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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游戏(31)

十三

放眼望去,前、後、左、右的路都被档住。蚂蚁并没放弃,奋力绕过障碍物,沿壁上爬,可像是怎样都爬不完似的。

小孩觉得很有趣,便沾了点水,滴在盒子的边缘。

蚂蚁一下子滑下来,前功尽废。

「别再玩了,过来吃饭啦!」母亲在呼喊。

小孩「哦」了一声,一下子将剩下的水全倒在盒子里。

蚂蚁浮在水面,挣扎不已。

渐渐地,不再动了。

……

……

鸟儿在啼叫,声音清脆。

航君一动不动。

他在盯著旁边的人,很专注。

拳头总是紧握著,头发柔软贴服,唇习惯x抿起。感觉到光,他的眼帘颤动,快速睁开了眼,移向他的方向。

李航君张大嘴,这眼神也未免太清醒了吧。

可接著他的眼神由聚焦转为茫然、接著又回复涣散。

又要睡下去了?

忽然,他终於发现了隔壁有另一个生物,先是困惑,接著瞪大眼--

糟了!航君连忙捂住他的嘴,慎防他发飙。

云天晴习惯x地皱眉:你怎会在这儿?

「你又忘了,昨晚明明是你说要收留我的。」他换上委屈的表情。「我家差不多一整个月没打扫了,那儿能住人吗。」

「喔。」显然是因为昨晚睡得太好,早上的云天晴脑筋不太灵活。「欢迎回来。」

他嘴角咧到一半。「我昨天就回来了,那时你哭得可惨了。」

「喔。」云天晴呆呆滞滞的坐起来。

半晌,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胡说,我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他按住额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一下,你怎样来的?」

没等航君开口,他就说了下去。

「昨晚是你叫我先走,说要整理一下家里。可是已经那麽晚了,我家的人是不可能放你进门的。爬墙从窗进来是可行,但一定会被人发现。」他戴上眼镜。「所以……你对我的房间动了手脚?」

航君咋舌。「只是在衣柜里装了一道门而已。」怎麽感觉云天晴变得愈来愈j明。

「李、航、君。」重音。

「是!」

「你能告诉我,这道通往我房间的门是甚麽时候弄的?」这是犯罪!

「这点小事就别计较啦。」他笑嘻嘻,摊手。「放心,我不是变态,这道门只会在有需要时才开启,绝--不会打扰你,真的。」

「……」

「真的啦。」

「……」

「相信我啦。」

算了,他早就习惯这家伙的乱来了。

云天晴进入自暴自弃状态。

「那我回去了,待会儿学校见。」航君打开衣柜的门,一脚踏入隧道。「说起来,我应该道歉。」

「啊?」

「扔下你一个人,是我不好。」

云天晴低头整理床铺,静默良久才抛下一句:「……你知道就好。」

航君失笑。

这别扭的家伙。

……

关柔靠著栏杆,将手中的面包小块抛到水池里,有一下没一下,随意地抛著。

鱼儿争先恐後的吃掉。

假日人很多,这道桥很繁忙,人来人往,上班族在大声聊电话:「所有花店的玫瑰都没货啊!怎麽办!我快要被她甩了!」而学生与主妇也时而小声谈话,时而大笑地经过。

关柔是静止的,像雕像一样,表情无聊。

忽然,他动了。

「关柔?」

「班长。」他侧头。

路过的云天晴将那句「你在干甚麽」吞回肚。

反正得来的答案总让他费解,那就乾脆不问好了。

云天晴顿了顿,思索片刻,手探进袋里,递给他一个小松饼。「这个给你,生日快乐。」他记x很好,加上以前常常替老师抄写资料,所以能记住大部份人的生日。

以前的云天晴完全不会留意这些事,甚至很少注意别人。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年他改变了许多。

关柔接过松饼,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给我的?」他捏住,脸上有些松动,半晌才想起甚麽似的。「啊,谢谢。」

云天晴很少看见他这副动摇的表情。

「能现在吃吗?」

「随你。」

他拆开,吃了一口,表情微妙。「味道不错。」

云天晴点头。「那我先走了,去找李航君。」

关柔点头,一直看著云天晴的背影。

他一动不动,眼神复杂,先是疑惑、继而带了点温度,变幻莫测,在背影消失後,就回归平静,变回空无一物。

他低头看了看剩下的松饼,然後小块小块地捌开来,半晌,抛到池去。

鱼儿继续争先恐後地涌上水面,去啄松饼。

松饼像关柔内心的某一部份,被小口小口的,啄没了。

消失了。

☆、小孩子的游戏(32)

