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1/1)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姜允诺一时没转过弯来。

许瑞怀接着说,“在你弟弟出生前,你妈妈……姜敏她一直没有生育,去了很多医院,也说她有孩子的可能性很小,后来……你出生了,我就把你抱回家,告诉她,你是我领养的。其实她不知道,你是我的亲生孩子,她一直都不知道……”许瑞怀突然抓住她的手,情绪有些波动,“诺诺,你妈妈是不是对你说了啊,她不知道的,可可,他是你亲弟弟,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l伦的事?”

姜允诺整个人杵在那儿,脑海里犹如塞了一团乱麻,想了好久才渐渐理清思路,她轻轻地问出来,“你的意思,我是你在外面生的野种?”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片刻沉默,心事各异。

许瑞怀原本平静的脸色又有些涨红,讷讷了半响,语速急促的说,“你们别不信,我做过亲子鉴定。”

姜允诺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儿去,“生我的那个人呢?她在哪儿?”

许瑞怀又是一声叹息,“她当时还年轻,生下你以后就走了。我们,没再联系。”

他没有告诉女儿,自己当时为了摆脱她的亲生母亲,东拼西凑的给了她一笔钱。而那个年轻的女人,那个说过这辈子只爱他的女人,在拿到钱以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那个狂热刚刚退却的年代,未婚先孕给女人带来的是炼狱般的生活,所以她走得干脆决绝毫不拖沓。许瑞怀在松懈下来的同时不禁失望,他以为她是爱他的,她表现出来的热忱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可是,爱意缠绵终究敌不过尖锐的现实。

姜允诺忽然笑道,“爸,我是不是要感谢你收养了我啊?哦,不对,说不定您正后悔呢,好不容易把这个弃婴养大了,她却和自己的亲弟弟l伦。”这么说着的时候,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变得悲怆,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许瑞怀不理会她的揶揄,只是喃喃地说,“所以,你们不能在一起,一定要分开。”他突然抬起头盯着女儿,口吻不容置疑,“诺诺,你走吧,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离开你弟弟。”

要什么?姜允诺在心里冷笑,和别人一样无辜的童年,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平凡的生活,毫无血缘的爱人,不必担惊受怕掩人耳目,可以吗?

许可在旁边一直没吭声,此时看到姜允诺魂不守舍的模样,心情灰暗到了极点。他头脑发热,双膝着地在许瑞怀的病床前跪下,“爸,对不起,我要和她一起走”。

姜允诺错愕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跪在那里,背脊却是挺得笔直,神色里并没有丝毫的扭捏,目光坚定。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许瑞怀回过神,虽然极力压制着怒气,声音仍是颤抖着,“我还没死,你跪什么跪?还不快给我起来。”

许可一脸倔强,“爸,你别拦着,我已经决定了,不管她是谁……”

许瑞怀怒不可遏,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茶杯扔了过去,“兔崽子,我白养了你,你一个大男人,知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他满面通红,额上青筋暴跳,虽是大病初愈,下手虚软,茶杯却正好砸在儿子的头上。

姜允诺惊叫一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看见许可的额角渐渐渗出了血迹。他躲也不躲,仍是跪在那里,双唇紧抿着。

许瑞怀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在枕头上大口的喘气,之前喝的水也全部呕了出来。姜允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冲许可大声说,“你还不快起来,他不能再受刺激,会出人命的。”

许可慌忙站起身,按响床头的电铃,病房里顿时混乱一片。

直到许瑞怀恢复了平静,姜允诺才松下一口气,心力交瘁的感觉再次袭来,如蚕茧一样包裹了她,越是挣扎,越是紧密,层层叠叠,压迫着她无法呼吸。她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良久,然后对许可说,“你跟我出去。”

太阳远远的垂在天际,两人来到住院部旁边的树林里,肌肤上泛起星星点点的湿意,路灯下,只见细小的雨丝飘动。

相视而立。

姜允诺看着许可额上的青瘀,“以后别再这么傻了。”她抬手用纸巾为他擦拭血迹,“我不想看见你这幅样子。很难看,难看死了……”“难看”这两个字眼,她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每说一次,她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点,直到他脸上已然干涸的血迹消逝殆尽。

许可低头看她,想要握住她的手,被她飞快的躲开。

她向后退了几步,站在离他稍稍远点的地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他”。

他立在那儿,半晌才问,“你,要走了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听见她说,“就这样吧。”

她转身离开。

“姜允诺。”他叫住她,“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说,“忘了这些,就当我们年少无知,做错了事。”

“只是个错误?”他轻哼一声,走过去按住她的肩,“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当我是什么?你他妈的给我说实话”,到最后,他几乎是大声喊了起来。

“你骂我妈干什么?我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他简直是冥顽不灵,她突然气极了,“我当你是什么?我弟弟呗,还能是什么?我们之间还能怎么样?”

