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1/1)

莉惊讶屋里的话被外边听得清清楚楚。

郊区公路  外景  黄昏

莉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家。公路上照例没有车,没有人。远远地,邹杰骑车跟着。

莉知道他跟在后边,心里满足,但不回头。

红旗照相馆外  外景  晚

莉拖着疲惫的身子骑车归来。她下了车,不急着上楼,蹲下假装弄自行车的链条。

后边,邹杰见她停在门外,便下了车,不再前进。

莉摇动踏脚板,一边偷看远处的邹杰。

邹杰骑车兜着圈子。莉见他骑车上来了,赶紧起身,扛起车子,登上笔陡的楼梯。

楼梯间  内景  晚

莉吃力地把自行车扛上来,一上楼就看见母亲茉站着,面容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得意。

茉:“怎么回来了?”

见母亲反应平淡,莉反而声气大,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回来了,你想骂尽情骂吧!”

茉更加温和:“我怎么会骂你,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毕竟是自己女儿嘛。”

莉走向窗口,朝下张望。

楼下,她看见邹杰没有跟上来,相反调转方向,推着自行车走远了。

她懊丧地闭上眼。

母亲来到莉身旁:“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莉:“不知道你就不要乱问。”

茉:“你还是想他上来的吧?”

莉:“他会来的。”

茉:“不会的!在家里等是等不来的!”

莉:“那就看缘分了,我不后悔。”

茉:“你早该听我两句嘛。”

莉眼中充满轻蔑:“你是你,我是我。放心,我不会弄到你这一步的。”

茉眼含着悲愤:“你从来不把我当母亲看,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

莉:“你总是说这个,什么意思?!好了,我不想听了!”莉走进自己房间(当年茉的房间),摔上门。

重重的门响震撼着茉的心。

茉喃喃自语:“我真后悔,我为什么怕疼,我为什么不开门……”

楼梯间  内景  日

闷雷滚滚,乌云压顶,茉在窗口张望。她看见莉一人骑车回家,后边没有跟着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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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莉(5)

莉扛着自行车的身影一出现在楼梯口,她就急不可待地嚷嚷:“他在哪里?我没看见他!他怎么没跟你来!”

莉疲惫地将自行车靠在墙上:“再等他一天,明天要是他再不来,我跟他就算完了!”

楼梯间  内景  晚(雨)

当晚,窗外下着滂沱大雨。雨幕遮断了一切,对面屋顶上扬起一篷篷雨烟。

灯下,母女俩默默地吃晚饭。两人似乎都听见远处邻家婴儿的啼哭声,停下来,对视了一下。

茉见风吹刮着窗户砰砰作响,便起身嗵嗵嗵跑去关窗。

她摘下窗钩时无意中向下一瞥,愣住了。

背对窗户的莉突然停止扒饭,她感觉到什么,丢下碗筷,冲向窗口。

水汽奔走的大街上,一个黑影冒着雨,歪歪斜斜骑车已经来到楼下。

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邹杰!只见邹杰穿着雨衣跳下车,从车后架上解下个大大的油布包,然后在门口犹豫。

莉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急忙对着楼下喊起来:“门没关,门开着!”

邹杰一抬头,笑了。

嗵嗵嗵的脚步,震得楼梯颤动,电灯都摇晃起来。

邹杰上来,揭去雨衣,将大大的油布包扔在地上。油布松开,里面开花一样,展开一条棉被。

莉心里喜悦,嘴上还生硬:“你带被子来干什么!”

邹杰:“我睡自己的被子。我不睡你们家的被子。”

莉:“这是为什么?”

邹杰有点不好意思:“脚臭,怕弄脏你家的被子。”

莉捂着嘴扑哧笑了:“你倒蛮自觉。”

邹杰向茉低一下头:“妈。”

茉呆呆地好像仍不相信邹杰会回来。

莉的房间  内景  夜

雨停了。四下一片静寂,只闻檐头的滴水声,格外响亮。

蚊帐笼罩着的床上,莉难以成眠,她看着枕边的邹杰。邹杰已在梦里,他的嘴唇翕动着,睡得很香。莉轻轻地摸着他的脸,轻轻说:“如果你今天不来,我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她心中充满柔情,无声地哭了。