门陆续关上,带点凉意的春天过去,天气渐渐热起来。

为了追回进度,懒惰的李航君焦头烂额地赶课业,看不过去的云天晴头疼地替他补课,二人平安无事地渡过了一段日子。

表面上。

「早安。」人鱼公主穿著校服、羞答答地打招呼。

「啊,你们忘了饭盒。」金银斧双子。

「啊,又睡过头了,错过首轮出炉面包了!」这是伪装成人的饼。

「早安。」打著呵欠的关柔。

这是实际上。

每天拖著长长的队伍上下课,低调的好学生总会被奇异的目光看著。

这像是甚麽……对了,像是拖著一串金鱼屎。

「你们散吧。」发愁的云天晴。

「不要紧,我有空嘛,多陪你一会儿……喂,人类,那个bb糖给我。」最爱吃糖果的金鱼屎一号。

「很閒吗?总是涌过来。」金鱼屎的头儿一脸不爽地递糖果。「这样云天晴会很困扰的啊。」

云天晴表示:「最令我困扰的是你。」

航君嘿嘿笑,随即转移话题:「真难得,你会有兴致去逛街。不温习了?」

「时间表早被打乱了,我不会再安排在白天温习了。」拜你所赐。

二人在街道并排踱步。

「还真像约会啊。」

「我们俩都是男的。」纠正。

「啧,说一下都不行吗?你真的很没幽默感耶。」

「闭嘴,就这儿吧。」

云天晴在一家店前停住,弯腰研究货品。

那家店很火,主要卖些陶制饰物,只是出入的大多是女x,两个高大的男孩站在店前,怎麽看怎麽怪异。

航君随便看了几眼。

「这个娃娃屋不错啊,还能亮灯呢,你是想送给哪个女孩?」航君弯腰,调笑。「想不到你也挺浪漫。」

但笑著笑著,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眼神变沉。

云天晴倒没发现他的异样,径自望橱窗。

「姐姐快生日了。」云家姐弟感情很好。

「……噢。」

「她喜欢这些。」云天晴看见袖珍家具,窗门j致,像真度甚高。

「喔。」

没话题了。

云天晴不太习惯,只好没话找话:「说起来,最近,总觉得你眼里面有甚麽东西在闪。」

「是吗?也许是脏东西吧。」他动也不动地看著云天晴。「像是沙子之类的。」

又回复沉默。

「唷!人类们也挺b嘛,能把东西做得这麽j细!」

不知何时脱队又回归的唐姜饼冒出来,抱著大堆战利品,嘴里还嚼著松饼。「看来真的能让人住进去啊。」

二人望向他。

「甚麽?」

姜饼人侧侧身,指向地上。

那是一排属於人类的脚印。

可是,它的大小只有尾指般大。

云天晴瞪著脚印,不由自主地呻吟--又来了。

……

「你真的有好好收拾吗?」

云天晴瞪著爬满藤蔓的天花板,甚为无奈。

地上布满瓶瓶罐罐,沙发布满杂物,书架布满薄尘,厨房有种甜食发霉的异味。大厅的中央的篮球架,已成藤蔓架了,挂著各种玩具,简直像圣诞树似的。

小仙子从篮球架顶端飞下来,抖抖尘,然後去厨房抱了一杯水出来。

「谢谢。」云天晴瞪著浮在上头的不明物体,青色的。

难怪他这说儿不能住人啊!

能住人就有鬼了!

