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部分(1/1)

“你以为我会怎样?”萧墨存惨淡一笑,缓缓地问。

“不,你不会。”沈慕锐笃定地摇摇头,脸色稍缓,目光柔和起来,微笑道:“我信你,谁都有可能会,唯有你不会。”

“是啊,”萧墨存看着他,眼中明明有那么多的哀伤,却浅笑着道:“我不会,因为我是你认得的萧墨存。这个墨存合该君子端方,善察人意;合该温良恭谦,为人着想。这个墨存,会舍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为他说过上天下地,唯你一人;这个墨存,到什么时候,都是宁可自己个粉身碎骨,也不会伤你分毫。”

他笑着问沈慕锐:“只是,你想过没有,这个墨存,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血r之躯而已。”

沈慕锐急道:“墨存,你,你说这等话是何道理?是,这期间或许有些事无法尽数对你说明,但我对你的心,却昭昭可对日月天地。”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萧墨存惨淡地笑了,直视台上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摇头轻声道:“我正是因着知道你的心,方如此饱受煎熬,无计可施。可你却不知道,当日的变故,从此变成梦魇,夜夜滋扰不休;当日你的死讯,令我痛不欲生,那等滋味,未尝经历之人,又哪能窥视其中万一?”他痛苦地闭上眼,哑声道:“慕锐,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但是,许多时候,我却不知如何面对,还活着的你。”

沈慕锐越听越是心惊,恨不得立时扑到他身边去,将那人紧紧拥入怀中,将那人脸上从未见过的悲痛绝望通通抹去。心底隐隐约约,那个未及参透的关键部分逐渐清晰起来,可要他当着众人之面,承认那不可承认的错处,又如何做到?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墨存,你我心知,无需多言,待今日会后,我会好好跟你细说,届时要怎样,都依着你。此刻,”他回头看了眼脸色y沉的刑堂主事,下定决心道:“此刻,请你千万忍耐一下,还有刑罚要领。”

萧墨存却不作答,他微微仰头,任那春日遍洒满身,鼻端闻到的,除去案台上适才焚烧的香火外,令有来自野外青草土壤的淡淡清香。闭上眼,似乎前世今生,俱是过眼云烟,翩然两世,在回首之时,竟然真的两手空空,孑然一身。

果然,是什么也带不走的啊。

萧墨存静静地对自己笑了下,睁开眼,负手而立,傲然对着那刑堂主事道:“萧墨存这一生清白无垢,岂能受那等卑下之刑?”

“放肆!盟规如此,岂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刑堂主事踏前一步,大声喝道。

“便是到了金銮殿上,对着皇帝和满朝文武,该怎么说,我也会怎么说,放肆与否,还轮到您来指教墨存!”萧墨存不再留情,对着沈慕锐讥讽一笑,道:“今日不过是个水陆道场,你便能由着这等宵小欺压于我,若他日真让你荣登大宝,你又要置萧墨存与何地?”

沈慕锐脸色难看,正待拿道理分辨,却被他一阵肆意笑声打断。记忆中的萧墨存,从来只是淡若清风,便是笑也极少笑出声来,哪里听过这等大笑出声。沈慕锐呆呆地瞧着这从未见过的萧墨存,只觉他浑身上下,随着笑容,绽放出一种极为鲜活的光彩,似乎浑身的力气,皆又这笑声,散发开来。少顷,那笑声渐渐低沉,落入喉咙处,几成呜咽。萧墨存垂下头,脑后乌发,被山风吹拂脸上,遮住了那半边容颜,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不为所动。过了一会,他飞快地扬起脸,双目微有红丝,脸上却毫无泪痕,白玉般的手指轻抚项间,嘴角仍然挂上平素那抹淡然微笑,轻声道:“事已至此,情何以堪?可叹我自诩聪明,妄想要那万全之策,可这世上,又哪里有那万全之策?”

他柔柔地看着沈慕锐,眼中万千情意,如烟波流转,潋滟含光。在这一日的春日下,他淡淡地笑着,对沈慕锐说:“慕锐,你转过脸去吧。”

萧墨存猛地一转头,沈慕锐呆了一呆,电闪雷鸣的瞬间,他忽然如醍醐灌顶,嘶吼一声:“墨存——”随即身形一展,如大鹏展翅一般,不顾一切地飞奔扑向萧墨存,却哪知一触到那人的胳膊,他已经颓然倒下,只接到那如凋零花瓣一般的白衣身躯。沈慕锐浑身冰冷,颤抖着手摸上适才还慷慨激昂,转眼间却憔悴凋零的脸,那颈项之间,尚有被咬破的半颗黑色珍珠。沈慕锐不住拍着他的脸颊,声音抖得不成话:“墨存,墨存,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你吞了什么东西,快吐出来,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