她抬头看,也许因为泪水,也许因为隔着蚊帐,外面一片朦胧,明明暗暗,分不清形状。门上的两块气窗玻璃,像两只眼睛,特别亮。

当轻风吹动蚊帐,那些模模糊糊的形状便飘动起来,好像在行走……

传来远处婴儿的啼哭。她看见有一块略深些的形状渐渐清晰,像一个人影一样走近了。

莉眨了眨眼,看清果然是个人影,那人像是自己的母亲茉。蚊帐里的莉猛地坐起。

蚊帐外,人影消失了。莉重新躺下,不哭了,但眼中泛着泪光。

接下来,她又听见别的一种声响:没有脚步声,但明显地感觉到有人踩着楼板上发出的格格响,从一头移动到另一头。

她害怕了,轻摇邹杰,但邹杰睡得很死。

莉再次感觉到蚊帐外的一切开始飘动。门上的两块气窗玻璃,像两只眼睛,特别亮。

忽然,她觉得那双眼睛动了一动,使她一惊:眼睛真的在动,向左,向右,然后不动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那是个女人的脸……

莉大吃一惊,她清楚地看见母亲爬在气窗上,正隔着玻璃望着她。莉尖叫起来,惊醒了邹杰。

邹杰:“什么事!”

蚊帐笼罩着邹杰,他什么也看不清。

莉脸色惨白,掩饰地:“好像……好像是只猫……”

楼梯间  内景  日

莉站在凳子上,用一张纸盒板封气窗,铁锤敲打钉子,整个楼板都在震动。

钉完了,她把凳子往墙边一墩,朝母亲房门瞪了一眼,摔门进了自己房间。

楼梯间空了一会儿,便听得楼梯响起,邹杰买煤球回来,有好几大筐,他上上下下地搬,堆满一个墙角。

邹杰一回来,茉那扇紧闭的门就打开了,人还没出来,声音先走一步:“小高回来啦……累死了吧,快歇歇,擦把汗……”

茉穿着印花的布拉吉,摇着身子拿块湿毛巾来给邹杰,看着他擦拭身上的汗。

茉:“你来了就好了,里里外外全靠你了,想不到小高那么能干!”她一边说着,一边夺过毛巾,揩邹杰身上鼓胀的肌r,她揩着揩着,手就停下,不用回头已知道女儿出现在身后。

莉犀利的目光扫了一下母亲,对邹杰说:“人家乱叫你名字你也不管,什么高占非,邹杰!”

邹杰顿感莉反应过度,态度太生硬,不由得替母女关系担心起来。

没想到茉并不在意,毫不忌讳地又夸邹杰:“小高真不错,我年轻时候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男人?”

突然,莉失控地从肺腔里迸出一声:“十三点……”

她面部僵硬,身体抖动起来,邹杰知道她是犯病,打着哈哈送她进屋。

母亲还是不在意,微笑着不紧不慢:“年纪轻轻,脾气那么坏。”

邹杰低头把妻子送回房中,随后仰头倒退着出来,这个动作颇为滑稽,原来他注意到了门上气窗的变化。被封死的气窗上,挂着边缘狗啃似的纸盒板,把房门弄得很难看,他不知怎么办。

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人晓得她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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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莉(6)

邹杰回头,见茉手里拿着一张大大的旧照片,摇着身体又要来搭话,赶紧往后退,退到门口。这样,两个人各站在门口,隔着楼梯间说话。

茉拿的就是那张“明星春游图”,她指着照片上细小的人中的一个说:“你自己看看像不像高占非?我不是瞎说的,你这个人放在从前,早就当明星了。过来看看。”

邹杰顾忌她这样说话,不安地回头望望屋里:“妈,你这些照片不要再拿出来了,收收好……干脆烧掉吧。”

茉:“烧掉?为什么?这些都是很珍贵的。”

茉变戏法似的亮出那份封面刊登她照片的《良友》画报:“见过吗?那个时候真开心啊,想起来真像做梦。”

邹杰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跟她说,一面又顾虑屋里莉的妒忌,心不在焉。

楼梯间  内景  日

邹杰帮莉扛着自行车下楼去了。莉跟着正要下楼,听见母亲在马桶间里哼哼呀呀叫疼,不由得停住。

母亲从嘴里掏出一个沾血的棉花团走出来,给她看:“你还记得黄叔叔吗?他给我拔的牙。恐怕今天还得要去看他。黄医生还在当医生,头发一丝也不白,很神奇的。”

莉:“你到底想说什么?”

