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1/1)

“这是为何?”骆文佳茫然问道。

“老夫训练你这么久,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你的智谋永远只是纸上谈兵,不配再做老夫的弟子。”云爷警告道,“你要记住,你的行动老夫不会干涉,遇到麻烦你必须自己解决,别想要老夫帮忙。”

“弟子领命!”骆文佳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千门中人。他对这新的身份还有些茫然。为了更好地适应生存环境,将来的行事肯定要与圣贤的教诲背道而驰,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到悲哀。

当骆文佳离开死牢来到阳光下,只感到两眼刺痛,头目晕眩。几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使他身体比过去更为羸弱。不过他半开半阖的眼眸中,却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冷定和从容,那是一种强者的自信,这使他再无当初那个文弱秀才的半点影子,他已在精神上完全脱胎换骨。

随着狱卒回到工棚,立刻引得苦役们一阵惊讶。从死牢中放出的逃犯,骆文佳是第一人。众人不由围上来,争相向他道贺。骆文佳一一向众人道谢,一个个叫着难友们的名字。众人脸上放光,腰也不自觉地挺直起来。苦役们通常只相互叫一些恶俗的诨号,现在第一次被人尊为叔伯或兄弟,让他们对骆文佳油然生出好感,也不好意思再叫他“兔儿”的诨号,齐齐改口称他为“骆兄弟”。

“吵什么吵!”疤瘌头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大声对众人呵斥起来。众人纷纷散去,骆文佳忙来到疤瘌头面前:“疤爷!小人年少无知,过去对您老多有冒犯,这次又胆大妄为企图越狱,连累疤爷,小人实在罪该万死!望疤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

“想不到你进一回死牢,倒是学聪明了。”第一次被尊为“爷”,疤瘌头有些飘飘然,“只要你不再捣乱,疤爷不会为难你。”想到对方能从死牢中被放出来,疤瘌头就猜到这小子背后有靠山,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开饭的锣声响起,众苦役涌到门口,从差役手中领到窝头,然后各自拿出一个窝头送到疤瘌头面前。骆文佳也将自己的窝头献上去,疤瘌头忙摆手道:“你需要养好身子,这孝敬暂且记下,以后再说吧。”

“多谢疤爷!”骆文佳说着转身回到众苦役中间,将省下的窝头递给了一个被夺去了窝头的新来苦役。那苦役茫然抬头望向骆文佳,只见对方面带真诚微笑,轻声道:“别客气,四海之内皆兄弟。”那苦役眼眶一红,低头接过窝头,三两口吞入了肚中。

骆文佳趁着吃饭这点闲暇,在苦役中谈笑风生,给大家讲一些野史趣闻,众苦役渐渐聚到他身边,听得津津有味。从这之后,听骆秀才说故事,成了苦役们难得的乐趣。

刚从死牢出来,骆文佳身体十分虚弱,井下劳作时几次差点摔倒。这时身旁有人轻声道:“骆兄弟,咱俩搭伙干,你负责装,我负责背,挣下的窝头咱们二一添作五。”

骆文佳认出那人就是上次借给自己窝头的难友,他感激地点点头:“多谢王大哥帮忙,我可占了大便宜。”

“兄弟之间,不说这话。”那汉子抢过骆文佳的背筐,悄声道,“回去再给我讲梁山好汉的故事,我爱听!”“好!”骆文佳连忙答应,装筐比背运轻松多了,两人分工合作,效率提高了许多。

由于搭伙干活的高效,骆文佳与那位名叫“王志”的同伴分到了八个窝头。捧着窝头,骆文佳对他小声道:“王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哥肯不肯答应?”王志忙道:“骆兄弟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骆文佳恳切地低声道:“我想效法梁山好汉,与大哥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大哥肯不肯让小弟高攀?”王志大喜过望:“只要骆兄弟不嫌弃我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我王志求之不得!”说着就要跪倒结拜,却被骆文佳拦住道:“此事你我兄弟心照不宣,繁文缛节就暂时省了,免得旁人生疑。”

