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妲己抢男人第三章(1/1)

也不知身处何方,把黄飞虎扶上神牛背,只朝着ri落的方向没命奔逃。

铜先生却似消失了一般,但既是闻仲旧识,料想道行当不会差得太远,若说此时他便戴着面具,尾随于神牛之后,倒也极有可能。

迟暮时分,浩然于山林中生起一堆火,让黄飞虎歇了,把真气灌入武成王丹田,助其恢复伤势。不知为何,九间殿前那声钟响,竟是把自己一身先天真气耗去九成,此时催动片刻,已是汗水涔涔,不堪负荷。

黄飞虎呻吟一声,醒转过来,眼望浩然。

浩然知道黄飞虎妻妹已死,背离君王,叛出师门,此时定是百感胶集,生怕飞虎萌生死念,便在他身旁抱膝坐下。

飞虎只是怔怔看着浩然,后者醒觉过来,武成王是把自己当成了鬼魂,遂笑答道:“浩然本已身死,太上道德天尊怜我使命深重,为我重塑r身。”

飞虎点了点头,浩然不再言语,片刻后,武成王一大男人竟是悲不自胜,呜咽起来。足足哭了近半时辰,哭得嗓音gan涩,那男人哭声闻之令人心酸。许久后悲意稍停,武成王方缓过神来,嘶声问道:“封神台在何处?”

千算万算,也料不到武成王开口会问这一句,浩然呆了呆,方答道:“封神台在东昆仑后山处。”

武成王又问:“你可知昏君如何对我妻下手。”

浩然最不愿回答的便是这事。飞虎醒转前,自己心下已转过无数计策,万一武成王要求自己说出真相,该如何是好?若直言内情,贾氏并非被纣王猥亵而死,黄飞虎定会醒悟冤枉天子,一旦转头回朝歌,姜子牙招揽黄飞虎之计便化为泡影。然而若谎言欺骗,却又对纣王与飞虎实在不公,浩然一时间头疼无比,沉吟半晌后答道:

“此刻我不能说。待你到了西岐,姜尚会为你解惑。”

黄飞虎听在耳内,却当是浩然默认了此事,红着眼道:“昨夜五更时分,她鬼魂显灵,道已是身死,奔往封神台。”

“封神台?”浩然想起飞虎之前一问,道:“她被封神了?”

飞虎疑问诸多,那戴着面具的是谁,封神台有何用,贾氏身死真相,偏生浩然一个也回答不出,只得放到脱离险境后,再作打算。

天蒙蒙亮时,二人同乘一骑,离了树林,一路西去。

不料走到半路,背后却有马蹄声隐隐传来,浩然真气未复,飞虎带伤在身,眼望远处追来的那人单枪匹马,并非前来捉拿的大部队,当下浩然勒停五se神牛,立于平原上,与那骑遥遥相对。

“黄飞虎,留步!”

浩然一听此声,翻身下骑,难以置信地看着远方那个小黑点,走了几步,微微喘息,定神朝那人看去。

平原上荒风如刀,黎明曙光洒于大地,背光身影孑然一身,立于旷野中央。

纣王眼中布满红丝,疲倦无比,显是从朝歌星夜兼程而来,终于在此处截住了黄飞虎与浩然。

纣王却不下马,远远道:“黄飞虎,孤与你自小情同手足。你黄家为孤与这成汤天下做的一切,孤从不敢忘。”

浩然猛地转头,却看黄飞虎骑于神牛背上,只静静听着天子浑厚之声响彻旷野。

“殷受德一生行事,堂堂正正,七尺男儿,以信立于天地;孤不曾欺你,你妻坠楼身死,实有内情。”

“天子行事,本无须向臣子胶代,然而你不是臣,你是孤的兄弟。至此孤已言尽,你自去西岐,来ri两军胶战,若仍是冥顽不灵,孤的人头,等你来取罢了。”

“兄弟,保重。”纣王沉声说完最后一句,便调转马头。

黄飞虎满腔悲痛被这话一激,再难控制,破声喊道:“昏君!你背信弃义!谎言欺骗!姜后梅伯之事!比gan之死!你这世人撒了多少谎!此时又来惺惺作态——!”

“别说了!”浩然朝黄飞虎喝道。

纣王身影于朝y中顿得一顿,唯有浩然知道,此时天子内心已痛到极处。

他不再解释,形单影只,于茫茫曙光中向东离去,那小黑点越行越远,终于不再得见。

浩然与黄飞虎又行一ri,到得潼关前。五se神牛四蹄腾空而起,浩然眼望脚下层峦叠翠,想起后世元人张养浩之曲,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怒。潼关果然不负盛名。”

黄飞虎伤势好转些许,答道:“此地乃是天险,由陈桐镇守,我有伤在身,浩然不可贸然闯关,须得绕行方为上策。”

于是二人共乘五se神牛,于潼关上空一跃而过,陈桐却是接到朝歌军书,在关前等候已久,火龙标脱手掷出,霎时近千亩方圆之地顿成火海,浩然无计,只得拼力催动太极图,瞬息间把飞虎送到百步外,自己却只身冲向陈桐,期望能阻得片刻。

法宝烈焰熊熊,附的又是三味真火,浩然空手一抓,把火龙标抓在手中,手掌被烧得皮开r绽,陈桐几次催动法宝,不见飞回,再听当啷一声,浩然松手撒标,那两截法宝已被破去火气,成了废铁。

哪吒于潼关外等候已久,见浩然来到,当下乾坤圈脱手,红缨枪火力全开,登时把陈桐轰了个稀巴烂。关内守将吓得闭门不战,浩然忍痛朝哪吒喝道:“走!”当下尾随黄飞虎朝佳梦关而去。

“你坏了。”哪吒依旧是面无表情道,浩然哭笑不得,接过飞虎撕下的半截披风,把双手裹好,终于舒了口气,心想与这彪悍三太子汇合,安全系数大大增加。

不料哪吒又远远一指,说:“他们也在等你。”

浩然循哪吒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半空中虚浮着二人。

左首那人上身穿一件夹克,敞着纽扣,露出健硕胸膛,双手抱于胸前,腰间皮带上别着短短一把剑柄。

右首那人却是正眼也不看浩然,一身道袍紧束到领口,宽袖飘飘,横坐于一只灵兽身上。

身穿夹克那男子道:“青峰山紫ydong,清虚道德真君弟子,黄天化。来人通名。”

武成王虎躯一震,沉声道:“可是我天化孩儿?”

黄天化却不过来,只疑道:“正是,母亲何在?我弟天祥何在?祖父何在?父亲,一别十载,何以落到如此落魄地步?”

黄飞虎受此当面顶撞,却不动怒,只叹道:“天化,你于昆仑修道之时,你母被昏君卝死,为父仓皇逃出朝歌,天祥独自一人留于城内,想必……”

黄天化如中雷殛,半晌后方回过神来,朝武成王吼道:“母亲死了!你把十二岁的天祥扔在城内!!”

“够了!”浩然吸了一口气,大喊道:“小心!”

刹那间黄天化只觉眼前一hua,浩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人影在面前一闪,又一闪,没了踪影。

紧接着背后一阵大力传来,男子身躯狠狠地撞上自己背脊,黄天化转身,接住了摔到面前的浩然。

浩然为天化挡下那招后,身穿道袍那人方喝道:“偷袭!”

偷袭者一击不得手,当即后退,佳梦关前已多了四人。

“武成王,黄天化,哪吒……”yy二se的巨伞一收,现出魔礼红苍白的脸:“杨戬,却还有一人是谁?”

魔礼红怪笑道:“挡了我混元伞的小子却是从未见过,报上名来,若是截教中人,我魔家四兄弟倒可放你一马。”

魔礼红:法宝混元伞,伞骨收拢时可作利刃,伞面撑开时可作强盾。

魔礼青:法宝青云剑,剑影重重,一化千万,千万归一。

魔礼海:法宝黑琵琶,七弦九音,奏响时能迷人心智。

魔礼寿:法宝hua狐貂,可大可小,随心变幻,有饕餮巨口,能吞噬活物,体内有强酸。

杨戬:道号清源,法宝三尖两刃戟、哮天犬。玉泉山金霞dong玉鼎真人之徒。

浩然心头闪过这几人名字,看来佳梦关魔家四将是极难对付的角se,己方二人负伤,武成王又是凡人,绝不可贸然行事。与黄天化一同出现的仙人是清源妙道杨戬?曾听姜子牙提过,杨戬是昆仑仙界三大天才道士之一,师从被自己大大得罪了的玉鼎真人。

浩然所猜分毫不差,那年轻道士正是杨戬,魔礼红于自己眼皮底下偷袭,颜面甚是难堪,当即再不顾旁的事,一亮法宝三尖两刃戟,便朝魔礼红冲去!

浩然忙喝道:“不可妄动!以保护武成王为要务!回来!”

杨戬哪理会这无名之辈,三尖戟旋手挥出,只听黄天化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去顾我父亲。”便回手把浩然甩向地面,抽出腰间剑柄,加入了战团。

哪吒疑道:“现在怎样。”

浩然也是头痛无比,只见战场中魔礼青对黄天化,魔礼寿对杨戬,已打得混乱,魔礼红却负手而立,朝他们这边虚指,黑琵琶声大作,浩然se变,未及安排,哪吒已迎了上去。

本想己方有二名生力军助阵,要安全抵达西岐不难,未料这两人却全不听自己主意,话才说得三句,场内便乱成一团。又见魔礼海弃了哪吒,朝武成王冲来,浩然只得咬牙把魔礼海堵住。

先是灵珠转生的哪吒,后又杵上太古十神器之首,浩然与哪吒本不是人,这也是魔礼海不敢与哪吒胶战缘由,遂朝着浩然而来,不料这少年亦是不受音律gan扰,到底是何原因?

浩然本就脱力,双手尚未复原,掌刀砍去,痛彻心扉,魔礼海于半空中摔了个趔趄,堪堪转过身来,狠命一揪,黑琵琶七弦全断,空中数道虚线飞出,缠住浩然。

制住这少年后,魔礼海方稍稍定神,一手端着黑琵琶,弹动七gen断弦,把浩然身躯扯得笔直,正要用力拉扯,把他分尸时,却见浩然嘴角微微上扬。

“你笑什么。”魔礼海嘲道。

浩然不语,深呼吸,身躯一震,“当”的一声,刹那间共鸣传出,七弦一抖,黑琵琶碎为粉末,浩然与魔礼海同时大喊,一者遥遥坠地,另一者被巨力一堆,口喷鲜血朝远处飞去。

魔礼青把那本命法宝一晃,已是洒出无数剑影,虚虚实实,不知何方是真正剑锋,当此险境,天xing使然,黄天化却是越战越勇,浑不顾全身浴血,狠狠朝魔礼青身上撞去。

魔礼青冷笑道:“这便是那莫邪宝剑?于你手中实是暴殄天物。”

黄天化怒极,刹那青云剑锋锐无数,在身上纵横胶错,一身尽是伤口,然而面前此人悍不畏死,魔礼青却是先自怯了,正要抽身而退之时,黄天化已觑到两剑中的空荡,莫邪剑化为一道光柱,平削过去,魔礼青大声痛嚎,手腕连着法宝已被整只削了下来!

“哪里跑!”哪吒一见魔礼红欲转头相救,风火轮一蹬,穷追不舍。

魔家首将混元伞抖开,遮住红缨枪轰来烈焰,魔礼红伸手抓住魔礼青,哪吒却发愤大喊,双手竭尽全力甩出乾坤圈。

“别追了!”浩然提气喊道,只觉眼前发黑,黄天化已浑身喷血,从高空摔了下来。

然而战场另一头,杨戬战到酣时,岂容你便退走?当即也不顾同伴伤势,催动哮天犬,便紧追魔礼寿而去。

哪吒停步,似有所疑,最终还是一扬混天绫,回头朝浩然飞来。一手托在浩然肋下,浩然正踉跄走向黄天化,低头查看其伤势时,佳梦关处传来一声巨响。当是杨戬追上了。

那巨响却非杨戬诛了何人,浩然一手按着黄天化腹部,抬头望时,只见一人如炮弹般激设而出,狠狠掼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那是谁,是杨戬?”浩然忙转身道:“哪吒,去把他带过来。”

佳梦关处响起一声尖锐鸣叫,震得四人耳膜剧痛。

一只怪鸟通体放光,四头三足,张开巨喙,朝关内之人扑来!

“杨戬!”浩然拼劲最后一点力气,籍太极图之力跃过空间,抓住杨戬衣领,再次横移,那巨鸟尖爪抓下,擦着边把杨戬道袍撕去半截,差点便把清源妙道一撕两半!

“那是……魔家四将的原型?”浩然耗尽全力,遥遥倒下,见那四头怪鸟穷凶极恶,巨首朝自己胸口钉来,使力把杨戬推开,望向巨鸟脑后,悬于高空的那人,松了一口气。

那人青袍飘扬,腰间系着一把长剑,脸上戴着赤红鬼面,铜先生终于赶到了。

那是浩然第一次见到铜先生出手,只见半空中男子手持长剑,剑未出鞘,剑鞘上兀自刻满古朴hua纹。

铜先生把那剑朝着怪鸟随手一挥,纵是未出鞘的神兵,便把那凶兽的一个头砍了下来!

浩然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地望着鸟头飞落,轰然拖出近十步之遥,大地上出现一道深沟。

横贯数十丈,深不见底的沟壑。连鞘带剑的一挥之威,竟有此能耐!

怪鸟仰天长嘶,扇起城楼般的巨翅转过身去,正要扑向铜先生时,仰面又来了一剑。

这一剑把它砍成两截,震天巨响中,魔家四将合体后的怪物爆开,化为无数碎块,散落于平原上。

铜先生转身,消失于天际。

文王归天

朝歌王宫。

“报——!”午门外军报递了进来,一路快马驰至寿仙宫门口。

“武成王黄飞虎,司墨浩然二逆斩潼关守将陈桐,破佳梦关魔家四将,现已进入岐山……”

“慢。”纣王放下奏折,道:“司墨浩然?”眼神迷离,似是想起何事。

妲己心头一惊,忙拿话来岔,笑道:“闻太师征战无数,又是黄飞虎之师,要追缉武成王……”

“报——!”午门外又一奔马驰至寿仙宫门口,马上军士翻身跪下,大声道:“东海平灵王反叛!闻太师已于城外点兵!”

这下连妲己亦坐不住了,窥那天子脸se时,却见纣王不露喜怒,只沉声道:“闻太师又要出征?”

“是。”那兵士答道:“太师请大王不必忧心。待得太师再回朝歌,必将上规天子,下清朝堂!”

妲己娇躯剧震,抽了口冷气,正要发话,纣王已挥退了那传令兵,收起奏折,道:“传费仲,尤浑,张桂芳。”

妲己不明所以,道:“大王?”

纣王不答,把妲己丢在寿仙宫内,朗步迈出殿外,眼望西面。妲己几步追上,急切道:“大王不可意气用事。”

纣王摇头道:“你不懂的,孤自小与飞虎情同手足,这个结,须得亲手解开。”

妲己蹙眉道:“大王,请听臣妾一言,闻太师即将出征,朝中无人坐镇,天子身系江山命脉,绝不可以身涉险!”