茉:“他太太去年得败血症死了。”

莉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不耐烦地:“你想嫁给他就嫁好了,我不管,我要上班去了。”

茉:“慢,让我把话说明白了。”

莉停步,颇不耐烦。

茉:“黄医生现在住宿舍,他要是来的话,你和小高就要出去了。”

莉恍然大悟,又气又恨:“他什么时候进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你别以为我们想赖在这里!”

说完,她冲进了马桶间。不一会儿,茉听见里边传出莉低抑的啜泣声。

茉跑去轻轻敲门:“莉莉啊,不要怪妈妈,我们都应该有独立的生活,你说对不对呀!”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日

莉双手枕头,躺在床上,她看见自己开着的房门外,邹杰正爬在楼梯间的窗上起劲地抹玻璃,心里便担心。玻璃窗亮光一晃,邹杰的身体往外闪去,莉惊叫一声跳起来,跑出去一看,邹杰好好地站着,冲她笑。

莉:“你那么卖力干什么?这又不是我们的家。”

邹杰不明白她情绪从何而来,憨笑着:“闲着也没事,我不累。”

莉:“我想跟厂里申请搬到厂里住。”

邹杰吃惊:“你要住单身宿舍?那我怎么办!”

莉:“你也去申请。”

邹杰:“这样分开住,还像什么家!”

莉烦躁地:“你以为住在这里就像个家?告诉你,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个老不正经的一直在偷看我们啊!”

邹杰闻言,又惊讶又痛心:“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乱猜自己的妈!”

莉冷笑:“你还想住下去?再住下去,我们夫妻关系一定完蛋!”

话音刚落,楼梯嗵嗵地响起来,茉从外面回来,边走边骂:“什么东西,好色鬼!老流氓!不是个东西!”

莉冷冷地问:“到底怎么了?”

茉:“那个黄医生,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跟个小护士勾勾搭搭,不要脸!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莉忍不住刺了一句:“那你跟他不也是勾勾搭搭吗?”

茉把手里的草编提包猛地砸到莉的身上:“你幸灾乐祸,你们存心把我气死,气死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是吗!男人不是好东西,女人也不是好东西,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茉一头冲进马桶间,摔上门。莉等待里面传出哭声,可是没有。她一时间感到十分快慰。

莉突然对邹杰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其实你可以直接向厂里申请一间房了。”

邹杰:“怎么?”

莉:“我……可能有了。”

邹杰:“真的?”

莉点点头。

邹杰激动得一把抱住她。

马桶间外 / 内  内景  日

门紧关着。

突然,里边传出一阵大哭。

门猛地打开,莉哭着从里面冲出来。

邹杰匆匆跑来,进去探身一看:

白瓷的抽水马桶里,浮着一团血,像一朵正在开放的玫瑰。

莉的房间  内景 夜

床上,邹杰躺在莉的身边,莉的表情淡漠,不动。

过了一会儿,莉说:“你好像不喜欢小孩。”

邹杰:“怎么不喜欢?我想死了小孩!”

莉:“从来没听你说要小孩……没有小孩,就留不住男人。”

邹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你家里。”

莉:“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邹杰:“女孩。你呢?”

莉郑重其事地:“我不要女孩,我想要个男孩。”

邹杰:“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旧思想,男女不是一样吗?”

莉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好多事情,男人不懂。”

邹杰听了琢磨一会儿,向莉凑近。

莉突然心烦意乱地提高声调:“也许我们两个谁有问题,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邹杰:“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再说……我们又不光是为了生孩子。”

第二章  莉(7)

莉哑着嗓子:“不是为了孩子,那你为什么要结婚!”

邹杰恼恨,委屈,定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医院诊疗室外  内景 日

邹杰跟一批等候妻子的男人坐在一排,他手里拿着报纸,却没心情看,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诊疗室紧闭的门。

突然听见莉在诊疗室里哭的声音。邹杰猜到了什么,一下站起来。

莉从里面泣不成声地出来,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邹杰:“什么叫输卵管阻塞?这是为什么啊!”