“你是爱我的。”他一字一顿的说。

“不是。”她立刻打断他,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她的生活为什么如此不可理喻,“许可,你还不明白么?生活里不是只有爱情。许瑞怀和姜敏难道就没有爱过?后来怎么样?他骗了她一辈子,而她痛苦了一辈子。爱情又算得了什么?人这辈子太长了,激情太短暂,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许可,不要再我,我承受不了。”

“不是那样。”他用力地抱住她,“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要吻她,她拼命的躲开。她气急败坏的说,“无论你是哪种人,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可怜你,心疼你,就是不爱你。”

他终于放开了手。

雨滴落下来,密而急促,泥土里扬起细小的尘埃。她的头发湿了,粘粘的搭在脸上,她不敢有任何的举动,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不说话。

她说,“忘了以前的事情,我们之间,绝对不可能。”

“走吧,”他挥了挥手,“我累了。”

她始终不曾看他一眼,才转过身去,泪水便开始疯狂的流淌,她只能一直往前走,无知无觉。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里,他慢慢的在长椅上坐下,双手撑着额头,合着蒙蒙的雨声,终于无可抑制的痛哭起来。

第51章 承上和启下

(机场。)

关 颖:你也狠得下心。

姜允诺:长痛不如短痛,他会好起来的,忘了就好了。

关 颖:我应该说你聪明还是傻呢?在一段感情里,女人容易满足现状,而男人,更向往在凄美的遗憾中迷失自己。你这么一走,他这辈子恐怕是忘不了你了。如果想让一个男人对你念念不忘,最好的方法就像你这样,在他还爱着你的时候转身离开。小姜,你这一招真狠。

姜允诺:我不是这么想的……如果选择和他在一起,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如果哪一天,他不爱我了,我恐怕……连这条小命都会没有的,所以,还不如没有结果。我对爱情没有把握。我亲眼见过姜敏……我的母亲如何痛苦,用一场又一场的恋爱来麻痹自己,她恨我的父亲,连带自己的儿子也恨上了,多可笑。

关 颖:人哪,总是在矛盾中挣扎。你这是误打误撞使出的杀手锏。你不相信爱情,连带自己爱的人也不相信了。

姜允诺:我不是不相信他,是不相信时间,不相信自己的承受能力。如果时光倒流,我不会回来。如果我回来,不会爱上他。如果爱上他,我不会让他知道。

关 颖:没有如果,这是你们的劫难,也是缘分。

姜允诺:缘分,缘分……能在一起就好好珍惜,你和雷远好好过吧,有时间过来看看我。

关 颖:不回来了?

姜允诺:我还敢回来么?

(雷远和陆程禹推着行李从后面走过来。)

姜允诺:我去托运行李,待会儿就直接入关了,哥几个保重了。(她伸手去小包里掏护照机票,却意外地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会唱歌的机器猫。她这才想起,是收拾行李的时候随手塞进来的。)

姜允诺:(拿着机器猫冲陆程禹扬了扬)哎,这个,我还没谢过你!

陆程禹:(不解的皱眉)谢我?为什么?

雷 远:(把机器猫一把扯过去看了看)哟,这是咱们陆帅哥送的呀?

陆程禹:不是我送的。

关 颖:小姜过生日那天,不是你让我给她的吗?

陆程禹:(显然已经不记得鸟。)不是我送给她的。

雷 远:(拉了一下机器猫脑袋上的拉环,贴在耳边听了听)这首歌啊……

关 颖:你又知道?

雷 远:不就是上次卡拉ok大赛,你们俩跑上去唱的那首歌吗?唉,丢脸丢到家了,cd都坏了还在那儿唱,有个人立马变成大红脸,喂,你当时是不是想找个地d转进去啊……

关 颖:(没好气的锤了他一下)怎么你也去看了?