他点了萧墨存周身大x,又试图将手指伸入他的喉咙抠挖催吐,可忙活了半天,萧墨存脸色却越来越灰白,越来越蒙上一层死气的颓败。沈慕锐手足无措,按住他的背心大x,源源不断将内力输了进去,可那身子,拥在怀里,却明明一分一分的,变得格外冰冷。

“没,没用的,”萧墨存勉强挣着最后一丝力气,握住沈慕锐的手,断断续续地道:“白,白析皓给的,无,无药可救。”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沈慕锐疯狂地吼了起来:“你就如此恨我吗?恨到要如此惩罚于我?”

萧墨存努力地摇了摇头,微笑道:“不,不是,上,上回,皇帝,弄的那药,就已经没法解了,拖,拖着,不过是,为了,见,见你。现下,我,心愿已了,你,你我之间,隔了人命,再也,再也难以回头,不若,不若就这么别过……”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却戛然而止,双目似是疲倦之极阖上,那握着沈慕锐的手,也悄然垂了下来。沈慕锐大惊,抓起他的手,一搭脉搏,却是入手冰凉,半点脉动也无,他浑身剧颤,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却已是停了呼吸,再无半点人气。沈慕锐摇着头,将浑身内力,拼命灌输入萧墨存体内,却皆如石沉大海,毫无踪迹。

他一颗心仿佛也随之停止了跳动,只愣愣地抱着萧墨存,脑子里一片空白,忽而全身经脉血涌翻滚,内息絮乱,一股猩甜涌上喉咙,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只听到周遭一片惊呼之声,许多人蜂拥而上,茫然之间,却见到徐达升焦灼地伸手欲点他周身x道,欲度真气勉他走火入魔。沈慕锐伸手止住了他,茫茫然道:“我害死了他,你杀了我,替他报仇吧。”

话未说完,后颈一痛,随即眼前一黑,陷入昏迷之中。

下部 第章

番外——徐达升自叙

我对那个男人无甚好感,也从未,想要表现出好感。

初初听到那男人的名号,我正潜入京城。那个时侯,晋阳公子正被传得神乎其神,满京师的茶楼饭庄,酒肆勾栏,尽在传那男人长得如何倾国倾城,如何冠压后宫,如何圣恩眷宠,如何恃宠而骄,终于被逐出宫。有关那男人的传闻中,无论是香艳旖旎还是骄横跋扈,皆非我辈所为,在当时,我就曾拍过桌子,骂道:“男色误国,老子要那天得空了,非好好教训这兔儿爷不可。”

这事发发牢s也就算了,我从未想过,这个所谓的天启朝第一美人,有一天,会跟我凌天盟扯上关系。

而且,还是我凌天盟头一号人物,我们心中俱敬仰佩服的首领沈慕锐,认定的良伴爱侣。

就为这个,我无法心平气和对他。

沈慕锐对我来说,亦师亦友,亦父亦兄。在我年少轻狂,行走江湖的时候,我们偶然相遇,打架喝酒,声色犬马,快意恩仇;后又彻夜长谈,畅所欲言,将心中抱负,胸中沟壑,尽皆袒露,终于能肝胆相照,患难与共,遂成莫逆之交。我加入凌天盟,很大一部分,皆是因为我相信,他有上圣之质,终有大有为之时,跟着他,我能实实在在做点日后回想起来不枉此生的事,那年少时的豪情壮志,年纪稍长后哀叹民生之伤的忧患意识,跟着他,皆能一一得以实现和平复。

尽管后来经过那么多艰难险阻,多少次生死徘徊,我都从未后悔。我们赤手空拳,一步步从无到有,创立了凌天盟。十余年光景,有很多当初并肩作战的弟兄早已化作枯骨,可也有更多热血的年轻人加入了进来。沈慕锐由始至终,都是我们的领头大哥,是我们能够将命交到他手里,由着他指向刀山火海,而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

但这样一个人,却有一天,眼底柔情毕现,告诉我说,他要让那名声狼藉的晋阳公子,做他的人。

我们兄弟十余年,我从未见过,他对哪一个人如此上心,何况还是一个男人?盟内诸人,他最信我,因此,也只跟我讨论过这个事。我记得当时乍闻之下,怒气冲天,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沈慕锐,你几时变得如此色迷心窍?你到底懂不懂自己要做什么?”