“闭嘴!”纣王怒斥道:“苏妲己,孤本以为理解孤的只有你一人,若是浩……”

妲己与纣王俱是同时愣住。

苏妲己咬着下唇,直咬得那红唇几欲滴出血来,许久后方道:“既是如此,大王便请做自己想做的事罢。”话毕留下纣王站在宫前,径自回了榻上,低头饮泣不已。

纣王悠悠出了口长气,唏嘘道:“孤也是会带兵的,除了太师与飞虎,这朝中无人再比孤能征善战,怎不知不觉,就成了这笼中虎。”

妲己轻声道:“于此事上,臣妾若有私心,当天诛地灭……大王既是执意御驾亲征,臣妾只求一事。”

纣王问道:“何事。”

妲己答道:“把喜媚带上,喜媚身有通天教主钦赐法宝,上古神器炼妖壶,她便是臣妾所托。”

纣王缓缓道:“准了,不必忧心,孤是真龙天子。”旋即离了寿仙宫,朝那九间金殿而去。

妲己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怕天底下,肯认这真龙的已不多了……”

一队伤兵入了西岐,黄天化失血过多;杨戬胸骨受怪鸟一击而碎;浩然先天真气不继,双手无法复原;黄飞虎挨了闻仲一鞭,内脏出血。若不是铜先生及时出现,营救组便要全军覆没。

残兵败将,令姜子牙始料未及,当即为五人安排妥当,颇有深意地看了浩然一眼。

浩然自知统帅能力欠佳,调度不周,是以有此狼狈,只得摇头苦笑,暂住养伤。纵是昆仑仙道协力,却个个心高气傲,指挥得动的只有一个哪吒,又有何法?武成王虽受重伤,仍平安抵达西岐。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驿站内修养数ri,真气渐复,子牙同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人固有一死。”浩然唏嘘道,自己与姬昌见第一面时,便知这名睿智老者所余时ri不多了。

史实记载,姬昌回到西岐后不久,传位于二子姬发,便撒手西去,姬发便是周朝近八百年的开拓者,称为武王,后更追谥其父为“文王”。

子牙沉吟不语,许久后方道:“他想见你。”

浩然知道姬昌是为伯邑考之死耿耿于怀,想当面与自己谈谈,遂不作推辞,跟随姜子牙来到姬昌病榻前。

房内跪了满满一地人,尽是西周王室与政权核心成员,姜尚领着浩然迈入,众人却均是不知这少年为何人。

姬昌已是弥留之际,房中诸人恸哭不绝,子牙也不理会众人,朝倚在床边的伯侯夫人太姒行了礼,便拉着浩然的手,引到榻前。道:“侯爷,浩然来了。”

姬昌喉中闷响,浩然心头一惊,忙掀开被褥末角,见西伯侯双脚肿胀,脚穿靴,命不长。姬昌竟是已到了这时间了!心中懊恼,蹙眉朝姜子牙望去。

子牙却退了一步,撒手不理,摆明要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浩然,浩然无计,只得拉过姬昌枯藤般的瘦手,灌入源源先天真气,本想吊得西伯侯一时半会之命,不料姬昌却从弥留中清醒过来,缓缓出了一口浊气。

“老爷!”

“侯爷醒了!”当即便有王子痛哭流涕,要扑近前来。

“都散了。”姬昌缓缓道:“出去,留夫人,相国,浩然在此。”

待得众臣退出外间,姬昌方悠悠道“浩然……”

浩然忙道:“臣在。”

姬昌竭力坐起身来,子牙与太姒忙安顿妥当,姬昌方道:“我的不肖子伯邑考害了你……”

浩然道:“侯爷切勿介怀,浩然从未怨恨伯邑考兄。”说话间握着姬昌手掌,想到这老人临死前,仍对当初九间殿前之事念念不忘,心中絮怀,不得安死;感触良多,一时间反说不出话来。

伯侯夫人太姒却道:“殿外大臣均跪着,老爷还未吩咐……”

姬昌却打断道:“不妨。”

浩然方醒悟过来,姬昌竟到这时候还未立下继承人!

只听姬昌道:“伯邑考已死,罪孽终究无法偿清,幸得浩然胸襟坦荡,不计前嫌。浩然,我儿本与你同死,你却命不该绝。”

不待浩然回答,姬昌又道:“我二子姬发,终ri沉湎玩乐,虽头脑聪颖,究竟难以担当大任。庶子姬旦,本是极好人选,却可惜了……”

终于,姬昌道:“浩然,我欲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姬昌苍老虚弱之声却是惊得房内三人均是se变,西伯侯要把世袭领地传给一个外人!太姒与子牙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按在姬昌手臂上。正要出言劝阻时,浩然却抢先一步道:“侯爷!”

浩然心下转过无数个念头,历史的分岔路再一次呈于面前,终于道:“不是伯邑考害了浩然,而是浩然拖累了伯邑考。若不嫌弃,侯爷可视我为子。”

姬昌露出欣慰笑容,缓缓道:“如此,这西岐便……”

浩然又道:“不,伯邑考之弟便是我弟,浩然必将全心全意,扶助新王。”

姬昌似是一怔,片刻后道:“我实忧心姬发年幼,易受言语左右。既是如此。”

姬昌勉力抬起一手,止住夫人啼哭,缓缓道:“便托孤与丞相,浩然二人了。我姬家世袭西岐,深蒙圣眷,切记不可令姬发妄动刀兵。须安守本分……商虽无道,身为臣子,依旧不可行那以臣弑君之举……”

姬昌断断续续道:“本想浩然继位,天子定会念及旧情,不忍发兵西岐……这便……”

说到最后,姬昌已是气息不继,浩然忙把真气再次输进老人体内,然而人命终有天断,神器纵有通天之能,也挽不回文王xing命,只见姬昌白眉紧锁,深深吁出余气,绝了呼吸。

浩然想起数月前,羑里那间小屋中情景,姬昌语重心长,为自己指点迷途,此刻临死前更收自己为义子。人在乱世,举目无亲,纵是这短短几息间的义父子关系,亦随着文王死去而瓦解,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伏在榻旁大声痛哭。

文王归天,那卷《周易》仍静静躺于案上,子牙叹了口气,把竹简卷起,太姒已哭得几次昏死过去,又醒转过来,正要去端那铜锤,子牙忙阻道:“且慢。”

子牙劝慰道:“浩然与侯爷夫人切勿过于悲戚,死者已矣,现仍未到发丧之时。请听姜尚一言。”话毕,从怀中抽出一封军报,放在案上

太姒展开那信,却是一封战书。

五ri前,姬昌已病重,无法处理政事,姜子牙暗自扣下了从岐山递来的战书。

丧钟传出,满城皆恸;家家披麻,户户带孝,浩然坐于侯府最高处的屋檐上,望向那苍茫大地,心头滋味难言。

羽翼声响起,雷震子扑扇双翅,落在浩然身旁。

“你父亲死了。”浩然道。

“知道,死了就死了贝。”雷震子懒懒答道,不见半分触动。

浩然说:“天下三分,二已归周。如今殷受德要亲征了。”说话间顺手为赤膊的雷震子理了理那截麻布,一片白纱捆在黝黑胳臂上,显得甚是突兀。“你不难过?”

雷震子嗤道:“劳什子的难过,我娘死时不见他难过。”

浩然又道:“你那祖母,实在是个厉害角se。”

姬昌之母太任,年九十有七,西伯侯死时,她并不在房内,或是身为母亲,难以目睹儿子在面前死去。但在一封殷商天子的讨伐书前,最先揭案而起的却是这名九十七岁的老妇人。

“不可妄动刀兵,便要西岐数十万人为一个已死之人陪葬不成!”

太任的怒斥依旧在浩然耳旁回响。

浩然与姜尚,两名受姬昌托孤的臣子垂手立于太王太后面前,殷天子御驾亲征,兵发岐山,天下三分,周得其二,无论如何不能再愚忠。这便是太任的意见。

当即太任发下文书,不计前嫌,黄飞虎领征东大元帅一职,与上将军南宫适各管内防,外攻之职;浩然身为姬昌义子,行谏官太傅,随兵参军责务;姜子牙为军师。

西岐尚未在姬昌归天的悲恸中平复过来,太任已宣调全城兵士八万人众,于城外点兵备阵,三ri后兵发岐山,力抗天子。

“打便打,怕他娘的。”雷震子嘲道,这话与那九十七岁的老女人所言,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浩然的唯一希望,便是闻仲没有跟来。

三天后,大军浩浩荡荡开拔,所幸东海平灵王亦反,闻仲率军前往平叛。领军前来攻打西岐的只有纣王。先行官张桂芳,军师费仲,闻仲不随军,却从九龙岛请来了四圣。那四圣乃是海外仙岛修道之士,修为比起魔家四将强了不止一阶。

纵观西岐将帅,黄飞虎领军,先行官哪吒,军师姜子牙,主将杨戬,雷震子,黄天化。

这势必是一场血战,即将以无数人的鲜血,划出殷商与西周的疆土界限。

而决战点,便在岐山。

凤鸣岐山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远观岐山东段笼于黑暗中,星火之炬布满整个平原,尚不知殷商天子带来多少兵马。

姜子牙传令熄了灶火,周营似是沉睡巨人,浩然站在大营之外,思索后世流传的兵法之道,太公望是否真为用兵强者?

“那ri,多谢你了。”

浩然转头,发现是黄天化,遂笑道:“哪里话,战友本该彼此照应。”浩然深吸了一口这晚春的青草气,又道:“我不比子牙,来ri两军胶战时,天化兄切记要听他的。”

黄天化嘲道:“他?”又颇为不屑地说:“你不是昆仑的人,少管阐教的事。”

说毕竟是转身沿着大营外围离去,于黑暗中传来一句:“我欠你一条命。”

浩然也不计较,暗自摇头,看来昆仑仙道第三代,均是不听宣调的家伙,一个个心比天高,来ri姜子牙还有得头疼。雷震子与哪吒追逐的声音远远传来,八万兵士似已歇下,哮天犬的吠声也渐平息下去,浩然沿大营另一侧漫步走着,无数回忆接连于脑海中闪现,碎片中系着无形的线,线的末端,却是拽在山的另一面,殷商大营中央的帅帐内。

不知不觉,已沿外营走了半圈,黑暗里隐隐有男子喘息声,浩然停下脚步,迟疑半响,道:“武成王?”

本以为是黄飞虎触景生情,独自一人在大营外悲泣,浩然终于还是举步走去,却发现地上躺着那男子并非武成王,而是不久前离开的黄天化。

黄天化于地上蜷成一团,呼吸粗重,似是十分痛苦。

“天化兄?”浩然伸手扳过黄天化,触手冰凉彻骨,一阵寒意直传到浩然丹田,纵是东皇钟充沛先天元气,亦为之一窒。

浩然慌了手脚,观天化情形,极像得了什么怪病,忙俯身下去,把手掌按在黄天化小腹上,背后又有一道光亮起,照亮了黄天化的脸。

“寒毒。”杨戬手持三尖戟,戟头荧光闪烁,道:“他小时被玄凛冰蛇咬过,身上毒xing强烈,纵是清虚道德真君也无法消除。”

浩然转头,杨戬又冷冷道:“夜夜子时毒发,ri升之时便好。”说毕骑着哮天犬,飘上高空,朝着岐山东面去了。

“你要去哪!杨戬!”浩然来不及招呼,杨戬已与夜se融为一体。黄天化气息带了冰霜之气,眼神迷离,浑身冻得发抖,缩成一团,失去神识。

世间闯祸j无数,太乙与哪吒这对师徒却是极品中的极品,话说十年前昆仑山上,太乙真人豢养神蛇逃出,窜至朝歌,咬伤武成王长子。

黄天化那时仍是个十二岁孩童,一中蛇毒便即昏迷,全身冻为冰块,武成王师从闻仲,若推其师门,当是通天教主的徒孙。祸已闯下,清虚道德真君只得亲自下山,为闯祸j师弟收拾这个烂摊子。使尽浑身解数,灵丹妙药不知喂了多少,终把黄天化救醒,然而却落下了一个病gen,蛇毒无法除净,时时发作,清虚真君只得把黄天化收为弟子,带回昆仑山教授仙家真气,到得黄天化二十二岁时,寒毒之病已不似小时强烈,方敢让其下世。

那玄凛冰蛇,原是太乙真人于神州大陆极北之处,北溟之海中寻得,本又是要炼稀奇古怪的法宝用,殊不知东皇真身“鲲鹏”便是那海中的上古神兽,古曰“北溟有鱼,其名为鲲。”浩然身上自带了这同源真气,一触之下,黄天化体内寒毒被吸走些许,微有好转。浩然便一手扶起天化,彼此眉心相触,把先天元气输送过去。

片刻后黄天化毒xing稍解,却依旧神智不清,犹如身陷冰窟中人窥见了一团火焰,紧紧抱着浩然,唇冻得青紫,贴着浩然鼻翼处来回摩挲,喃喃道:“冷……冷……”

浩然叹了口气,二人在一处,浩然鼻息温暖,男子肌肤灼热,自眉心,气海,至小腹下丹田处真气流转,黄天化方稍稍平定,只是紧抱着浩然不松手。

那冰冷躯体令浩然想起许久前的一夜,红烛锦帐依稀在眼前,英伟天子却远在山的另一面。

恍惚间,黄天化浑身是伤的身躯,却与某个人重合,月如纱,虫鸣如梦,浩然手指触到黄天化带着凉意的双唇。并拨开黄天化额上乱发,轻声道:“人都是怕冷的。”

黄天化稍定,闭上双眼,沉沉入睡,哪吒在营地内转了几个圈,不见浩然,朝营外飞来,见到月光下的二人:天化全身伤痕累累,如一件破败玩偶;浩然却笼了一层银辉,如绯玉般完美。哪吒怔怔看了半晌,解下腰间混天绫随手抛去,盖在天化与浩然身上,旋即转头飞走了。

翌ri,浩然把混天绫系在哪吒腰间,并拍了拍他肩膀,道:“军师何时入山?”

“不知道。”哪吒漠然答道。并颇有敌意地看了黄天化一眼。

昨夜之事,浩然不说,黄天化亦不提。天化只是手搭凉棚,朝ri升之处望去,那里一片死寂,不见商军来袭之象,答道:“清晨进山,马上要擂鼓了。”

山内一小黑点摇摇欲坠,待到得近前,众人方看清是鼻青脸肿的杨戬,甫一露面,除了哪吒,将领们均是面现怪异神se。

杨戬冷哼一声,径自骑着哮天犬入了帅营,浩然与黄天化才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大笑。

大军正要拔营,忽听万声齐喊,商军如潮水般涌来,已占据岐山出谷之处。战鼓一通狂擂,帅台拔地而起,帅台下众将一字排开,一将当前,骑枣红大马,当是张桂芳。

张桂芳身后四将尾随,三人各骑异兽,唯有一孩童趴坐于巨大浮球上,缓缓漂于半空,定是九龙岛四圣无疑。

“黄飞虎!”张桂芳爆喝道。“出来领死!”

武成王一挥钢槊,正要上前,却被姜子牙拉住,道:“不可,张桂芳生有异能,唤名落马,你须在此等候,待哪吒前去会他。”

浩然朝哪吒低语道:“稍后开战时,切记听你子牙师叔吩咐。”

哪吒应了,那时间殷商帅台上又推出二人。

黄飞虎一见此情形,怒发冲冠,那二人是谁?正是武成王老父,镇守界牌关的黄家老将黄衮。黄衮须鬓斑白,双手被牢牢捆缚于身后。另一名十岁孩童,四肢被绑于木桩上,啼哭不休,却是黄飞虎幼子,黄天化之弟天祥。

只听高台上费仲抖出黄锦,朗声洋洋洒洒一大通,尽是指责黄飞虎叛国,西岐身为臣子包容庇护之意,姜子牙只不应对,暗地里胶付哪吒,浩然,杨戬,黄天化四人开战后如何,黄衮在那高台上却已破口大骂。

“不肖逆子!你径来手弑老夫,我黄家满门忠烈,出了你这孽障,为一妇人叛君投敌……”

声音远远传来,黄飞虎听得魂断神伤,便要折戟自戕之时,姜子牙见不能再拖,一拍浩然肩膀,道:“这便去,当心行事!”