雷 远:许可也去了,我们三当时笑得不行……

陆程禹:(突然想起来)这玩意儿是不是装在一个花花绿绿的盒子里啊?许可让我带给姜允诺的。

雷 远:(把机器猫塞在姜允诺手里)哦,这就对了。

姜允诺:(紧紧地抓着机器猫)晚了……我要走了。(她忍不住像大门外瞅了瞅。如果见着了,又能怎么样?)

雷 远:(张开手臂)来,抱抱,代替某个人抱抱你。

姜允诺:(转身和关颖拥抱了一下)谢谢,我接受你代替你老公代替某个人抱抱。

(四个人闲聊了几句后,姜允诺推着行李进去了。)

关 颖:许可真不来啊?

雷 远:联系不上,手机关了。

陆程禹:无言的结局……

雷 远:怎么着,你想在这儿高歌一曲?

关 颖:你老实说你当时为什么要去看卡拉ok比赛?是不是冲着看美女去的?色狼!

雷 远:那么多人都去看了,都是色狼?

关 颖:你就是。

雷 远:还别说,我倒真发掘了一个美女!

关 颖:(瞪着他)谁?

雷 远:我老婆啊!哎,我以前对她没什么好印象,觉得这人特冷,自持美貌高人一等。看了比赛才发现,美女也有犯傻的时候啊,还傻得挺可爱,歌也唱得好……来,老婆,啵一个。

关 颖:(避开雷远挽起陆程禹的胳膊)别理他,咱们走。

雷 远:喂,j夫y妇!

陆程禹:你再乱说,我可真下手了。

雷 远:……

y雨绵绵。

许可走进去的时候,篮球馆里空无一人。他抓起场边的一粒球,随意掷向篮框,篮球在框边左右摇晃撞击,挣扎无果,居然进了。从没遇到这么好的彩头,门被关上,窗却被打开。也许情场失意,球场得意,他应该打一场比赛,舒缓心里的闷气。他席地而坐,看着那粒篮球在地板上有力的跳跃,随后越发的缓慢,滴溜溜的旋转滑行,直到寂静无声,如同爱情死去时徒留下心灵的空旷。

都结束了。

他坐了一会,起身走向门口,看见一个窈窕的女孩身影在烟雨朦胧处渐渐呈现。那个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让人心旌摇曳的念头,仿佛夜空里绚烂的火花,他几乎要感谢上帝赋予这个世间的奇迹。

只是,火花的生命何其短暂。

言兮萝走过来,“我想,也只能在这儿见着你了。”

再次见到他,仍是乌黑的短发,白色t恤,淡漠的笑容……然而,那双眼却少了往日的神采,曾经意气风发又洒脱不羁的男生,他漫不经心的笑着,面容憔悴,无法掩饰灵魂深处散发的失意和忧伤。

言兮萝顿时觉得沮丧。

想要厌倦一个曾经迷恋的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发现他的缺点,目睹他的脆弱,看他从心里的云端跌落,沾染凡尘俗世的泥泞。

长久以来,对她来说,他就像一盘无子可落的残局,不可触摸,不可解释。她不停的努力,力求在心里把自己抬到和他一样的高度,她再也不堪忍受这种犹如尘埃一样的感觉。

而今,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曾试图窥探的另一面,她如愿以偿,她沮丧不已。

仿佛一种信念轰然倒塌,带着令人心碎的声响。

言兮萝忽然发现,如果可以,她绝对不要见到这样的许可,“要是真的在意你,她是不会走的。”她想用锐利的话语刺痛他,激怒他,总好过现在的死气沉沉,郁结于心。

他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着门外的天空,不复往日的碧蓝。

她说,“许可,你怎么这么幼稚呢,不值。”

他依旧沉默。

“许可,……”她还想说点什么。

“走了。”他终于开口,却是在向她道别,他扬了扬手说,“再见。”

意兴阑珊的步入雨中,转眼间,他的身影就变得模糊不堪。

言兮萝怔怔的,眼眶泛起酸涩,过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林轩,你出来吧,我,我想见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忙乱。年轻的时候,总是忙乱的,总是不停的怀疑自己的选择。