他轻轻一笑,拂开我的手,道:“我自然知道,那个萧墨存,非但不是妖孽,而且有兴国安邦之才,得了他,尤胜过得数万雄师。”

我自然是不信,一个男宠,名声如此不堪,却说他有兴国安邦之才,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可到后来,我才知道,这真不是笑话。据我安排的人回报,那个晋阳公子,在朝务中崭露头角,许多国策,闻之令我咋舌,待到他献抗旱十三辙,名满朝野之际,沈慕锐笑笑对我说:“够了,该把他要过来了,别再便宜了那狗皇帝。”

我默然无语,却心里疑惑,那人既然有如此才学,为何之前却没没无闻,乃至深陷娈宠的尴尬和卑下之中?就在此时,京中传出,晋阳公子任南巡督察使,这是个令他与沈慕锐重续旧缘的好机会。我帮着安排好那人南巡一路,与沈慕锐的一切巧遇和相救。对那男人再无好感,我却也信自家大哥的眼光,这人若果真厉害如斯,留在朝廷那边,终究有一日会成为心头大患,不若及早争取过来,为我所用。

果然,首领出手,天下谁人能抵挡他眼底难得一见的温柔似水?萧墨存如预料般乖乖跟了他回总坛,一心一意只愿跟着他,并一步一步,终于还是写下凌天盟改革细则。那东西我看了,确实直言弊端,切中要害,精妙异常,萧墨存心中才学,诚然令人惊叹。只是他与首领表面上看来两情相悦,只羡鸳鸯不羡仙,但我却深知,沈大哥便是在最柔情蜜意之时,也从未真正信他。

现在想来,那人聪明如斯,当时不明白,过后一思量,怕也是心知肚明。人之一生,倾心相恋,却无法做到心无芥蒂,确是悲哀莫名。萧墨存灰心失意,最终落得那个下场,只怕从那一刻起,便埋了伏笔。只是这等境况,却怪不得首领,凌天盟盟主,若会不听不问,一头只管扎进美色情爱之中,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多年来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教会了我们,便是上一刻为你挡刀子的弟兄,下一刻或许也会为点蝇头小利出卖了你,更何况,一个来自朝廷的枕边人?

这种心思,绝不是多疑多虑,而是一种自保的本能。也亏了如此,皇帝那个计策,才会被我们推敲出来。萧墨存虽然聪明绝顶,却逊在不识权谋斗争,他那随从每日往药里掺入毒素,以他的聪慧,却仍然照喝不误。而凌天盟这几年,发展过快,良莠不齐,士气不振,j猾蛮横之辈层出不穷,甚至怀有二心者屡屡策划谋反叛变。沈大哥与我对此颇伤脑筋,若要真的着手整改,却怕着伤筋动骨,寒了弟兄们的心。皇帝的计策毒虽毒了些,但若以彼之刀,断我冗肢毒瘤,对凌天盟此后复兴壮大,却是不可多得的良机。做了这么些年的二当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血泊与仇恨之中重塑士气,有多有效。而萧墨存书写的凌天盟改良则要,在这个时候实施,比之安逸无事之时强行推动,不知要合适多少。

我自诩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壮士断腕,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大丈夫立于天地,从来都是有所取有所舍,有所为有所不为。将计就计,当断则断,牺牲总坛,换取此后凌天盟上下同仇敌忾,内外一心,我们只能如此选择。凌天盟倾注我等半生心血,早已超出个人所求,

总坛被毁那晚上,我依着计策在外安顿藏匿好盟内精锐力量,虽未见那等刀光血影的惨状,内心却惴惴不安。那晚上,已有十余年未曾流泪的我,却抱着酒坛子,一个人跑到荒山野地里痛喝了一场,也痛哭了一场。随后待我整顿残部,心里才真正惶恐起来,再怎么说为了大业牺牲在所难免,可真看到尸体,真听到哭号,那等惨痛和愧疚,却不是事先能够设想出来的。救回首领后,我每日抑郁寡欢,总觉得一呼一吸之间,那些冤死的弟兄,都在冥冥之间瞪着我,问我为何他们该死。

颇具讽刺的是,我本万分期待凌天盟众奋发图强,盟内上下焕然一新。可真等到每个人满腔激愤,个个情绪激昂来问我,二当家咱们何时报仇时,我却觉得内心无比仓皇。生平第一次,我想要远远逃开,可巧京师传来那晋阳公子成婚的消息,我便揽下这个任务,充当车夫,跑去京师,将那人自侯爷府婚宴上接了出来。

