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1/1)

姜允诺不禁仰头看着他,他的脸庞略现消瘦,眉宇之间极为疲倦,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挣扎和无可奈何。他也很累的,是吧?忽然之间,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而来。她开始讨厌自己,多么的自私和冷漠,只知一味的回绝逃避,却从不曾停下来想过,他的痛楚,也是如此沉重,以至无法负担,决堤而出。她何曾没有感觉到,他对自己深深的依赖。只是,经过多年的离别,留下他一人独自孤寂的成长,于是那份感情偏离了原先的轨道,越行越远。

“可可”,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一颗心颤抖着,却不知如何安慰,再多的语言,此时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希望能抹去无尽的忧伤。

她的手略带凉意却异常温柔,许可忍不住将它握住,轻轻地贴在脸上。

“是我的错”,她说,眼里蒙上一层清澈的水光,“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这么多年”,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前,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对不起……”。

许可感觉到胸前温热的湿意,抬起她的脸,那泪水,滴落在了心里。

“不是你的错,是我……因为我……”,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后面几个字,犹豫数次,终是说不出口。

他用手指帮她擦着眼泪,泪水仍然无声的滑落,他有些失措的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一点一滴,轻柔碰触,想吻尽她的苦涩辛酸。

满满的怜惜之情里,渐渐掺杂了莫名的情愫,灼热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诧异的感觉使她忘记了哭泣。

心跳越来越快,脸颊滚烫,她一时怔在那里。两人都静静的一动也不动,耳旁只有对方压抑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着她,她羞涩的避开眼,眸光如水,鼻尖微红,唇色似火。

许可的脑袋里轰的一声,血气上涌,不假思索地吻下去,对着她的唇。

理智,兵败如山。

第33章 一切都乱了

坚持与放逐,只在细碎的一念之间。

他的双唇薄而柔软,暖暖的呼吸掠过她的面颊,带着一些压抑和试探。轻轻浅浅的接触使她心烦意乱,抵触与包容渐渐消磨殆尽。

是谁招惹了谁,是谁轻易跨入了那片禁地,又是谁使一切覆水难收。

不知是为了惩罚他,还是为了惩罚自己,她轻启唇齿,重重的咬了下去,齿间触及的柔软,带来难以言喻的畅快,报复的快感。

许可一时吃痛,低低的哼了一声,稍稍地推开了她。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c入匙孔旋转的声响。

相拥的两人终于分开。

雷远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相隔一米气场怪异默默对立的两人。一个脸红彤彤的像富士苹果,一个正幽怨的用手捂着嘴。“怎么,你俩又吵架了”,他大剌剌的闯进来,又大剌剌的隔在两人之间,姜允诺的一颗小心肝差点没跳出来。

“允诺,你打他了?这小子又怎么你了?孩子大了只能慢慢教,不能用武力,再说打哪儿不能打脸……”;姜允诺努力忽视他的碎碎念,转身去找电视遥控器。屋里太安静了,除了某人挂聒噪的声音。

“你干嘛啊”,许可顺手抹了抹嘴,看着雷远手里拿着自己的背囊奇怪的问。

雷远表情愉快,俯在他的耳边嘀咕,“识趣点,和关颖换个房间”,说着把背囊塞在他手里,然后开始清理关颖的行李,他做好了这两人一致反对的心理准备,也决定强硬到底。关颖好不容易才答应,可不能让人棒打鸳鸯。春宵苦短,不珍惜就不是男人。

可是没人吱声。

许可瞥了一眼姜允诺,后者正很投入的看泡沫剧。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淡淡的腥甜的味道微微刺激着味蕾,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只因为她再次拒绝了他。

雷远不由分说地从许可口袋里掏出房间钥匙,又把关颖给的钥匙扔在桌上。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句,“别惹你姐生气,两人好好处,咱们好男不和女斗”。

姜允诺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小声扔过去一句,“对关颖好点,别搞出人命”。

雷远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姜允诺把下巴搁在枕头上接着看电视,许可有些紧张,她越安静他就越紧张,比赛时发决胜三分球都没这么紧张过。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抬眼看着她,仿佛无意闯入他人领地的不速之客,昏头胀脑,不知该做些什么。

