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部分(1/1)

八年前也是这样死的,难道还要以相同的死法再死第二次?

“啊!找到了!”ben惊喜的大叫,站起来一把搂住韩非,在他脸上吧唧吧唧又亲两口,笑的得意洋洋:“宝贝呀,出去之后,你可得好好表扬我。”

韩非笑了笑,并不与他计较。

ben从口袋里掏出备用手枪,对准地上的某一块地砖,s了一枪,那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大d。

“这里是下水道,直接通到地下一层。”

冬阳微微笑:“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ben哼一声,鄙夷的瞥他一眼:“告诉你干嘛?你智商那么低,说了你也不懂!这叫科——学!”

冬阳气得差点被背过去。小禽兽,给点阳光就灿烂。

ben对韩非招招手:“宝贝,我先跳,在下面接着你。你别害怕啊!一切有我呢。”

说着,纵身跃下去,稳稳着陆,在下面大喊着:“宝贝,跳吧,跳到老公怀里来。”

等了半天也没动静。

忽然脚下的地板抖了几下,热气排山倒海冲上来,空气堵塞,几乎无法呼吸。

冬阳低喝一声:“快跳,大楼要塌了!”

韩非静静的看着冬阳,走廊里的灯灭了,黑乎乎的,他的身上散发出朦朦胧胧的红光,照耀了他的脸庞。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像是留恋,又像是怨恨,错综复杂。

冬阳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难忍。

大楼剧烈的摇晃,浓烟乱窜,像来自远古的食人野兽。

楼下哭声惊天动地,隐隐传来尸体烧焦的味道。

韩非轻声说:“冬阳,我不走了,我要找谈笑,杀了他。”

冬阳眉头拧成了川字,他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微微叹息:“你等一等。”

只见冬阳快速朝走廊后方跑去,过一会,他拎着一个人回来了,那人双手被缚,走路不稳,跌跌撞撞。

正是谈笑。

韩非一见到谈笑,眼睛迅速红了。

ben见他俩久久不下来,等不及,又跳了上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谈笑见到韩非,一身冷汗又冒了出来,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他:“韩非。”

韩非举起了枪,对准了谈笑。

谈笑见他用枪对准了自己,吓得脸色灰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求饶:“韩非,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想杀你的,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韩非气得发抖。

眼前这人是谁?是谈笑?

是那个当年意气风发,说要保护自己一辈子的男人?

是自己刻骨爱过的男人谈笑?

谈笑不停的磕头求饶,把额头都要磕破了。

生死之刻,那人丑态毕现!

韩非隐隐作呕,几乎想吐。

他要开枪,他一定要杀了这禽兽!只要一枪下去,就可以结束他的噩梦了!纠缠了八年的噩魇,只要他的手指动一动,一切就能结束了!

ben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说:“不要乱来,韩非。”

“我要杀了他!”

“你现在不能杀他!”

韩非转过身来,反将枪口对准了ben,“你再说一个字,我连你一起毙了!”

ben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了,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宝贝,你不舍得我的。”

“你——!”

“来,放下枪,等一切出去再谈,好不好?”

韩非不理会他,枪口再次对准了谈笑,手指微微颤抖着。

谈笑全身冰冷。

韩非比他更冷。

这个男人,他爱过他,他却亲手烧死了自己,只为了自己的命!现在又一次为了自己的命,丑态毕出。

好想吐!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谈笑去死!他一定要死!必须得死!只有这样他才能解脱!必须死!

谈笑必须死!

冬阳悄悄来到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韩非,别这样,你冷静些。他不能死,他一死你就完了!”

“我顾不了这么多!”韩非推开他,用枪指着谈笑,厉声问,“谈笑,我跟你在一起那么久,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声音几乎哽咽,强烈的恨意,让他双目猩红,全身像结了冰一样,冷的发抖。

这是他亏欠他的地方,他必须要偿还!

韩非的手指勾住了扳机。

冬阳突然大吼:“韩非,你今天要是敢开枪,我也会跟着死在这里。你愿意我死是吧?”

韩非猛地回过头,脸上沾满了泪水。

冬阳轻吁了口气,实在不愿用这种方法来威胁他,可是目前形势不容乐观,多拖延一秒,就多一份危险。

冬阳深吸了一口气:“出去,出去之后,恩是恩,怨归怨,在这里,谁都不许先动手,先逃出去再说!”