这一去,我没有想到,竟然让我遇到令我真正心疼的人。

他只是个孩子,有一双亮若点漆的大眼睛,一望下去,清澈见底,令人恍如落入三月泉水当中,在那一刻,我竟然有了这样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一身的血腥罪孽,竟然可以洗涤濯尽。

我舍不得不看他,可又很恼火,自己为何要单单对个小太监如此青睐有加?于是我一路戏弄他,不把他弄哭绝不罢休。那孩子心眼实诚,屡屡上当,却从来没学会教训。那一回我戏谑道,若要我对他那主子客客气气,小东西非给我点好处不可。那孩子听后垂头想了想,居然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我,老老实实道:“给,那里面有钱。”

我不是不知道他心疼,穷人出身的孩子,几曾见过那等精致玩意,更何况那别致绣工,一望即知,乃萧墨存赏赐的东西。那孩子贴身藏着,足见十分珍惜,可一听到,能用钱换来旁人对自己主子的尊重,仍然毫不犹豫,倾其所有去交换。

我的心一下子酸楚难当,我想起我的少年,我家境殷实,自小花钱如流水,大了之后讲究豪爽侠义,于钱银上从未计较。可因为这样,从来都是我为别人花钱,我为别人出谋划策,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正面得罪于我,更别说指着鼻子骂我。我瞧不惯的,自然自己有千万种手段去慢慢收拾他。可猛然之间,我意识到,原来我这一生,兄弟们敬我信我,敌人们怕我恨我,家里人觉得老三刁钻古怪,从来只有旁人吃他的亏,却无他吃旁人的亏,以至于,从未有人这般为我出头,从未有人说过,只要你不骂徐达升,我给你,我身上所有的东西。

何况,还是那么一个,自身难保,一无所有的穷孩子。

我把里头的金子还给小孩,却留下了荷包。或者在心底,有着以为此乃表赠私物的暗喜。到了盟内,我杂事缠身,抽不出空来管那小孩,等到再次见他,却发现小家伙变得更为沉默和小心翼翼,仿佛别人的一个眼神,都能把他吓个够呛。我又开始偷偷观察他,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小家伙,如一只小耗子般,偷偷地走动,尽量地不说话。

盟里的人都知道他是萧墨存随身带来的小太监,冲着“太监”两个字,丫鬟们厌恶他,仆役们瞧不起他,大冬天的也不给他一床暖被子,每日厨房留给他的,都是残羹冷炙。我常常瞧见他,偷偷地躲在庭院角落里洗衣裳,偷偷生火给自己煮碗充饥的热汤,偷偷地蹲在屋檐下,搓着小手,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个主子的房门,指望什么时候,能进去伺候一下。那小狗一样无辜又可怜的眼神,每每看到我光火,恨不得把小东西抓起来揍一顿p股,揍完了还要骂他,你他娘的就这么想给人当奴才?

可我知道,他喜欢给萧墨存当奴才,为了萧墨存,这么个胆怯的小东西,敢一头撞上来,敢咬我,敢跟我叫板。

萧墨存,他站出来确实有很多值得旁人艳羡的地方,可也有些,旁人一辈子也想不出的苦楚。尤其是总坛被毁一事,他无辜被牵连,皇帝和沈大哥,两边得他痛不欲生。换成我,长得再美,才华再出众,老子也决计不干。可我没想到,那一天,有个念头跑进脑海,我禁不住想,若我是萧墨存该有多好。

若那个小东西,看我的眼神,如看萧墨存那样,该有多好。

那样,那孩子该不会怕我了吧。

或许,还会像见到萧墨存那般,远远地奔过来,扑进我的怀里。

我越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水陆道场上,我越众而出,不顾一切将那孩子保了下来,将他从萧墨存怀里拖走,抱到自己怀中,那一刻,真是满心满眼的欢喜。欢喜到我忘了留心其后的风云变化。我只顾着哄怀里的孩子,见到他的眼泪,我恨不得跟集市上耍猴的人似的,c科打诨,使出浑身解数,只求那孩子破涕为笑。

等我回过神来,那边已然发生了大变动。萧墨存竟然一心求死,吞下不知什么霸道毒药,顷刻间断了气,大哥状若癫狂,失声痛呼。我心急如焚,飞奔过去,正看到自己最最忧心的一幕,沈大哥呆呆抱着那具绝美的尸体,口吐鲜血,脸上青红不定,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我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大哥对萧墨存,实际上已然将他所能给予的情意通通倾注。他上回重伤其实未愈,而这段时间,为了尽早见到萧墨存,他着急练功,已经出过一次岔子,现下目睹心爱之人自尽怀中,那等惨痛,可想而知。我一搭他的脉搏,发觉那内息已然絮乱无章,正是危急万分之刻。