可是,紧张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姜允诺假装若无其事的观看强悍之极的连续剧。此时,娇嫩嫩的紫菱童鞋终于一口气说完了十来个“我晕”,姜允诺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直到确定自己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氛围,才慌忙拿了睡衣,逃也似的跑进浴室。

莲蓬头里的水倾泻而出,她一时忘了除去衣物,傻乎乎的跳进浴缸。

乱了,一切都乱了。

许可在床边坐下,有些无力的挠挠头发。

过了会儿,他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水声渐小,才说,“我出去了,你早点睡”。

虽然山里的夜晚有些潮湿清冷,然而毕竟是五月的天气,姜允诺蜷在被褥里,不一会儿就觉得燥热难受。她推开被褥,只将其中的一角搭在身上,却又感受到丝丝凉意。反反复复,无法入眠,看了看手机,已是午夜十二点。

一米之外的那张单人床仍旧是空的,只在床头留了小小的晕黄的灯光。

许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了一会儿,然后踱进网吧,打cs。

杀戮的快意在烟熏雾袅的空间里麻痹着他。

“靠,丫把我踢出来了”,邻座的人大力拍了拍键盘。

那人起身在网吧里四处晃了晃,最后在许可身旁站定,“我说,不会是你踢我的吧”。

“不是”,许可头也不抬的回答身后的女孩。

女孩探过脑袋盯着他的电脑屏幕,卷曲的浅栗色长发拂上他的肩,“玩的不错啊”,她说,“加我进去,咱一起灭了他们啊”。

于是两人在网络里结伴而行,同样是残忍快捷的风格,最终大获全胜,女孩在一旁哈哈的乐了半天。

许可看看时间,零晨两点,实在撑不住了,准备打道回府。

“走了啊,一起吧”,女孩站了起来,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我叫周小全,你呢”,女孩跟上他的步伐,向他伸出手。

他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许可”。

周小全咯咯地笑了,“好女性化的名字,你的小名是不是可可啊”,接着她又轻轻唤了两声,“可可,可可”。

许可心里一滞,微微皱了皱眉,“别这么叫我”。

周小全不甚在意的撇撇嘴,“稀罕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直走到许可的房间门口。

周小全说,“嘿,咱们还真有缘,同一家宾馆,同一层楼,我就住那边”,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你明晚还出来玩吗?”

“会吧”,许可想了想回答。

周小全说,“那好,晚上九点,我来找你,等我啊”,说完,哼着歌悠哉游哉的走了。

许可疲倦的捏捏鼻梁,轻轻的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原本走向自己的床边,中途却改变了方向。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看上去已然睡熟,长长的发丝,散落在枕畔。

许可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俯下身,他双手撑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她离他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第二天晚上,敲门声响起,姜允诺看了看时间,心想还真是准时。

许可在洗澡。姜允诺把手里的遥控器扔在床上,慢吞吞的走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周小全有些微怔,她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或许更小一些的女孩子,穿着粉蓝色的家居运动服,微笑的倚墙而立。有些乖巧的样子,却隐约带着桀骜不驯的气质。

“许可呢”,周小全朝她身后看了看,嘴里嚼着口香糖,神情里习惯性的带着一丝倨傲。

深色的烟熏装,蓬松的卷发,充满活力的身材……姜允诺暗暗叹息,臭小子何德何能,身边尽是些尤物,“还在洗澡”,她回答。

话没说完,许可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发丝上尤带着水珠,白色t恤,亚麻色的棉质长裤。周小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心里琢磨着,这家伙长得还挺帅。

许可和她打了个招呼,从桌上抓了手机和钥匙放进口袋里,又对姜允诺说,“你把门锁好,我带了钥匙”。

“好”,姜允诺点点头,合上了门。

周小全乐了,“你的小女友还挺乖,大晚上的放你一个人出去玩,还真舍得”。

许可心里说,因为我是她弟弟。

姜允诺不停的按着遥控器,电视频道换了一轮又一轮,她突然把遥控器扔在了地上。

度假村的酒吧里,陆程禹正和几个同学聊天。旁边一人低声嚷嚷,“进来一美女哎,旁边没男的,我会会她去”。

又有一人“扑嗤”笑了,“什么呀,那不是姜允诺嘛”。

陆程禹抬头,看见姜允诺在吧台前坐下,要了杯酒水。她大口地喝着酒,不一会儿功夫又要了一杯。

刚才的两人纷纷对她大声说,“允诺,悠着点啊”。

姜允诺这才发现他们,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陆程禹走过来,“怎么一个人来这儿”。

“无聊呗”,她懒洋洋的笑着。

“这么喝法会醉的”。

“放心,我酒量很好”,说话间又喝完一杯。

陆程禹皱眉看着她,俯在她耳边问了句,“许可呢?”