王志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二人悄悄序了年齿,却是王志年长七八岁,骆文佳便悄悄叫他一声“大哥”,令他喜不自禁,心中油然生出保护、照顾这位兄弟的责任感。

“大哥,小弟还有个不情之情。”骆文佳又道。

“兄弟有话尽管说,不用客气。”王志连忙道。“这八个窝头,我想分些给那些老弱病幼的难友,”骆文佳小声道,“小弟胃口小,留两个就够了,大哥胃口大,就吃四个。多出的两个就分给挨饿的同伴,如何?”

“那怎么行?”王志忙道,“兄弟刚从死牢出来,无论如何得补好身子。大哥这身板少吃两个没关系,你却一个不能少。”

二人推让多时,最后各分了三个,多出的两个则分给了几个挨饿的同伴。当几个老弱病幼的苦役从骆文佳手中接过窝头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却听骆文佳低声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从今往后,只要有我骆文佳一口,就少不了你们半顿!”几个苦役感动得连连点头,若非顾忌疤瘌头和差役们疑问的眼光,他们恨不得马上就给骆文佳磕头道谢。

晚上入睡前,苦役们通常开些下流粗俗的玩笑,不过自从听过骆文佳讲经史典故、野史怪谈后,众人渐渐对千篇一律地聊女人不再感兴趣,而是更喜欢听骆文佳讲各种精彩绝伦的传奇故事:“昨天说到豹子头林冲,被太尉高俅陷害,充军来到野猪林。若非结拜兄弟花和尚鲁智深暗中保护,早已命丧官差之手……”骆文佳突然停了下来。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纷纷追问:“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骆文佳长叹道:“想豹子头林冲何等英雄,若没有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也要落在小人手中被折磨而死。咱们这些无根小民,若再不相互扶持,以兄弟相待,恐怕谁都活不了多久。”说到这他从铺位上翻身而起,朗声道,“从今往后,谁若当我骆文佳是兄弟,我必肝胆相照,与之同生共死。愿做我兄弟的就请过来,与我骆文佳击掌盟誓。”

众苦役一时静默下来,众人虽有应和之心,但在疤瘌头的积威之下,却不敢贸然出头。骆文佳见状目示一旁的王志,他立刻心领神会,翻身而起:“我愿做你兄弟!”说着昂然来到骆文佳面前,与他的手握在一起。

“我也愿意!”“算我一个!”一旦有人带头,几个得过骆文佳恩惠的苦役也纷纷过来,与骆文佳和王志举手相握,片刻间骆文佳身边就聚集了七八人,众人齐声道:“从今往后,咱们定相互扶持,生死与共!”

“好啊!你们莫非想造反不成?”疤瘌头冲过来,举鞭向众人抽去,想驱散众人。但众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相互传递着信心和力量,他们默默忍受着鞭笞,却没有一个退缩,齐齐对疤瘌头怒目而视。

“住手!”有七八个生死与共的同伴,骆文佳感到从未有过的强大,眼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威严,“我们不想造反,我们只是要活下去!”

众人的目光令疤瘌头有些害怕了,只得收起鞭子,冷笑道:“想活下去?行!只要乖乖干活就能活下去。”

骆文佳不再理会疤瘌头,转向紧握在一起的众人道:“不管咱们过去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也不管相互之间有过多大的恩怨,从今往后,咱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众人使劲点着头,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

“神经病!”疤瘌头悻悻地回到自己铺位,“你们他妈还真当自己是梁山好汉?一堆人渣聚在一起,就以为成了人精?哼!不自量力。”

这一夜在不平静中平静地度过。天亮后,当苦役们从差役手中领到窝头时,疤瘌头像往常那样拿出自己那个超大的海碗,往工棚中央一放,静待众人的孝敬。片刻后众人孝敬完毕,却比往常少了许多。

“怎么回事?”疤瘌头怒气冲冲地喝问,“谁他妈还没上贡?”