我当机立断,一掌切到他颈后,令他昏迷,再与众位武艺高强的堂主,将首领送入房内,轮流运功替他疏导内息疗伤。那一刻忙乱异常,盟内人心惶惶,当务之急,一是大哥的身体,二是安定人心。每次运功需得两个时辰,待我大汗淋漓自首领房内出来,又接探子飞报,厉昆仑率领的精兵不知从何得到的消息,正马不停蹄,朝我方赶来。这一下非同小可,我立即与大家商议对策,遣散部众,布下迷阵,忙得直如陀螺一般,恨不得□二人。

待到诸事稍毕,已是月上中天,四下寂静之时。我方得空喘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萧墨存的尸身,竟然没来得及分派人去安葬处理。

我一惊而起,急急披衣出外,找了下属询问,皆道不知。我愈发不安,深知沈大哥对那人一往情深,醒来后若知道心爱之人,连尸骨都不知所踪,只怕要痛彻心扉,从此一蹶不振。我发了大火,将其时几乎所有在场部众都叫过来严词训斥,直骂了半天,方有人期期艾艾道:“刑堂主事,命我等,将人拿席子卷了,葬后山那了。”

我一听,差点暴跳如雷,虽说萧墨存那样的人,要寻死自然有他的道理,但那老东西苦苦相,却已是脱不开干系,如今人死了,还要如此草率安葬,是嫌他娘的事情还不够乱吗?我来不及找他的麻烦,立即叫上那人冲了出去,要去后山上将尸首翻出来重新安葬。旁的不说,冲着他对小宝儿那份心,我也不能在人死后苛待于他。

后山冷月凄清,一代美人葬身此处,想来也确实令人无限唏嘘。我却自来无这等闲情雅致,只想快点将人挖出来,到得那里,找位置便找了半天,好容易找到了,却见那新坟早已被人挖开,一个小小身影,跳入土坑中,抱着那具尸体,正哀哀哭泣。

我挥退了随从下属,慢慢靠近那个小身影,心一下一下抽得生疼,怕吓着他,我尽量柔和地叫:“小宝儿,你在这里作甚?”

他一下惊跳了起来,牢牢抱住怀中的尸首,对着我戒备警惕得如一头小兽。我注意到他脸上身上尽是泥土,一双小手鲜血淋漓,想是徒手挖坟所致。我心里发疼,脸色却只能微笑,对他柔声道:“你舍不得你家主子?可人死了,就回不来了,乖,放下他,到哥身边来。”

他摇摇头,悲痛地道:“我要带主子走。这里不是他该呆的地方,你们这人人恨他,人人他,死他了,还有人说要糟践他的尸身,主子是金玉一样的人,我不能容许你们这般对他。”

我心里暗骂哪个王八羔子当孩子的面说这般混话,嘴里却道:“没有的事,有我在,没人能作践他,乖,过来,听话。”

小东西却倔强地扬起下巴,道:“我不用听你的话,我只听主子一人的。”

我想冲过去,又怕小家伙情绪失控,只得道:“你信我,我定风光大葬了他,快过来。”

“我不信你。”小宝儿亮晶晶的眼睛瞧得我心里发虚,“你是他们一伙的,我要主子走,他是天潢贵胄,应该入皇家陵园,不能葬在这种地方。”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正想着怎么哄骗他,却见那孩子端正跪下,冲着我恭敬磕了三个头,我被他吓到了,伸手道:“小宝儿,你要怎样,跟哥好好说,犯不着如此。”

“求您让我带主子走吧。”他看着我,咬着嘴唇,颤声道:“二当家,不,哥,哥哥,求您,求您让我带主子走吧。”

我如同被人狠狠刮了一耳光,身子竟然不觉一震,多少次怀想这小东西嗫嚅喊我哥,该是如何可怜可爱,却不曾料到,他头一回如此亲密叫我,却是为了这等不情之请。我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竟然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那一刻,我鬼使神差的,竟然没有考虑这事过后无穷的麻烦,只想让这个孩子不要跪下哭泣,不要哀恸如斯。

我走了过去,将他扶起,亲自跑去弄了一辆马车,又在匆忙之间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我回到后山,将他连同那具尸首抱了上去,再将缰绳马鞭交到小孩手里,问:“会驾车吗?”