“你——”

冬阳把枪对准了自己的额头:“你答不答应?”

韩非咬着牙,脸一阵白一阵黑。

许久,他扔掉枪,问ben:“给我一支烟。”

ben点了一支烟递给他。

“走!”冬阳不容分说,夺过他的手枪,一脚将谈笑踢进了下水管。

ben轻轻哼了一声,冷笑,见过无耻的人,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这样贪生怕死,活着真是污眼。

他斜眼偷偷观察着韩非,见他脸色惨白,知道他受了委屈,便轻轻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宝贝,等下我帮你偷偷干掉他,别伤心好不好?”

韩非不理他,沉默的吸烟。

ben又磨蹭他的脸,轻声说:“宝贝呀,我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你想知道吗?”

“不想。”韩非没好气的说。

“嘻,算啦,反正我说你也不会在乎。讨厌啦。”ben又在他脸上蹭了蹭,“我喜欢你啊,宝贝,我好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

“这有毛?”ben笑的灿烂的像一朵花,“我喜欢你就行啦!讨厌,人家害羞了。”

韩非不想再跟他交谈,他熄灭了烟。冬阳也开始催促:“你们快点,楼也塌了!”

“谁先跳?”

“韩非先跳!”

“他不行,谈笑在底下,我怕有危险。我先来,ben你负责善后。”冬阳说完,纵身跃了下去。

走廊里就剩下了韩非与ben。

ben催促他:“快跳,宝贝,我马上就跟着来,没人能欺负你。”

韩非没理他,走到d口,刚准备往下跳,地板忽然剧烈抖动,哗啦一声,天花板倒塌下来,地板像大海退潮时的海浪,哗然倾塌下去。

“啊!”韩非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

“韩非!”ben一把将捉住他的手,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大叫:“不要松手!”

韩非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摇摇欲坠,脚下就是万丈火海。

他与ben的手心同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黏在手心,潮潮的,滑滑的。

顶梁已经被大火吞噬,烧的酥松,懵然间,一根带着火的木头掉了下来,韩非眼尖,朝ben大叫:“小心,快放手!”

但是ben并没有放手,他任由那块带火的木头砸在自己的左腿上。

很快,就传来难闻的气味,混凝土、钢筋、r体烧焦、以及血腥的味道。

ben咬咬牙,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拉了上来。

韩非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帮ben迅速挪开了那根火木。

ben的左腿被烧伤了一大片,鲜红的嫩r翻出来,触目惊心。

韩非呆呆的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ben满不在乎的反问。

“为什么不跑?”

“我跑掉宝贝你怎么办呀?”ben回答的毫不犹豫,几乎是条件发s性的说,“你可是我的宝贝,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嘿嘿。”

说着,龇牙咧嘴的吸了一口凉气,疼的脸都白了。

韩非垂下眼睑,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谢谢你。”

“嘻,谢就不用了,赶快走吧,再拖延真要完了!”ben勉强支撑起了身体,一动,身下的巨石就摇摇晃晃,力道不均。

ben仔细一看,脸色顿变。

那块巨石唯一的支撑力是一根钢筋。全凭两人的平均力才维持的平衡。只要一方离开,巨石立马就会坠下去。

很显然,韩非也发现了这一点。

冬阳听见外面传来巨大的声响,知道出了事,连忙从里面爬了出来。

果不其然,原来的走廊被分割成了两半。

韩非与ben被冲击到半米远的巨石上。

大厦还在抖动,眼看着那块巨石就有倒塌的危险。

冬阳感到呼吸急促,手心冰凉,他将手朝韩非伸过去:“快点……快点过来!”

韩非摇摇头,再摇头。

冬阳急了:“韩非,过来!那里撑不了多久了!”

“可是ben……”韩非紧紧的攥住ben的衣服,不愿放手。

ben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搂住韩非,在他唇上狠狠的吻了几下。

两人的脸都被烟灰染得污污脏脏,像两只小花猫。

“你先走,我跟着就来!”

韩非拼命的摇头:“不,不行!你会死的!”

“我不会,你忘了?我是zx的复制品,我很强大。我说过要保护你,要帮你干掉那个畜生。快去,冬阳在等着你。快点,宝贝!”