邹杰鼻子一酸,上前牵住莉的手。

楼梯间  内景  日

莉穿着钢铁厂的工作服打扫卫生,她把原先通楼下照相馆的楼梯上堆放的杂物清理出来,扔得一地都是。茉讶异地走来:“你在干什么?”

莉:“大扫除,要下决心丢掉一批东西!”

茉一眼看见那只带黄铜扬声器的留声机,急忙上前护住:“这个是我的,不能丢!”

莉:“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家说我们家旧货太多,所以才怀不上孩子!”

不知触动了茉哪根神经,茉歇斯底里发作起来:“你要丢,索性先把我丢出去吧!怀什么孩子,匆匆忙忙结婚我没说,你还要匆匆忙忙生孩子!人又不是猪,没事做就生孩子啊!”

莉吃惊地望着母亲:“你骂人?你说谁是猪……”

茉忽而冷静下来,缓和地:“我……我只是提醒你们,你们真的还很年轻。”

莉:“年轻就不能生孩子吗?现在新社会,工农大众不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起先道理十足的茉,越说越理屈词穷:“我……你看我,早早有了你,后来什么事都做不成。”

莉:“不能这样说,如果不生下我,这二十年你怎么过?”

茉语塞,低下了头,用手擦着黄铜的扬声器。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夜

幽暗的屋内,莉似在熟睡,身旁的邹杰不在。

邹杰黑乎乎的身影在门外。他蹲靠在窗下吸烟,从他拿烟的姿势看,他是个不会吸烟的人。

马桶间一阵冲水声响,门开,茉穿着睡衣从里面出来。

茉:“小高,还没睡啊?”

茉进了自己房间,随手关门。邹杰掐灭香烟,回到屋里,正摸着上床,台灯突然开了。

莉根本没睡着:“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邹杰:“什么怎么办?”

莉:“你考虑过离婚吗?你要是想离婚,我同意。”

邹杰:“为什么?”

莉:“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邹杰很厌烦地:“别胡思乱想,我早对你说过,事业第一,家庭第二,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莉:“一样?不,时间长了,就不一样。”

邹杰:“怎么会不一样?你不相信我?”

莉叹了口气,轻轻摸着自己额上的红记:“跟你没关系。你看看这个,为什么会长得这么正?(停一停)它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莉掉头睡去。邹杰仔细盯着红记看,一脸迷惘。

马桶间  内景  凌晨

邹杰拿了本苏联《星火》杂志看,他看的是海滨游泳的人群。

他视线偏斜,忽然停在一点上。墙上有一行铅笔字:

“邹杰,别忘了付给妈妈这月生活费五十元。我是爱你的。莉。”

邹杰醒悟到了什么,顿时热血冲顶,蹦起来冲出去:“莉莉!莉莉!”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凌晨

邹杰冲进来,用力摇晃熟睡的莉。莉脸色苍白,已经失去知觉。

邹杰喊着:“莉莉!莉莉……妈!妈!”

邹杰冲出房门,跑到对面猛敲茉的房门:“妈!不好了!莉寻短见了!”

里边开了灯。

红旗照相馆外马路  外景  凌晨

天蒙蒙亮,薄雾中没有几个行人。邹杰背着莉跑出来,茉紧跟在后边。

邹杰挡住了一辆送豆制品的黄鱼车,把莉放在车上的油豆腐素j百叶上。

车主争执了几句,邹杰让他靠边,自己骑上车,快速蹬走了。

留下车主和茉,看着黄鱼车消失在淡雾里。

医院病房  内景  日

莉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输y。守在一旁的邹杰轻轻地问:“莉,你到底为什么?”

莉睁开眼:“不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害怕。”

邹杰:“你到底怕什么?”

莉:“我怕失去你。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之间的爱一天天淡下去,最后没有了爱,说不定只剩下怨恨。”

莉侧过脸看着窗外,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邹杰悲悯地长长出了口气:“莉,如果我们领养个孩子,会不会好些?”

莉回过头来,眼光亮闪闪,但表情分不出是欣喜,还是哀伤。

儿童福利院大门外  外景  日

莉喜气洋洋抱着个婴儿,走在阳光下。邹杰紧跟着。

邹杰:“高兴吗?”