「真的有啦,只不过收拾不完而已。」航君敲敲墙壁,原本在天花板上躺得不亦乐乎的藤蔓马上缩回去,缩成嫩枝,缩成幼苗,缩成种子--假装自己从未长大过。

这下好了,篮球架上的玩具全掉下来。

磅!尘土飞扬。

「这次是甚麽?」

「咳咳……咳、也许是小人国,这故事在《格列佛游记》里有提过,相关的故事还有《拇指姑娘》。」

听不懂。「那你在找甚麽?」

「引他出来的东西……咳,好像是这儿……」扔一个。

「这个?嗯,不对,不是这种颜色……」抛一个。

云天晴接住他扔过来的盒子,过程惊心动魄,就怕其中一个被摔坏,然後冒出不明物体来。「李航君,你当心点!」

「啊……忘了说,小心那个粉红色的盒子,是春药。还有那个黑白相间的,里头是毒气。」

云天晴脸上镇定,但手已吓得一松,盒子一股脑掉在地上。

「骗你的。」

「……」

「别生气别生气,笑一个啊。」

「李航君。」一字一句从牙缝飙出来。「你真的很幼稚。」

「我是啊。」他笑得狡黠。

「……好吧,算你说得通。」云天晴平复心情,微微皱眉。「引他出来以後,你打算怎麽办?」

「圈养他,拿来玩。」

「……」

他头顶开始积云。

「哎,那是说笑的、说笑的!我现在说吧。」航君抱头,蹲下来,随手抓了一条百力滋,在地上比划。

所触之处,皆冒出粉红色的糖浆。

黏答答的糖浆形成一排脚印。

云天晴微微瞪大眼。

百力滋指向脚印。「跟踪目标。」随後移往空中,画了一个长方形。「门。」

他望看云天晴,後者正专注地研究糖浆。

「不会那麽简单。」云天晴从他手中拿起百力滋。

又添了数道脚印。

「如果是这样呢?」

脚印冒出又消失,彷佛真的有很多人在上头行走似的。

「如果是这样,就比较麻烦。」航君开始画火柴人,让他们站起来。「要先找他们的聚集地,再找携带碎片的人。不过依目前的状况看来,他们没有害,也许只是想搬家而已。」

百力滋一戳。

锵!其中一个火柴人单手高举,作呼救状,然後倒下。

云天晴忍不住勾起嘴角。

待火柴人站起,他又伸手去戳。

火柴人继续倒地装死。

「不过嘛,群居的小人集体出没太不寻常了,终究要去调查看看……」李航君一手拍扁了火柴人。

云天晴瞪他。

☆、小孩子的游戏(33)

下一刻,门外就传来一阵拍打的声音,虽微弱,但很有规律。

啪啪。

啪啪。

找上来了!

二人交换眼神。

「这儿是我的地盘,他们进不来。」航君按住他的手,示意按兵不动,刚站起来又回头说:「对了,如果你有甚麽危险状况,躲进来,叮叮会给你开门。」

「……」云天晴情愿一辈子都不要出现所谓的「危险状况」。

他们做好准备,一开门,就感觉踏到些甚麽,发出清脆的声音。

低头看,地上被洒了一地的麦谷壳。

往远处延伸的谷壳,成了引路!

「拇指姑娘是由麦的花苞诞生而成的,从麦壳来看,初步锁定为拇指姑娘。」航君正想追过去,但被云天晴抓住前臂,後者眉头紧皱。

「不会那麽简单。」

他扭过头:「那你打算不追上去?」

云天晴僵硬,手退下去。

航君暗暗比了个v,不等他反应,手一反,扣住他的手腕就奔!

「李航君!」云天晴边跑边喊。「若这是陷阱怎麽办?」

「安心啦,有我在,没事的!」航君沿麦壳的痕迹四处转,绕过大街小巷,可谷壳如同无穷无尽似的,一直延伸,绕得他都有些不耐烦了,更别提後头的云天晴已经气喘连连。

他们拐了进一条隧道,这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云天晴朝後望,看见被二人抛在後头的谷壳像水气那样蒸发了,纷纷消失在空中。

诡异,真诡异!

他汗毛直竖。

「停!李航君--停!」回音飘盪。

二人刹车。

此时,他们已成功越过隧道,拐到另一条街道。

那是一条直直的灰色街道,没有人,隔壁却是商店,彩色的,是温馨的暖色系。

车声、人声、脚步声,全都没有了。

云天晴顿觉熟悉。

「啧,有人在跟我们玩游戏。」

航君眯起眼,率先站出来。

他敲敲商店,发现是纸糊的,於是一脚踢上去,其馀三面墙也应声而倒,原来那「街道」是一个大纸箱。「看来他在仿做胡桃夹子的空间……」

可是,墙壁倒下後,二人都惊栗了!

其实也没甚麽,只是前方有蚂蚁在列队前进。

问题是--他们有老鼠那麽大!

云天晴定定神,朝光亮处走,拨开草丛,看清外面的东西後,不由得刹白了脸。

「李航君!」

分明是平常的街道、马路、行人,可是体积却生生比他们巨大了几倍!

「我知道……」航君一看就猜到了。「我们被摆了一道,穿过了门。」

云天晴转头。

刚才穿过了的隧道……门?

那就是说,不是其他事物变大!

而是他们变小了?