韩非摇头,再摇头,他的脸已被泪水打湿。

大石头又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塌。

冬阳大吼:“快过来!”

韩非依旧不肯动,他死死的攥住他的手。

不能放!

ben揉了揉韩非的脸,像安抚似的,不停的说:“itok;itsok;babe,itok;itsok;babe。”

然后猛地将他抱起来,朝冬阳丢去。

冬阳接到了韩非,两人滚落在了一边。

冬阳看见ben对自己说:“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答应要把他带出去。”

“我答应你。”

“宝贝,我好爱你呀。”ben看着韩非,他在微弱的光线里对着他笑,笑容像一朵烟火,停滞在了时空中。

巨石在钢筋上晃了晃,只是一瞬间,便倾塌了下去。

韩非的手垂在了半空中。

他瞪大眼睛,眼前是一大片升腾的光,而不是坠落的风。

大片大片的白光,升腾,再升腾。

现在,飞吧!

许久许久之后。

韩非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对冬阳说:“走吧。”

“好。”

韩非跟着他,跳下了下水道。

当他走在黑暗中时,他习惯性的将手放进上衣口袋里。

突然,他摸到了一个小纸条。

他借着打火机的光线,将小纸条打开来看。

小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的字:

宝贝呀,其实我有三个小秘密。第一:我曾经偷过你一条内k,对着它打手枪了。哇!好爽!

第二个秘密: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在桥d底下,你给了我一个包子。嘿嘿,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吗?

第三:宝贝,其实我最大的秘密就是,我好喜欢你呀!是真的喜欢,太喜欢了!太喜欢了太喜欢了!

哈哈哈哈,看完之后,你有没有对我动一点点心呢?如果有,请给我一个吻。

——爱你的ben

大结局e

有关那天的记忆,他真的按照那人交他的办法,将之掩埋,压紧,竖立墓碑,不去打扰与碰触。

那件事之后,他开始对自己与他人都无比宽容,因为宽容,他发现自己真的丢掉了记忆。

因为宽容,他感到时间刷一下就流过去了,所有东西都变得很平,很光滑,很柔软。

十月二十九日、十月三十日,那两天所有的报刊头条几乎都被布莱恩企业大楼失火事件铺盖。

十月二十九日,布莱恩企业大厦发生火灾,初步鉴定为有计划的恶意纵火,因大厦被内部封闭,导致死伤率高达五千人。

企业领导人瑞克。布莱恩也于大火中丧生。

后联邦调查出企业内幕,原为非法生物研究所,利用人体改造达到永生的目的。

内幕自然被掩盖,有知情的记者也因对上层的忌讳而缄口。

于是,这次纵火事件便成了一个永远的谜题。

不过也有人一直记在心里,譬如说他。时日长久,思念终于泛滥成海。

后来很多日子李,他经常在梦中见到那人,看见他宽容的微笑,在嘴角轻缓绽放。也能感受那人的指尖在他发丝间温柔穿梭,温柔如水。

有一天,阳光灿烂,他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突然记起了那天发生的许多细节。

他用笔一一记录下来,折叠好,又打开来,再折叠。

如此反复好多次,他最终将纸条摊开,轻声朗读起来。

大火已经烧了接近四个小时。

下水道的通管里,温度高的吓人,水从烤焦了的墙壁里渗出来,黏湿、异味,令人焦躁。

炙热,难以呼吸。

三人小心翼翼的顺着管道往下走。从脚下传来的高温,令他们脚心的皮肤都起了一层水泡。

冬阳抹了一把汗,仰起头来,微微眯起了眼睛。

再往下走一层,就可以重见天日。虽然有可能下一秒整座大楼就坍塌,他们就被尘土掩埋。但是只要他还活着,韩非就不可能死。

冬阳回过头来,望着韩非。

韩非的状况很不好,脸被浓烟呛得通红,捂着嘴轻轻的咳嗽着。

他停下脚步,对韩非伸出手,说:“来,我牵着你走。”

韩非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冬阳先说话了。

他把韩非的脸按在怀里,沙哑着嗓子说:“傻瓜,不要自责。他爱你才这样做。”

为所爱的人去死,是一件光荣的事。至少不会留下遗憾,只要你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一语道破心事,韩非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肩膀抽耸着。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这才不辜负他的心意。来,我牵着你走,马上就能出去了。”冬阳揉揉他的头发,看着他小花猫般脏兮兮的脸,怜惜的笑了。

“像你这样的人啊,应该活在阳光下,健健康康的走路,健健康康的享受人生。而不是死在这里,死在大火中。明白吗?”