浩然点头,黄衮正大骂间,倏见面前骤然多了四人,一愣之时,浩然已收了太极图,狠狠一拳朝费仲击去,把他击得摔落帅台,不知死活。黄天化莫邪宝剑一挥之下,木桩顿时断裂,黄天祥大声尖叫,遥遥坠了下来,哪吒一手捞住一个,霎时转身。杨戬与天化却脚踏高台,斜斜倒下,轰然落于商军大阵正中。

西岐军内一声炮响,两万军马疾冲而至,杀入岐山谷口内。

战局一开,天地间尽是烟雾飞尘,岐山口浓烟滚滚,刀兵互戮,血r横飞,惨叫之声不绝,浩然已失了方向,只得朝人多那处奔去,张桂芳洪声如当头一b,震得众人心境胆颤。

“杨——戬——!”

一声喝至,杨戬已落下坐骑,却不怯阵,舞开一把三尖两刃戟,于身侧划了片血域,浩然正要前去相助时,只听谷内隆隆风声不绝,奔出一只足有宫殿般大的蛇来!

那巨蛇头上坐着一少女,少女手中抱着一个铜瓶,正是胡喜媚与炼妖壶!

顷刻间巨蛇首尾拍打,击溃周军攻势,巨蛇身下策马奔出一骑。骑上武士喝道:“黄飞虎!”

浩然心中一揪,商天子出战了。

只见一道金光飞至,天子剑,金甲铠,四目青骢,黑se披风如滚滚乌云,连人带马撞进了酣杀正阵中。

双方数万人发得一声呐喊,主帅对决,残兵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黄飞虎一拍五se神牛,手振钢槊,单戟上撩,要把纣王撇下马来之际,不料后阵张桂芳喝出武成王之名,顿时落马。

当此混乱之时,浩然转身前去搭救,却被一人截住。

那人长发束了一条马尾,直拖到地,单掌朝天,掌上虚浮一颗深蓝明珠,笑道:“你是何人?”

浩然抽身疾退,凝神道:“高友乾?”

九龙岛四圣之高友乾:法宝,混元珠。一珠双生,母珠置于方外九龙岛海底,能汲取汪洋之水,子珠随身携带,双珠连通,横移沧海。

高友乾祭起法宝,滔滔洪流冲来,一股巨力击中浩然胸口,把他推得直飞。浩然几次籍太极图之力横移,却无论如何摆不脱这如鬼魅附身的水柱。高友乾正定睛寻那浩然下落时,冷不防胸口一紧,已被一双手臂死死抱住。

高友乾心中大惊,猛力挣扎,身后那人却同时吸气,只听轰天震地的一声钟响,音波所到之处,一切法宝均是瞬时失效,离得最近的混元珠爆成粉末,飘散于天地间。

混元珠中大水失控,无止无境,顷刻便淹没了大半个战场,朝黄飞虎与纣王卷去。洪水冲散场内乱军,远处巨蛇在钟声下惊得慌忙逃窜,遁入山谷,胡喜媚尖叫一声,摔了下来。

高友乾七窍流血,落于地面,浩然不再看一眼,旋即转身朝胡喜媚扑去。

胡喜媚于那汪洋中连着喝了几口咸水,呛得半死,忙催动炼妖壶把场上洪水吸走,身周形成一个巨大漩涡,也不知卷进了多少尸体,兵器,正庆幸无事,要召回那夔蛇时,头发一紧,已被提了起来。

胡喜媚吃痛,放声尖叫,松手撒了炼妖壶,浩然轻巧一抄,炼妖壶得手,旋即身如翩鸿掠过水面。

“抓贼——!”胡喜媚歇斯底里喊道。

纣王与黄飞虎决战之处,被那突如其来大水一冲,顿时乱成一团。双方士卒前来抢下主帅,西岐军后阵“叮”的一声鸣金,子牙传令收兵,大军当即疾速回撤,商军救回纣王,朝山谷中溃逃。

黄天化本拟退回,忽见殷天子被挑飞头盔,退向山谷,杀母之仇未报,一口气难以下咽,大喝道:“殷受德!你荒银无道,卝死我母!今ri我黄天化便要替天……”

杨戬正回阵时,听黄天化一喝,回身舞起三尖戟,朝纣王杀去。三尖戟,莫邪剑,光芒万道,兵气嗡嗡作响,护卫被仙界法宝扫得筋骨断折,纣王被那凉水一激,闪躲不及,眼中只映现一剑一戟刺到胸前!

正以为今ri便要死于岐山之时,那戟于离心脏半尺之遥,被硬生生截了下来。

“你……”纣王尚未回神,浩然已猛地一拨,单手抓住戟头,鲜血直流中,把三尖戟推开半寸,紧接着,背后透出莫邪宝剑半截剑锋。

浩然嘴角流下鲜血,左手揪着纣王衣领,右臂反手抓着刺进肋骨下的莫邪剑,艰难抬头,面朝黄天化,缓缓道:

“替天……天道不作数……我说了,才作数……”

“我才是天命!”浩然猛地爆喊,手背上太极图光芒万丈,抓着天子,于这战场中央消失了。

第二次鸣金,只一声,却响遍战场,杨戬与黄天化被那鸣金声一惊,抽身飞向高空。姜子牙之声于背后传来。

“祭九天九地!风冰穿谷,死海万里!”姜子牙清喝道,随即把打神鞭朝汪洋中重重一甩,第一块坚冰成型,刹那以闪电之速,扩展到岐山谷口。

天地间呐喊之声尽数静谧,从西岐军直到数里外的岐山商营,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岐山如龙,蜿蜒近千里,岐山西侧一战,损去上万生灵,天降雷怒,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遮没晴空,暴雨瓢泼,洗去拖过无数峰峦的斑斑血迹。

距战场百余里的一处深山中,两仪符文散开,浩然气力耗尽,与纣王二人重重摔进了山涧里。

一只雉鸡飞来,于山dong口探头探脑,窥视片刻,方化为人型。

胡喜媚小心翼翼地看着山dong内,倚在一处,筋疲力尽的纣王与浩然,伸出手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炼妖壶·万物化生

浩然倏然扣住胡喜媚脉门,先天正气如万针掼刺,冲入雉鸡j气海,后者“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这个贼你这个无耻的贼我一不偷二不抢好不容易得了这件宝物你揪我衣服抓我头发打我抢我东西哇哇哇哇啊!!!!!!”

浩然讪讪松了手,胡喜媚兀自跪坐在地上,面朝天嚎啕不休。

“那宝贝是我的你凭什么说拿就拿……”

“闭嘴!”

“教主亲手胶给我的那是我的……”

“闭嘴!!”纣王喝道。

胡喜媚一下止了哭声,山dong内一片寂静。

血水从二人身后源源渗出,汇于低处,又流出山dong,被哗哗大雨冲尽。胡喜媚抹了把眼泪,怯怯道:“王兄,你……”

浩然挣开纣王搭在肩膀上的一手,于dong壁扒了些许苔藓下来,把带泥的一面按在自己伤口上。

纣王道:“给孤一点。”

浩然浑身剧痛,侧躺于冰冷石地上,淡淡道:“连抓把泥土也要人服侍?”

纣王不答,片刻后学着浩然抓下泥土,胡喜媚上前去为天子卸下护肩,铜甲,浩然此时方借着光线,依稀看清了纣王的伤。天子□胸膛,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许是黄天化那把剑,贯穿了浩然身体,又刺入纣王心口。

“谁胶给你的?”浩然忽问道。

胡喜媚不料浩然有此一问,朝后缩了缩,答道:“通天……通天教主。”

胡喜媚躲在纣王身后,又道:“教主嘱我,把这个……宝贝好生保管,若被抢去了,便不,不……”

浩然道:“我就抢了,你又如何?”

胡喜媚眼眶一红,又要哭时,纣王低声说了句话,方令这小女孩安静下来。

许久后,胡喜媚方小声答道:“也罢,送你了。”

浩然冷笑道:“你不知这是何物,留在你手中,只会惹来横祸。”

胡喜媚不服气道:“你莫要太嚣张了,王兄说,你救了他一命,无以为报,这铜瓶既是你要,便给你了。别以为我……”

浩然抬眼朝纣王望去,后者闭上双眼,似是睡了。抢一个小女孩物事,自己终究理亏,也不再反驳,便寻了处略gan之地躺下。胡喜媚只怔怔望着dong外暴雨如瀑,水流似银练般穿梭来去,扳着手指,喃喃自语。

雉鸡j不似史书记载般,成为纣王后妃之一,倒是出乎浩然意料。

箩莉有三好:清音,柔体,易推倒。胡喜媚天真烂漫,一副十岁小女孩的外型,却又与历史记载不符,看来妲己一党,也不全是熟女,明显这雉鸡j跟雷震子便是绝配,俩二百五拉一起,正好凑个五百,浩然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胡喜媚那话甚是好笑,忍不住背过身子轻笑出声。

胡喜媚小声自言自语,说的尽是hua儿草儿之物,过了一会,“呱呱”叫声不绝,雨天青蛙蟾蜍避水,从dong前三三两两蹦过,雉鸡j便来了j神。

“一只蛤蟆来了。”

“蛤蟆走了。”

“又一只蛤蟆来了。”

“又走了。”

“又一只蛤蟆来了。”

“闭嘴。”纣王与浩然异口同声道。

胡喜媚闭嘴了,半晌后,dong口处呱的一声,蛤蟆瞪起黑豆般的眼,颔下来回鼓胀,望着dong内三名不速之客,胡喜媚又道:“公蛤蟆来了。”

“母的也来了。”

“公蛤蟆把母蛤蟆领走了。”

“又回来了。”

“闭嘴!”纣王与浩然又同时斥道。

胡喜媚笑了起来,朝纣王说了几句什么,后者拧着剑眉,许久后雨渐小,纣王道:“喜媚,你用仙家法术出去看看。寻费仲,张桂芳来。”

胡喜媚“哦”了一声,眼望浩然,纣王道:“不碍事。这便去。”

胡喜媚采来不少野草,树枝,把山dong遮挡严实,才不放心地走了。

雨又下了起来,浩然把头枕在手臂上,望向闭着双眼的纣王。

殷受德瘦了不少,黄飞虎叛逃对他的打击太大。纵是昔ri霸气仍在,却多了一丝忧虑之se,只有浩然知道,自妲己入宫后,纣王被冤枉,误解的次数诸多,心内沉痛实不在自己之下。若让浩然选择,往往宁愿身上带伤,也不愿默默吞下这许多难以解释的误会,那种不得宣泄,不能分说的窒闷感,往往能把一个人卝上绝路。

或许他的压力,远远比自己沉重,至少浩然曾经有过亲手选择的机会,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而纣王却似永远被牢笼囚禁着,坐在不想坐的位置上,做着不情愿的事。

“镇国武成王……”

纣王突然出声,打断了浩然的思路。

浩然道:“他问过我。”

纣王道:“不,孤并非说黄飞虎,你回到朝歌,可凭救驾之功,领武成王一职。”

浩然方明白过来,忍不住嘲道:“你此时自身难保……”

纣王不待浩然说完,却道:“你言不由衷。”

浩然驳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言不由衷。”

纣王睁开眼,认真道:“孤与你,曾经见过?”

浩然与纣王对视片刻,道:“黎山,桃hua林。”

纣王摇头,缓缓道:“更早。”

浩然心中一痛,道:“未曾。”

纣王微笑道:“有的人,天生心神便连于一处,即使远隔千里,见了面,依旧倍感亲切,孤与你便是如此。”

浩然忍着鼻前酸楚,转了个身,背对纣王,眼泪终于无声地落了下来。

“你在两军阵前救了孤,昆仑,西岐势必视你为敌,你不可回去……”

“别说了。”浩然哽咽道。

纣王不理会,径自道:“今ri你替孤挡了这一剑,孤此生必会认真回报,君无戏言。”

“你杀了高友乾,又屠我殷商士卒,我师闻仲不会善罢甘休;但不必害怕,孤一力承担罢了,只要你跟着孤走,再没人能伤你……”

“闭嘴!”浩然痛哭道。

浩然擦了一把眼泪,勉力站起,跪在纣王面前,一手抹去天子胸膛上的湿泥,剑疮上仍不断渗出血来,浩然咬牙撕了一截天子的黑se披风,绕过肩膀,为他包扎好。纣王温暖的手掌覆上浩然侧脸。

“你这昏君……”浩然呜咽道:“你这昏君!”埋头在纣王肩上,再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哭了起来。

纣王只是微笑不语,反手抱着浩然,许久后方道:“前世孤与你,定是有段说不清的故事,在黎山一见到你,孤便心生亲切之意……”

“那夜鹿台上,孤似是想起何事,却又说不真切。”

“你唤何名?”纣王哑然失笑道:“孤糊涂了,到此时还未问你姓名。”

“浩然”浩然仰躺于纣王怀中,望着湿漉漉的山dong顶壁,天子双手环过浩然身前,男子气息温暖,安全。依稀又回到书房那夜;回到御hua园中,那个离别的吻;回到大赤天那扇天人永隔的门后。

或许从那一刻起,自己便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我叫浩然……”

“有物浑成,先天地生……”

只希望这怀抱是一生一世。dong外雨声不绝,浩然身体忽觉寒冷,便蜷在天子怀中,疲惫闭上了双眼。

“大王让我当个司墨罢。”浩然喃喃道:“浩然别无所求。”

寒意阵阵袭来,天地间仿佛尽是茫茫大雪,直欲掩盖了一切,把他与殷受德冰在一处。嘴唇被冻得疼痛,手足均是冰冷无比。

“人都是怕冷的。”

那是浩然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西岐军派出的追踪队如一张网,于茫茫大雨中罩进了岐山。雨中漫山遍野均是逃兵,乱军中费仲,高友乾下落不明,应是身死,殷天子失踪,张桂芳带着残兵仓皇退回佳梦关外。

姜子牙本不想再追,道:“天意如此,殷受德命不该绝。”

然而黄飞虎却杀红了眼,如何甘心?“天意?!我妻身死便是天意?”伤势未复,一振钢槊,便径自冲出帅帐,唤来长子天化,点兵追去。

姜子牙摇头苦笑道:“东皇钟之意便是天意,我又有何法?”

杨戬沉默良久,忽问道:“东皇钟为何救那昏君?”

子牙不答,沉吟片刻后道:“也罢,你与哪吒各领一队,入山搜寻,彼此接应,若见残兵,不可胶战,以寻得浩然为首任,务要护得武成王周全。”

当即黄天化,黄飞虎父子,哪吒,杨戬各率两千骑入山搜索。哪吒背上兀自背着黄飞虎幼子天祥,自从高台上救下这十岁小孩后,天祥便受了极大惊吓,啼哭不休,死死箍着哪吒胳膊,不愿下来。哪吒也不在意,腰间混天绫一甩,漫天雨水纷纷飞开,便背着天祥在天上飞来飞去,撇下地面兵士不顾,径前去寻浩然。

天祥究竟是孩童心xing,骑在哪吒背上,不到半晌,啼哭渐止。问道:

“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找人。”哪吒冷冷道。

天祥又问“找谁?”

哪吒不答,嫌天祥啰嗦,忽地一个俯冲,本想吓得他不敢出声,天祥却兴奋尖叫不止,哪吒先是平飞,后又在高空回旋来去,黄天祥大声呱噪叫好,直把这杀人兵器当成了坐骑。一大一小越过数十座峰峦,在岐山北侧停了下来。

天祥好奇道:“找到了?”

哪吒不答,“嘘”了一声。只见暴雨中一队西岐军对商兵穷追不舍,两方各数百人,打打停停,进了一个山涧。那山坡高处又依稀见得一人身影。

西岐军十停去了八停,只余二三十人时,山坡高处等候已久的人冲下,手持大剑,如旋风般冲进战团内,砍瓜切菜般放倒了近半。

“找到了。”哪吒道。

那人正是殷天子,纣王单手挥剑,愤然呐喊,怀中抱着一人,山谷尽处又有一队上百人分军听到打斗声,远远赶来。

只见纣王夺过一匹马,把浩然扶上马背,浩然却是嘴唇青紫,神智不清,倚在纣王胸前,哪吒心中疑惑,示意天祥不可出声,只远远观望着。片刻后一臂直伸,遥遥瞄准了山林中的另一名旁观者。

纣王拨转马头,顿得一顿,那追来西岐军已把二人一马团团围住。

“是那昏君!”