「那那我们现在怎麽办?」云天晴脸上镇定,但身畔的刮起的乱风出卖了他。

「冷静冷静,先找掩护。」航君扶他的肩。「这里是不就是楼下的公园嘛……暂时很安全,不用担……」话音刚落,就有一只大蜻蜓飞到他们不远处的树桠上,圆滚滚的头有他们的脸那麽大。

蜻蜓朝他们歪头。

然後露出獠牙。

「……」风更凌乱了。

他颤颤地转头,然後对航君说:「如果我没记错,蜻蜓是r食x的……」

「……你没记错。」刚才还大言不惭的李混蛋认真貌。「来,我们数三声,然後跑?」

☆、小孩子的游戏(34)

云天晴气死了。

他知道,蜻蜓只是前奏而已。天一黑後,危险指数绝对会上升,光是野猫与老鼠也够呛了。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只剩几个小时。

要找个掩护,或者尽快解决事件。

原来变小是这麽一回事,这种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感觉。

现在随便找个人都能踏死他们,像蝼蚁一样。

他头疼了。

航君看他一眼。「你总是过份认真,放轻松啦,没事的。」

云天晴刚想回答,二人的头顶被巨大的影子笼罩!

蜻蜒吓得飞起来。

那东西头顶帽子,打扮跟中世纪的王子一样,眼珠子骨碌碌地看著二人。

胡桃夹子!

身高足有二人两倍的玩具朝二人颔首。

「这是交通工具。」他一边赔笑一边抓头。

「你把他吹胀了?」云天晴想不到匙扣也能变成娃娃。

正在爬上去的航君腿一滑。

「他不是吹气的,是变回原本尺寸。」他哭笑不得地沿玩具背部爬,拉扯军帽借力,固定姿势,另一只手朝云天晴伸。「手给我。」

云天晴「喔」了一声,没有迟疑,抓住手,略嫌笨拙地攀上去。

二人安顿在玩具的肩膊上,一左一右。

他瞟一眼航君。

後者用拇指摩搓手心。

云天晴莫名其妙。「你在笑甚麽?」

「以前也试过类似的情况。我叫你爬上檐蓬,要看窗内的娃娃,你却给我往後退。」航君的眼睛带著笑意。「於是我就半强迫的拉了你上去,那时你可一点都不情愿。」现在乖多了。

云天晴别过脸。「那叫恶梦。」

航君笑容更灿烂了。

他凑过去。

笑容渐渐变质,带些邪气,眼睛里除了笑意,还掺了点别的东西。

那种让云天晴感到不自在的压迫感又来了。

「李--」他不自觉退後,刚动了动,前方就传来沙沙的声音!

云天晴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怎料一晃,噗咚,李航君整个身影都不见了。他连忙伸出头,只声一声惨叫,航君在地上躺平,大字形,可怜兮兮看他。

云天晴不为所动。「别装死,你会翻跟斗的。」早就在永无岛见识过了。

苦脸顿时变回去。

不好玩、不好玩。

航君琢磨著,太聪明了不好玩。

不过这样的云天晴,比之前有生气多了。

他撇嘴,迅速站起来,拍灰尘。「我先离开一会儿,你待这儿别乱跑,要移动就叫上胡桃夹子。」

「我不能去吗?」云天晴皱眉。

航君笑嘻嘻。「我去小解。」

「……」云天晴。

他目送那个人吹著口哨离去,无力。

但总得干点甚麽啊。

云天晴老实等了一会儿,还是与玩具走到了草丛边,看看外面的环境。刚才只是匆匆一瞥,只确定了大概范围,但还没知道确实的位置。

现在是下午三点。

他瞥了瞥公园邻边的马路,对面就是之前卖娃娃屋的店,仍然很火。

真巧。

可接著,他就发现了更巧的事。

对面不仅有熟悉的店,还有熟悉的人。

他眼前一亮。

是关柔!

也许他能帮他。

要不扔个石子吸引他的注意?

云天晴刚要琢磨怎样过去,就被关柔身後的女人吸去了注意。她非常高挑,浑身都白得发亮,拥有白皮肤、穿著白皮帽与白毛衣。

明明天气开始热了,却还穿得像寒冬一样。

连她的微笑彷佛也带著寒气,终年冰封。

红灯。

很危险。

另一端的航君,也是满脑子亮起红灯。

「不可以,李航君,你不可以……云天晴可不是玩具。」

不可以对他有这种想法。

航君捂脸,用力地揉了揉。

他觉得自己快要不受控了。

这种带有毁灭x的喜欢。

☆、小孩子的游戏(35-36)

十四

奔跑、逃亡……不敢停下脚步。

他们被东西追赶。

河面结冰了,她抛下荷叶,对被留在水里的鱼儿说声抱歉,赤著脚逃跑。

她很小也很脆弱,像蚂蚁一样,被玩弄於股掌之中。

……

……

「小鬼,别作声。」

云天晴吓了一跳,手肘反sx地撞过去。

「训练得不错。」手肘被接住,他的背後是一名chu旷的男子,肌r密布,眼神锐利得像野兽,而二人只见过一面。「守……门大哥?」他努力地辨认。

守门人咧开嘴,用力按下去,揉云天晴的头,揉得他很痛。「没错。」

「呃……你也变小了?」

「没有我守门人办不到的事。」说这句时,他的表情带些傲气。「刚才你出声就糟糕了,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