冬阳紧紧的握着韩非的手,蹒跚向前挪动。力道之大,仿佛想传达给他一种信念,无论如何,他都会将他带出去,绝对不辜负ben的嘱托,以及自己许下的诺言。

“我哪有机会做那些事情呢?冬阳。”韩非苦笑着,摇摇头。

他不过一缕幽魂,即便不杀谈笑,只要心中有爱,怨念一旦被冲散,他必定消失。

本来就是不该再存在这世间的东西,能活这么久,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当然有。”冬阳说,声音是有力量的。

“咿?”

“我说有就有。我是李冬阳,我承诺的事情,绝对会做到。”冬阳回眸,对他展颜一笑,那温柔的目光,暖洋洋的笑容……韩非记得第一次,冬阳对自己笑时,也是这个样子。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吧。

也或许是更早,在他掀开莲花的门帘时,就义无反顾了。

因为管子太烫的缘故,韩非的手心掌心都被烫出了一大片水泡,每行一步,他都觉得像在钉板上爬过一般。

谈笑走在最前头,怕死的人,对生命特别敏感,求生欲望也比普通人强烈,因此疼痛已经不能击败他,他满脑子只想着快快爬出去,再寻机会逃掉。

冬阳察觉到了韩非的异同寻常,突然停下脚步,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背:“上来吧。”

韩非捂着嘴,轻轻咳嗽着,手心都是烧伤的燎泡。

他拒绝。

“不要。”

冬阳笑笑的看着他,“你害羞?”

韩非脸更红:“谁害羞!胡扯。”

“那就上来,我背着你走会快点。乖。”

韩非仔细斟酌一下,为了不拖延时间,他最终选择让冬阳背了自己。

他的双臂紧紧环住冬阳的脖颈,胸膛贴着冬阳结实的背脊,两人离的这样近。

冬阳的步子偶尔不稳,长时间的高热,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即便他是进化品种的蜥蜴,也快无力支撑。

但他仍然用尽全力背着韩非往前走。

韩非趴在他身上,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木棉花香味。

他看见细微的汗水在他眼睫毛上闪光,看见他低下的脖颈后面凸起的脊椎,看见他鼻尖渗出的细密汗水,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脖颈上的脉搏在突突跳动……

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他突然想低头吻吻他。

也就是在这一秒,韩非突然想通了。

他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至于谈笑什么的见鬼东西,有多远就滚多远吧。

冬阳是他在二十八岁时来到自己身边的风尘仆仆的骑士,将他从怨恨的城堡中解救出来,不管走多远,他都会守在自己身边,不会分离。

这一次,他应该可以的吧?

他会做到的,不会再失去了,对吧?

这一次,他可以幸福了吧?

因为心中所想的假设而带起整个人的紧张,他的手指紧紧的攥住冬阳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

冬阳感觉到了他撒娇似的动作,笑了,“老婆大人在想什么呢?”

“不告诉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愉快了。

冬阳明显的感觉到了,兴致勃勃的问:“说出来让我听听。”

“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跟你说。”

“现在就告诉我吧,我等不及啦。”冬阳故作失望。

韩非趴在他身上,用手摸摸他的鼻尖,拧拧:“那出去之后也不告诉你。”

“啊!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呢?”

“让我想想啊。”韩非掰掰手指头,认认真真的想了下,才回答他,“具体日期也不想告诉你。”

“老婆大人能不能透露一点呢?”冬阳将他往上提了提,继续向前走。

“想的美。”

冬阳笑一笑,往前走。

过了一会,韩非在黑暗中,听见冬阳的声音从他的左脸颊边传来:“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这句话,让他瞬间幸福的天旋地转。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被一朵云托起来,飘的远远高高的。

他的呼吸开始脆弱,胸腔剧烈起伏着,如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他右脸颊上的红痣消失了。

刚开始,他咬牙沉默,不愿跟冬阳说。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只要再坚持一会会,就能出去了。只要再坚持一会会……

可是不行了。

他的怨恨已彻底消散,在未杀死谈笑之前,消失殆尽。

所以他要消失了。

他的双手死死的攥着冬阳的衣服,微微的颤抖。

已经快到一层了,他几乎都看见那蒙蒙的亮光。

冬阳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将他放下来,大声叫他的名字:“韩非,韩非,你怎么了?”