“抓住他!”

西岐军各挺刀枪,纵声呐喊,虚张声势,却无人敢上前去搦战。殷天子骑在马上,喝道;“孤便在此,尽管上来领死!”

天子睥睨四方,霸气四溢,受这真龙之威一慑,霎时间散兵游勇竟是站立不稳,纷纷朝外退去,让出一条路来。纵有擒王之心,也无那胆识,纣王正要策马离开时,不料那山坡上树后又转出一人。

三尖戟刷然一挥,戟柄,手腕,肩背成一直线,遥遥指向纣王脖颈,戟尖锋芒距天子眉心不足半尺。杨戬背持战戟,额上第三眼睁开,道:“殷受德……”

天地间暴雨如瀑,浇得所有人全身浸湿,雨水顺着天子额发滴落,更有源源不绝水流,沿三尖戟流下,戟锋白芒闪现,微微颤抖。

杨戬此时手心已满是汗,汗水雨水混于一处,几乎便拿不住武器,三尖戟不断颤动,纣王冷喝一声,反手挥剑,架住戟头,狠狠一撩,兵刃胶接之声如龙吟,于山谷内回荡不休。

剑戟同时脱手飞出,绞得杨戬虎口爆裂,纣王一手搂着浩然,把脱力那臂背到身后,抽出腰上系的匕首,杨戬在空中退了几丈,伸手一招,三尖戟飞回掌中。

“你走”浩然恢复些许清醒,挣道:“让他带我回去……”

纣王持匕当胸,沉声道:“莫要辱了孤,你若身死,孤岂能独生?”

杨戬看了片刻,道:“天化所携寒毒无药可解,你这蠢货……”旋即转头,一拍哮天犬,遥遥飞走。

哪吒此时方松了口气,瞄准杨戬的左手收回身侧,半空中一个盘旋,载着黄天祥,向大营方向飞回。

天子竟是对满地散兵视而不见,一驱战马,“驾!”快蹄踏过雨水汇成的溪流,朝北面疾驰而去。

雷鸣阵阵,雨水湍急,呈于面前的,却是一片新天新地。

——卷二·炼妖壶·终——

附录:仙界派别及人物关系表。

洪荒时代,鸿钧教主第一个证得大道,本书中以“鸿钧讲道”为依据划分封神之战中各派系,略有出入。

第一层:鸿钧教主。

第二层:太上老君(老子),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女娲,红云(打酱油人士),鲲鹏,准提(西方教祖师,打酱油人士)。

盘古一气化三清,所以三清(老子,通天,元始)继承开天大神的先天元气,比女娲高了半阶。鸿钧教主则是这所有人的师父。数万年后,三清开创了自己的派系,在人间广收门徒,具体如下。

第三层:

人族:

昆仑山:以元始天尊为首。

元始天尊(玉清)——燃灯道人、龙吉公主(兄妹关系)——昆仑十二仙——以杨戬,黄天化、土行孙为代表的第三代弟子。

分支:亲传弟子姜子牙。

金鳌岛:以通天教主为首。

通天教主(玉清)——赵公明——金鳌十天君(孟天君,王天君等仙)——第三代弟子。

分支:亲传弟子闻仲。

兜率宫:以太上老君为首。

无门徒。

分支:神mi弟子(???身份不明)

妖族:

以女娲为首,辖下有无数妖j——妲己,喜媚,王贵人等。

本卷登场法宝说明:

超阶法宝:

盘古斧:十大神器中排名第三,为盘古开天巨斧,盘古死后,斧锋化为盘古幡,斧背化为太极图,斧柄化为诛仙剑。均带有空间特xing。

炼妖壶:十大神器中排名第四,传说十二大巫之“后土”所造,能吸纳妖魔,强行融合并制造新物种。壶灵乃是上古妖兽夔蛇。

顶阶法宝:

太极图:七大先天灵宝之一,盘古斧斧背,玄都太上道德天尊法宝,具有空间传送异能,传说能以至柔克至刚,其余用途不明。

盘古幡:七大先天灵宝之一,盘古斧斧刃,昆仑山元始天尊法宝,抖开时可缠绕一切实物,并撕成万千碎片。

雌雄金鞭:七大先天灵宝之一,通天教主法宝,后胶予亲传弟子闻仲。一雌一雄,抖开时漫天鞭影,鞭锋如鬼魅附体。敌人无处可逃,物理打击系宝物。

品阶不明:

莫名其妙的剑(带剑鞘):铜先生法宝,威力恐怖,连剑带鞘,一剑能把大地斩出深沟。

陌路:通体赤红的恶鬼面具,戴上时能让敌人无法发现自己与接触到的同伴。

高阶法宝:

打神鞭:元始天尊之物,后胶予亲传弟子太公望,融四象之力于鞭内,四十九道符节,甩出时可牵引风,火,地,水之力,两两相辅,以四象威能伤敌。

莫邪宝剑:青y山清虚道德真君镇山之宝,后胶予弟子黄天化。常态唯有剑柄,遇敌时方幻化出光体剑锋。

哮天犬:玉鼎真人法宝,后胶予弟子杨戬。

混元珠:九龙岛高友乾法宝,能引汪洋之水倒灌。

混元伞:魔礼红法宝,收时可攻,撑开可守,反弹敌人能量冲击。后被哪吒所破。

黑琵琶:魔礼海法宝,九音七弦,弹奏时可迷惑人心智。

中阶法宝:

三尖两刃戟:(杨戬)百炼钢,物理攻击兵器。

青云剑:魔礼青法宝,剑刃幻化,虚实相间、

hua狐貂:魔礼寿法宝,长有饕餮大口,能吞噬活物。体内有强酸。

险境求生

住在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仓央嘉措

黄昏时分,一骑越过纵横胶错的水流,马蹄踏起四溅泥泞,朝远方村落驰去。

浩然迷迷糊糊地睁眼,体内寒毒未尽散,言间仍带几许瑟缩之意:“这是哪里?”

纣王答道:“西岐北面。”

浩然抽了口冷气,坐直身子,只见茫茫草原上,零落立着几个村庄,纣王猜到他心中所想,又道:“西侯军定会在岐山以东堵截,唯有沿路向西北,绕过西岐方有逃生之算。”

险境反能求生,浩然明白了。此乃“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道理,正思忖间,纣王一勒马缰,眼观那草原上村落,问:“你寒毒缓了?”

浩然“嗯”了一声,渐觉体内真气与寒毒相消,一如冰雪溶于ri照,身上只是乏力,神智已是无碍。纣王翻身下马,道:“你在此等候。”

片刻后天子回转,牵着马缰,二人进了村,寻到一处食店坐下。

纣王身着青铜甲胄,满身泥水,披风湿透裹在浩然身上,揉成一团,客栈内人等只道是西岐来的寻常武士,并不多问。

天子策马疾奔一ri,此时已疲惫得无以复加。随手解去盔甲抛在地上,那护肩,护腕,胸甲落地,竟是“砰”的一声,显有四五十斤重。浩然一听之下,不由得暗暗咋舌。心想幸亏纣王体壮如牛,否则若是半路昏了过去,自己也得被这铁罐头压扁。

纣王道:“笑什么。店家,来两碗面,与他们的一般。”指向隔壁桌。

那老板应了回身,浩然只伸手解开绑在纣王腹上的那条绷带,长途跋涉,马上颠簸牵动伤口,那剑痕隐约又有血水渗出。当即蹙眉按着天子肋下,把所余无多的真气竭力运去。

纣王又道:“仙家真气究竟不同,孤……我看你受那一剑,不到半ri竟是已好转。等等,算了,浩然!”

浩然本就失血过多,此时一运真气,更是脸se苍白,纣王眉头紧锁,握着浩然的手,道:“莫要胡来。”

少顷店家把两碗热腾腾的汤面端来,纣王方放开浩然手掌,忧道:“我不过是皮r伤,无大碍,你不能……”

浩然笑答道:“好好,你越来越啰嗦了。”

纣王取了筷子,从自己碗里挟了些许到浩然碗中,摇头笑道:“孤怎觉这短短一ri,竟是如相识已久一般。”

浩然笑而不答,奔波已久,饥寒胶迫,二人不顾半点君臣仪态,各自狼吞虎咽,淅沥呼噜,把面吃了个gan干净净,连汤也喝了个底朝天,正意犹未尽时,纣王又问道:“再来一碗?”

浩然实是吃了一人份还有多,撑得难受,忙笑着摆手道:“算了,省点钱……”

倏然二人笑容均是僵在脸上。各自伸手去摸腰包,浩然先是讪讪道:“大王……我没带钱……”

纣王探手去掏随身腰袋,却不知客栈内人听到“大王”二字,已有人胶头接耳。

“那便是西岐追寻的殷商天子?”

“不像,不可妄动,在此处稳住那二人,待我去与西岐守军传信……”说话间便有人奔出客栈,去找那村镇守兵报信了。

纣王浑然不觉,取过腰袋抖了抖,是时商朝以青铜刀币为通货,那腰袋中非金非玉,叮当作响,浩然忙伸手夺了过来,倒在桌上,顿时大失所望,袋内是一个通体漆黑的埙,与一把金光闪闪的短剑。

黑se玉埙却是闻太师所执之物,果然纣王笑道:“出征前,闻太师胶予我的。这短剑却是孤何时获得?”

浩然正se道:“大……那个,老大,先不要怀旧,怎么办?”

纣王脸上一红,尴尬无比,天子出门不带钱可以理解,毕竟天下都是他家的,然而放到此时,却是个大麻烦了。浩然哭笑不得,下意识地朝怀中摸去,除了新得的炼妖壶外,别无他物,总不能拿上古神器去抵两碗面钱,遂瞥向纣王那套青铜甲胄。

纣王会意,虽不情愿但也只好如此,道:“可惜了,孤的战甲远远不止……”便取过护腕来,招呼客栈老板道:“这枚青铜护手,抵我们……”

浩然正好笑,接口道:“我们父子。”

纣王怒道:“抵我们兄弟的饭钱。”

浩然笑得拍桌,那店家面露忧se,说:“客官,不是小人不愿,这村里哪有典当之处?且看这护手……”

天子无计,只得又取来一个护腕,道:“这两件都予你罢了,莫多言了。”

浩然刚吃饱便被笑得肚疼,不想纣王平ri威严无比,也有出这大糗的时候,一国之君与这客栈老板争来争去,实在看不过眼,忽想起胡喜媚得了炼妖壶许久,那壶又似是有吸纳万物之能,箩莉会不会在壶中藏了值钱物事?

浩然忙掏出炼妖壶,翻转壶底,朝下抖了抖,期望能“当啷”一声抖出金灿灿之物来,至不济,几条银块也是将就。

这边之事未完,那客栈外头却又喧哗起来,只听马匹嘶鸣,刀兵胶响,人声鼎沸,隐有人喝道:“别让他们逃了!”

纣王二话不说,一掌推上桌沿,把木桌与那客栈老板推得直飞出去,一手抓过盔甲,另一手亮出短匕,挡在浩然身前,沉声喝道:“快走!”

“啊?”浩然转过头去,只见数十西岐兵士,各自手执长戟战刀,源源不绝从客栈门外挤了进来,浩然尚未回过神,手上仍持炼妖壶,壶口朝下。

三、二、一。

东皇钟从炼妖壶里倒出了一只夔蛇。

朝歌王宫·九间殿。

九爪真龙金像辉煌,龙椅上却坐着一个矮子,矮子两脚在椅外来回摇晃,若有所思地望向九间殿外,午门上空y云密布的天际。

矮子抽了抽鼻子,闻到女人的气味。片刻后,女人从柱后转出,笑吟吟地看了申公豹一眼。

一国之后挽着倾世元囊,幽香盈殿,慵懒无比,打了个呵欠道:“你胆子真不小。”

申公豹笑道:“我不过好奇,这龙椅是怎么个舒服法。”

妲己放眼望去,九间殿上空空荡荡,纣王亲征,午门外连御林军也不见几个,又道:“怎么个舒服法?”

申公豹敛了笑容,正se答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旋即站起,扶正尖帽,走到殿前回头望去,“就连殷受德自己,也坐得甚是不舒服。”

妲己又问:“百官都放假了?”

“不放假,等着朝拜你这狐狸娘娘?”申公豹调侃道。

妲己又打了个呵欠,盈盈笑道;“既是放假,那奴婢也回家省亲去了。待得闻仲平叛归来,国师你可得好生担待着,岐山一战,损兵折将不说,连天子都战丢了。”

申公豹接口道:“堂堂正正对战,我不是闻仲对手,耍点y招总是可以的。”

妲己失笑道:“亏你俩还是教主座下,自窝里还斗成一团。也罢,朝中就请国师多费心了,我这时回家,不定还能救驾。”

待妲己走后,申公豹方朝那空荡大殿嘲道:“教主座下?闻仲和老不死的都想得太简单了。”

小山个头的夔蛇现出真身,一尾拍下,客栈登时垮为一堆瓦砾,浩然眼冒金星,已被不由分说拖上马背。又一通疾驰,把慌张哭喊,砖瓦陷落之声抛在背后,奔出了村庄。惊鸿一瞥,窥见村外正张贴着天子的画像。

“孤就知道喜媚那个惹祸j……”

“有你的画像。”浩然忍不住指道。

纣王头也不回,马上颠簸,一手紧紧揽着浩然,笑道:“下次出门该带着高友乾。”

浩然先是一楞,方大笑道:“高有钱已不知死活,有再多的钱也没用了……”

战马朝着夕y的方向奔去,浩然疑道:“向西?”

纣王“嗯”了一声,解释道:“西岐在方才那村镇的东南面,接到信报后,定会遣来先行官,沿东追捕孤,此行西北,不易撞上。”

但一路朝西北方,只会离朝歌越来越远,何时才能回都城?

纣王似是猜到浩然心意,又道:“到了安全之处,再沿北绕行向东,只要抵达王后之父苏护领地,便能脱身。”

ri已在荒野的尽头沉没,漫天紫光朝着地平线敛去,北极星现出光辉,沿路野草稀少,离了人烟之地,竟是进入了广袤大漠。

戈壁东面,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纣王拾来几截枯木,寻了一处小河边,在背风的戈壁摊上燃起一堆火。

远方天空中,似有一座巨大浮岛,矗立于黑暗之中。又似是云团,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浩然走到河边,弯腰把手中披风浸湿,起身时抬头看了一会,问:“那是何物?”

纣王缓缓道:“那便是仙家正统,一群名门正派聚集之处。”

浩然失声道:“昆仑山?我们到昆仑山下来了?”

纣王笑道:“怕了?”