莉:“高兴!可为什么所有的弃婴都是女的呢?”

邹杰:“是呀,谁知道……不过,我们把最漂亮的抱来了!”

莉得意洋洋,连连亲吻小宝宝。邹杰看着,他为莉的高兴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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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莉(8)

邹杰:“给她取个什么名呢?”

莉:“不用取,她本来就有名,叫阿花。”

邹杰:“阿花?”

莉:“对!我们不是差个花吗?多巧啊,老天都给我们安排好了!”

邹杰:“茉—莉—花?”

茉的胶木唱片音乐:周旋的歌曲《茉莉花》……

楼梯间  内景  日

歌声中,莉和邹杰夫妇俩满怀关爱地给孩子(一岁)洗澡。

光身的花格格地笑着,拍水闹着。当上了外婆的茉往澡盆里洒花露水。

邹杰实在是爱煞这个小孩,连连在孩子的腮帮子上响亮地亲吻。

大概实在亲得太多了,这时莉抬起头来,以异样的眼光看着邹杰。

楼梯间 / 莉的房间  内景  日

歌声中,莉一个人给孩子(五岁)洗澡。外婆茉往澡盆里洒花露水。

光身的花格格地笑着,喊着:“爸爸,爸爸。”

邹杰已不能c手女儿的洗浴,他穿着短裤从里屋跑出来,忍不住看女儿。

莉看见邹杰穿着短裤,非常生气,大叫起来:“邹杰,你干什么!你怎么跑出来了!”

莉连推带搡把邹杰推进屋,砰地一下摔上门。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日

歌声渐渐隐去,洗澡的孩子已长大到十二三岁,现在她一个人关在屋里自己洗澡。

花拿起花露水瓶,自己往澡盆里加了两滴花露水。

花洗澡的时候,茉,莉,邹杰,三个大人各不相干地共处楼梯间。

茉在打瞌睡;莉收了衣服准备洗;邹杰守着煤炉煎中药。

煤炉上的药罐噗噗地冒着热气,邹杰端下药罐,把药用纱布慢慢地滤一碗黑黑的水。

邹杰把滤好的汤药端到莉跟前,莉却久久不接,他一看,原来莉手上正拿着他的一条内k,里里外外仔细察看有没有可疑渍迹。

邹杰摇摇头,轻叹无语。莉接过药汤,嗅了嗅,没喝,抬起头以猜疑的眼光看着邹杰。

远处传来文革中流行的语录歌,由远及近。

屋里三个人,对窗外的景象毫无反应,大概已经熟视无睹了。

不一会儿,许许多多的红旗经过窗外,太阳下耀眼的红光把整个房顶都映红了。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 马桶间  内景  夜

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是一个雨后的夜晚,四下一片静寂,只闻檐头的滴水,格外清亮。

蚊帐里,邹杰与莉并排躺着,邹杰睡不着,悄悄起床,穿了拖鞋出房门。

不一会儿,莉醒来,她仰面看着蚊帐外的光亮。隔着蚊帐,外面一片朦胧,明明暗暗,分不清形状,她的左侧,女儿的小床上笼罩的蚊帐在轻轻摆动。

莉忽然发现身边的邹杰不知去向,心里疑惑。

接下来,她似乎听见一种熟悉的声响:没有脚步声,但明显地感觉到有人踩着楼板上发出的格格响,从一头移动到另一头。当轻风吹动蚊帐时,她的幻视症又发了,模模糊糊好像看到有个人影飘向女儿的床头……她突然尖叫起来:“邹杰!你干什么!”

她错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人。她扭亮台灯,跳下床,只见女儿花被她的叫喊惊醒,脸色惨白地望着她。

花:“怎么啦?妈,怎么啦……”

莉一把扯掉盖在花身上的毛巾毯,幻觉又出现了,她看见床单上刺眼的一团血,像一朵艳丽的玫瑰……于是眼前嗡地一片白亮,她喉头又发出可怕的咒骂:“邹杰……邹杰……”

她光着脚冲出房间,通过黑暗的楼梯间,直扑马桶间。

马桶间门关着,毛玻璃透出光亮,莉一把拉开门,坐在马桶上的邹杰猛一抬头,眼中充满惊惶,一本画报掉落在地: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剧照。

莉劈头盖脸地打邹杰:“邹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干的好事!伤天害理啊……邹杰,你这回总算让我抓住了……”

莉把邹杰揪出马桶间,一边尖叫着:“妈!你快来呀,我抓住他了!”