韩非剧烈的喘息着,无力的伏在他肩上,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

冬阳脸色巨变,他哗一下扯开韩非的衣服。

高温的管通道中,李冬阳突然觉得寒冷。

韩非的身体已经全体透明化,并且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透明。

用不到几分钟,他就会完完全全消失。

怎么会?

谈笑明明还没有死!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情况已经很不妙!

已经等不及出去了再换容器了。

冬阳三两步跨上前,一把拎起谈笑,丢在了地上,不等谈笑开口说话,就活生生的用嘴咬掉了谈笑手臂上的一块r。

谈笑啊一声大叫,痛的浑身发抖。

“你——!做……什么!啊啊啊!”

冬阳啐出一口血r,吐到了地上。

血r中,有一块小小的芯片,几乎看不见。

这东西一旦被弄掉,谈笑的大脑就可以轻易的被自己入侵。

冬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声道:“我问你,这些年,你心中可有过后悔之意?”

谈笑闻言,浑身一僵。

“说。”

“后悔。当然后悔。可是我怕死。死亡太可怕了……可是真的后悔……真的……对不起他!我是人渣!”谈笑痛苦的捂住了脸。

他怎么可能不后悔。

可惜他的懦弱,已将他做为人的资格彻底击溃,苟且偷生之后……他还剩下什么?

他果然是人渣。

冬阳回头看了眼韩非。

韩非对他微微笑,想告诉冬阳,已经没关系了……他已经不在乎了……

谈笑垂着头,不敢说话。

冬阳说:“谈笑,我不能亲手杀死你,是我的遗憾。但是我会让你今生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为你的懦弱与背叛付出该有的代价。”

冬阳脸一沉,眼神犀利,迅速入侵了谈笑的大脑。

“这里离一层不远了,我死之后,你拼了性命也要把韩非带出去!然后你将做一生的善事,一生都活在后悔之中,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这些话,他都是通过大脑传达给谈笑的,所以韩非什么都没听见。

谈笑已被永远c纵,直到死。

他温驯的点了点头,表示接收命令。

冬阳丢开他,迅速来到韩非身边。

韩非的脸孔也逐渐透明了,散发出洁白的光,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地下通道。

他将手指嵌在冬阳的十指缝隙,温柔的笑着。

胸腔的起伏一次比一次猛烈。

韩非张张口,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开过冬阳。

现在,他已不需要再看谈笑了。

谈笑已经彻底成为他的往事,不不,连往事都不能算,往事是美好的,坏的记忆应该抛弃。

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在烟火缭绕的地下通道里显得细不可闻。

所以冬阳听不见。

冬阳将他抱在怀里,捧着他的脸,吻他的眼睛,嘴唇,用细腻的手指抚触他的鼻梁。

他说:“韩非,你仔细听我说,你会没事的,别害怕,宝贝,没事的。”他又狠狠的吻韩非的嘴唇,像是要把他刻在骨头里记住一样。

“你到我的身体里来。”

韩非的听力在消失,他已经听不清楚冬阳在说什么了,只能看见他的唇一张一合。

但是他已感觉到冬阳将要做的事情非常可怕,他艰涩的张开唇,用口型问:“那……你……呢?”

冬阳望着他,忽然平静又温柔的笑了。笑脸被火光映照着,那本来平淡而温婉的眉眼,突然滋生出许多让人忧伤的情绪。安静的,就像冬天午后的一首情诗,婉转动人。

他说:“韩非,虽然很短,不过和你共度的时间非常幸福。谢谢你。”

冬阳?

冬阳?

冬阳温柔的说:“‘冬阳’?我喜欢你叫这么叫我。”

韩非猛地挣扎起来,他嘶哑着,发出没有声音的尖叫:“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啊!啊!不要!

乖,听话!