幸好,这段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雨中的校园变得格外寂静。

许可背着行囊走出校门,他回头看了看,雨水落入眼中,雾蒙蒙的一片。

门边的花坛显出湿漉青白的轮廓,从前的某个晚上,有个女孩傻傻的坐在那儿,一直一直等着他……

回忆被雨水肆无忌惮的冲刷,带来思维的空d,仿佛一个时代的结束。

那一年,他大学肆业。

他记忆中的夏天,永远是离别的季节。

【都市…结局】

第52章 空心稻草人

人们总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或者说,习惯用疼痛的麻木去掩饰脆弱。

直到下了飞机,听到不一样的语言,看到不一样的建筑,满目的高鼻凹眼,姜允诺这才惊觉,离开他已是如此的遥远。

拖着行李出去等出租车,胡须灰白的老司机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而后冲她和蔼的笑着,“你看起来不太高兴,”他说,“这是乡愁,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

“知道的。”她笑了笑,眼睛却湿润了。

“你才下飞机就开始想爸爸妈妈了?”

“是啊。”她回答。

老司机很健谈,扯开话题,试图抚慰她消极的情绪,可是效果不大,这个亚洲女孩看上去并不怎么好打交道,不说话的时候,她沉默的看着窗外,眼里有清澈的水光。

姜允诺住在大学附近的学生公寓。她到达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隔壁的室友正在开party,黑色沉重的低音炮搁置在走道里,年轻的男女们或抽烟或端着啤酒在小客厅里大声说笑,饭桌上放着土司火腿,还有几块剩下的批萨,厨房的门上贴着举行party的通告。

她有一年没回来,以前的室友早就搬走了,现在的这些人一个也不认识。和他们简单的打了招呼以后,她走进自己的房间,一股闷闷的潮湿味道扑面而来,她关上门,呆坐在黑暗里,一切都那么的陌生,那些人渐渐远去了,他不在她的身边。她想,我应该哭的,可是一点也哭不出来。

仿佛做完一个漫长的梦,很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音乐停了,她才清醒过来,走过去打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三,四幢学生公寓楼座落在一小片的森林边际,这儿的夜晚幽静安宁。

洗漱完毕,她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看见了他,身后是灿烂的阳光,蓝天白云,他对着自己微笑,一如往常地温存……突然之间,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响起,那一瞬连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抓握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离去,她冷汗淋漓。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她极力回忆刚才的梦境,可是只剩下破碎的色彩。外间的喧嚣继续着,她很是烦躁,穿好外套走了出去。

她撕下那张party的通告,客厅里的人停下来看她。她指着上面的时间,“应该结束了,请你们安静点。”她的法语说得流利,口音也比较纯正。那群人朝她笑了笑,几个男孩子冲她吹着口哨,“嘿,中国人?日本人?要不和我们一起。”他们大声嚷着,看上去并无恶意。

姜允诺却毫无心思,脸色也不太好看,“行,你们继续,我报警。”

几个年轻人都有些尴尬,不知是谁关掉了音乐。她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心里说,我这是怎么了?

由此,她得罪了自己的芳邻。

那是个漂亮的法国女孩,有着闪亮的金色卷发,被晒成浅棕色的健康肌肤,她喜欢纹身,喜欢在肚脐上带着两只小环,喜欢穿超低腰仔裤,然后露出黑色t…back的细带。随后几天,两人会在厨房里遇见,多半是法国人在烤土司,中国人在煎荷包蛋,芳邻会用眼角冷冷的扫她,大家都不说话。

姜允诺整个人看上去有气无力,眼睛浮肿。一次,她心不在焉的煎着j蛋,有那么数十秒的时间元神出窍。

“喂,你在做什么?”芳邻夸张的用手掌扇着风,“都快着火了。”她说着又跑去把窗户开得大大的。

姜允诺低头一开,j蛋已经变成黑乎乎的一团,“哦,对不起”,她说。但是看到金发美人那副鼓着腮帮横眉冷对的模样,又不禁觉得有趣。

“那一天,我刚从中国回来,”她慢吞吞的说,“心情不太好,当时,我只是想静静的……回忆一个人。”