“是我。”骆文佳站了出来,身后立刻跟着站出七八个人,“还有我!”

“你们他妈想坏了规矩?”疤瘌头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规矩是人定的,”骆文佳淡淡道,“你能定规矩,我们也能。从今往后,我们不再向任何人上贡,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疤瘌头打量着聚集在骆文佳身后的七八条汉子,恨恨点了点头:“好!你等着,老子迟早要你后悔!”

几个冷眼旁观的苦役,见疤瘌头在骆文佳面前退缩,纷纷问:“骆兄弟,不知咱们可不可以做你的兄弟?”

“当然可以!”骆文佳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便是好兄弟!去把你们的窝头拿回来,我的兄弟不需要向任何人上贡!”

在骆文佳的鼓励下,几个苦役大着胆子拿回了自己的窝头。疤瘌头瞪着众人,却没有阻止。就听骆文佳对众人大声道:“从今往后,咱们的食物只分给需要照顾的老弱病幼,不再交给鞭笞我们的混蛋!”众人齐声叫好,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喜气。疤瘌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用yy的目光盯着骆文佳,一声不响地缩回到角落。

经过这次窝头之争后,除了疤瘌头那两个心腹,所有人都成了骆文佳的兄弟。他们相互扶持,像亲兄弟一样团结,令疤瘌头不敢再随意鞭笞。他们第一次在这牢房中,找回了一点做人的尊严。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苦役们刚吃完早饭准备上工,就见两个狱卒提着锁链来到门外,对着工棚喊道:“骆文佳,出来!”

众苦役露出担忧的眼神,齐齐聚到骆文佳身边。骆文佳从容地与众人握手道别,坦然来到门外。两个狱卒将锁链往他身上一套,拖起就走。疤瘌头在一旁y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跟疤爷作对的下场。他要是还能活着回来,就算他命大。”

“原来是你!”y沉沉的大堂上,司狱官一眼就认出了骆文佳,毕竟读书人还是比较少见。他懒懒地摆摆手,“拖下去,先重责二十鞭。”

几个狱卒将骆文佳摁倒在地,扒去衣衫就是一顿暴抽,骆文佳痛得差点晕了过去,却咬牙一声未吭。就听严骆望冷冷道:“想不到你一个文弱书生,却还是个刺儿头。到了鬼门关,居然还敢跟阎罗爷耍心眼。”

“大人是听疤瘌头说的吧?”骆文佳心知现在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虽然痛得头晕目眩,但脑子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强忍痛楚抬头道,“疤瘌头身为丙字号牢房的牢头,现在居然要借大人之手来对付手下一个牢犯,大人认为他这牢头可还称职?”

“大胆!”严骆望一声厉喝,“你居然还敢诋毁自己的牢头?”

“大人!”骆文佳污秽的脸上露出一丝从容的微笑,“其实在您老心目中,无论牢犯还是牢头,都如蝼蚁一般,之所以要在牢犯中设牢头,不过是要借助他们来督促牢犯出矿罢了。但是,当一个牢头不仅不能为大人多出矿,却还严重影响到苦役们的工作,他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见严骆望并没有呵斥,骆文佳就知道自己说到了对方的心坎上,他信心倍增,继续道,“大人可知疤瘌头为何要诬告小人?那是因为小人不再将食物孝敬他。他和几个心腹强夺大家的食物,多吃多占却不干活,干活的苦役反而没饭吃,这严重影响了苦役们的劳作,使咱们无法为大人和朝廷多创造财富。”

严骆望脸上露出一丝嘲笑:“你身为苦役,心里居然还念着朝廷?”