云天晴拍拍衣服,摇头。

「坏人。」他简洁地说。

云天晴黑线。

他早知道跟李航君一夥的都不正常,但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不爽了?对我来说你就是小鬼嘛。」他活动筋骨,手臂上肌r绷紧又放松。「小孩子别知道那麽多,总之她是坏人就对了。」

云天晴不擅长与他相处,急忙探头找李航君,守门人懒洋洋地望他,接著问:「那小子最近有没有添麻烦?他最近应该很不稳定。」

「李航君?」

「嗯。」

守门人抓了一块树皮,在地上比划。

七色的糖浆冒出来。

云天晴不由得讶然,原来李航君的这一招是出自这儿。

「跟你说一件事。」其馀糖浆开始变色,守门人面前出现了白糖浆和黑糖浆。「人有两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脸。例如,一个穷凶极恶的高利贷,可能在家里是个很疼女儿的好父亲。」

可是,如果另一面有著极大的伤害x呢?

黏答答的糖浆形成一个环,白在外黑在内。

云天晴垂头看了一会儿。「所以你想说,叫我看好他?」

守门人举起拇指,印在云天晴的额头上。

痛死他了。

怎麽这人这麽暴力!

崇尚文明地解决问题的云天晴实在难以理解。

「我相信你能看好他的。」守门人还嫌不够,想去拍拍他的头。「你们在处理甚麽问题?」

「拇指姑娘。」

「奇怪,跟我的目标不一样。」他困惑起来,在树g上敲指头。「你确定是拇指姑娘?要抓回去的那个。」

「她留下谷壳,又设圈套给我们,让我们变成这样。」云天晴扶眼镜,逐项指出。「而且李航君也锁定了她。」

他思索片刻。「还是不对劲,那种花苞长出来的人很温和,不会主动攻击别人的,你们是不是开罪她了?」

他皱眉:「怎麽可能!」

「当然不可能!因为她是来求救的。」李航君在二人头顶的枝桠上站直,跳下来。他从手中抛下一个大花苞。

一个冰封的大花苞。

花苞被摔,发出当的一声。

守门人捡起来研究,李航君瞪他:「云天晴我这就捡回去了。」

「真可惜,我还急著找接班人。」守门大哥忙死了,一直渴望能休个假。「在那之前,你们先喝点水吧,你看看这小鬼,唇都快裂了。」他指向云天晴,後者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随即m上自己的嘴,果然乾巴巴的,说不定还发白了。

经过剧烈运动後又连续数个小时没喝水,他一个普通人没出现脱水状况已经很厉害了。

航君冷哼。「不用你提,我也会带他去。」

守门人朝云天晴微笑。「都说他叛逆期来了。」

「走了!」

每次看见守门人时他都表现得很不耐烦,又易怒。

「你对他真恶劣。」

「我不想被他像家长那样管教一辈子。」

「不会的。」云天晴忽然说。「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很强,个x也很好。」

航君转头。

他说得很认真。

无论甚麽时候,云天晴总是很认真。

他不自觉伸出手,轻轻捂住了他眼睛,感觉睫毛划过的触感,声音沙哑。「真想让你永远只看到这一面。」

「甚麽?」

「走吧。」他抽回手。

云天晴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他听到另一种声音。

扑通。

扑通。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找到水源。

非常时期,云天晴不计较卫生,使劲扯了块巨型叶子,卷了卷,二人就著叶子湿润一下唇。

水洼像个小型湖泊,蚊子在上头下蛋,划过浅浅的波纹。阳光从叶缝之间洒进来又逐渐消失,随後又出现,不断重覆著。

光折s,生出颜色很淡的彩虹。

连尘也闪闪生光。

云天晴开始怀疑他们身处的到底是否公园草丛。

他甚至有种错觉,他们不是待在公园的某个角落,而是在另一个世界,在高大的丛林里穿梭,等待著下一个冒险旅程,或者在期待著眼前会出现磨菇型的屋。

「……这儿就像童话一样。」

「哈哈,我的工作范围是童话没错。」

李航君抓了一g草,揉成一团,接著往「湖面」扔,跳出好几圈涟漪。

扑通。

扑通。

草沉下去了。

他擦擦鼻子,朝他伸出手。「那麽,我的王子,赏面跟我一直走下去吗?」

扑通。

扑通。

草沉下去,但心跳没有停止。云天晴拨开他的手。「别玩了,想想下一步要怎样做吧。我们要去救她?」

「在变回原状之前,只好这样了……」被拨开了手,李航君也不焦躁,伸个懒腰。「最好先做最坏打算啦,例如要找个地方过夜,等等。」

☆、小孩子的游戏(37)