女孩慢条斯理的往土司上抹着蓝莓酱。

姜允诺把煎糊了的j蛋倒进垃圾桶里,她原本就毫无胃口,这下就更不用吃了,她拿了瓶酸奶回房间。

“男朋友?”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算是吧”,她想了一会儿后才回答。

就这样,姜允诺和北北认识了。

北北收集很多化妆品的优惠券,她对服装店里的打折信息极为敏感,她偶尔也会带男朋友回家,那是一位典型的法国帅哥。学生宿舍的墙板不隔音,不该听见的也能听见,次数多到习以为常。不做运动的时候,北北喜欢撮着姜允诺去逛街,而姜允诺更习惯窝在房间里独自等待新学期的来临,大部分时间用来看着窗外墨绿的森林发呆。她甚至很少和朋友联系,无论哪里的。只是偶尔连上qq,会遇见关颖。

关颖告诉她,许可被勒令退学了。

她看见他的名字由细小的光点组成,出现在屏幕上,泪水打湿了键盘。她又一次把他扔下,独自逃走了。再也不愿知道有关他的任何消息,只是看见他的名字,就被一波一波更为剧烈的痛苦袭击着。

是我欠他的,她缓缓地敲下这几个字。

她欠他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如果有下辈子,他也不会记得她。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到最后,她只能用泪水来弥补。

外面有人敲门,她擦了擦眼泪大声说,“对不起,北北,我现在不方便开门”,她虽然努力控制着,嗓音仍有些哽咽,语调也变得奇怪了。

北北只说了句“没关系”就不再打扰她。

她哭着哭着,天黑了。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捱到了开学,她甚至连课也不想上,有好几个早晨,都是北北在外面捶门才把她从床上闹了起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带菜色,至从吃j蛋吃到一看见就作呕,她就开始用没什么卡路里的土司混日子,中午会去学校食堂,看着r排香肠只觉得油腻,也是只要了一碟生菜沙拉了事。晚上那一顿,能省则省。

北北说,“诺,你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姜允诺不以为然,“没胃口,我不觉得饿啊。”

北北扔了个媚眼过来,“你是有了吧。”

姜允诺起初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觉得不可能,除了胃口不好以外,其他的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可是奇怪的念头却被牵引起来。孩子,如果真的有了,他就有孩子了,虽然他本身还是个孩子……姜允诺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疯了一样,他们之间怎么能有后代。会遭天谴的,一切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她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姜允诺,别再胡思乱想了,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会把自己疯的。

那天晚上,姜允诺破天荒地做了一桌子的菜,北北边吃边抱怨,“诺,你知道我在减肥的。”

又过了几日,她终于成功地戒哭一天,在睡梦里也没有哭泣。

北北说,“诺,我还以为你生来就是肿眼睛。”

姜允诺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着课,临到考试时又慌张起来,当初因为想补齐上学期的学分,她一气儿报了太多的考试,现在只好没命的熬夜,原本菜色的脸上又多了两个黑眼圈,忙碌的时候,她忘了许多的事情。

可是没多久,北北却失恋了,她气哼哼的跑回来,头发有些零乱,她对姜允诺说,“我今天打了那个贱人。”

姜允诺问,“男的女的?”

北北说,“那女人,那个婊子。”她一扬手扔了只耳钉在桌上,“哈,看,我把她的耳朵扯破了,那女人还想叫警察,被他拦住了。他一定是觉得对不起我,哼,一对贱人”。

姜允诺仔细看了看,发现耳钉末梢染着血丝。

北北突然哭了起来,“可是他在我面前吻了她。”她趴在饭桌上,肩头耸动,“我他妈宁愿被打的那个是我。”

姜允诺觉得难受却无从安慰,“为了不被别人拒绝只有先拒绝别人。”她叹息说。

北北开始抽雪茄,桌上堆着漂亮精美的雪茄盒,她说,“免费的,从我们家店子里偷来的,……我爹妈不会说我,总比大麻要好……”

两人在客厅里熬夜百~万\小!说,姜允诺心里不痛快,也学着抽起了雪茄。这玩意儿对口腔刺激大,连着抽了一两只,舌头好像大了一圈,说话也不利落了,再抽就要吐了。两人吞云吐雾了好久,桌上的盒子还不见少。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时候,恰好是中国的除夕之夜,姜敏打来电话让她回去过年,她不想回去,说还有考试,其实只是想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北北却来了兴致,嚷着要陪她过中国年,还要吃饺子。姜允诺想,两个女孩吃,也不麻烦,就去超市买了些面粉r馅。结果回来一看,好家伙,客厅里闹腾腾的塞了七,八个大小伙子。

