门,叫他放心去工作。

回到小房间时,区区、张梅等人已经回来了。她们说院子里正好有一部面包车回广州,大家

都在收拾东西,随时等通知准备走。

我手忙脚乱,一面修鞋跟,一面听对面的动静。鞋子修不好,我听见她们陆陆续续都走

了,很着急,赶快趿拉着鞋收拾东西。东西很凌乱,收起来很麻烦。

听听对面似乎没动静了,我急忙提着行李包出房门。心里对区区、张梅有点失望,觉得她们

没来招呼一声。但立刻又想,怪不得别人,我应该早点出声,叫她们来帮我一把。

刚跑出去,还没看见同伴们,就想起招待所的钥匙要还给前台,不应该带走。还了钥匙,路

过住的小屋,发现放在茶盘上的旅行钟没拿。等进去拿了钟,又发现风雨衣挂在门后。我非

常着急,怕车开走了,此地只剩我一人,却又发现还有好几样东西落在小屋各处。

我顾不得拿了,头昏脑涨,心急火燎。一边盲目往院子里跑,一边想,但愿她们在车上会想

起我,她们知不知道我还没上车?会不会开车前点一点人数?

我在院里跑着,挎着沉重的行李,但夜s中看不清她们在哪里,也辨别不了是哪辆车。我快

急死了,也快累死了。

早晨醒来后,觉得非常疲倦。这个梦其实很清晰地展示了我的焦虑。

牵挂太多,顾此失彼,本末倒置,缺乏定力。根本没必要的焦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有点失望。只减了一点点药,不过是由三分之二片减到二分之一片,居然就如此焦虑,也太

脆弱了。

随笔

今天是4月13r。凡丁发来短信:外婆已下病危通知书。

凡丁握住外婆的手说:我们的心意是相同的,我们永远是亲人。

外婆心里什么都明白,她不想说话,安静下来。

凡丁在电话里大哭。他不是为外婆病危而哭。他是为外婆的命运而哭,他是为外婆的抑

郁而哭。

上帝啊,外婆一辈子做好事,没做过坏事,她是一个真正的义人,她善良、美丽、有才

华、有爱心,求你帮助她,看顾她,带领她,赐给她丰丰富富的爱,赐给她平安的福分,赐

给她平静安稳。

2006年4月13r于受难r前夕

链接

2006年4月14r至28r的流水账

4月14r(星期五):

早晨接到凡丁的电话,他突然决定立刻离开萍乡。

医院的情形让他不忍面对,再呆下去精神折磨难以忍受。为保护他,免得留下今后抑郁的

苗头,我叫他赶快回广州。

他很怕去医

院跟外婆道别,他受不了这样的生离死别。

他也怕外婆知道他走,更坚定结束生

命的决心。我告诉他,不去告别今后他永远会内疚。晚

凡丁在火车上来电话,说他去医院时,连r暴雨的天气忽然好转,竟天晴了。外婆

正和娘家近九十岁的弟媳

j代身后之事

。外婆与她的弟媳是患难之j,几十年的故事很长。

凡丁

赶紧逮住这个时机说:外婆,我走了。外婆并不知道他这一走是回广

州,平和地点点头。凡丁告诉我,他很感激上帝的安排,让他与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