云天晴静了半晌,忽然开口。

「之前……发生甚麽事了?为甚麽那麽久才回来?」

李航君微微瞪大眼。云天晴一向都是把所有疑问都烂在心里、极少主动问的那种人。「我在小时候把一只可怕的魔鬼放走了,现在长大了,就要把它抓回来,却发现不只是我,连那魔鬼也长大了,於是花了点功夫。」

「那是你的心魔?」

「不知道,除了二哥,我们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我觉得我挺正常的,只是特别喜欢玩玩具而已。」

但显然其他人不觉得。

他握住云天晴的指头,捌来捌去。

虽然他也觉得他古怪,但他却无条件地接纳了他。这个外冷内热、有点单纯的人,接纳了他,安抚了他。

「云天晴,不要离开我。」

可云天晴只是扶一扶眼镜,回答道:「那当然,这儿这麽危险。」然後抽回手。「别弄了,有些痒。」

李航君撇撇嘴。

这一天过得异常愉快。

二人彷佛都忘了先前的紧张,心情轻松,像郊游的孩子。

呃,郊游的孩子是航君。

云天晴脸色如常,仍然是板著脸,但心情显然很好。

但旅程总要结束的。

结果,他们没有待在晚上。二人靠著若隐若现的冰屑痕迹,走到「丛林」的尽头--漆黑一片的水管。

里面传来女孩的哭声,伴随著空洞的回音,份外诡异。

「有人吗?」云天晴叫。

一张俏生生的脸从漆黑的地方冒出来,苍白而又惶惶不安。她看起来像花儿似的脆弱,彷佛一用力抓住就会破碎。

拇指姑娘,从花苞中诞生的女儿。

「你们……是谁?」她缩了缩,怯懦不已。

二人相视一眼。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云天晴撞了撞李航君。

他连忙识相地推起爽朗的笑容:「我们是来救你的,小妹妹。你就是来我家求救的人吗?」

女孩愣了愣,脸色从灰败变得充满神采。

「我……我……」她高兴得蓄满泪水。「我是从温暖的国度来的,燕子先生动弹不得,我们又被追赶,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守门者……」

「呃、其实我们不是守--」

「你们被甚麽追赶?」航君的笑容灿烂得能刺死人。

女孩一个劲地摇头。

云天晴注意到她的手脚都有冻伤的痕迹。

他拉住航君,随後又捂热女孩的手。「我们先处理伤口,接著找燕子。」既然她甚麽都不说。

本来女孩是被云天晴的冷硬脸色吓著的,可接著她又被大男孩的手温暖了,抬起手,受宠若惊地望著云天晴。

「带我们走吧。」航君冷不防c进二人中间。

随即附在云天晴耳边说:「我们体型变小不是她干的。」

云天晴一缩。

却不是反感,而是窘。

「别喷气。」他不自在地揉揉耳。

李航君愉悦地退下来。

小姑娘带二人穿过水管。

脚下湿答答的。

四周本是寂静一片,渐渐出现了些吵闹声音,不乏呼啸横过之声、刹车声,还有脚步声,透过回音一次又一次地响。

云天晴推断他们来到了大马路附近。

见气氛压抑,云天晴开口了:「温暖的国度是怎样的?」他觉得很抽像。

女孩吓了一跳。「是……很和平的地方,充满美丽的花儿。」想起居住的地方,眼睛又湿润起来。

李航君对这种动不动就哭的女孩敬而远之。李家从来没有这样娇气的人,小时候他还跟妹妹打架,就为了抢著跟二哥下楼买菜。

女孩犹豫了片刻,接著爬上了另一条分支管,终於看见了阳光。

「燕子先生!」她喜悦地迎来阳光,接著奔向渠道上奄奄一息的燕子。

地上是弧型的,上面有渠道盖,阳光形成一个又一个长方形,照耀在燕子身上,热力十足,却溶化不了他身上的冰。

没错,这燕子,有一半的身躯被封在冰里。

羽毛脏污,非常狼狈。

云天晴心惊地盯著燕子,看向李航君。

「与其担心这燕子,倒不如担心我们吧。」他撇撇嘴,指向不远处的烟蒂,那儿传来一阵难闻的气味,显然火还没完全熄灭。「只要那个烧旺一点,或者来一点水,就足够冲走我们了。」

到处都是人类的痕迹,若是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早被踏扁了。

亲身体验一把小人国,不是回味无穷,而是危机四伏。

☆、小孩子的游戏(38)

「想我们要帮助你,最好说实话。追赶你们的到底是谁?」李航君蹲下,对拇指姑娘说。

「是一个白色的女人……她要带燕子先生走。」

「为甚麽?」云天晴。

拇指姑娘的嘴开开合合,没作声。

「我……」

李航君肌r紧绷,像一g弦。

此时,一直闭著眼的燕子猛地伸出啄,直朝云天晴的後脑戳!