北北对她挤眉弄眼,“我厉害吧,咱两今晚有得挑了。我一定要找个更好的男人,我就不相信这世上只有喜欢被人拒绝的男人。”

那些人里有几个是上次在北北的聚会上见过的,他们一看见她,就学着她的腔调说,“嘿,我要报警了。”大家一哄而笑,他们为人随和,姜允诺性格也不拘谨,没多久就处熟了。其中还有一个亚洲人,但是他话不多,和姜允诺也没怎么说话。

这么多人要吃饭,总得有人准备,北北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和这些人吹牛已经够她团团转的。姜允诺只好叫了些外卖,调好饺子馅,开始动手和面。

“力气活,还是我来和吧。”旁边有人说中文,是那个亚洲人。

姜允诺说,“你去玩吧,我一会儿就能做好。”

那个人已经洗净了手,动手和了起来,“你法语说得很好,什么时候来这儿的”,他一边揉面一边和她聊天。

“我来了有七八年了吧。”

那人有些奇怪,“你才多大啊,在这儿读的高中?”

姜允诺点头,“嗯,我十四岁就过来了。”

“难怪,”那人说,“我来了两年,国内大学毕业过来的,在这儿念硕士。”

姜允诺看了他一眼,可是这人看起来不像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笑了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在国内还工作过两年。”

没一会儿面团和好了,大伙儿一起包饺子,奇形怪状,别出心裁,都在那儿比着看谁包出的形状最有创意。他们互相往对方身上撒面粉,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每个人身上头上都有些白色,只有那个中国男人一直安静的站在旁边,为他们煮饺子。

姜允诺心不在焉,吃了几个饺子后,夹了根雪茄靠在沙发的角落里听歌,又是重金属的摇滚乐。可是这次,她一点也没觉得吵,心里空荡荡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一个会行走,会说话的稻草人?强劲的鼓点撞击着耳膜,她恨不得让这些声音把剩下的空壳填满。

离开他,已是那样的久了。

第53章 忘记你爱过我

第二天上午,姜允诺走出房间的时候,北北正躺在沙发上啃面包,修长的双腿懒散地搭在茶几上。

“早啊,还有一个人呢?”

“走了。”北北漫不经心的应着,从面包上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昨晚散伙以后,北北带了一个男孩进房间。进去之前,她指着桌上仅剩的一盒雪茄悄悄对姜允诺说,“选吧,男人还是雪茄?今天是你们国家的新年,你先选。”

姜允诺用手指弹了弹那盒雪茄。她脸上的表情恹恹的,如同一个厌食症患者,对主食了无兴趣。

北北不像她,北北对待爱情充满了期待。

可是现在,沙发上的辣妹突然长叹一声,“真他妈没劲……”

至此以后,北北隔三差五的带男人回来,不一样的脸孔,身高,甚至国籍,可是结果往往大同小异。她似乎陷入了一种困境,急于找到突破口却久久不得。

姜允诺说,“你至少是对他们有好感的吧?”

北北摇头,“不一样的,和不爱的人做,感觉真的不一样,做a变成了活塞运动。碰到个技术不好的,我能睡过去,有时候无聊了,就躺在那儿悄悄地数一,二,三 ……心里想着,怎么还不完事啊?偶尔记起来才会叫两声。”

说到这儿,两人都大笑不已。

那个寒假显得极其漫长。天空y霾,阳光罕见,北风肆虐,冬雨绵绵,城里的商厦早早的打烊,一路走去,冷冷清清。

她再也没有梦见过他。

翻寻着以前的相片,她才想起,在国内的那一年,他们两人没有任何的合影。看着照片上年幼的身影,稚气的脸庞,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的心里升起模糊的不确定感。在那种虚幻的感觉里,沉沉的思念伴随着内疚的情绪熔化在内心最隐蔽的角落,渐渐变成一个伤口,无法愈合的伤口。

北北学的是经济,虽然和姜允诺不同专业,但是开学以后,两人有时会在公共选修课上,学校咖啡厅里遇见。直到大学毕业,姜允诺身边也没有出现关系较为亲密的男人,北北以为她是埋头啃书的主,可是姜允诺的成绩往往高不成低不就,甚至刚过及格线。她的时间都花在哪儿了?北北对此费解。

这期间,姜允诺和关颖一直断断续续的联系。大四快结束的时候,关颖拿到了签证和美国一所学校的奖学金,而雷远的面签被拒了三次,就此偃旗息鼓,关颖只身赴美。姜允诺可以想象雷远当时气急败坏的模样,因此用关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回敬她,“美女,你也狠得下心?”