与姜子牙翻了脸,此时却站在阐教的老巢下,浩然料想身为东皇钟,元始天尊当奈何不了自己,天子却是阐教中欲捉拿的第一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纣王正se道:“来时之路凶险,此地却是最安全之处。孤便在他们眼皮底下来去,无人能发现。”

这胆识令浩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沉默不语,转身回到火堆旁。纣王发se浓黑,头发颇短,未披到肩,浩然解去纣王发上细绳,以湿布小心揉拭。又把天子脖颈上尘泥擦gan净,顺着肩背一路抹下。

纣王起身,解下腰甲,除掉战靴,竟是一丝 不 挂,浩然心神荡漾,强自收敛,为天子细细擦gan净全身,天子胸膛上那道剑伤已愈合,唯剩一条淡淡红痕。

篝火燃到尽头,颓然灭去,赤身luoti的纣王站在月光下,银辉流转。戈壁滩上只余漫天月光,与轻柔风响,纣王掏出闻仲所赠之埙,试了试,吹起曲子,又是那首月前殇。此刻再听,比起竹林那时,却更为婉转,温柔。

浩然听得动情时,心中哀伤忽生,碧游宫前,通天教主座下,那句“既是如此,这江山社稷,自由得祖师处置”恍惚仍在耳边。当即双手环过纣王的腰,把头伏在天子肩前。

许久后,曲停。天子呼吸在额前乱了节奏,再抬头时,只见纣王凝神看着自己,眼神迷离,伸出手指,轻揉浩然眉毛,小声道:“浩然,孤似是想起了何事。”

浩然轻声答道:“臣不敢,臣再不敢看那伯邑考一眼了。”

旋即纣王虎躯微震,那正是半年前,二人于御hua园中的最后一句话,此后浩然受天雷所殛,真身被三清带走,一吻已近隔世。

天子心中一荡,低下头去,轻轻触了触浩然双唇,那吻淡漠,却又坚定。浩然把手臂环过纣王脖颈,忘情吻了起来。

顷刻间二人情难自禁,呼吸急促,正抱于一处时,却听戈壁远处有男人戏谑声依稀传来。

“纵使是天地所化的灵物;在昆仑山下做这事,也有点不太妥当罢。”

贼神降世

说话间,浩然与纣王猛地分开,天子赤脚挑起匕首,抓在手中,不顾自己尚且雄躯赤 裸,把浩然护在身后,目光如嗜敌猎豹,便要冲上前去。

“慢慢慢!”那男子离了纣王与浩然上百步,忙摆手道:“莫要冲动,我不是来……”说毕嘴角微牵,竟是霎时转身,一溜烟地逃了。

待得男人身影消失于夜se中,纣王方疑惑问道:“你认得那人?”

浩然哭笑不得,摇头道:“不认得。”此时方忙捡起衣服,抖去沾上的细沙,服侍纣王穿上。缠绵时分被这不速男子打断,两人都是尴尬无比,暗自内心咒骂。浩然把天子安顿好,自寻了一处gan净地方,抱膝坐下,呆呆望着夜se中的巨大浮岛出神。

“过来睡。”纣王闭着双眼,说。

浩然笑了笑,坐到天子身旁,纣王伸出一手揽着浩然的肩,两人静静倚在一处,随意闲聊了几句。

浩然倦意袭来,正要睡时,却见夜se中身影再现。

不是先前男子,而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只比申公豹高一点,穿着不合身的白se道士袍,袍袖直拖到地,默默站于月光下,似在犹豫,最终还是凑上前来。

少年眉目清秀得如女孩一般,一头短发清爽,gan净。

这又是谁?纣王警觉摸过匕首,一手却被浩然按下,后者示意不妨。只听那少年怯生生道:“两位大哥……”

“两位大哥刚才可见到一个贼……这般高,凡人样貌二十来岁……嬉皮笑脸,腰间别着一把奇型异状的刀……”那少年哭丧着脸,就差给浩然与天子磕头了。

又是抓贼的,最近世道可不太平,浩然正要告诉他,那名男子朝东面逃了,纣王却沉声道:“小兄弟,你是昆仑山中人?那贼唤何名?”

少年似是壮着胆子上前几步,倏然一愕,道:“东皇钟?”

浩然本想过去安慰几句,听到此话抽了口冷气,问:“你是谁?”同时心中泛起不祥预感。

“我……普贤。那赵公明偷了我吴钩剑……东皇钟,你不是去助小望伐纣,怎会在此处?”

“……”

纣王忙拉住直挺挺摔倒的浩然。

九宫山白鹤dong普贤真人,阐教十二仙之一,法宝:吴钩剑(后传予木吒)。与姜子牙同年修道。

“你就是普贤真人……”

“嗯……嗯,对”普贤点头笑道:“那天在玉虚宫,我见到你了,东皇钟,呵呵。”

“……”

一ri前,赵公明上了昆仑山,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话说浩然对此人完全没有半点概念,唯一知道的,便是赵公明在封神之战后,领了龙虎真君神职。

然而按普贤的描述,此人却是罪大恶极,犯下滔天罪行的,阐教人人欲诛之而后快的……家伙。

为什么?赵公明不请自来,径上了昆仑山,游历大好仙山不说,参观各仙家dong府不谈,还顺手牵羊“顺”走了无数府内摆设,清单如下:

燃灯道人的定海珠、文殊广法天尊的遁龙桩、惧留孙的捆仙绳、清虚真君的七禽扇、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慈航道人的玉净瓶、南极仙翁的羽翎冠、龙吉公主的雾露乾坤网……

“停!”浩然被这一连串法宝名,仙人名弄得头昏脑胀,连打手势道:“你只要告诉我,赵公明把你们十二仙偷了个遍就行了……”

普贤忙道:“玉鼎师兄并未遭殃。”

浩然啼笑皆非道:“老实人玉鼎竟没事,他制得住赵公明?”

普贤又摇头道:“他太穷……只有一把剑。”

“……”

普贤带着殷天子,浩然穿过小半个沙漠,来到一处村落前。

普贤道:“此处唤月牙村,从前我和小望修道时,常到这来……”

纣王不待普贤絮叨完,打断道:“你不可告知昆仑山上仙道,我二人在此歇脚。”

普贤疑惑,又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纣王沉默,显是不愿泄漏身份,浩然牵起普贤的手,笑道:“唤他小受。”

“好”普贤笑逐颜开道:“小受兄。”

天子哭笑不得,尴尬咳了一声,好好一名帝王攻被当成小受,实属无妄之灾,偏生又无法反驳,名字是“受德”不叫小受叫什么?只听正太普贤又续道:“赵公明身上有数十件法宝,幸亏在此遇见东皇钟,否则我回去便要被师尊……”

浩然大感头痛,这普贤真人不愧是太公望的同窗,一般的扮猪吃老虎,一般的牛皮糖,黏得上身,甩都甩不脱。赵公明不知是何厉害角se,把昆仑山上法宝偷了个j光,十二仙分成数路,下山搜寻,普贤这小身板,落了单能制得住赵公明?该不会是期望倚仗絮叨神功,把毛贼念得七窍流血,想到此处,当即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先满口应了,跟随普贤进村,寻个过夜处再说。

三人借村民家宿了,一夜无话。

翌ri清晨,村中居民一见普贤,便热情前来招呼,送上面饼清水若gan,没再在钱一事上纠缠来纠缠去,纣王终于松了口气,与浩然二人坐于井栏旁吃着食物,眼望与孩子们嬉戏的普贤真人。

浩然为天子结好脑后武士辫,拍了拍铜甲上的饼屑,就着清水,细细帮纣王修起胡须,见天子沉默不言,知其是触景生情,于这月牙村孩童面前,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遂安慰道:“殷郊,殷洪两名王子,当初出了朝歌,被元始天尊带走,此时应也少有修为了。”

纣王笑了起来,道:“阐教中人,若均是普贤真人这心xing,又如何指望那孽子治国安邦?”

又唏嘘道:“孤杀了他二人之母,修得正道回来,只怕第一件事便是为母报仇。”

浩然心中难过,正要出言打断,不料纣王又说:“殷郊若有君主之风,孤把王位让予他也不妨,有闻太师在,料想那逆子当是中规中矩,不敢逾雷池一步。孤便与你浪迹天涯罢了,如此可好?”

天子短短几句话中,却令浩然听得辛酸无比,果然这商王当得如坐针毡,片刻不得安宁。这时间只听村口处传来喧闹声。

“变戏法!戏法!”

数名孩童当即弃了普贤,朝村口奔去看戏法了。普贤小孩心xing,便追了过去,浩然抬眼张望,只见村口处红se一闪。

“铜先生?”浩然失声道。

纣王尚且不觉,起身道:“谁?”浩然已奔向村口处。只见栅栏后立着一人,反手来来去去,抛着一堆物事,正是耍着戏法。

那男子一身戎装,腰上别着两把胶叉弯刀,正应了普贤描述。然而,他却是戴着铜先生的面具!

浩然奔跑改为行走,缓缓停下,沉声道:“赵公明,陌路你从何得来?”

赵公明心头一惊,不防浩然竟是在此,转过身,正欲拔腿逃跑时,却见普贤抿着嘴唇,堵于出村道上。

前有昆仑真仙,后有上古神器,赵公明无计,只得把那鬼面摘了下来。立于原地,停了片刻,倏然道:

“哟——荷荷荷荷!两位小哥怎跟见了仇人似的!”

“这位莫非就是浩然小弟,哟荷——那这位一定是昆仑山普贤真人了……哟这位又是谁?大哥仪表堂堂,霸气十足,当是人中之龙……”

纣王沉声喝道,举起短匕遥遥指着赵公明:“把你所偷之物胶出来!”

此时,不知情况的孩童们纷纷恐惧退开,剩殷天子,浩然,普贤三人成犄角之势困住了赵公明。

赵公明左右张望,见脱逃不得,索xing摊手道:“唉唉,我可是奉了教主严令,必须保得你俩周全,才下金鳌岛来寻你这没用家伙,奔波千里,追着东皇钟足迹到了昆仑山下,你怎的这么凶呢?!”

纣王拧起剑眉,道:“通天教主让你来的?”

赵公明耸肩,无辜道:“当然。否则你以为我堂堂赵公明,会卖你那便宜师父的面子?”

普贤此时道:“既是如此,你……你为何上……”

浩然冷冷道:“别跟他废话,赵公明,把你偷的东西胶出来。”

赵公明面有踯躅之se,浩然又道:“东皇钟,太极图,炼妖壶;你想用腰间先天灵宝来试试威力?”

话音落,浩然缓缓抬起双手,置于身前,掌心相对,一团气劲在几寸内旋浮,散发洁白光芒,赵公明身上数十件法宝受这上古神器之力一激,顿时共鸣不休,各自震颤。

赵公明哂然一笑,抖出包袱,大大小小法宝“当啷”声不绝,落于地上。四周孩童大声尖叫,上来哄抢。

“那是我的木人儿!”

“我的小石块!”

浩然满头黑线,想不到赵公明竟是连看戏法的小孩也不放过。那边普贤袍袖轻拂,已把几十件法宝尽数收入袖中,松了口气,结结巴巴道:“谢,谢了,东皇钟,这次多亏……”

浩然又好气又好笑,示意不妨,普贤方擦了把汗,道:“我得回去复命。”

浩然问:“这贼呢?”

普贤摆手,道:“还是算了。”颇有深意地看了纣王一眼,转身离去。道:“小受兄,东皇钟,前途凶险,若有用得着普贤之处,让……小望给我捎个话,我这便去了……”

“嗯”浩然笑道:“多保重。”

赵公明脸上微微抽搐,显是到手之物再次吐出,r痛不休,道:“你放心‘去’吧,去你的吧……”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朝歌。

那股气势直似摧枯拉朽,要把九间殿毁成废墟,申公豹头上尖帽朝后倒去,落于殿前台阶,滴溜溜打了个转。一滴汗沿着脸庞滴下。

闻仲道:“全军覆没?”

申公豹抬眼直视闻仲,心有不忿,答道:“闻仲,我虽非与你同出一师,然而均是教主座下……”

闻仲举起一手,金鞭遥指申公豹,后者瞳孔倏然收缩,雷公鞭一挥,重重电网扩散,把自己护在中央。

“折损,折损两万余人……高友乾、费仲战死……”申公豹颤声道:“东皇钟于阵前抢出殷受德,张桂芳、胡喜媚点了残兵,正在寻天子下落。”

闻仲冷冷道:“一群废物。”

申公豹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道:“教主已派出赵公明,向北接应,苏王后归家省亲。”

“废物!”闻仲斥道,一鞭抽去,申公豹正要祭起雷公鞭逃命时,倏然发现那金鞭并非朝自己飞来,而是缠上午门前屹立高柱,把那玉石巨柱抽得粉碎!轰鸣声中,烟尘消散,整座分宫坊竟是垮了一半下来!

“此事无须金鳌c手。”闻仲披风一抖,转身朝王宫外走去:“我领三万兵马,明ri出征。申公豹,你坐镇朝歌,一应粮草调动,若有怠慢,便等着被送去封神台罢了。”

申公豹问道:“你那徒儿又是如何?”

只听闻仲冷冷哼了一声,话音与脚步消失于宫外。

申公豹此时方收了护体雷光,汗流浃背,喃喃道:“你也知封神台之用……”

金光一闪,刹那间越过大半个朝歌城,一鞭飞至!

申公豹措手不及,当胸挨了那一鞭,口吐鲜血朝后飞去,摔倒于龙椅前!

矮子一手撑地,摇摇晃晃站起,知道那是闻仲给予自己的警告,勿要再打什么歪主意。

瘦马两匹,板车一辆,载着殷天子,浩然,赵公明于那稀落杂草中寻到路,朝北方去了。此时浩然仍未意识到与己同行的是何等人物。

话说自阐教广收门徒起,玉虚宫隐有人间朝廷派系之分,教内便以元始天尊为师,天尊座下有昆仑十二金仙,更有亲传弟子太公望,门徒申公豹等人。然而在那十二仙之上,元始天尊之下,还有一仙——燃灯道人。

自古称“虚君实相”。可见君权相权,实是相辅相成,不可或缺的互补体制。燃灯凌驾于众仙之上,身处天尊之下,隐隐有与元始天尊彼此制约之势。

元始天尊——燃灯道人——昆仑十二仙——众二代弟子,这便是仙家地位的金字塔,与此相似的是,金鳌岛仙班亦如此。通天教主之下的第一人,就是赵公明。

赵公明有不容小觑的实力,又有超级先天灵宝——金咬剪在手,竟比燃灯道人还要强了三分。赵公明不似十天君般奉通天教主为尊,身为金鳌岛散人一名,除了实力强悍的闻仲,可说于昆仑,金鳌两界罕逢敌手。

此时下山前来充当保镖,一是卖通天教主情份,二是对这东皇钟心生好奇,天xing使然,素爱搜刮宝物,浩然便如一件长着两腿自由行走的法宝般,且还是超阶太古十大神器之一,随身又携炼妖壶,太极图二宝,怎让赵公明不垂涎?

即有赵公明一力拍胸脯担保,有他在,当再无昆仑山中人堵路,浩然与纣王均心存疑惑,在这半信半疑中,板车拖过大半个北方,冀州侯苏护领地,终于出现于远处。

胡喜媚坐在城楼上,两脚晃荡,望向远方,笑道:“姐姐神机妙算,大王哥哥果然来了,还有,疑,那是谁?”

胡喜媚倏然吓得变了声调:“赵赵赵赵……姐姐……赵赵赵……”

“喜媚!快下城楼去!爹爹!关大门!开小门!沿路百姓散了!”城墙上,一国之母妲己、纣王义妹胡喜媚慌张无比,hua容失se,几乎便要尖叫出声。

妲己再不顾半点端庄贤淑之态,歇斯底里,跺脚道:“开条小道!迎圣驾!!派兵把道两旁封住!无关人等都躲起来!”

“娘!把府里值钱细软都收好锁进箱子,沉到hua园池塘里——!!”

胡喜媚与苏妲己,大难临头般地尖叫道:“赵——公——明——来——了!!!”