“谁知道,他活动那么多”。

陆程禹招手又要了两杯酒,“你喝吧,醉了我背你回去”,他的眉毛黑黑的,在桔黄色的灯光下尤为漂亮。

姜允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样浓黑的眉毛,好看的眉型,可惜,你不是他。好一会儿,她才说,“不用,我突然……想和自己打个赌。不过赢得可能性不大,我这人挺背的。”

“什么”;他好奇地问。

“呵呵”,她笑了笑没有回答,“我想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陆程禹素来不喜欢勉强人,他慢慢踱出门外,不知不觉已是凌晨时分,一起来的几个同学都已经回去。他回首看了看灯光下的女孩,想起那个飘着雨的午后,c场边的看台上,无所顾忌独自忧伤的身影,似乎看到了脆弱的灵魂深处,满是无边的孤寂和萧索。在人群里,她已习惯将这些深深埋葬。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扣开那扇心门,他早已被淹没在人群里。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在说,“算了吧”。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一向个性冷静的人突然觉得有些火大,对着话筒劈头盖脑的吼了一句,“你他妈的在哪儿呢?”

第34章 继续乱下去

陆程禹,许可和雷远曾在同一所高中度过了三年时光。

那个时候,男孩子之间的友谊开始得格外简单,也许是缘于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也许是对某一位女u的共同喜好,又或者在午休时间,一起躲在教室后面吞云吐雾兼讨论班里女生的身材被学校领导抓了个正着,而后被盖上班风不正的帽子。当时,班主任是个教物理的年轻帅哥,事业心极强并渴望在祖国的教育事业上大展拳脚,如此一来深感颜面无光,于是不顾曾经一同踢球的兄弟情谊,责令他们写下伍千字检讨并且请家长。

这之后,他们开始称许可为“小强”,因为他的父母始终不曾露面。他说,爸妈离婚了,自己一个人住。一个人的世界,想上网就上网,想泡妞就泡妞,看毛片也不用担惊受怕,睡得再晚,不吃早餐也没人唠叨,这种自由,对于他们这群处于判逆期还要被爸妈拴在裤腰带上的毛头小子来说,是极其令人羡慕的。从此,某人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而且,许可的物理成绩相当不错,以至于请家长的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他们这几个人也因此有了新的活动据点,那就是许可的狗窝。

陆程禹还记得,当时,那本《百年孤独》正静悄悄地躺在许可的书桌上,它被人翻阅过的新旧程度堪比许可的物理课本。陆程禹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一张女孩的照片从书页中悄然滑落。他记不起那女孩的长相,却记得书的扉页上写着:“家族中的第一个人将被绑在树上,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将被蚂蚁吃掉。”

他好奇地问,为何最后一个人会被蚂蚁吃掉。

许可说,那是百年来在家族中唯一由于爱情而诞生的婴儿,然而,他也是父母l伦的结晶……

陆程禹不喜欢悲剧,不喜欢这种复杂纷扰的感情,他更愿意看恐怖片和大话西游,生活中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他不想在令人消沉的故事里浪费时间,于是他把那本书扔到了一旁。那个女孩的照片却被许可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数年后,当陆程禹再次见到姜允诺时,记忆里某个尘封的模糊角落被缓缓地揭开。

许可接到陆程禹的来电,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心想打完这一盘再去会他。然而他一整晚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于是在cs里壮烈牺牲,惹得周小全在一旁不住地抱怨。烦躁的情绪,惨烈的结局却勾起了他的求胜欲望,一次次投入战争,又一次次的死去,直至想砸了键盘解恨。期间,手机振动了数次直到电力枯竭,于是他把自己在游戏中的失误归咎于此。