“小人不敢欺骗大人,其实小人也有私心。”骆文佳忙道,“小人只想吃饱肚子。大人其实也并不在乎谁做牢头,只要能多采矿石就好。既然如此,若没有疤瘌头这个牢头,我保证咱们的采矿量,至少提高三成。”

“哼,大言不惭,本官凭什么信你?”

“小人一条贱命,原也不配作什么保证,不过大人至少可以试试,若丙字号牢房不能提高三成以上产量,小人愿领受任何责罚。”

严骆望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牢头是自然产生,并非本官任命。如果真能提高三成产量,废一两个人也无所谓。”说到这他眼光如刀地盯着骆文佳,“不过如果你的许诺未能兑现,本官便要你拿命来抵。”

“多谢大人恩典!”骆文佳心中大喜过望,得到严骆望的默许,他知道自己终于赢回了主动。

当骆文佳被两个狱卒扔回工棚时,王志与几个苦役忙围了上来。疤瘌头笑眯眯地打量着血r模糊的骆文佳,嘿嘿冷笑道:“鞭子的滋味不错吧?敢跟老子作对,你他妈还嫩了点。”

骆文佳眼里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在众人搀扶下回到自己铺位趴倒,待旁人散去后,他突然抓住王志的手:“大哥,信不信得过兄弟?”

“废话!这还用问?”王志怪道。骆文佳拉过王志的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王志一脸诧异:“有这等事?”

骆文佳从容一笑,低声道:“信得过小弟,就悄悄联络几个弟兄,今晚入夜听我暗号。若信不过,就当小弟什么也没说。”

在骆文佳自信目光的注视下,王志一咬牙:“好!大哥听你的!”

入夜,工棚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在这鼾声中,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几个黑影应声从铺位上悄悄溜了下来,有的围向疤瘌头所在的铺位,有的则从隐秘处拿出了那块暗藏的石头。

“动手!”有人悄然喊道。几个黑影应声扑到疤瘌头身上,将之死死摁住,一床破被兜头将之罩牢。一个汉子高举裹着破布的石头,重重击向疤瘌头胸口,黑暗中传来沉闷的打击声和裹在被子中隐约的惨叫声。其他苦役被惊醒,众人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c不上手,却将疤瘌头和动手的几个同伴围了起来,不容疤瘌头两个心腹上前相救。

沉闷的打击声终于停了下来,除了疤瘌头隐约的呻吟声,工棚中寂静一片。跟着响起王志的询问:“兄弟,留不留?”

骆文佳依旧趴在自己铺位上,黑暗中传来他冷漠的回答:“不留。”

又是几下沉重的打击声,之后一切就都归于宁静。囚犯们还不满足,不约而同地围向疤瘌头那两个吓得簌簌发抖的心腹,二人一看众人架式,慌忙扑到骆文佳面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骆大哥饶命,骆爷饶命……”刚叫得两声,众人的拳脚已如雨点般落到二人身上。

“够了!”骆文佳终于出言喝止,“你二人过去为虎作伥,对咱们百般凌辱,本该一同受死。不过念在你们也是同牢难友,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我骆文佳依旧当你们是好兄弟。”

“多、多谢骆爷,不、不、多谢骆兄弟。”二人顾不得抹去满脸血污,挣扎着爬到骆文佳面前,连连磕头不止。

门 作者:方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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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门大传之千门之门 六、逃狱

疤瘌头的意外死亡很快就被狱卒发现,众人查看尸体,只见除了胸前那大块淤血,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狱卒们也是个中老手,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事先有司狱官的指示,狱卒们只将疤瘌头当成暴病而亡,将尸体拖出去草草埋掉了事。

当同牢的苦役们去矿场干活后,工棚中就只剩下云爷和养伤的骆文佳。直到此时,骆文佳才将除掉疤瘌头的经过向云爷做了汇报,最后隐隐有些得意地问:“师父,弟子这次做得如何?”