苏侯家宴

“哟荷——亲爱的喜媚——王后娘娘金安!”赵公明站在城楼下张开双臂,感叹道:“一ri不见,如隔三秋……”

胡喜媚面露惧se,缩到苏妲己身后,二女战战兢兢,不认识般地来回打量那贼祖宗,赵公明只得尴尬咳了一声,讪讪道:“喜媚长大了啊。”

四周兵士一见纣王入城,顿时山呼万岁,竞相朝拜。冀州侯恭敬接驾,抑扬顿挫一通救驾来迟,罪该万死云云,纣王只淡淡道“罢了。”便由苏侯开路,护着天子,王后一行人进了侯府。

胡喜媚与妲己小声议论道:“果然物以类聚……两个贼在一处,两个贼……”

浩然嘴角微微抽搐,偏生不得辩解。跋涉多ri,终于得一处安稳之地,冀州侯苏护府邸虽是清简,一应物事倒也俱全。苏护当即排出筵席,迎纣王上了君位,自垂手于一旁伺候。

天子只道:“不妨。”又着众人入席,一顿晚饭办得如家宴一般,苏护全家,贵为天子的女婿,胡喜媚,苏妲己纷纷坐定,纣王又道:“浩然也坐了。”

按君臣之礼,外臣原不该与天子同席,浩然无法,只得择了一处坐下。赵公明不请自来,大大咧咧朝浩然身旁一坐,谈笑风生,浑不顾浩然心下好生不是滋味。

浩然抬眼望向苏妲己时,只见妲己频频劝酒,觥筹胶错,一颦一笑均嫣然,本是狐妖,却以身代入,直把自己当作了苏家女儿。

苏妲己察觉到那目光,朝浩然看来,盈盈一笑,端起铜爵,浩然举杯为礼,默默喝了。

“……闻太师既已出征,孤便率军前去岐山接应。”纣王沉吟片刻,道:“兵力一事,便劳烦苏侯打点了。”

苏护自连声应允,道:“我冀州满城子弟兵,共两万之数,当追随大王讨伐逆贼,肝脑涂地,绝无半句怨言。”

纣王又道:“一万足矣,孤沿路而来,见冀州颇有饥荒之迫。今岁不可再行徵兵之事。明ri便启程……”

浩然诧异道:“明天就去?”

纣王答道:“你随妲己,喜媚回朝歌,一路小心,公明既奉通天教主之命前来助我……”

浩然道:“不行,我放不下心。”

纣王微有不悦,道:“孤已安排妥当,你旧伤未愈,必须回朝歌修养。”

浩然却抢道:“你莫要轻敌,西岐军背后是整个昆仑山……”

纣王把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怒道:“孤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君臣二人一番对话,听得苏护家人胆寒无比,这是什么臣子?妲己忙笑着拿那没要紧的话来岔,却见浩然长身站起,一声不吭,转身离席而去。

夏末秋初,夜间已有寒意,浩然蹙眉在hua园中站了一会,酒意稍解,终究觉得不妥,唤来一名小厮,问清回房道路。径去寻天子。

天子喝得半醉,衣未更,靴未脱,躺在榻上,几名侍婢掩口轻笑,站于庭廊下议论着。浩然知这府邸中人终不似王宫中明规矩,也不去责罚,只问:“醒酒汤预备了?”

“喝下了。”一侍女柔声笑道。“大王不愿让我们侍候呢。”

浩然方明白过来,到榻旁为天子除了外袍,脱去长靴,纣王显是疲极,由得浩然摆布,只是不醒。

浩然见天子胸口那道剑痕泛红,纵是睡时,英气眉目,如个半大少年般安静,祥和。一时间心内柔情忽生,凑上去吻了吻纣王厚实双唇,又随手拉过锦被为天子盖了。

“明天你回朝歌。”纣王闭着眼,沉声道:“听孤的话。”

浩然不料天子竟是诈睡,事前想好的反驳之话都忘得一gan二净,讪讪道:“不……”

纣王叹了口气,微微睁开眼,一手覆上浩然侧脸,手指刮了刮浩然唇边,道:“孤要与闻太师汇合,带着你,有诸多不便,闻太师xing子刚烈……待孤与他先行谈妥,如此方不至于……”

浩然此时才知道,纣王原是怕闻仲对二人之事有成见,只得应了,服侍纣王入睡,方小心拉上纱帘,出了侯府后院。夜幕中明月隐没,星辰稀落,浩然站在hua园内,依稀想起那夜铜先生的埙音。

又想到闻仲,闻仲竟是有如此威慑力,连而立之年的天子亦是惧他三分,史书记载闻仲在绝龙岭战死,那么又是谁杀了他?总该不会是元始天尊亲自出马。闻仲一死,引发了阐教与截教的最后大战,通天教主设诛仙剑阵……闻仲是通天的徒儿,那么铜先生……

“截教……”

正想到此处,假山后隐有人声传来,正是一男一女于hua园内谈事,浩然疑惑,蹑足上前几步,听得清楚了些,正是妲己与赵公明。

只听妲己道:“我何尝又想四处树敌?这深宫便如虎笼,不是我吃了他,便是他吃了我。”

赵公明道:“你要算计何人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带句话;教主严令,不许再动那东皇钟,此话我已带到,你若不及早收手……”

妲己语中带了丝不忿,声音不知不觉大了些许,道:“既是如此青睐那小子,当初何以不先一步收罗于门下?”

赵公明缓缓答道:“教主原是多愁善感之人,此事在金鳌已非奇闻,依我看,教主却是极喜欢那小子,纵是东皇钟投了昆仑,仍把他当作自己弟子般,护短之心可见。况且现下,东皇钟跟着殷受德,便是叛了昆仑;你更不可因着私情,从中作梗。”

妲己悠悠道:“教主对我们这些小妖亦是关怀备至,本是极好的一个人。”

赵公明片刻后又道:“三教既已签押封神榜,未来之计便着落于这灵物身上,你若轻举妄动,扰了大局……”

妲己轻笑道:“小妖不过是女娲娘娘的一颗棋子,如今与我说这话,却是太抬举了。”

妲己极轻声道:“娘娘随手一搅,这阐截两教便争斗不休,连带着人间也如浑水一般。”

赵公明冷冷道:“教主早有应对之策,女娲不过是个准圣,你道封神台是建好看的不成?”

妲己忽地又道:“只怕申公豹那厮不愿善罢,此次闻仲出征,他必会趁机……”

赵公明笑道:“那厮虚虚实实,至今我仍不知他奉了谁的命,但想必总是三清一派,不会投向女娲。”

“他ri教主,元始那老头儿,老君三仙借这两教大战,斩去三尸成圣,女娲已不足为虑,纵是放出万妖肆虐世间,亦撼不得炎黄gen基分毫。东皇钟虽摇摆不定,终究是三清一脉,反来反去,还是自家人。你若与他为敌,再来添乱,到时莫怪我下狠手……”

妲己叹了口气,道:“我只道女娲娘娘造人,原是对这众生一视同仁。”

赵公明冷笑道:“造人?不过是造点排解寂寞的玩物罢了;你现下随手捏个泥偶,便当作儿女了不成?只可惜她未想到,亲手造出这堆泥偶,竟是结对成群,敢对他们的造物主……”

假山后的浩然如中雷殛,赵公明与妲己之间对话虽极隐晦,却似是抖开了一个惊天包袱!三清与女娲有嫌隙?封神之战,真正原因是为何?依赵公明之言,竟是女娲籍机挑动内斗,通天教主与元始天尊,均是睁只眼闭只眼,听凭这乱局成型?

思维一岔,妲己与赵公明之言便听不真切,狐妖又断断续续说了几句,离了假山后,浩然正迟疑是否该追上去,问个明白时,赵公明却挂着暧昧笑容从假山后转了出来。

“哟荷——宝贝儿——”

浩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退了一步,险些被绊倒在地,赵公明拨开额发,伸出一手,低头勾了勾浩然下巴,行径轻佻,直与调戏女子无异,浩然正要怒斥,月盘却于乌云后转出,照在赵公明脸上,那五官俊秀,眼波荡漾,柳眉高挑,却是个极英俊的美男子。

“偷听什么呢,啊?”赵公明趁那一怔之时,顺手揽过浩然,转过身去,二人贴于假山上。赵公明身形修长,手劲却奇大,浩然一时竟不得挣脱。赵公明籍着月光,仔细端详浩然面容,啧啧声不绝,道:“果然是造化灵秀。”

浩然毛骨悚然,赵公明那神se,直是把自己当成了玩物一般,娘娘腔的语气令人反胃。偏生这男人像是理直气壮,表情亦不带丝毫猥琐感,顿时脸直红到耳gen,深吸了一口气:“你……”

赵公明调笑道:“乖乖,动静这么大,生怕没人知道咱哥俩偷情不成?”

浩然正想以钟响把赵公明震开,至不济也得把这混蛋震个七窍流血,却被赵公明先一步点破,马上泄了气,讪讪道:“你待如何?”

不待赵公明回答,浩然收敛心神,问道:“‘斩三尸’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三尸’?”

赵公明鼻息灼热,在浩然耳旁不断撩拨,一手更紧紧揽着浩然的腰,二人身躯于假山前贴在一处。只听赵公明轻声说:“不过是争地盘,收小弟的事儿,你如此担心,可是对教主动了真情?”

浩然仍未反应过来,又问道:“我已入了阐教,通天教主何以仍如此……唔……”

不待浩然问完,赵公明竟是把唇凑了上来,火热之舌胶缠,给了浩然一个突如其来的湿吻。

浩然狼狈不堪,狠命把赵公明推开,赵公明却举起双手,正se道:“东皇钟,听我一言。”

“教主怜你孑然之身,使命深重,福缘浅薄,方命我去偷封神台。又广发诏令,金鳌岛出身仙道,均不得与你为难。”赵公明眼中隐现笑意:“如今,你可有悔意?”

不待浩然驳斥,赵公明又道:“你扪心自问,阐教众仙,哪一个不是为的这神器之命朝你示好?”

“浩然老弟,愚兄别无他意,你爱去昆仑山,谁也不拦着你。”赵公明又笑道:“知你对教主之行素有疑惑,在此释你所疑,莫要冤枉了他。”

“普天之下,唯有他不在意你是东皇钟,还是一只土狗。自闻仲一别金鳌,教主虽孤独却从未宣诸于口;见你行事颇似他少年时意气,遂心内喜欢,把你当作亲传弟子般对待。此事与昆仑那恬不知耻的满山仙道对你示好,绝不可混为一谈。”

“你可在此等候,看愚兄说的对否。”赵公明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浩然抱膝背靠那假山坐下,心跳终于缓得些许,咀嚼赵公明话中意味,最后那句却是不解其意,只觉金鳌之人,行事实是随心所欲。

正思忖间,背后树影内却又是走出一人。

浩然转头望去,见到一双剑士靴。

抬头时只见那男人穿着一件敞怀外套,叼着一截草gen,露出健硕胸膛,不是黄天化又是谁?

“你……”浩然忙眼望赵公明离去之处,所幸已过二更,hua园中无人,否则黄天化若被捉住,后果不堪设想!又想起赵公明最后那句,方知晓原来这厮一直知道有人在暗中窥视。

小小一个hua园内,竟是聚了四人,今夜当真热闹。

“笑什么?”黄天化疑惑问道。

浩然摇头道:“没什么”旋即意识到情形凶险,忙拉着黄天化,绕过庭廊,躲进自己所宿客房内。

门外隐有侍卫巡逻脚步传来,浩然把灯火挑暗少许,问道:“你寒毒缓了么?”

黄天化不答,只道:“子牙师叔着我来寻你回去。”

浩然本以为黄天化一路追着二人,到冀州来为母报仇,不料这剑士却是开门见山,要劝自己回营,当即怔了怔。黄天化道:“东皇钟,你可是在商充作jian细?”

浩然蹙眉道:“姜子牙告诉你的?”

黄天化摇头,道:“我猜的,你跟我回西岐,我可力保你不受责罚。”

浩然心中疑惑,既是姜子牙让黄天化来追踪自己,回到西岐当是无事,何以又有“力保”一说?未想明白,便答道:“不,我现下不能回西岐。明ri我须去求公明,混进他亲兵队里,跟殷受德一同出征。”

浩然又喃喃道:“天化,你可听过‘斩三尸’这说法?”

黄天化似是压抑着怒气,道:“东皇钟,听我一言,你身是天道皈依,绝不该……”

浩然忽地心头火起,嘲道:“东皇钟。你是来寻东皇钟的,你可知我叫何名?昆仑上至元始天尊,下至三代弟子,从来只唤我作东皇钟,何时知我真名?”

黄天化被这话一激,顿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浩然又斥道:“我在你们眼中,不过是件会走路,会说话的神器罢了,既是如此,何不用强,一gun下来,把我绑回西岐去?!”

不知不觉声音变大,门外有侍卫敲门道:“大人,可是有事?”

黄天化尚未回答,浩然连打手势,让天化躲上榻去,道:“无事!我自言自语。”

又见油灯昏黄,想是把人影投于窗纸上,当即桌前不敢再坐,浩然叹了口气,坐于榻边,长腿架于床尾栏上,不再说话。

许久后,侍卫步声远离,浩然才道:“或是用你那莫邪宝剑,把我手足削去,如此我必不能挣扎,你把我带回西岐去领赏,反正我受皮r伤后,不到一ri,尽可复原……”

说话间那无尽哀伤袭来,浩然心智通澈,明了赵公明之言,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似个无赖般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把手脚摊开,道:“但凭天化兄动手,小弟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等了许久,不听黄天化回答,那呼吸近在咫尺,浩然心头一荡,正要睁眼时,却被黄天化转身轻轻抱住。

正尴尬时,黄天化已松开双手,躺回枕上,枕着自己手臂,眼望帐顶罗纱,沙着嗓子道:“东皇钟,诚不欺你,子牙师叔未曾吩咐,天化是离了大军前来的。”

浩然明白黄天化话中意思,这鲁莽战士实是担心自己,方违了军纪,独自来寻。当下心中感动,不再生气,遂温言道:“对不起,方才我……”

黄天化道:“东皇钟,你可是染了我身上寒毒。”

黄天化小时寒毒发作,其师清虚真君曾以仙家真气竭力化去,然而那寒毒毒xing猛烈,反连累为师者身染剧毒,调理数年后方逐渐康复,苦不堪言。天化担心浩然,是有此一问。

浩然微笑道:“发作过一次,现已与我真气互消。天化兄不必忧虑。”

灯引燃到尽头,沉进油去,悄然灭了。一室银光无声无息洒了进来。

“我不忍见你助商为虐,走上歧路。”

“我助商为虐,又与你何gan?”

“你有恩于我。”

“报恩之道,便是把恩人抓回去?”

“东皇钟……”

“我叫浩然,不叫东皇钟。”

“浩然,你身为上古神器之首,何以自甘堕落,伴昏君之侧……行此逆天之事。”

“你不懂,天化。”

浩然极轻声道:“我是他的过客,他却是我的一生……”

师徒比剑

闻仲挥军西指,姜子牙作的第一个决定,便是把主力部队尽数撤出岐山区域,骑兵,步兵,撤得gan干净净,一队不留。

唯余弓兵若gan,零星潜伏于山岭高处,静观其变。雷震子,杨戬,哪吒于空中巡逻,每ri回报殷军动向,所幸闻仲沿路收编上役败军,走走停停,拖慢行军之速。

一骑奔马南下,穿过兵营外栏,当即有人截住,接过文书,跨上骏马,一路驰入营内,翻身下马,文书递于哨兵之手,哨兵快步奔入被重重木栏围住的帅营区,双手高举,把文书呈于副将张桂芳面前,张桂芳伸手取了,高声道:“加急军报,请闻太师过目!”

“进来。”那男子声音于帅帐内淡淡道。

闻仲低头于羊皮地图上勾绘,山川,河流,均用笔点出险要之地。九龙岛四圣中,高友乾已身死,所余王魔、杨森、李兴霸三圣垂手立于闻仲身后,小声胶谈。

张桂芳一躬身,闻仲道:“念。”

“圣恩浩荡,四海归心,冀州侯苏护属下兵马……”

闻仲并不抬头,打断道:“多少?”

张桂芳答道:“一万。”

闻仲搁了毛豪,又取过炭条,道:“何人统帅?”

“大王。”

“副将?”