他点了点头,我略为放心,递过那个包袱,道:“里头有些衣裳银票碎银,且做你一路的盘缠,出了镇子朝东走,用不了两日,便会遇着来这剿匪的朝廷军队。带队的乃二品轻车将军,名叫厉昆仑,也算你家主子的旧识。你去找他,找着了,将尸首交给他。这里的事,你爱说便说,但千万记着一点,要提到,萧墨存乃为了救你,这才服毒自尽,明白了吗?”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哽噎着道:“主子,主子真的,为了小宝儿,才,才寻的短见吗?”

“自然不是,”我心疼得揉揉他的脑袋,道:“这不过是为了救你一命的说辞。那姓厉的亏欠了你家主子,听着他豁出命去保你,自然不会害你,说不定还会事事关照你。”

“你放心,”小孩咬着唇道:“我不会告诉他们,你们在这里的。”

我哑然失笑,心里涌上一股热潮,用力将他拥入怀中,贴着他的耳朵道:“记住我,好好活着,待这里事毕,我会去找你。”

他抬起眼,懵懂地看着我,我恋恋不舍地瞧着他,强笑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记住了。”

他吃惊地微微张嘴,那模样令我恨不得立即将他揉入怀中,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道:“快走吧,天一亮,就走不成了。”

他点点头,小嘴嗫嚅了半天,软软细细地道:“谢谢你了,徐,哥,哥哥。”

我笑了,道:“下次见面,可不许叫我徐哥哥哥,就叫哥,明白了吗?”

“嗯。”他扬起马鞭,那马车哒哒地行走起来,渐行渐远,我伫立当地,站了良久,直到马车消失在夜幕中,方长叹一声,转身走了回去。

第四卷

下部 第章

三月初,春意盎然,天启朝南边重镇启泰城内杨柳吐蕊,春花满城,又逢干旱得缓,朝廷颁发了数道减赋免税的恩旨,启泰素以产锦缎闻名于世,城内十户人家,倒有八九户做那养蚕纺缎绣锦的活计。此刻南北大道冰雪消融,北上南下商贾络绎不绝,正是百业待兴,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这启泰城逢春惯常下雨,这不,前日还一片暖阳,今日却又春雨连绵。倒春寒一阵冷似一阵,城里的富贵人家,才脱下的锦裘小袄,又得重新穿上,大小姐小媳妇怀里,又重抱了那精致异常的手炉。只是春寒料峭,却也挡不住层层春光,重重庭院之间,门扉半掩,一树桃花压过墙来,不知那处,传来叮咚的弄弦之声,有女子唱那新曲儿的歌声飘了过来:

“簪玉折,菱花缺。旧恨新愁乱山叠。思君凝望临台榭,鱼雁无,音信绝。何处也。”

新谱曲子,唱的是那旧写闺情,此刻合着春雨飘了出来,含着离愁别绪,诉着春情几许。只是这点闺阁女儿的心思,传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只能为外头的热闹凑点趣。这时节,正是南北商旅往来甚多,个个风尘仆仆,又掺着雨水春寒,那一碗热气腾腾的吃食,一间备有热水暖炕的屋子,便显得分外具有吸引力。这几日,临街的点心铺子,茶馆酒楼,生意好到不行,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并勾栏妓寨,均客满为患。

沿街有间卖馄饨的小铺子,老板姓夏,做的一手好馄饨。皮薄馅厚,一口咬下去,r里有鱼虾鲜味,却又有荠菜清香,合着一碗鲜汤,再撒上绿绿翠翠的香菜葱蒜,闻着便令人垂涎欲滴。时间长了,老夏馄饨便远近驰名,别说来启泰的商旅,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得闲了要隔三差五来吃一碗馄饨。这几日客人颇多,老夏早早便卖完三四锅馄饨,好容易吃客渐渐少了,他才得空擦擦手,到外头抽一杆子土烟,刚喷了一口出来,却听见嘀嗒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停在自家小店跟前,老夏心道,娘的,连抽口烟的功夫都没了。脸上却挂了笑,迎上去道:“来了您,馄饨几碗?”

却见那车上跳下一个衣衫污秽,满脸尘垢的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用软细的童音怯生生地道:“老,老板,能,能否,给,给碗热汤喝,喝……”

他一句话未说完,却早已困窘地低垂了头,一双眼睛,却又止不住瞟向那大锅里烧得咕噜咕噜直响的馄饨,脸露垂涎之色。老夏愕然,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少年并非客人,却是乞食来了。他看那少年一身困窘,可却赶着辆马车,若真是连碗十个铜板的馄饨都吃不起,那又哪来的马车?他自早上忙到晌午,连歇会的功夫都没有,正满肚子没好气,见这小孩乞食,当即冷了脸,挥手骂道:“滚滚,一边去,要吃的没有,老子小本经营,你也来讨,我也来讨,存心让我喝西北风去啊?快滚!”