陆程禹站在酒吧门口抽烟,不时地看看里面的姜允诺,她的酒量还真不是盖的,喝了这么多没倒,还不忘礼貌的拒绝周遭三三两两过来搭讪的家伙。他寻思着要不要进去,把那个倔犟的丫头直接打晕带走得了。那谁,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上道。

姜允诺瞄了瞄墙上的钟,不由有些想笑,心说我还真他妈的背啊。

她买了单,走出酒吧,脚步有些不稳。

“你怎么还在啊”,她眯了眯眼,看清跟前的人是陆程禹。

“你喝爽了”,陆程禹伸手扶住她的肩,“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没法向人交待”。

姜允诺问,“要和谁交待,爸妈早就不管我啦。还有谁,我弟?就那小子?”她轻轻笑了两声。

陆程禹不由握紧了她的肩,在她耳边说,“我没法对自己……”,他突然看见路灯下伫立的人影,那人双手抄在长裤的口袋里,正直直地看着他们。陆程禹扬了扬嘴角,“我没法对自己交待”。

许可待他们走近,对着姜允诺说,“都几点了,还在外面晃悠?”

“说你自己呢”,姜允诺头一歪轻轻靠在了陆程禹的肩上。

许可刚才玩cs输了已是满腔的恶气,回到宾馆居然发现姜允诺不在,又开始着急,猛然想起陆程禹在电话里提到的酒吧,这才匆忙赶了过来。许可看她一副醉酒的模样当下不想再理睬她,转而看向陆程禹,“找我什么事,手机都被你打爆了”,心想你小子不会是叫我来看戏的吧。

陆程禹辩解,“我才给你打过两次电话,你他妈还关机”。

“什么才两次,这不都被打得没电了吗”,当时许可心里正郁闷,根本就没看来电显示。

陆程禹的脑子转得飞快,他低头看了一眼姜允诺。

她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我去买盒烟,你们先回吧”,他松开手,心想,这么晚了穷乡僻壤的上哪儿能买着烟啊。

姜允诺觉得有些晕,站在那儿发呆。

“走啊,还傻站着干嘛”,许可似乎有些不耐烦。

姜允诺叹了口气,仿佛迈不动脚步。

许可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撩开长腿就往前走,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

姜允诺在后面连走带跑,脚踝被高跟凉鞋的鞋带勒的痛苦不堪。她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然而他却没有一点迁就的意思,她不禁怒上心头,在他的臂膀上咬了一口。

许可果然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她,“你属狗的么,这么喜欢咬人”。

“你来晚了”,她轻轻地说,脸微微的有些热。

他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姜允诺的心思难得的百转千折一次,就这样被人无视,不免觉得有些气馁,于是停下来不走了。

许可转身,“又怎么了?”

“你自己走吧,我脚疼”,她摇摇晃晃的蹲下去解鞋带。

许可盯着那细细尖尖的高跟,“你这是买的什么鞋,自虐么”。

她拎着鞋赤脚站在地上,气呼呼的就往前走。她的脚型玲珑纤细,肤色白的有些晃眼,脚趾圆润,指甲修剪的光滑整齐,上面涂着薄薄的一层淡紫油彩,好像葡萄粒一般散发出透亮晶莹的光泽。美中不足的是,脚踝处散布着几道细细的红色印迹。

许可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穿过大堂,走出电梯,进入房间。

“靠,累死我了”,他有些气息不匀的把她放下。

姜允诺脸红心跳,头重脚轻,一时站立不稳,伸手搭着许可的肩,“臭小子”,她轻轻的骂了一句。

许可拨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他这什么态度啊?这事还轮不着他生气。姜允诺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心里的怒气这会儿全倒了出来,“你什么意思啊,不接我的电话就算了,一到晚上的就跑出去勾三搭四,你是狼人吧你”?