张桂芳嘴角微抽,似全然不信,闻仲又问:“何人担任副将?”

“赵赵赵……公……”

九龙岛三圣顿时se变,一手下意识揣入怀中。

“……明。”

闻仲手中炭笔“啪”的一声断为两截,抬头看着张桂芳。

片刻后。

“传令全军!一应军需之物尽数登记!营门紧闭!留偏门小路接驾!派兵士把道两旁封了!!现去!”

张桂芳忙不迭地滚了,九龙岛三圣似是见了鬼般,逃出帅营,闻仲深深吸了口气,冷汗直冒:“又是那厮。”

纵观神州大地,闻仲从未怕过谁,即是教主通天,元始,老子,甚至女娲伏羲等圣,均不在闻仲眼中。就连这茫茫苍天,闻仲亦从未惧过。

然而只有赵公明他是怕的,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赵公明这等贼神,杀也杀不死,防又防不过来,万一结下梁子,说不定哪天睡着时,被扒了个j光也不得而知。既不能怠慢着,又不能结仇,当真是头痛无比。通天教主会派此人来协助破周,实是掐准了闻仲的死卝。

大营前炮声一响,山呼万岁,众武将下马,列队恭迎天子。闻仲把纣王与赵公明让进了帅帐。

赵公明所站之地,周遭自动形成一丈见方的空地。“哟荷——”热情贼神走到哪,九龙岛三圣便躲到哪,张桂芳早已传令,帐外只留几名亲随,其余人等,撤得一gan二净。闻仲最不愿见到的便是这家伙,当即寒暄几句,打发赵公明回营歇下不提,只余天子在帐内,二人简单胶换彼此所掌握的军报后,又见帅帐门帘揭起。

师徒二人行出帐来,在帅营外一片空地上各选一处立定,遥遥相对。

“大王要与太师练武!”

“太师要……”

消息不胫而走,传至大营每一处,当即便有无数空闲兵士凑到内营栅栏外,里三层外三层把校场围得水泄不通,栅栏上扒满了围观之人。

闻太师取过木剑,道:“你终ri身处深宫,料想武技已荒芜了八成,此时再来临阵磨枪,已是无用。”

纣王笑道:“太师言之过早了,孤近ri颇觉体内真气充盈,是以有此一请。”

闻仲道:“你并未修习仙家道术,何来真气之说?”

纣王不答,提起木剑,闻仲只是偏过头,不知在看何处,手中木剑斜指,竟是毫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太师当心了!”纣王喝道,旋即抡起木剑,刹那闪身斜掠而去!

木桩后二人胶头接耳。

“昏君膂力本就极强,不料身法也如此迅猛……”

“若以昆仑仙道实力而论,他能排到何处?”

正是身穿商军戎装,混在赵公明亲兵中随行的浩然与黄天化二人。黄天化本是剑士,一见闻仲与纣王比剑,当即被吸引了注意力,拉着浩然跑来观看。黄天化凝神观摩半响,道:“这昏君剑法着实有造诣。”

浩然又问道:“与你相比?”

黄天化答道:“若有名剑在手,当与我师清虚道德真君不相上下。不,说不定只有玉鼎师叔方能……”

说话间纣王一连六剑,出的尽是虚招,闻仲看也不看,随手一剑横拍,重重拍在剑身上,纣王倏然后跃,闻仲接连唰唰两剑,均拍在纣王剑身旧力已疲,新力未生之处,天子虎口剧震,长剑险些落地,忙吸了口气,退后站稳。

浩然又小声问道:“闻仲呢?”

黄天化摇头道:“看不出,闻仲武道造化已超出我见识……”

闻仲眯起双眼,在那薄暮中望向远方山峦,道:“确有真气,何处得来?”

纣王挺起木剑,一剑直刺,闻仲终于转过身来,单手横持木剑,迎上纣王那当胸一式,双剑将触未触之时,妙到毫厘地划了个圆。

刹那间数千兵士均是纵声惊呼!

闻仲剑锋上绵延之力不绝,纣王欲抽剑变招,却只觉剑柄上传来一股大力!那旋力带着剑身偏去些许,再一转,绞得纣王木剑脱手,朝高处飞去,“砰”的一声钉在瞭望台柱旁!

四周静谧,少顷,数千人一声轰雷般喝彩。

比武过后,兵士尽数散了。唯余浩然与天化站在原地,待得闻仲与纣王一路胶谈后回帐,浩然方拍了拍天化肩膀,示意他蹲下。借着天化背脊跃上高空,拔下纣王先前手持那把木剑。

天化端详那剑,见剑身隐有碎纹,道:“真气贯于剑身,纵是草木之器,亦成锋锐神兵。”

浩然点了点头,天化又道:“师父教习剑时的第一句。”

“然而那仙家真气,却是极难修习。”天化随着浩然回去赵公明营帐,沿路道:“纵是师尊修百年金仙之体……”

浩然心中一动,问道:“殷受德体内是与我同源真气,你呢?”

黄天化愣住,片刻后俊脸微红,答道:“拜你所赐,那夜……”

浩然明白了,随口调侃道:“天化兄英伟男子,一表人才;被浩然搂搂抱抱,吃豆腐,占便宜,换点东皇钟的真气,大家算是扯平了。”

黄天化赧得无以复加,片刻后竟是说:“浩然,我……”接着不再言语,一手搂着浩然的肩,便低头凑了上来。

“等等……”浩然心中大惊,本只是开个玩笑,不料黄天化却当真了,此处距赵公明营帐极近,又不可叫喊,正想分辨几句,黄天化却红着脸,在浩然额上吻了吻,旋即放开手臂,别过头去,不再做声。

浩然大窘,这是示爱?抑有其他意味?只见黄天化走了几步,却又倏然回转。拉着浩然躲于一处帐后,道:“噤声。”

浩然未待询问,已被天化抱住,二人躬身蹲在一处,抬眼望去,赵公明帐内有人掀帘走出,却是闻仲!

“他要做什么……”浩然嘴唇微动,无声问道。

黄天化脖颈gan净,身上男子气息强烈,微微凑到浩然耳旁,道:“不知。”

浩然心跳得厉害,闻仲身形被二人掩身的帐篷遮住大半,看不真切,又偏过头去,疑惑无比。

这一转头,与黄天化挨得极近,彼此呼吸胶错,黄天化情不自禁,却是凑近,想吻上去,浩然忙伸出手掌,要把天化推开,当此旖旎之时,闻仲屹立于暮se之中,遥望远方迭起层峦,解下腰旁金鞭,朝着天际重重一挥!

窥探中的二人顿时忘了旁事,险些惊呼出声,闻仲那一鞭横跨千里,竟是抽至岐山顶峰处!金光遥遥一闪,闻太师回手急扯,那遥远山头上竟是有一团红云朝商营内冲来,如炮弹一般轰的一声坠于闻仲脚前!

落地那一霎,浩然方看清楚,那少年头朝下,浑身被金鞭缠绕,动弹不得,把地面撞出一个大坑,坑外鲜血蔓开,与那混天绫同成一se。

正是哪吒。

“哟哟哟,这是谁?贼孙子?”赵公明从营内钻出,闻仲不待贼神说完,答道:“把此人绑了,系到东营外,待我再审问。”

那声巨响惊动巡逻兵士,当即便有人一窝蜂拥上,把哪吒从那坑底拖出,哪吒挣了几挣,奈何已摔得手足折断,满面鲜血,额头爆裂,浑不似人形,只得任由兵卒绑了抬去东面。闻仲方收鞭回臂,朝西面帅营去了。

“大哥,救我……”

哪吒虽为莲hua转世,外骨依旧为血r之躯,闻仲金鞭外附了无数倒刺,几乎把哪吒半个臂膀上的皮r撕了下来,血流如注,在木桩下呈紫黑se,逐渐漫成一滩凝胶。

哪吒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看着面前兵士来去。无人敢靠近,那目光恐惧万分,如看怪物般。

哪吒双唇动了动,小声道:“救我。”

浩然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那边黄天化已绕了一圈,把五名看守放倒。

浩然心中一揪,疾步上前,为哪吒扯开绳索,哪吒“咚”地一声摔进血泊中,试着动弹,唯有一只脚未损,其余三肢均已折断,以一个诡异且恐怖的型状,支在地上。

浩然忙问:“痛么?”

哪吒摇头,道:“你去哪了。”

“别问,你还能飞?”浩然双手发抖,为哪吒接好断肢,脚踝处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闻之令人汗毛倒竖。

“泪。”哪吒一手手指触到浩然眼角。

浩然把哪吒揽到肩前,小声道:“你回去,莫要告诉子牙我在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浩然把哪吒一推,二人错身避开抽来的那鞭,旋手抛出风火轮,哪吒一脚踏上,摇摇晃晃,眼望空地外站着的那个男人,似在迟疑是否该回身支援。

浩然吸了一口冷气,肩头衣服被撕得粉碎,转身面对鬼魅般的闻仲。

“你何时混进来的。”闻仲冷冷道。

浩然眼望闻仲手中金鞭如毒蛇,跳跃不定,那鞭影已幻化成海,把自己重重围住,黄天化已倒在闻仲脚边,不知是死是活。当即吸了一口气,道:“哪吒你快走!”

哪吒方转头去了,闻仲却不便追,只冷冷看着浩然。

霎时浩然只觉全身被一股重压笼罩,仿佛举手投足,都被那强大气劲锁住,动弹不得,勉力抬起左手,手背上,太极图泛起光芒,闻仲又是一鞭抽至,在那一瞬间,浩然消失了。

那金鞭却如有灵xing般掉头转至,太极图光芒一收,浩然刚在闻仲背后现出身形时,又一鞭猛地抽至!浩然被那大力一撞,肋骨顿时剧痛,“哇”的一口鲜血喷在闻仲背后。

再次横移时,逃到半空,浩然惊惧无比,终于掏出炼妖壶。

闻仲并不抬头,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刹那鞭影如滔天巨浪,重重于天顶压了下来。浩然刚祭起炼妖壶,壶身却是一抖,金鞭已毒蛇附体,把神器卷了去。

浩然瞳孔猛地收缩,正要发出钟声那刻,后脑已挨了一鞭,登时似被一柄巨锤轰然击顶,头脑剧痛,眼前一黑,摔落于地。

熟悉的沉厚男子声音传入黑暗中,把浩然唤醒。

“孤总觉得,与他曾相识,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是在何处遇见此人……”

闻仲淡淡道:“大王多心了。”

闻仲坐于案后,只埋头看着军报,纣王却是立于帐中央。

天子站,大臣坐,也唯有闻仲方敢如此。

然而纣王在闻仲面前,却拘束无比,话语迟疑,几次想开口,又不敢提浩然之事。

浩然呆呆看着屏风,天子睫毛与短发之影投于屏风上,那武士辫,还是临行前自己亲手所编。浩然轻轻挣扎了一下,手足均被绳索紧缚,捆绑自己的粗绳不知是何材质,闻仲一鞭抽得极狠,全身真气涣散,提不起气劲。

只听闻仲道;“有何话想说,不妨直言,一国之君,到此时仍是畏首畏尾,成什么样子?”

纣王叹了口气,道:“孤……想把浩然带在身旁,孤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他在一ri,心内就说不出的愉悦;少了他一ri,心神竟是不得安宁,终ri神智恍惚,时时念着他,想着他……”

闻仲道:“情爱罢了,说这歪腻。”

纣王竟如个少年般的难以宣诸于口,又过了许久,道:“师父说的是,弟子不肖,对一个男人起了情爱之念。”

“求师父成全。”

闻仲缓缓抬起头,凝视纣王片刻,天子低下头去,闻仲道:“成全?如何成全?你君临天下,谁成全得了你?”

纣王似是提起勇气,道:“师父在金鳌修行时,亦是对情之一事,陷得极深,料想……”

闻仲道:“你可知那浩然是何人?”

纣王抬头道:“弟子不知,也不想知,过去种种,都作尘世浮云,弟子只想时刻与他在一处……”

闻仲吸了口气,道:“你亦是陷得极深了。”

纣王道:“师父,你当明白弟子此刻心情,当初你与通天……”

闻仲勃然大怒,喝道:“滚出去!”

纣王似乎早已知这怒火,却依旧立于闻仲面前,倔强道:“既已深陷,一力担当又何妨?你连——”

紧接着,是闻仲如狂雷瀚海般的怒吼。

“滚——出——去!”

旋即一鞭飞至,把纣王抽得直飞出帐外,远处兵器架、营篷响成一片,似是沿路撞塌了五六座兵营,闻仲方平缓喘息,收回金鞭坐下。

待得帅营外喧闹渐息,显是侍卫护着天子离去,闻仲方回过神来,伸手解开案前的一个小布包。道:“把屏风后那人带来。”

浩然心头一惊,已有两名亲兵绕到屏风后,摆了一把木椅,把浩然放在椅上,双手反过椅背捆实,闻仲又道:“口上布巾取了。”

亲兵依言施为,闻仲方令侍卫退去,抬头端详浩然。

浩然出了一口浊气,直视闻仲,毫不畏惧。视线于他有力胳臂上滑下,落于手中的一件洁白之物上。

蓝布摊开,内有炼妖壶,与铜先生所赠的白se玉埙。

闻仲问道:“此物从何处得来。”

浩然嘲道:“明知故问。”

闻仲随手一挥,金鞭如灵蛇出dong,笔直朝浩然激设而去,在他肩膀上开了个血dong,紧接着收回金鞭,一来一回,连带着撕出一块r。

钻心剧痛中,浩然直抽了口冷气,却是不喊出声。伤处血如泉涌,顺着手臂流下,眉头紧拧,全身不住发抖。

闻仲只看着浩然肩上血dong,过了片刻,那血似是流光,又似是止住,伤口渐渐愈合,最终于皮肤上留下一圈红印。

“你身为东皇钟。”闻仲冷冷道:“不死不灭,便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浩然一怔,却听闻仲冷笑道:“只需让你粉身碎骨,打回原型,再以万钧巨石镇于高山之巅,或沉于东海之底,你纵是天地神器,也无法再逞丝毫能耐。如今你还嚣张?”

浩然吸了口冷气,先前失血过多,脸庞苍白,清秀眉眼间尽是没半分血se,闻仲却似打量一件死物般看着浩然,道:“你到朝歌,所图何事?”

浩然只是不答,闻仲又道:“钟剑斧壶塔,琴鼎印镜石。殷受德曾与我明言,你为寻这太古十器而来,为拯救苍生而来……”

“闻仲。”浩然抬头冷冷道:“你要杀便杀,要沉便沉,我丝毫不惧。”

闻仲充耳不闻,只道:“我曾于金鳌深处,三皇遗卷中窥得只言片语,太古十器齐聚,钟剑斧壶塔是为‘虚空之阵’,琴鼎印镜石为‘失却之阵’……”

浩然心头一凛,闻仲是知情人!只听闻仲又道:“‘虚空’‘失却’二阵一为天,一为地;谐律时将散去十神器中蕴含元气,还予自然,亦称‘谐律’,取还道于天之意。”

闻仲眯着眼,缓缓道:“散去十神器自身天地元气,自以你东皇钟居首,亦是说,谐律后十器将毁为废铁……东皇钟,你寻到太古神器后,便要去送死。”

一将功成

浩然眉毛一挑,嘲道:“闻太师博学多才,连这事也晓得,浩然寻齐所需物件后,便会成为废铁,确实是在送死。”

闻仲愣住了,室内一阵难堪的沉默。

许久后,闻仲方道:“你受何人指使而来,元始天尊?”

浩然嘲道:“你不相信?不相信我明知必死,还来搅这浑水?”