花和茉都跑出来,震惊地站在门口看着。

邹杰惶惶然:“你怎么啦?我什么都没干!你又发病了!”

莉:“我没病!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有证据!”

莉跑回屋里,从花床上抽出床单,大大地展开:“你看,你们看,这个畜牲都干了什么!”

茉一见白色的床单,腿就发软,声音也顿时哑了:“要死啊,邹杰,你作孽不想活啦……”

茉跌冲冲上前接过床单看,却没看见什么,翻个面再看,还是没有什么,立即疑惑地抬头看着莉。

莉:“看我干什么,你看证据!你看看这是什么!”

莉歇斯底里喊着,把床单在茉面前像煽风一样不停舞动。茉看着她这个样子,的确有些不正常,眼里就有些害怕:“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莉顿时怒不可遏:“我就知道你会帮他,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乌龟王八蛋啊,我要告你们!”

她说出最后一句,突然说不出话了,拿着床单甩啊甩。

所有人都看呆了。特别是邹杰,他震惊,痛心,害怕,最后,眼神里有一种深深的绝望。

在花的眼中,母亲莉此时的模样是多么奇怪,白色床单还在舞,哗,哗,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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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莉(9)

中学c场  外景  日

花和同学们在一起排队跳山羊。轮到花跳,矮矮的山羊她竟没有跳过。

她看见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她顺着同学们的目光向不远处望去:

茉提着草编挎包朝花招手。花意识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等着她,顿时脸色发白。

铁道  外景  日

花跟着茉赶到铁路道口,远远看见包括公安人员的一群人,抬着一个覆盖着白色被单的担架,下了路基,慢慢地走远。轨道上留着一个人,是莉。

花快步走过去。她看见铁轨上有一大摊血,在阳光下呈现出奇怪的紫色。

花凝视着那摊血,浑身颤抖,抬头看天,天上是刺目的阳光。

莉呆呆地站着,双手捧着一只被血溅红的解放鞋,不住地喃喃:“邹杰,我不该吓你……我说要去告你,其实是吓你的,你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害怕……”

风吹动着路基下的灰沙。一家三口,三代女人,久久站在铁轨上,一动不动。

铁路通向远方。

铁道  外景  日(几天后)

天边乌云低垂,远方闷雷滚滚。莉独自一人,走在无边无际的铁道上。

汽笛长鸣,远方出现如豆的一个黑点,火车来了。莉毫不避让,继续向着铁道纵深处走去。

火车迎面驶来。莉不理会,依然迎火车走去。

火车越驶越近,眼看火车就要撞向莉的一瞬间,却从莉的身边擦过。原来这是一段双向轨道,火车是行驶在旁边一条铁道上。

长长的列车隆隆从莉身边驶过。我们仍看见莉行走在轨道上的身影。

随后,列车留下的白色蒸汽弥漫了整个画面。等蒸汽散尽重归清晰,画面中却魔术般地不见了莉的身影。

这时,一曲稚嫩的童声《茉莉花》随着渐渐远去的隆隆车声,轻轻响起:

好一朵茉莉花,

满院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

满院花开比也比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楼梯间  内景  日

歌声消散,渐渐听不清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茉和花祖孙二人凭窗远眺。

花:“外婆,我妈还会回来吗?”

茉:“不知道。她去找你爸爸去了。”

花:“……”

见花不响,茉像安慰,又像猜测:“等她平静下来,她会回来的。”

花听了这话,点点头,她那少女纯洁无辜的脸上,充满了期盼,令人心痛。

第三章  花(1)

原野  外景  日(1978年)

一列火车在白雪覆盖的东北原野上穿行,白色的蒸汽不断流向列车身后。

列车上  内景  日

行进的列车上,花戴着一副白色的赛璐珞眼镜,闭目养神。

她穿着褪了色的草绿色军装,兵团知青装扮,一身乡土气息。我们看见她酷似外婆茉年轻时的模样,以及她的养母莉,只是比她们多了一份过早阅世的沧桑,以及由疲惫带来的漠然。

可能觉得热了,花睁开眼睛,脱下军大衣,望着窗外。

s进车窗的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着。

列车上  内景  黄昏

列车穿过楼房密集的市区,渐渐驶近了站台。

花探头伸出车窗,远远地看见站台上突出地站了一个人,他是小杜。

列车驶过车下的小杜,车窗玻璃上夕阳的光辉斑斓地在小杜的脸上闪耀。

小杜招手朝车上喊着:“阿花!”