「甚麽!」他一个踉跄,险险避过,要不然,脑子早被开了个洞了。

他转过身。

燕子张开了眼,而它的右眼里,分明就卡著一块黑色玻璃!

她要碎片……她也想要碎片!

那个白皮肤的女人,到底是谁!

燕子在地上拖著笨重的身躯,孔武有力,冰块被拖得当当作响,拉出难听而刺耳的声音。拇指姑娘惊叫一声,但叫到一半被硬生生截断了,像水龙头忽然被拧紧,再也挤不出一滴水。

下一瞬,二人眼睁睁地看著眼前的姑娘凝固了,不动了。

她的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像雪堆成的娃娃。

「逃甚麽呢?我只需要一个碎屑就可以了,不会对你做甚麽。」女人轻轻笑一声,温文有礼,傲慢而又令人冰冷。

那是从骨子里升起的冰冷。

云天晴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

他叫自己冷静。

别慌张、别慌张。

他叫自己站起来。

但寒意令他站立不稳,少年这辈子从没有这样恐惧过,像陷入深渊那样绝望。

女人慢条斯理地弯腰--她实在是太高了,盯著云天晴,睫毛上凝结了薄薄的霜,所吐的每一口气都雪山顶上的冰,那样寒。

「格尔达。」她忽然轻柔地呼唤。「真好,捕鼠器有意外收获。」

她凑上前去,就要吻他。

雪后的第一吻,会带来冰封;第二吻,会躯去寒意。

再接著,就是死亡。

走!

你必须要走!

明明知道不妙,但云天晴动弹不得。怎料女人却像忽然对他失去了兴趣似的,退後了,看著头顶的阳光,表情嫌弃。

她一挥手,便有一叠厚积雪覆盖了渠道盖,阻碍了阳光打在她身上。

但雪很快就被溶化了。

因为阳光更加强烈。

她彷佛意识到些甚麽,低下头,看著云天晴,後者迎上她的目光,颤抖慢慢停止了。

因为李航君了挡在他前面。

因为他的阳光挡在他前面。

太阳变得更灼热了。

「你不能再向前了,女士。」尽管他的右腿被封住,但李航君却没有丝毫示弱,挺得毕直,轻声警告:「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你。」

植物的枝叶从渠道上盖的空隙伸进来,蓬勃的生机破碎了脆弱的冰,以r眼可见的速度长进来。

「只要我的想像力不灭,你就不能赢过我。」

雪中女王高傲地抬头。「不可能,因为你不敢出尽全力。」

话音刚落,冰就变得更坚硬、更高。

航君扔出十多个盒子--红色盒子喷出烈焰,令碎掉的冰溶化;蓝色的盒子把空气中的水份吸掉。

整个通道烟雾弥漫,温度高得让人感到窒息。

航君趁乱将云天晴拉起来。「待会你攀上去,先走。」

云天晴想说话,说自己没事,但不断咳嗽。

冰刺划过空中。

枝叶伸出来包囊著他们,挡下所有攻击。

云天晴呛得厉害,指向拇指姑娘的方向。

「她死了。」李航君轻声说。

云天晴瞪大眼。

「怎、怎麽……」他难以置信。一个生命,转瞬间就没有了。

这女人很可怕!

「就是这样。」他表情严肃。「所以你必须走。」

二人愈退愈後,远处火花与冰屑对撞,随著空气中的氧气与水份愈来愈少,云天晴的头愈来愈晕眩。

他呼吸困难。

但他仍然摇著头,紧紧抓住李航君,抓得指尖发白,不愿放开。

李航君无奈,表情有些懊恼,闭了闭眼睛,随後张开,妥协了。「好,我们一起走。」

云天晴觉得自己到极限了,缺氧让他头脑充血,不得不张大嘴呼吸。此时,有甚麽堵住了他的唇,温热的舌头伸进来,渡了一些空气给他。

他用力地呼吸,甚至无意识地伸出了舌头与之交缠。

耳边只能听见心脏跳动得愈来快、愈来愈重的声音。

他半睁著眼。

「闭上眼。」唇移开,有谁在耳边用气音诱哄著。

那感觉让他觉得很安全。

云天晴终於放松起来,眼前一黑。

☆、小孩子的游戏(39)