关颖说,“没办法呢,我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

姜允诺问,“如果走的人是雷远,你会怎么样?”

“肯定会怨他,”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想要和他分手。可是,你瞧,人们总是擅长使用两种标准来对待自己和别人。”

“你们已经分手啦?”

“没有,大家都没明说,拖着呗,以后的事情有谁会知道?”关颖又敲了几个字发过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很难受……”

一时无话。

姜允诺动了动手指头,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字,她看了半晌,删掉,仍是没有发出去。

那边却有信息发送过来,“许可,看起来挺好的”,关颖说。

姜允诺叹了口气,安慰了她几句,下线。

就算放手,生活仍是压抑的,她很羡慕北北,即时失恋也充满活力。

北北是个对某种事物容易陷入狂热情绪的人,恋爱未果,她把过剩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业之中。经济专业的学生一旦毕业多数会面临着失业的困扰,所以她决定先修完硕士学位再出去找工作。

与此同时,姜允诺也选择了继续读书,她的理由是,对所学的专业很有兴趣。然而,她往往花费百分之五十的心力去应付考试,论文和项目,拿到一些灰不溜秋的分数。北北着实看不出她的兴趣在哪儿。做了数年的室友以后,北北才明白,姜允诺对待学业的态度一如她对待男人。

她害怕失望多于希望,因此决不会全身心地投入,她永远给自己留着退路。

北北联想到在一本书里所读到的,“有些人可以说是情爱隔绝者,一种从来没有感受到心中s动与不安的人。他们在蝴蝶园中散步,但从未发现园中的幸福和痛苦。这种人大都和朋友保持良好的关系,不过却有一点胆怯和保持距离。对于自己在别人身上察觉或观察到的温暖与的感觉,他们感到畏缩。这种人存在于各年龄层,尽可能远离危机。一般说来,这样的关系可以维持得相当好,但他们体会不到那种以感觉为重心的关系当中的诸般起落。”

北北评价到,“诺,你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其实是害怕被伤害,你的自我保护意思太过强烈。爱上你的那个人一定会很痛苦。”

姜允诺不以为然,“你不会明白的”,她说。

北北等待着她的下文,然而没有下文。

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会明白?人与人之间,有一种爱恋,像熔岩般的炙热,却被众人恐惧厌恶,没有一颗坚强的心脏,你怎能不犹豫不想退缩?一旦这种爱情被颠覆,带来的将是灭顶之灾,活下去的信念就此毁灭。绝对的投入当然要求百分百的回报,可是,在这世上,又怎会有和人的生命一样长久的爱情。

所以,看似胆怯的人,实则是最贪心的人。

十多年的读书生涯即将结束,北北因为成绩优异,又有教授的推荐信,所以在巴黎银行谋得一份不错的职业。而姜允诺自认走了狗屎运,从一面挣扎到四面,终于被法国bo公司相中,这得益于她在实习期间所做的sap项目。那段时间,bo公司正在和德国sap公司商谈合作项目,他们需要人做亚洲编码。

经历了惴惴不安的那段日子,两人的工作终于敲定。硕士论文按时交到系里,离发放毕业证还有一段时间,而合同上正式工作的日期在一个月之后。无所事事,两人呆在宿舍里,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北北提议,“诺,我们去高雪维尔吧”。

在法国境内的阿尔卑斯山地区,有全球最广阔的滑雪场地,高雪维尔雪站是其中之一,它座落于一个村庄之上,住宿和交通条件都极为便利。只是,口袋里的钱币期期艾艾的不愿被人送出去。想到下个月就有了一份正式工作,姜允诺经不起北北的诱惑,于是同意一起去滑雪。