云爷一声冷哼,“这次算你命大,居然反败为胜。不过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兑现对严骆望的承诺。千万别把严骆望当善茬儿,囚犯们背后可都叫他阎罗王。你要是胆敢失言,肯定比疤瘌头死得还难看。”

“多谢师父提醒,弟子心里有数。”骆文佳似乎并不担心。少了疤瘌头这个多吃多占又不干活的工头,大家都可以吃饱一点儿,如果再对劳作进行分工合作,他完全有信心比疤瘌头做得更好。

第二天上工时,伤势未愈的骆文佳便来到矿场,将苦役分成两组,年老瘦弱的负责采掘装筐,年轻力壮者负责背运。这一分工协作,效率果然提高了许多。中午开饭时,众人比往常分得了更多的食物,大家对骆文佳更是心悦诚服。几日下来,丙字号牢房的采矿量果然提高了许多,狱卒们默认了骆文佳这个新的牢头。这样一来,他有更多的机会向云爷学习各种千门绝技,而不必担心受人打搅了。

这一日,骆文佳像往常一样带人进入工地。矿井顺着矿脉向斜下方延伸,已经深入山腹深处,离d口有近百丈。隐隐约约的异响顺着矿井传入苦役耳中,众人停下活计侧耳细听,只觉声音越来越大,沉闷如雷。不知谁发一声喊:“塌方了!”众人立刻丢下工具,争先恐后地向矿d外爬去。

“兄弟快走!”混乱中有人抓住不知所措的骆文佳,拖起就走。骆文佳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向d外爬去。当他糊里糊涂被人拖出矿井,才发觉是被义兄王志所救。二人刚冲出井口,就听矿井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坍塌声,以及苦役们隐约的呼号惨叫。

“快救人!”骆文佳想冲进尘土弥漫的矿井,却被王志拼命拦住。

“你疯了?”王志死死抱着骆文佳,“现在谁也救不了他们,只有等坍塌完全结束后,咱们才能再想办法。”

司狱官也带着狱卒来到灾难现场,待坍塌声平息后,一个狱卒大着胆子进入井口查看究竟,片刻后他退出来,对严骆望遗憾地摇了摇头。严骆望立刻向几个狱卒一挥手:“封d。”

骆文佳见狱卒们指挥苦役向坍塌的矿井中填土,忙扑到严骆望面前:“我的兄弟们还在下面,大人快下令挖开坍塌处,将他们救出来啊!”

“是你懂还是本官懂?如果能轻易挖开坍塌处,本官难道愿意放弃这处矿脉?”严骆望说完转头招呼手下,“还愣着干什么?填土!”

“你混蛋!”严骆望的冷酷激怒了骆文佳,他愤怒地扑向司狱官,却被两个狱卒打倒在地。他挣扎着还想扑过去,却被王志死死拉住:“兄弟,矿场经常出这种事,谁也无可奈何。”

“可他们是我的兄弟!”骆文佳两眼充血怒视着王志,“我们能看着他们就这样被活埋?”骆文佳说着抄起一柄铁锹,“快跟我去救人!”

矿井中逃出的苦役寥寥无几,众人惊魂稍定,也抄起工具向矿井跑去。突见一人从天而降拦住去路,不等骆文佳看清,一巴掌便重重打在他的脸上。骆文佳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住脸一声惊呼:“云爷!”

云爷恨恨地视着骆文佳,低声喝道:“你是要做英雄还是千雄?”

骆文佳一怔,突然想起了云爷的教导:千雄与英雄虽只有一字之差,但行事的手段却有本质的不同。英雄随时要为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而千雄什么都可以输,就是自己的性命不能输!正所谓宁肯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想到这他不禁浑身一软,慢慢跪倒在地,无助地望着狱卒们向矿井中填土,急怒攻心之下,突然晕了过去。

当他悠悠醒转,发觉自己已躺在工棚中,窗外漆黑一片,原来已是深夜。熟悉的工棚中没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寂静得有些恕;纺克墓耍肆攘燃父鐾椋づ镏锌湛盏吹矗倏床坏街诙嗍煜さ纳碛啊?br /