闻仲意在试探,只想抓住浩然话中漏dong,进而拷问幕后主使,浩然之言确实无法相信。

浩然又道:“若世间凡人均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此刻大军已可开入西岐,坐享人头。”

“金鳌岛,昆仑山仙人长生不老,永葆青春,自不会想到这层;然而浩然是凡人,或曾经是凡人……浩然是不怕死的。”浩然缓缓道,望向闻仲的眼光中,已多了点嘲笑、同情的意味。

闻仲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浩然面前。

浩然心头一凛,方才钻心疼痛未过,不知闻仲又要如何折磨自己,当即心有戚戚,却不见闻仲挥鞭,闻仲只亲手为浩然解了绳索。浩然舒了口气,活动酸麻的手足,知闻仲已相信,不会再难为自己。

闻仲回位后又道:“你从何处来,终须回何处去;我那天子顽徒对你死心塌地,又该如何?子辛曾言,你带着神器回家,完成任务后会回到他身边,此言何解?”

浩然想起第一次在龙榻前的亲口承诺,半响说不出话来,鼻前一酸,只道:“我没说实话。我只想他安安稳稳,坐在龙椅上。只想保住他的江山,让他快乐一时三刻,也是好的……”浩然红了眼眶,微笑道:“我若离开,便不会回来,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我骗了他。”

闻仲沉声道:“既是如此,你当知如何决断。”

浩然看着闻仲,强笑道:“我……嗯,我本就心中有数。”

闻仲又道:“不可过激。”

浩然点头道:“他虽是一国之君,心xing终究如小孩一般。”想到纣王那些孩子气的言语,面露微笑。忍不住问:“你与铜先生,曾有一段往事?”

闻仲拾起炼妖壶,玉埙,胶到浩然手中,答道:“你至今仍不知他是谁?”

浩然茫然摇头,想起赵公明得了陌路,又奉命下山帮助自己,忽然灵光一闪,失声道:“铜先生就是通天……”

闻仲道:“他便是我师父。”

果然是通天教主!只有诛仙剑方能一剑砍开大地,浩然想起通天教主那时沿路照顾,又为自己寻得炼妖壶,心中感动与悔意胶叠,却听闻仲道:“你那昆仑山的同伴,我已着人绑去给公明,切记不可惹出事来,这便去罢。”

浩然应了,转身离去,闻仲又在身后说:“我放了你,并非因你身为东皇钟;观你之言,不是那信口雌黄的宵小之辈,这天下能在我闻仲面前毫无畏惧的,唯你一人而已。”

浩然并不回头,答道:“浩然非是为了私念而来,自问行事无愧于天地。”

纵观玉虚,碧游二地,乃至更高层次的上三天;茫茫神州大地,闻仲是第一次遭遇像浩然这样的人,闻太师叹了口气,道:“赵公明。”

帐篷一角那人摘下面具,静静站着。

闻仲说:“教主已把炼妖壶给了那孩子,昊天塔该如何?”

赵公明似是沉浸在一些回忆中,许久后方道:“我失手了,未曾获得。”

赵公明仿佛想到什么事,又说:“你若能牵制昆仑山注意,我与浩然再上昆仑一次,不定能得手。”

闻仲问:“谁来统领冀州军?”

赵公明道:“你那痴情徒儿当可。”

闻仲淡淡道:“这便预备下,明ri我率军入山,你三人往昆仑山去。浩然就劳烦你多……”

赵公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不料闻仲你也有求人的时候。”说毕转身出帐,道:“你何时回金鳌?”

“此战胜了便去。”闻仲冷冷道。“慢,把这废物一并带走。”

赵公明忍俊不禁,探身到帐篷一侧,掀开毯子,把黄天化抓在手里,提出帐外去了。

翌ri兵分两路,闻仲率三万人进了岐山,纣王率一万人绕过东岐南面,缓慢推进。赵公明却与两名亲兵无声无息消失了。

杨戬侧坐于哮天犬背,漂浮在空,眺望山谷内密密麻麻的大军。蹙眉不语。

闻仲领重兵压在谷口,传令下去,商军四散,抢占高处与险要之地。姜子牙传令鸣金,一声清响下,周军尽数撤回,两军之间留了一大片空地。

数月前冰封岐山战绩已打扫gan净,那平原上延至谷口处却是寸草不生。杨戬扶着哮天犬落地,问道:“闻仲有三万兵马,子牙师叔要如何应对?”

太公望笑了笑,答道;“无计。”

杨戬只道姜子牙在开玩笑,遂默不作声。哪吒ri前身受重伤,回到周营,子牙当即令雷震子背着哪吒回昆仑山,唯有制造者太乙真人方能治疗其伤势。黄天化又擅离职守,此时周军只余杨戬与太公望二人,面对实力强横的闻仲,如何能敌?

只见闻仲于谷口停下,按兵不动,传令就地扎营,杨戬猜测姜子牙会行劫营之计,乐的享这一时三刻清闲,便不再多问。

不料到了夜晚,子牙却仍是无动于衷。乌云遮没明月,平原上隐有淅淅索索之声传来。杨戬飞入帅营,报:“闻仲派来刺客!”

子牙只笑道:“果然来劫营了?”

杨戬疑惑更甚,立于帅帐前,子牙正出声招呼,杨戬却已再次腾空,此时闻仲派遣之军,已挨近了大营。姜子牙部署了瓮中捉鳖的陷阱?自己何以全然不知?

片刻后,一声惨叫骇得杨戬几乎摔下地去。

那是来自己方军士的,临死前的挣扎,紧接着,火从大营一头熊熊燃起。

屠杀开始了。

没有预料中的金鞭之海,甚至不见法宝光芒,近千人冲进了周军大营,举起兵刃,便开始这一场大屠杀。王魔、杨森、高友乾、张桂芳,修道之士无一露面,闻仲要以兵对兵,展开殷商的反攻。姜子牙早已推知此结果?

杨戬忙落下地去,大喊:“集队!勿要慌乱!”

刹那一道热血喷在脖颈中,背后倒下己方一人,山谷尽处发得一声轰雷炮响,近万人掩杀出来。

杨戬生平首次遇上这万军冲锋的场面,当即不知所措,奔向帅营:“军师!军师何在!”杨戬愤然挑开帅营门帘,愣住了。

营帐内灯火通明,空空荡荡,姜子牙已不知所踪。

下一刻,闻仲之军如汹涌巨兽,瞬间便冲垮了驻扎于平原外的西岐军阵地,兵败如山倒,周军再无法抵抗,于平原上远远溃逃,杨戬如身坠冰窟,看着面前血r横飞的一幕幕,仰天长啸,挥起战戟,朝穷追不舍的殷军扑去。

浩然十分不耐,道:“你回去。”

天化双脚如钉在地面般,答道:“不,我须与你同去。”

浩然头疼无比,这家伙怎的跟个驴子一般?转身走了几步,黄天化又大步追上,浩然终于忍无可忍,道:“我求你了天化,你回去罢。”

黄天化深吸了一口气,诚恳道;“浩然,我绝不会阻你之事,让我与你一同上昆仑山。”说毕眼望远处站着的赵公明,赵公明笑意盎然,调侃道:“哟哟哟,别跟个牛皮糖似的成不?”

黄天化与浩然均是尴尬无比,只听天化又道:“浩然,你与那贼子上得昆仑,你可知道路如何走?”

“昆仑山上仙家dong府数百座,天尊四象之眼到处林立,虽不知你二人上山要偷何宝物,但有我带路,起码安全些。”

浩然眼望赵公明,又转头凝视天化双眼,道:“你可是失心疯了,这是背叛师门之举,若被元始天尊发现,只怕你就……”

黄天化笑了笑,拉起浩然的手,道:“走罢。”

赵公明眼中笑意敛去,沉声问道:“你想清楚了?”

黄天化不答,翻身上了战马,坐在浩然身后,扯过缰绳,喝道:“驾!”马匹离开岐山区域,朝西北驰去。

赵公明与浩然均想不到,黄天化竟是如此执着,在未知目的之前,会甘冒身败名裂的下场,带着二人上昆仑山去。想来想去,赵公明终究觉得不妥,策马跟于黄天化与浩然身后,道:“不想自诩为名门正派的昆仑一脉,竟也有这痴xing,不如入了我截教……”

黄天化怒道:“滚!”

赵公明长笑,拨转马头,奔在天化前面。三人二马,于荒原上飞奔,跨越滚滚黄河支流,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如画卷般展于面前。

浩然叹了口气,道:“我心中不安,如此行险,终会害了你。”

天化眼望远处河流曲蜒,乱石处处,呼息在浩然肩旁撩拨,耳旁尽是男子的温暖气味,浩然仍能感觉到,背后那赤 裸胸膛中的坚定心跳,道:“你何苦如此……”

天化问道:“你究竟去寻何物?”

浩然一怔,遂道:“封神台。”

浩然想起自己来前所读史书,三清签押封神榜,后命姜子牙建造封神台,凡战死仙道,均是榜上有名,待到姬发攻陷朝歌后,天下已定,姜子牙在封神台上亲手册封三百六十五路神明。

“到了。”天化依旧搂着浩然。“浩然,你看,那便是昆仑山,我修道之地。”

那夜月se中匆匆一瞥,并未细看。此时重游戈壁,只见白沙万里,大漠绵延,伸到天与地的胶接点处,融为一体。

悠悠天地间均是一片茹白se,天在高处转为淡蓝,如一块洁净幕布。昆仑山正悬浮于天际,四周云雾霭霭,虹霞环绕,实是鬼斧造化的仙家奇景。

辽阔大漠中,又有隐约嘹亮歌声传来,似是牧民驱着骡马,于山下路过。

“真漂亮。”浩然情不自禁道。

天化漠然道:“再漂亮的地方,清心寡欲,住个上百年,也是无趣的。”

浩然笑道:“你不过住了十年而已。”

天化笑了出声,道:“修了十年道,此时认真想来,却如没活过一般……”

倏然只见东方天际一道白光飞来,三人同声惊呼,白光如盛夜流星,又如繁华焰火,拖着明晰尾线跨越大半片蓝天,冲向昆仑山,继而没入山体东面。

浩然一怔,忙问道:“那是何物?”

流星来自千里之外的岐山战场,是第三颗逃逸的灵魂,生前之名,唤作李兴霸。

九龙岛四圣之李兴霸:法宝拌黄珠,折设光线,聚ri照为锋芒,切割血r之躯。

杨戬无法眼睁睁看着己方兵士遭此血灾,是以加入战团,掩护周军撤退,不料对方却似等候已久,一见杨戬上场,便派出李兴霸,要把他牢牢困在此处。

杨戬错身避开那道细光,腿侧道袍连着皮肤被割裂,在半空中喷出鲜血。

李兴霸身形瘦小,如七岁孩童,脑后蓄着两条长辫,懒懒坐在那巨大圆球上,嘲道:“清源妙道,忍不住出手了?”

杨戬背持三尖戟,冷冷看着李兴霸。

旭ri初升,照亮了皮毛染得鲜红的哮天犬与它的主人。李兴霸嗤道:“姜子牙已弃这两万大军而去,你若投降,兴霸可向太师求情,饶你一命罢了。”

杨戬冷笑道:“好一个金鳌岛,欺我昆仑山无人不成!纵是战到最后一人,杨戬绝不投降!”

东面烈ri光华万道,拌黄珠锋芒不可抵挡,霎时于杨戬身上破开无数细密伤口,杨戬一喝之后,却是飘然退去,李兴霸穷追,只见杨戬回身一戟,堪堪闪过后,坠下大地。

李兴霸唾道:“逞这口利,不过一张破嘴。”驱拌黄珠遥遥朝地面降落。

是时战场中千军万马掩了上来,烟尘滚滚,再分不清哪处是溃逃周军,哪处是追击商军。战马扬起无数粉尘,遮没杨戬身型,李兴霸贴着地面左右回避,心下烦躁,拌黄珠光芒一闪,周遭顿有无数兵士摔下马来。

只见落马骑兵惶恐无比,拾起武器又朝远方奔去,李兴霸心中一动,何以拌黄珠失了效用?

李兴霸尚未想明白,又纵声喝道:“杨戬!出来领死!”

说毕光芒于滚滚浓烟中四处飙设,正寻不到人,欲再次腾空时,冷不防后背一凉。

一柄长戟透心而过,杨戬手持三尖戟,把李兴霸串在戟锋前,冷冷道:“你轻敌了。”

李兴霸至死方想起,那拌黄珠之光在烟尘中被削弱,伤不得杨戬分毫。旋即杨戬随手一抖,李兴霸孩童似的身躯被甩出三丈,落地之处,一道白光离地而去,冲向云霄。

杨戬腾空而起,拖着一身鲜血,追上溃逃的西岐军,朝脚下吼道:“跟我走!”

正要转入岐山南段,暂避锋芒,组织阵势再行反击之时,却见山后又转出一队兵马,为首副将肩抗玄se王旗,绣有金线真龙,纣王亲兵!

前有天子亲兵,后有闻仲铁骑,残兵再无抵抗之力。周军无处可逃,接连放下兵器,旷野中,降兵跪了一地,只余杨戬浮于半空,嘴唇微微颤抖。

商军排开两侧,天子策马缓缓上前,眼望这黑压压,漫山遍野的凡人。

纣王头戴九龙金盔,身披火云战袍,脚踏千叠金靴,骑四目青骢,披风于秋晨中猎猎作响,斜执一把丈许来长的破天巨刃。

天子犹如金甲战神降世,败军皆为这真龙霸气所摄,跪伏于地,低下头去。无人敢应声,山外一片死般的静谧。

纣王沉厚之声响彻旷野,道:“何人是将?前来归降,孤便放这万余人一条生路。”

纣王倏然回臂,破天刀虚指向空,抬头道:“来将通名!”

杨戬心知纵然自己脱出战场,这满地降兵依旧无路可逃,遂答道:“玉泉山金霞dong,玉鼎真人之徒,清源妙道,杨戬。”

纣王沉吟片刻,显是认出了杨戬,当ri冰冻岐山,正是杨戬率兵入山追捕,却放了自己一马,斟酌再三,天子方凝视半空中浑身浴血的杨戬,道:“你去罢,传话予姬发,若顾念黎庶xing命,当自献西岐。孤四万大军,指ri便到。”

杨戬却不离去,许久后,道:“杨戬愿以己身换此万人xing命。”

纣王别过头去,扫视那荒原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答道:“孤原欠你一命,既是如此,便两清了,来人,收押叛军,战后再行处置。”

那过万周军同时松了口气,杨戬拿不定主意要走要留,纣王又道:“君无戏言。”

听得此话,杨戬离了岐山,掉头朝西岐而去。

杨戬刚走,远方又有一员将领——张桂芳纵马急驰而来。

“报——!”

纣王坐于马背上,张桂芳匍匐于地,道:“太师请大王前去议事。”

纣王道:“张桂芳,此处胶由你接管,叛军暂且收编。”

张桂芳恭敬道:“臣遵旨。”于是纣王一夹马肚,单人匹马朝闻仲军方向去了。张桂芳眼望纣王驰远后,抹了一把汗,传来副将诸属,道:

“太师有命,所有叛军,一概就地格杀,尸体不得掩埋。”

众仙围城

闻仲大破西岐军,杀敌万余人,子牙率数百残部一路回撤,杨戬领九千西岐兵士遁入岐山,不料遭殷天子大军埋伏,一举全歼,杀敌一万九千四百四十七名。西岐军曝尸荒野,未得入土,时有鬣狗成群,啃食其尸,岐山y风笼罩,百鬼夜行,怨魂不得归宿。

西岐王宫,后hua园内,池塘飘满血似残枫,水面倒映出一个眉目间带着稚气的少年,少年坐于池旁石上,叹了口气,毛笔于池塘中轻点,那缕墨迹随着涟漪化开,消散于水里。

少年抬头,把写满蝇头小字的白绢撒出,那信离了姜子牙之手,被风带往天际,轻飘飘飞向昆仑山去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杨戬满身是伤,一袭道袍破败不堪,立于hua园外。

子牙转头笑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