姜允诺是初学者,北北又是耐不住寂寞的人,跟随着几位帅哥,雪仗一撑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她跟在教练身后亦步亦趋,反复做着摔倒,然后被人拉起的动作。教练先生是难得的好脾气,估计也是被磨练出来的,数小时过去,她的学习毫无进展。

再一次摔坐在雪地上,她只觉身上的穿戴,从滑雪板,雪靴甚至是墨镜都沉重不已。教练对她礼貌的笑着,也不着急扶起她,她几乎可以看见他的脑袋透过滑雪帽咝咝的向外面冒着白烟。她只好自己动手解开雪板,“我想休息一会儿。”教练先生如同大赦一般,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懒懒的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雪白山脊,在阳光下散发出晶莹的光彩。

一会儿,美景却被眼前的人给遮住。那人很高,立在跟前,正低头细细的看她。刺眼的阳光被挡了去,她不适的微眯着眼。

那人笑了,露出漂亮的牙齿,“我在旁边看了老半天,就觉着你眼熟”,他说的是中文,北方口音。

姜允诺眨了眨眼,这种仰视的角度让她很不习惯,她想站起来。

“怎么,还没想起来?”男人伸手拉起她,摘下墨镜,“好像是前几年的春节,咱们一起包过饺子,在你们学生宿舍里……”

“哦,你好”,姜允诺猛然间想起,话音却又顿住,她忘了他的名字。

“姜允诺是吧,我记得你得名字”,他的笑容很温和,“你好,我叫陈梓琛。”

两年前,陈梓琛硕士毕业,学的是经济,语言不太好,工作难找,就和几个朋友一起合伙注册了家贸易公司,勉强解决了工作和居留的问题。两人闲聊之间,他问起北北的情况,听说她在巴黎银行找着了位置,不免有些感叹,但是言语间并未流露过多的艳羡。辛苦打拼了两年,公司总算按部就班的走入正轨,他和几个合作伙伴决定出来度假数日,算是对自己小小的犒赏。

陈梓琛是个极为认真的人,从擀面皮,包饺子,到现在教她滑雪,处处透着一丝不苟。好在他的教学方法还算得当,姜允诺学起来小有成效。两人终于告别了供初学者学习的小斜坡,坐着缆车去到旁边的滑雪径。那坡道从下面看上去又堵又长,到了上面,眼前只有白雪皑皑的一片,上面零星散布着细小滑行的轨迹。

一种无路可退的感觉。

“别紧张,”陈梓琛安慰说,“你……喂……”话音未落,姜允诺早已滑了出去,渐渐变成了小小的一点。

冰凉的空气冲入胸腔,前途茫茫,竟然不知哪里才是终点,仿佛有一种濒临死亡的快感,无法捉摸的恐惧。她的滑速飞快,一遇到阻碍,刚学会的转弯减速的技术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人在急速中跌倒,翻转,激起地上的雪花四处飞溅,落入眼里,嘴里,泛起微微的甜意。躺在地上滑行数米,到了地势平缓的地方才渐渐停止,她趴在地上,脸贴在雪里,久久的不愿起来。

心噗嗵噗嗵的跳着,最害怕的时候,想起的仍然是他。

一年又一年,生活在纷扰的人群里,想起他的时候,依旧孤独。

四年的时间,太过短暂,以至于无法忘记,曾经沧海一粟般更为短暂的相聚。

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y?

有人帮她解下滑雪板,将她一把拽了起来。

“你没事吧,”陈梓琛轻轻拍落她头上的雪末。

“没死,也没受伤,”她呵呵笑着,抱着滑雪板往山下走去,“等会儿坐缆车上去再滑一次,够刺激。”

陈梓琛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看上去挺秀气的一小姑娘,怎么就这么鲁呢?”

经过滑雪场的邂逅,姜允诺和陈梓琛慢慢熟稔起来,临别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姜允诺工作了,和计算机打交道多过和人的,薪水不错,就是有些乏味。偶尔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到气质阳光的男生,高瘦的身影,黑色短发,心里会跳出另一张出色的容颜,只是这种希翼从来没有变为现实。

有时,陈梓琛会来找她,请她帮忙翻译几张资料。她不好意思收报酬,他就请她吃饭,起先是一帮人一起出去,后来渐渐变成了只有他们两个。

打着这样的幌子,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