花也向他招手。刺眼的强光照s着花的双眼。

西站露天站台  外景  黄昏

花提着行李下了火车。小杜推自行车前来,他身材高大,动作灵活,支起车,迅速从花手上接过行李,帮她安放在车后座上。

两人久未见面,相互不知说什么,只是笑着,比起花,小杜明显更激动些。

花扶着自行车,看着小杜,突然轻声问:“又抽烟了?”

她从小杜身上闻到了烟的气息。小杜略一惊,笑着:“嗳。”

花:“你在信上不是说戒了吗?”

小杜笑着:“是已经戒了……好久没抽了,开心的时候才抽一两支。”

花:“一口都不抽,那才叫戒烟。”

小杜略显尴尬地笑着。

花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你不存钱了?不上大学了?”

小杜闻言点头:“是。”

车站出口  外景  黄昏

小杜推着自行车,花提着一件小行李,两人走出来。他们身边,是各高校设下的接待外地学生的临时摊点,布标上写着:复旦大学,交通大学,华东师范大学……

走过这些摊点的时候,小杜像被钩子钩住一样,扭着脖子回头看着。

花问小杜:“外婆怎么样?”

小杜:“……”

花见他闪烁,追问:“好还是不好?”

小杜:“还好,还好……怎么不问我好不好?”

花:“我问了,你好不好?”

小杜:“我不好,老想你……”

花打断他:“好了好了,别发嗲,r麻!”

小杜的自行车驮着花的大包小包,因为东西太多,车被压得扶不住。花跟在后边帮着扶,两人推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向前走。

楼梯间 / 茉的房间  内景  日

花把行李拖上楼来,便匆匆跑向茉的房间。

花:“外婆!外婆!”

她推开房门,眼前的情景使她一惊:年已六十的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合着双眼,一动不动。

花眼睛一热,外婆两个字轻轻滑出唇间。她凑上前仔细端详:茉脸色苍白,但表情安详……

忽然,茉眉毛一动,忍不住笑出来。原来她是开玩笑吓唬她。

花由惊惧转欣喜,带着嗔怪地拉住茉的手:“外婆,你吓死我了呀!你病好了啊?”

茉:“骗你的。阿花,下乡那么多年,也不管我死活,我不说病危,你肯定不会回来。”

花:“这不是回来了吗。”

茉欣慰,拍打着花问:“小高怎么不上来?”

花嗔怪:“还是你那高占非,小杜好不好。他要参加高考,让他赶紧回去复习功课。”

茉:“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花:“结婚?还没谈过呢。”

本来开开心心的茉听了,脸色忽变:“什么?没谈过?这件事从来没谈过?那你们在干什么?”

花:“我们蛮好的,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茉:“小高进了大学,就是不一样的人了,你不怕他那头发生变化吗?”

花从容一笑:“他会吗?”

茉:“啊呀,你真要把我急出病来!听说你让他报考外地重点?”

花:“外地重点录取分数低。你怕他考上了不回来?(一笑)外婆,大学生又怎样,哪个人不闹着回来?”

茉点点头:“……这次给你多少假?”

花:“七天。”

茉:“人家下乡都回来了,你还在那里干啥。”

花:“是要回来了,我不想回去了。”

茉:“行吗?农场会答应吗?”

花:“想想办法。”

茉:“想啥办法?”

花:“总有办法的,你不要管了。”

花的房间(原莉的房间)  内景  日

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在花的腿上滑动,花用冰块摩擦着自己的膝盖。

她的身旁,一个搪瓷脸盆里有许多融化了一半的冰块,看上去她已经弄了很久。

清亮的汗珠从花的额头上滴在了眼镜片上,大概膝关节有些酸胀,她咬咬牙,表情是坚毅的。

她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转身一看,是外婆。

茉:“你在干什么?”