许可转身看着她。

“你,你勾三搭四不三不四有异性没人性花心滥交种马牛郎……”,姜允诺猜想着某人要爆发了,干脆眼睛一闭乱说一气,怎么难听怎么来,说到最后没词了,又不肯示弱,于是小声嘟哝着,“都怪你,害我喝这么多酒,难受死了,还不接我电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呀……”

“我让你去喝酒的?”许可走近她,表情平静。

“就是你,我和自己打赌,结果输了”,她似乎累了,半阖着眼,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打的什么赌呢?”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似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就是……在我喝醉之前,你会找到我……”,她突然闭着眼睛低低的抽泣了两声,一只手收仍是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角,神情有些惶恐无助,好像是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和家人离散的孩童,“可是你和别人在一起……嗯,你是不是不理我了……”

许可心里一暖,张开手臂轻轻的把她拥在怀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

“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分开?”

“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你弟弟?”

“……”

听不到她的回答,他不由有些心急,轻轻的抱着她摇晃,“说话啊”。

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调整到更为舒适的姿势,呼吸逐渐沉静均匀。

“站着也能睡着么?”

他把她抱到床上,侧身在她身边躺下。

月光下,她的脸温柔美丽,如同梦境。

就这么在一起,只是几分钟也好,他想。

第35章 逃离地狱之门

头痛欲裂,四肢乏力,宿醉的恶果。

似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一丝一缕,绵长动人。

姜允诺揉揉眼睛,那张出色的容颜,从模糊到清晰渐渐呈现。天刚蒙蒙亮,窗外传来淅沥沥的雨声,空气里飘荡着一丝清晨的甜意。恍惚间,她一时错觉,好像回到性别界限不甚分明的童年,在无数个寂寞而冰冷的夜里,静静的相拥而眠。这种相互之间的慰籍,似乎从不曾间断过,那段离别的日子也许只是记忆里常会出现的并不重要的断层。

他睡着时的神情,也一如从前,眉头舒展,薄唇微启,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单纯的毫不设防。轻轻抚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是嘴唇,她的手稍作停留,又飞快地移开。心绪,已不能如同醉酒时那么肆无忌惮。

他的手臂枕在她的脑后,和长长的发丝纠结缠绵,暧昧却让人安宁。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心情已然改变。她悄悄的探起身,想要离开。他似有察觉,略微动了动,更加靠近她。

她忽然有些紧张,身体向后缩了缩,可是身后是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害怕他会突然醒来,她一动也不动,只是紧紧地闭上眼,直到听见他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睡意再次袭来,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却毫无预见的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不由低呼一声,双手撑在他的肩头。

许可微微睁开眼,发现姜允诺正满脸通红的怔怔的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想放开她,可是那柔软的感觉却使他身不由己。他情不自禁的吻着她的额头,“还早呢,再睡一会儿”,他的嗓音暗哑,让人心动不已。

姜允诺稍稍推开他,“不了,等会儿要去爬山”。

“这不下雨吗”,他在她脸上又亲了一下。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她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许可的心一阵乱跳,目光移向她的嘴唇,好像红粉粉的花瓣一样,“诺诺,我……”,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我……”

他的脸色微红,眼里满是乞求的神色。姜允诺突然觉得心间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头脑一热,对着他的嘴温柔的吻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吧”。

突如其来的幸福撩拨出身体里更强烈的冲动,许可推开姜允诺,“满身的酒味,快去洗洗吧”。

洗手间里传来淋浴的声音,许可躺在床上,感觉到一种无处发泄的烦闷。辗转反侧,他的手终于移到身上某个灼热的部位,缓缓的压抑的律动着。半晌,荷尔蒙的味道在屋里飘散开来。

姜允诺换上t恤牛仔裤走出浴室的时候,许可正坐在床头看电视。然后,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经过,面无表情去浴室里洗漱,和半小时前还温情脉脉的他判若两人。

姜允诺静静的擦干头发,开始清理书包,穿上球鞋。许可终于对她开了口,“你去哪儿?”,言语平淡中透着疏离。

“吃饭,然后出去逛逛”,她系好鞋带站起身,“你不去吗?”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餐厅,默默无言。

“为什么生气”,姜允诺忍不住问,就因为她身上有酒味?