那少年脸涨得通红,咬着唇,试探着道:“老板,求,求你,我,我不要馄饨,就给碗热汤暖手,天,天太冷……”

“热汤暖手,你好大的口气。我老夏馄饨汤,那可都是一整只老母j炖出来的,你倒想拿来暖手?”老夏骂得兴起,抓起门边的扫帚劈头打了过去,边打边骂:“我瞧你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八成那马车也是偷来的,老子便有卖不掉的馄饨,宁倒臭水沟里也不便宜你这等游手好闲的小偷儿,快给老子滚,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那少年东躲西藏,可行动却颇为笨拙,加之久饿无力,着实捱了好几下打。他避到车旁,脚下一滑,仰面便倒,小p股结结实实地摔了老大一跤。老夏瞧了,倒收了扫帚,哈哈大笑起来:“教你个小贼上这来乞食,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那少年满脸羞愤,尴尬异常,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泪雾,却犹自强忍着没有掉泪。地上本就下雨泥泞,他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身上手上,俱是污秽。那少年却颇为倔强,也不出声,默默转身,正待爬上马车,老夏却喊道:“等等。”

那少年回过头来,正见到老夏拐进铺子,不一会,舀了碗热腾腾的馄饨出来,皱眉骂道:“还杵在那作甚?不赶紧的过来,还要老子伺候你吃喝不成?算你运气好,锅里头还剩点,便宜你了。”

那少年却并不过去,瞧了老夏半天,带着哭腔道:“我,我,我不是贼。”

老夏不耐烦,道:“妈的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笨模样,做贼早饿死你了,快过来吃了,少废话。”

那少年犹豫着,可实在抵不过肚饿,不由走了过去,捧过那碗馄饨,蹲了下来,也顾不得烫,立即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老夏也不管他,放着那孩子蹲在铺子门口,自己进铺子忙活去了,待到晌午以过,客人走得差不多,他一出铺子,却见那孩子仍旧蹲在马车前面,见了他,大眼睛扑闪了一下,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怎么还没走阿你?蹭了一顿不够,还想蹭下一顿阿?”老夏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那孩子嗫嚅着道:“不,不是的,老板,我想问你打听个事。”

老夏瞧他一脸老实模样,心里也知这孩子必定是头回出门,遇到什么难处,心里一软,口气虽仍然凶巴巴,却不由带了份关怀:“打听什么?”

“我,我想问,那,那个,京城里来的南巡督察使,到启泰城了么?”

老夏惊诧地看着他,道:“你小子不是糊涂了吧,南巡督察,不就是巡视前些时受了旱灾的地方么?启泰临江近水,如何会受旱灾?倒是往南二三百里的那些个地方受了灾。京城里来人,也得往那些地方走去。”

那孩子一下子白了脸,捏着衣角,颤声问:“那,那启泰于阜阳镇而言,是,是在其东边吗?”

老夏啪的一下扔下锅铲,笑道:“你小子是头回出远门吧,如何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阜阳镇自然是在启泰城的东面,掉个个讲,启泰城就是在阜阳镇的西面了。”

那孩子如遭雷轰,连退了好几步,勉强扶住马车站立着,煞白了脸,喃喃道:“连追了两天,怎么也遇不上,原来,原来一开始就走错了。”

老夏见那孩子一脸惨状,有些不忍,上前道:“这么说,你从阜阳镇过来的?走错了,大不了回去便是,也没什么。”他忽然想起那孩子才刚乞食的事,恍然大悟道:“你,你没盘缠了?”

那孩子垂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呜咽着道:“原是有的,前天买东西吃,被,被人抢了。”

老夏瞧他一身瘦削模样,瞧着又老实笨拙,那地痞偷儿都是瞄准了人下手的,见他这样,不抢了才怪。他没有言语,叹了口气,重回了铺子,另拿了几个馒头,包好递给他道:“我也是小本经营,帮不了你多少,那,这里有点干粮,你就赶着车重上路便是。”

那孩子点点头,接过馒头,抬起手,却不觉“嗤——”了一声,小脸皱成一团。老夏瞧着,留了心,朝他胳膊上一按,那孩子果然疼得呲牙咧嘴,老夏皱了眉,道:“你这胳膊伤得不轻阿,怎么弄的?伤筋动骨了吧。”