第三章  花(2)

花:“我想办病休,留在家里照顾你。”

茉:“这样不会弄出关节炎吗?”

花:“就是要弄关节炎,不过不是真的关节炎,是假的。暂时麻痹,只要医生开了证明,我就成功了。”

茉看了于心不忍,啧啧连声:“吓死人啊!你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花:“这个办法最好,人家都是这样搞的。”

医院诊疗室  内景  日

一名男医生用一把金属曲尺敲击花的膝盖,膝关节没反s。

男医生把曲尺交给身边拿本子作记录的实习女医生,由女医生接着敲。

男医生:“怎么样?”

女医生:“的确不一样。”

于是,男医生回到座位上给花写病历:“今天总算来了个真的关节炎。”

女医生:“年轻人得关节炎可是很少见呀。”

男医生:“啊呀,水稻田里c秧c的……”

两个医生谈论病历好像跟花无关似的,但花一旁听了,心直往下沉。

楼梯间  内景  晚

温暖的灯光下,花和茉招待小杜吃晚饭,小杜吃饭的样子仿若家人,无拘无束。

小杜兴高采烈:“你们没听到外面都在传说吗?按照新政策,阿花回城绝对没有问题。”

花:“什么新政策?”

小杜:“凡是家庭困难没人照顾的,三种情况符合任何一种,都可以自动回城。第一,没有兄弟姐妹的。第二,父母当中任何一位不在的。第三,祖父母无人照顾的……”

茉很兴奋地:“那阿花是百分之百没问题了!”

花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真的吗……”

小杜:“就是啊!我喝下这杯提前庆祝好吧?”

花:“喝吧,你不是一直在喝嘛。”

小杜嘿嘿傻笑着喝下杯中酒。

花又给他斟酒,也给自己斟了点儿:“我也喝一点儿,提前庆祝你考上大学!”

小杜:“还没考呢,你怎么知道我能考上?”

花:“前两次分数都那么高了,又练了一年兵,这次肯定没问题!”

小杜:“这是你一厢情愿,今年竞争激烈,我一点儿没把握,要不改一个普通的志愿吧?”

花:“不行,要考就考重点,要么不考!”

小杜:“你这是让我赌博啊!”

茉忍不住c嘴:“小高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考虑他的心情……”

小杜:“就是嘛!我根本就不想考!”

花突然发火:“不考就不考吧!别拿这个吓人!(转而对外婆)不懂就不要乱c嘴,连人家名字都搞不清,小杜,不是小高!你们还想不想太太平平吃顿饭?”

茉和小杜都不做声了。

花起身,去煤炉上端了个砂锅来,刚回到桌前,腿一软,砂锅重重倒翻在桌上。

花站着发愣。

小杜赶紧拿个碗,把r搛起来:“没关系,没弄脏。”

花掩饰着病腿,回到自己座位,往小杜碗里搛r:“喏,慰劳你多吃一点儿,补补身体。”

小杜吃着大块的r,嘴里不住说:“好吃好吃!腌r好吃!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花:“放开吃吧,还有好多。带骨头的冷气r,多买些会便宜,我自己做的。”

医院病房外 / 内  内景  日

腿脚有些不灵便的花匆匆来到医院,稍一张望,便找到小杜的病房。

小杜躺在病床上吊盐水,花进门来。

花:“还在拉吗?”

小杜:“好多了……问题就出在你做的腌r上,食物中毒了!”

花:“食物中毒?我也吃了腌r,我怎么没中毒呢?”

小杜:“可能你吃惯了变质的东西,肠胃功能好。”

花对他善意的嘲笑也不动气:“别嘲笑我,我是为了省钱,你不喜欢吃以后直说,不用装出很喜欢的样子,好吗?”

小杜:“好……(话题一转)外婆其实很希望我们早点结婚的。”

花:“你想早婚,别推到外婆身上。”

小杜:“不早了,再等,两个人都等老了,再住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花恨其不争气地:“你一个男人家,怎么就这样胸无大志呢!”

小杜被刺激,说:“阿花,你给我一句话,要是我考不上,我们会不会结婚?”

花不假思索地:“考不上只有结婚咯。”

小杜一笑:“那好,就这样吧!”

花傻了,对他大声地:“小杜,你不要自暴自弃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