许可显然愣了一下,“没有,没有生气”。

“你骗人”,她站住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真的没有”,许可对她笑了笑,“可能是晚上睡得太晚有点头痛”,他胡乱扯了个理由。

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说?说他很懊恼,因为想和自己的姐姐上床?说他对她的欲望愈加强烈,无法控制?那样肮脏的欲望,从十四岁就已经开始,一个人的夜晚,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的身影无处不在,醒来时,大汗淋漓。

伦常和诱惑相互纠缠,他一时极力的想靠近她,一时又想疏远她,再也不要见到她,如同那个分别的七年,再见时他已习惯戴上冷漠的面具自欺欺人。

然而此时,他已经看到那扇虚掩的地狱之门,只一步就能跨了进去,那里也许有极致的欢愉,却教他不寒而栗。她的决绝回避,曾让他痛心沮丧,可是现在,她对他已不再排斥,而他,却想到了退缩。人性之中的矛盾,永远都无处不在,世人终究是爱自己多一些。

许可的眼神有些闪烁,姜允诺却没有追问下去。愈是在乎一个人,心里愈加的敏感柔软,强烈的自尊只是最后的保护屏障。

餐厅里的早点是自助形式,姜允诺在热牛奶和冰橙汁之间有些犹豫,并非无法选择,只是心不在焉。

“姐,你喝什么”,他的表情似乎在暗示她,两人之间从不曾有任何逾越。

她不说话,只是拿起一杯牛奶,沉甸甸的满满一杯,杯身微微倾斜,牛奶差点泼洒出来。她双手捧着玻璃杯,人们有时需要温暖的接触,无论在什么季节。

山里的天气有些微凉,因此被冰橙汁淋了满身是很不好受的。此时是十点左右,用餐的人并不多,服务员已开始陆续把食物端进工作间。餐厅的另一端,雷远的浅色上衣上满是混黄的果汁印记,关颖放下手里空空的玻璃杯,拎起小包冲了出去,经过姜允诺他们身边时,带起一阵旋风。

事发突然,等姜允诺回过神来时,已是芳踪难觅。

“怎么回事啊”,两人端着托盘走过去问雷远。

雷远把手里的纸巾捏成一团掷在桌上,“我他妈怎么知道啊,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姜允诺说,“肯定是你欺负人家了”,关颖的修养定力一向很好,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关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只不过和她说了句,毕业后我打算出国”,雷远挺委屈得撇撇嘴。

“你一个读法律的出什么国啊”,姜允诺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关颖是准备留校读研的,你这一走还怎么和她在一起啊?”

“我又没说不回来,又没说和她分手”。

“你还有理了,你也没说要和她在一起吧”。

“她根本就不给我机会说”,雷远扯了扯湿漉漉的衣服,“你们这些丫头怎么一个比一个泼辣啊”。

“然后呢”,许可剥了个煮j蛋放进姜允诺的盘子里,“快吃啊”。

“然后她就问,那她怎么办。我就说我不知道。再然后,就这样了呗”。

“什么叫你不知道啊,你他妈把人吃干抹净了,就说要走,换谁谁不生气啊,要是我就直接泼热牛奶了”,姜允诺把跟前的盘子推到一边,“吃不下,气饱了都……关颖怎么不好啊,你这么耍人家,人家又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你什么意思啊你”,姜允诺越说越来气。

“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啊”,雷远被她说得一楞一楞的。

“随便起来不是人,是吧”,姜允诺不由提高了嗓音。

许可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姜允诺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些半成品男人,真不上道,既然没有决定在一起,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人家,在一起又想分开,不是有病吗”,说着甩开他的手,走出餐厅。

“你姐怎么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激动啊”,雷远气哼哼靠在椅子上,“受不了这些女人,才多大点事啊”。

“你错了,这次我也不帮你”,许可拿起姜允诺盘里的j蛋,突然心里一痛,将一整颗塞进了嘴里,如同嚼蜡。

他们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姜允诺回到住处,关颖好像知道她会回来,正拿着行李站在门外。姜允诺打开门让她进去,把许可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扔回隔壁的房间。

“算了,再和他谈谈,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有时候还真是南辕北辙”,姜允诺拉着她在沙发椅上一起坐下。