冬阳拥着他,用力往自己身体里按下去。

一瞬间,巨大的光辉笼罩住了整个地下道。

韩非啊的大叫一声,他拼劲了全身的力气,眼见着不行了,无力了,不行了……

他终于无力的松开了手,哭倒在了冬阳怀中。

好像有吻,像羽毛一般轻轻掠过他的双眼。

冬阳说:韩非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冬阳也说过:我会保护你,一起活下去吧。

他还说: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许过的诺言永远不会兑现。

只是一伸手,世界就天翻地覆了,深海湖泽,高山大漠,全部转换。

他的眼睛,湿的像被海水淹没。

眼前尽是无尽的浓烟。

好像有一个人抱着他朝外面冲去。

又好像冲出了火海,有人将他接过来,手忙脚乱的送上了担架。

有很多人影在眼前晃动,纷纷扰扰吵吵闹闹奔波不停。

天上突然落起了小雨,洒在脸上,冰凉凉的。

他躺在担架上,望着那浓烟,只觉得世界被火照的分外明亮,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那光芒s在眼里的温暖。

他紧紧的攥着身上的衣服,昏迷前的唯一一个念头是,他还没有告诉冬阳,他要说的那句话是这样的:

假如这次能活着出去,只要我的思想还存在,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们都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爱你。

而这些话,他永远都听不见了。

冬阳死了。

雨越下越大,一场大火终于被熄灭。

他身上除了些许烫伤,刮伤,并无大碍,可是他却昏迷了许久许久。

他躺在病床上,深深的沉睡着,没有波动,没有梦魇,安静的,平稳的,想来,这大概就是冬阳所说的,时间刷的就过去,压平了所有褶皱的感觉。

再后来,没有什么了。

醒来后,他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新模样,脸庞刚毅,又不失温柔的神色。眼窝微陷,瞳孔清亮,在y影中闪闪发亮。

薄薄的唇,抿起来笑时有一种危险的味道。

有警察走进来,做笔录。

问到他的姓名时,他说:李冬阳,我叫李冬阳。

殊途同归

b市的佛陀街上开了一家手工服装店,店名:莲花。

莲花,佛语中表征清净污染,自在解脱之意。

生意非常好,在市里很有名气,因为这里所有的衣服都是手工缝制,针脚细密,做工精良。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加上店长服务态度甚好,所以很多大牌明星都特意来此订做礼服。

莲花的店长是位叫李冬阳的英俊男人,手艺精妙,人品高尚。

假如你掀开那道厚实的帘门,一定能看见他坐在阳光下,面带微笑的对你说:

“欢迎光临莲花。”

李冬阳年轻,多金,待人和善。是b市所有少女、少妇以及老太太的梦中情人。

但他一直保持着单身,他的年龄也是个谜题。

据说在十年前,莲花就已经在佛陀街开业了,不过此莲花非彼莲花,那个是做寿衣的。

春天午后的阳光,慵懒柔和,微风中夹杂着些许寒意,天空是金黄色的。

走廊里,相貌英俊的男人靠在摇椅上晃着,闭着眼,轻轻哼着歌。

店里打工的几位导购小姐挤在墙角,窃窃私语:

“哇!老板好帅!”

“帅呆了!”

“倘若能嫁给他,一定是最幸福的事了!”

“我好想当李太太!”

“呸!你也配!李太太肯定是我好伐?”

“喂,小满,你好好好讨厌,李太太明明是好伐?”

“……”

男人睁开了眼睛,微微扬起唇角:“小姐们,请问几点了?”

“才下午两点呢!老板,您又要工作啦?”

“好好休息嘛!老板!”

“老板我爱你!”

“……”

男人微微笑,“今天太阳不错,我去公园走走,你们看好店。不要贪玩,知道吗?”

“知道!”几人异口同声!

男人好笑的摇摇头,伸出手指,在几个小脑袋上弹了弹:“下班请你们吃夜宵!”

“哇!”