骆文佳回忆起今日发生的一切,他挣扎着翻身下铺,却发现连云爷的铺位也是空空如也。清冷的月光从裂开的门缝中投s进来,在空荡荡的工棚中留下一片惨淡之色。他失魂落魄地来到门边,门应手而开,不知何时,门外的锁已被拧断。门外冷冷清清看不到任何人影,巡夜的狱卒不知是否躲到背风处偷懒去了,四周除了大漠朔风的呼啸,听不到半点声音。骆文佳心中挂念着被埋入地底的难友,想也没想便朝半山腰的矿场跑去。

跌跌撞撞地来到出事的矿井,只见d口已被完全填死。骆文佳心中一痛,抄起一柄铁锨拼命挖掘起来。没挖几下铁锨就折断报废,他便赤手扒挖填紧的矿d,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掉心中的悲愤和无奈。

不知挖了多久,他十指早已血r模糊,指甲几乎全部折断,却完全感觉不到痛苦。朔风中传来隐约的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侧耳细听,声音似乎有些悠远,只是因为自己处在下风处,朔风才将那隐约的声音送过来。骆文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地爬了过去。

翻过一处高坡,借着天空中投下的月光,骆文佳终于看清了说话的两人。只见一个人身材瘦削高挑,虽身着囚服,依旧掩不去浑身散发出的飘逸和潇洒,却正是失踪的云爷。他的对面是一个身披浅蓝色披风的袅娜女子,那女子面上罩着一条白纱,仅留双目在外,虽在月夜蒙眬之下,那双凤目依旧如星辰般清朗,隐约透出一种多情的容光。二人相隔不足一丈,几乎触手可及,却又偏偏固守着这最后的距离。

“师兄,”只听那女子幽幽一声叹息,“想不到你竟能抛开锦衣玉食的生活,躲到这远离中原的苦役场,让小妹找得好苦。”

“是为兄的不是,”云爷也是声色黯然,“我记得师妹一向都养尊处优,从来受不得半点苦楚,却到这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来找寻为兄,实在令我云啸风感动。今日能再见师妹一面,为兄今生再无所求。”

那女子涩然道:“师兄,你我之间,何时说话也这般客气起来?几年不见,难道你我便已如此陌生?我记得师兄以前,一直是叫我阿柔。”

“阿柔!”云爷声音哑涩,神情激荡,似乎已不能自持。

“啸风,”那女子眼光流波,缓缓向云爷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再抱抱阿柔。”

云爷浑身一颤,不禁伸手握住了那女子的手,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紧紧相拥在一起,再不分彼此。骆文佳不好意思再偷看,忙缩回到背风的山石后,盘算着是否要悄悄离开,免得令云爷尴尬。

等了片刻,骆文佳又偷看了二人一眼,只见二人姿势未变,依旧静静相拥在一起。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仔细望去,只见相拥而立的两人身躯在微微颤抖,若非云爷那气息如牛的沉重喘息,这种颤抖定会被他当成心神激荡的自然反应。

“啊!”二人突然同声一叫,身体倏然分开,只见那女子身子摇摇欲倒,一点猩红突然从口唇边透出,在蒙面的白纱上濡散开来,殷红刺目。云爷则面色煞白,须发微微颤动。二人静立半晌,云爷方喘息道:“阿柔,想不到你竟练成了‘销魂蚀骨功’。”

“可惜,还是奈何不了你的‘千古风流’。”那女子惋惜一笑,捋捋略显散乱的鬓发,“师兄你莫怪阿柔,虽然阿柔知道你对我一片真情,无奈阿柔的心已被另一个人占满。他要我生我就生,他要我死我就死,他要我来取师兄的性命,阿柔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虽然知道这对师兄实在不公平,但阿柔已是身不由己,只有盼来生再报师兄的一片痴情。可惜,师兄不会懂得阿柔心中的这种感情。”