“你们都知道啦”,关颖看着她轻轻一笑,“他肯定还觉得自己特委屈吧。我喜欢他比他对我始终要多一些,这种感觉太累了,就这样分手也不错”。

“关颖,他不是不够喜欢你,只是爱情不是他的全部生活”。

“不错,可是我傻傻的,差点把他当成自己的全部”,她的言语清晰而缓慢,“当时,如果他对我说我们一起走之类的话,我会不顾一切的跟着他……不过,幸好他没说,他凭什么左右我的未来”。

“哈,男人真没意思”,关颖笑着冲姜允诺眨眨眼,“不如做蕾丝吧”。

姜允诺摇摇头,“少来,你怎么会因为他就改变自己的性倾向”。

“你说得对,我是谁啊,我要是去喜欢女人,不知多少男生要寻短见,我不能昧着良心做人”。

“这皮还真够厚的”,姜允诺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两人笑闹够了,关颖突然若有所思,“其实,我始终觉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爱上什么人,都会倾其所有的投入,不会轻易放弃。有些人对爱情满不在乎,也许是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那一个”,她的眉宇间透过一丝凄凉,“小姜,我有时候在想,雷远不是不在乎,只是他心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第36章 猪头和r包

春游归来,关颖和雷远已经分手了。

失恋的人是什么样子?有人和自己过不去,有人却和钱结下了仇。

关颖买了一堆新衣服,一天一套,乐此不彼,永远的光鲜靓丽,精神焕发。只是,曾经倚在男友身旁巧笑倩兮的女孩不见了。

而和自己过不去的人正一手拿着香烟,一手端着可乐,对着桌上的饭菜毫无胃口。学校食堂里不提供酒精饮品,所以雷远只好喝可乐。可乐有什么好喝的,一股中药味儿,关颖却很是喜欢。他曾经试过用可乐来刷碗,毫无油腻,效果极好,可见这东西比啤酒厉害得多。于是,他常在关颖耳边唠叨,可乐和洗洁精差不多,别把自己的胃当洗碗机使,可她偏不听,看上去温柔斯文的女孩,却是说一不二的倔强。

雷远下巴上满着青色的胡茬,头发微乱,一改温文尔雅的风格,改走颓废的忧郁路线。姜允诺端着饭盒在雷远身旁坐下,心想这才是小混混的本色演出嘛。“嗨,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她说。

雷远看了她一眼,“我不想和你这女人说话”。

“干嘛啊,你又不是被我甩了”,姜允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他愤然开口。

“后悔了?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啊,太没新意了”,姜允诺托着下巴,幸灾乐祸的瞧着他。

“行了,你还越说越来劲”。

“我还没说完呢,关颖要是不甩了你,我和她绝交”,她原本是在开玩笑,刚一说出口就觉得这话有些过了,不管怎样,人家正处于失恋伤痛期,心灵是幼小滴,感情是脆弱滴。

果然,雷远摇了摇头,眼神愈加暗淡,“看来我这人还真是糟糕。人家重刑犯还有死缓呢,我这种小case落你们手里审都不用审的,就他妈直接给毙了”,他突然不解地看着她,“你说你们这些女人,那脑袋里整天都装的是些啥啊,以为男人个个都是情圣?整天只要谈情说爱,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我不就是想出国吗,又不是那什么红杏出墙,至于这样吗?”

“问题在于”,姜允诺敲了敲脑袋,盘算着怎么才能把头脑里地球人的想法翻译成火星语言,以便跟前这个一脸苦大仇深的家伙更容易接受一些,“关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你划入她人生的一部分,而你这样冷不丁冒出的新目标把她的计划给挠乱了。她会认为你不在乎他,而且你的未来拒绝她的参与,她很失望,她觉得自己的压力很大,而你却不了解。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纠缠没有结果事不如各走各的路……”

说到这儿,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迷雾似乎渐渐散开,披露出残酷的真相。“与其纠缠没有结果不如各走各的路”,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么?所以,从那天以后就避而不见?究竟多少天没见了呢?四天,五天,还是一个星期?有时候,在系里的专业课上见到他,她在前排,他远远的坐在教室后面,即使是校园里极少数的相遇,也会回避她的目光……他终于做了这样的决定,一如从前的她。

“允诺”,雷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嗨,想什么呢”,迟疑片刻,他问,“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姜允诺笑了笑,“她真的很在乎你”。