莲花附近有个小公园,空气良好。

阳光好的日子,他会来这里走走,晒晒太阳,与公园里的老人聊聊天,偶尔也逗弄小朋友玩。

他笑笑,双手c在口袋里,缓缓散步。

公园里开满了各色鲜艳的花,处处都是惹眼的绿,沁人心脾的香。

生机勃勃的美。

生命如此芬芳。

正思考着下件订单该选取什么款式时,有个小孩冲过来,一不小心没刹住脚,撞在了自己膝盖上。

他连忙蹲下身,扶起了小孩。

“怎么样,没事吧?小朋友!”他担心的问。

小孩很不屑的说:“没事啦,叔叔!”声音细细的,甜甜的,自己动手拍打身上的污渍。

男人放下心来,笑道:“以后走路小心点,不要跑太快,当心再跌倒哦。”

小孩无所谓道:“没事啦,叔叔。又跌不死,我强壮着呢。”

男人甚感有趣,挑眉笑问:“你多大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

“不是一个人啊,我有爹地妈咪的,他们在后面,马上就会来哟!我们今天去了迪尼斯玩,哇!好刺激。叔叔,你有没有去过迪尼斯呢?”小孩仰起脸,天真的问他。

“呵,没——”男人话音僵硬住。

精致的像洋娃娃一样的笑脸,蓝眼睛蓝的如同一汪海水,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

男人感到双手有些颤抖。

他一把抓住小孩的手,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ben。”

“你快乐吗?”

“我好开心的。”

“那你爸爸妈妈疼你吗?”话一落音,一对年轻夫妇急忙跑过来,一把将小孩搂在怀里,着急道:“你跑哪里去了?担心死爸爸妈妈了!”

小孩窝在妈妈怀里撒娇:“妈咪,不要担心啦,我没事哦。”

爸爸说:“以后不许吓妈妈了。你看,妈妈都快被你吓哭了!”

“好嘛好嘛,以后不吓你们了。”

“ben好乖。”

“嘻。”

男人悄悄的离开了。

真好,这样真好。

足够的好。

那个时候,你没有父母疼爱,孤孤单单,现在终于幸福。

一直有句话没来得及对你说,真的非常谢谢你。

男人伸手擦干眼角的泪痕,仰起头,看着天空。

有人在放纸鸢。

又过几年。

他三十二岁,觉得是时候结婚了。于是,在去博物馆的路上,与何水相识,相恋。

一年后,他与何水结了婚,有了妻,有了家。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再过了一年,妻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儿子出生的那个凌晨,他跑到楼下去买了一整包烟,狠狠地吸完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手在凌晨微凉的雾霭中,微微发抖。

他叼着烟,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在心中默默的念道:“冬阳,你看见了吗?我有儿子了。”

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要健健康康的生活,享受人生。在阳光下微笑,度过一个完整的人生。

我做到了。

那个时候,他似乎听见了很远的地方有人点燃了烟。

没有火光,但是他却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儿子玲珑可爱,活泼聪慧。

妻问他:儿子叫什么名字好?

他想了想,笑道:“北北和萌萌,如何?”

妻温良贤淑,以夫为天,自然答应。

“那就北北,萌萌。”

他站在一边,看着妻逗着儿子的小手,一派和美,其乐融融。

时间刷一下,又平缓流过三十年。

儿子也已成家,并为他添了四个孙子。

六十岁生日时,儿孙都来拜寿,他乐呵呵的笑着,感到人生再完美不过。

七十岁时,老伴在他头上又拔下一根白头发,懊恼:“老头子,当年你那么帅,现在怎么越来越难看?头发都快掉光了,还尽是白的!”

他听了,乐呵呵笑道:“这叫白头偕老。”

九十二岁,春日午后,他坐在走廊里,靠着长椅晒太阳。

一晃一生就过去了,寿终正寝。

他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冬阳所说的,时间的厉害。

时间刷一下就过去了,他人生所有的褶皱都被压平了。

此刻,他要重新上路了。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冬阳站在不远处对着自己笑。

他站了起来,面貌已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

冬阳握住他的手,蹭蹭他的鼻尖,乐呵呵道:“等你好久了。”

他哼一声:“你活该,叫你当年自作主张,留下我一人伤心。”

冬阳微微笑,眼睫上沾着亮亮的光。

二人对视良久。

冬阳突然一拍脑袋,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当年你说要告诉我一句话,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啊!”

他白冬阳一眼:“不告诉你。”

“说嘛,老婆!憋死我了!快说嘛!”

“不说!”

“说嘛!”继续纠缠ing~

他停下脚步:“真想知道?”

冬阳拼命点头。

“好吧,不许笑我。”他突然红了脸,踮起脚尖,附在冬阳耳边,悄悄话。

冬阳的嘴角渐渐扬起温柔的笑意。

“真的?”

“真的。”

午后阳光暖洋洋的,二人眷眷倚在一起,笑声动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