十五

从前有一个恶魔。

这个恶魔喜欢恶作剧,看见人类丑恶的一面,每每能令他哈哈大笑。

制造出魔镜大闹人间後,恶魔开始觉得没趣,他想要来点新鲜的。

例如,当一回人类甚麽的。

……

……

他发现自己站在桥上。

假日人很多,故这道桥很繁忙,人来人往。上班族在大声聊电话、而学生与主妇也时而小声谈话,时而大笑地经过。

云天晴肯定,这场境在不久前见过。

眼前的关柔是静止的,像雕像一样,表情无聊。

忽然,他动了。

「班长。」他侧头。「你要跟我走吗?」

云天晴皱眉:「你在说什麽?」

「你是个有趣的人类。」他盯向他,一直保持无害的微笑:「我喜欢观察你们,想知道你们会怎样善後。」

不知何时,桥变得空无一人。

云天晴眉头皱得更紧了。「别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似的。」

关柔看似在思考,缓缓说:「曾经我也以为我是人类,可是在杀死路比时,我把过去的自己否定了,所以我不是人类了。」嘴里说著像文艺剧本一样意义不明的台词。

莫名其妙。

云天晴糊涂了。

「要跟我走吗?」

「云天晴!」

「云天晴,起床了!」

「给我张开眼!!!」

他张开眼,看见一张放大版本的杀人犯的脸,表情凶暴,青筋在跳动,双手紧紧捏住他的臂膀。

云天晴呐呐地发出一声「啊?」。

李杀人犯僵硬,然後将头埋向云天晴的脖子。

「李航君?」

「……没事。」他长呼一口气,空气中的黑雾嗖的回收了,彷佛从没出现过。

没人知道方才的他,心脏快要停掉了。

从背他回来以後开始,云天晴的手脚一秒比一秒冰冷,而且嘴唇慢慢褪色,持续昏迷。

李航君表情愈来愈暴虐。

刚才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的灵魂就保不住了。

云天晴动了动。「好重,搞什麽?」

航君起来,相当自然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前额,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既然你睡饱了,我们去吃饭吧。」附赠笑容的亮度直逼灯泡。

云天晴当机。

☆、小孩子的游戏(40)

他是觉得最近李航君不太一样了,可这也太不一样了吧。

「李航君!关柔……」他当机没多久,连忙戴上眼镜,顶著鸟窝头就追出去,但一踏下床就不受控制地跪下来。

李像瞬移似的窜回来托住他,力道恰到好处,负气地道:「别跟我提他。」

云天晴看著他。

「你刚才缺氧,会有点晕。」

他还是看著他。

「……我们是逃回来的。」他脸好臭,像挂不住面子而生闷气的孩子。

云天晴觉得好笑,於是漾起笑容,很淡,但明亮。「你会读心术啊?」

一瞬间,李航君的呼吸有些急促。

此时,姜饼人忽然冒出头来。

「人类,我饿了。」

二人乾瞪眼。

李航君做了一个极其狰狞的表情,确保云天时听不见後,朝姜饼人低声恨道:「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会受诅咒的。」

「哦,那你要诅咒我甚麽?」那块饼也神神秘秘地回应。

「我要诅咒你变成人类被爆菊。」恶毒的後母李航君。

姜饼人大叫一声,马上缩回去云天晴的口袋。

胜利的後母哼一声。

云天晴相当无奈。「别玩了,谈正事。」

姜饼人跳出来,变成人型唐姜饼,翘起二郎腿找食物。「正事就是雪后出来了,世界大乱了,守门大哥要抓她了,就这样。」

「那我和李航君甚麽都不用做?」云天晴。

「你们看好那个令人发指的恶魔就行了嘛。」

「令人发指的恶魔?」

「那是个魔鬼!老是想吃掉我!」他咬牙切齿。「他好像叫……关柔是吧?」

气氛凝固了。

「他是恶魔嘛。」

二人乾瞪眼。

唐姜饼的声音低下去。「呃……我以为你们是知道的。」

对了,姜饼人对气息特别敏感。云天晴忽然想起,唐姜饼之前也说过自己能分辨出人鱼公主的气味。

可是……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他是我们的同学啊。」云天晴皱眉。「他有家人、有同学、有身份证,不是忽然冒出来的,是人类啊。」

「我怎麽知道。」他皱皱鼻子。「我就是嗅到。」

李航君一言不发,要是那样……很多事情都能解释了,比如他的违和感、他那既异於常人、又冷酷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