雷远喝了口可乐没再吭声。

姜允诺拨了拨碗里的饭粒,随口问了句,“许可这小子最近忙什么呢,连人影都不见”。

雷远说,“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上课吃饭打球睡觉,至于有没有泡妞,我就不知道了”。

姜允诺盖上饭盒,“我先走了,你别太伤心,饭还是要吃的,先保住小命再说”。

“再陪我多聊一会儿”。

“没时间了,等会儿还有选修课”,说着她转身离开。

雷远在后面叫住她,“压力太大的时候,每个人都想要逃避,这一点,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

晚上,姜允诺去上素描的选修课。素描老师对她还挺欣赏的,说她用线生动流畅,构图布局和谐,有一定的美术功底。姜允诺听得那个眉开眼笑,得意了好久。其实她只是从小就喜欢临摹漫画书上身材比例怪异的帅哥而已,也许正因为如此,落笔的时候也渐渐有了点感觉。空闲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呆在画室里,对着讲台上摆放的静物画上几幅。久而久之,苹果香蕉坛坛罐罐石膏雕像倒是画了不少。

素描老师是个性格开朗的老头,喜欢根据个人的学习进度安排不同的作业。此时,他正对着姜允诺才交上去的一幅大卫连连称赞,然后非常热忱地鼓励她,“你可以试一下人物素描”。

姜允诺心想老师你揠苗助长吧,石膏雕像和活人这差距对我来说有点大了。记得当时年纪小,她软硬兼施的强迫许可坐在面前的小板凳上当自己的模特,那时,许可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有着r嘟嘟的脸蛋。她装模作样的画了很长时间,纸上赫然出现了一只猪头,第二次似乎要稍微好点,因为猪头变成了r包,最后她忍无可忍的扔下笔尖叫,“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丑的弟弟”,为此,小r包被揍了一顿。

一丝一缕的小事,都能联想到他。

姜允诺正兀自发呆,素描老师已经热络的说开了,“试试看,我给你找个模特,画头像部分就可以了”,他冲教室后面招招手,“百~万\小!说的那个小伙,请你到前面来,我这儿可不是自习教室,来这儿的不是画画的就是模特”,其他学生听了都笑了起来。

姜允诺扭头一看,顿时有点懵。

许可走过来说,“对不起老师,我等人”。

素描老师呵呵一笑,指指讲台旁边的板凳,“等女朋友下课用不着罚站,坐吧”,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许可无法,只好坐下,他的位置正对着姜允诺,四目相接,两人都有些局促。

姜允诺的大脑好像面前的画纸一样,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落下这第一笔,“老师,您能不能给张范画”,她说。

素描老师一边用基本形在画纸上勾勒出大概的轮廓,一边开始唱他的十二字真言,“万事开头难,而且人物的表情比雕像丰富得多……所以一定要多观察,多体会,多写生,少临摹……嗯,小伙长得挺精神”。

姜允诺听见这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心里说,见鬼了,我这是干吗。她飞快地瞟了许可一眼,暗暗嘀咕,不过是个猪头而已。

素描老师把铅笔递还给姜允诺,指着台上的许可,“多观察实物,尤其是眼睛,人像的眼神很重要,代表他们的思想……来,你自己再琢磨琢磨”。

不得以,姜允诺强迫自己抬起头“观察”前面的人。那家伙正看着她,眼神灼灼,若有所思,似乎还有些憔悴。他究竟什么意思,前段时间玩消失,现在又来玩暧昧……无聊的小孩,无聊的猪头,无聊的r包。想到这儿,她也就狠狠的回看他,看吧看吧,谁怕谁。然后,她居然发现,他的脸红了。

画画讲究心静神清,奈何她心有旁骛,在画纸上涂涂抹抹,一直熬到下课。

许可斜挎着书包,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把纸,笔等物品一样一样有条不紊的放进背包里,最后她慢慢的转过身面对他。画室里的无影灯灿烂耀眼,两人的世界如同白昼,周围是林立的画架,外面是幽黑的走廊,悄然无声,仿佛时空静止。

他的双眸,像深沉的夜色,是璀璨下的迷人风景。

“对不起”,他说,可不可以请你原谅我的犹豫和懦弱。什么才是懦弱?在失控的感情里任凭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