“昨儿个,有人抢我的钱,我不依,便被他们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小孩儿越说越小声,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好人做到底,指点你条明路。瞧见对过街那挂着‘春晖堂’的牌子没?那家老店专门按理说只卖药不看病,可刚巧了这几日,那掌柜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正满城寻着疑难杂症之人试药呢,你过去,只把自己的伤说得古怪些,哄他们给点药,也好过你自己强捱不是?”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听着,一脸茫然,老夏急了,一拍他的脑袋,吼道:“没钱那就得想法子活下去晓得不?快过去,就说你病得不清了,碰哪哪疼就完了。”

那孩子吓了一跳,怯弱地点头称是,乖乖地牵过马车,驾到对过街去。

这孩子自然便是小宝儿了。他自小长在乡下,宫里不过呆了一年,哪里试过独自出行?兼之乍见自家主子自尽,心中悲痛难言,只撑着一口气,要将尸首交到朝廷军队那边去,这才忍着哀恸,勉强上路。只是他人小力微,又不懂得变通伶俐,脑子本来便不太好使,这一下伤心过度,更加稀里糊涂。离开徐达升不过两日,已然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走错了方向不说,连徐达升交到他手里的那点盘缠衣裳,也被人抢个精光,还受了好一顿打。怀里剩下的那两个金馃子,他拿了一个,换了两床上等丝被,将萧墨存的尸首就如生前那般,好好包裹着放置车中。剩下一个,牢牢贴r藏着,不到万不得已,不敢拿出来。

小宝儿心中,对着外头的世界充满惶惑恐惧,却为了萧墨存,又不能不继续前行。他白天只顾低头赶路,却在晚上,才敢抱着萧墨存的尸首痛哭一场。他一生无人疼爱,唯有萧墨存真心待他,在他小小的心里,早已将这主子看得如神仙一般。也不觉得他死后脸色如常有何不对,夜里,小宝儿看着萧墨存那张沉静美丽的脸,常常入神,仿佛主子下一刻便会醒来,便会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叫声“小宝儿”一样。

这两日的颠簸流离,小宝儿胳膊上受的伤愈发痛了,已经到了抬起来尚且困难的地步。他无法可想,只能依着馄饨铺子老板所言,到对过街找那“春晖堂”。小宝儿大字不识,正要下车问人,却见一处药铺门口人头耸动,七嘴八舌,热闹非常。小宝儿小心地将马车停好,跳了下来,惴惴不安的靠前去。正听见人群中有人道:“我身上无缘无故,长了个怪疮,瓶口大小,碰一碰却疼得厉害,吴掌柜劳烦瞧瞧。”

“这有什么好瞧的,热毒湿疹,几贴膏药的事,一边去,不要烦老子。”

小宝儿听得奇怪,正想瞧瞧,却被身后不知是谁用力一推,一个踉跄,直跌到一人脚下。小宝儿怯怯地抬起头,只见跟前一中年文士,一身葛衣,脸色不耐,骂道:“又哪个来冒充疑难杂症的?我跟你们说,本药铺不是普济天下,不是广开善堂,只是本掌柜心情好,免费给疑难杂症看病问诊。别什么头疼脑热都往前面凑,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啊。”

小宝儿登时胆怯了起来,正想往后缩,却见那文士低下头来看他,道:“说,你有什么病症?”

小宝儿嗫嚅着道:“手,手疼。”

那文士出手如风,迅速拉起他的衣袖,粗略一看,甩手骂道:“你就胳膊脱臼的小事,也敢来这鱼目混珠,快滚,不走我打到你骨折。”

小宝儿这两日所受委屈甚多,听得最多的,便是那“快滚”二字。突然之间,那自萧墨存逝世以来,满腔的仇怨全冒了上来,他昂起头,忍着痛道:“我知道一个人,你一定医不好他。”

“谁?什么病症?”那文士来了精神,急急问道。

“我家主子先是身中剧毒,可那解毒的药物,却又对他起不到作用,你要如何医治?”

那文士嗤笑道:“胡说,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有毒便有解,除非解药不对,怎会不起作用?”

小宝儿握紧小拳头,大声道:“你才胡说,多少大名鼎鼎的太医正都对主子的病束手无策,你再强,能强得过一帮子御医吗?主子早说了,除非天下第一神医出手,否则旁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忽听内室传来一声茶盏落地的“哐当”声。那文士脸色有些古怪,道:“你个小东西,胡诌什么?你知道天下第一神医姓甚名谁?听了个名号,就敢在此大放厥词。”

小宝儿红了眼眶,大声道:“主子告诉过我,天下第一神医姓白,名析皓。”他垂下头,呜咽着道:“主子原本说,等我学会读书写字,就让我去找白神医为他治病,可,可是现在,便是找到神医,又,又有什么用,主子,主子已经去了……”

忽然厅堂里人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