“我懂!”云爷痛苦地垂下头,黯然叹息,“我云啸风枉为千门门主,终究还是不如那家伙,他才是真正的一代千雄。”

“师兄既然懂得阿柔心中这份感情,方才何不在阿柔怀中舒服地永远睡过去?”那女子嫣然一笑,“看来师兄对阿柔的感情,还是没到舍生忘死的程度,这让阿柔感觉很失败哦。”

云爷惨然一笑,缓缓向那女子伸出手:“阿柔,再让我体验一回你的‘销魂蚀骨’,我此生便死而无憾了!”

“师兄又在骗我!”那女子突然跳开几步,咯咯一笑,“想不到师兄对阿柔竟也用上了千术,阿柔不会再上当了。”说完那女子身形一晃,转眼已在数十丈外,娇俏调皮的声音远远传来,“阿柔会让师兄死得舒舒服服,不过要等到下次了。”

待那女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云爷身子一晃,慢慢软倒在地。骆文佳忙从藏身处出来,上前扶起云爷,只见他面色煞白,口中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湿透了衣衫。

“师父!”骆文佳吓得手忙脚乱,“你、你怎么了?”

“我、不行了。”云爷黯然望向天空,喃喃叹息,“我云啸风枉为千门门主,却始终过不了‘情’字这一关。明知阿柔对我心如铁石,却依旧要飞蛾扑火,终伤在她‘销魂蚀骨’之下。若非她对老夫心怀敬畏,老夫一世英名就要当场葬送。”

“师父别泄气,”骆文佳慌忙解开云啸风衣衫,手忙脚乱地掏出他怀中的药瓶,“你不是有疗伤圣药么?快告诉我是哪瓶?”

“你别白费力气了,”云啸风惨然一笑,“这世上没有万能的神药,师父的伤自己最清楚。”

“师父……”

“你不用难过,老夫在那小子手中一败再败,被到这边远蛮荒苟延残喘,早就了无生趣,如今能死在阿柔的‘销魂蚀骨’之下,倒也是种解脱。只可惜,为师不能再精心培养你了。”

“师父,他是谁?”骆文佳眼中闪出骇人的寒芒。

“你不要想着替老夫报仇,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云爷眼中闪出一种既妒恨又佩服的微光,“他虽是老夫师弟,但其心计韬略却远在我这门主之上。都怪老夫往日沉迷于武技末节,虽练成一身好武功,却分散了对本门真正秘技的专注。不像他对武技不屑一顾,却醉心于智计谋略,苦研人性弱点。想阿柔何等聪明高傲,却也对他死心塌地,不忍稍有违逆,可见他对人性揣摩把玩得有多么透彻。虽然老夫最终死在他手里,对他却也不得不佩服,他才是真正的一代千雄啊。”

“他到底是谁?为何要苦苦追杀师父,直到这边远蛮荒也不放过?”骆文佳追问道。云爷惨然一笑:“他原名靳无双,不过这名字除了我和师妹,恐怕没几个人知道。”说着指指自己怀中,“他是为了这个,一日没有得到,他就一日不会甘心。”

“是什么?”骆文佳在云啸风示意下,从他怀中掏出一个长长方方的包裹,解开包着的锦帕,四个熟悉的大字立刻映入眼帘。

“《千门密典》,相传为千门始祖大禹所著,得之可谋天下!”云爷眼眸中闪出烁烁微光,“它由千门门主世代相传,不少千门前辈凭之在历史上呼风唤雨,改朝换代。只可惜传到老夫这一代,它的秘密已被时光湮灭。老夫苦研一生,依旧勘不透它的奥秘,只能遗憾终身了。”

骆文佳将信将疑地随手翻开一页,那句曾给他留下过极深印象的序言立刻映入眼帘,他还想再翻,就听云爷声色冷厉地喝道:“《千门密典》,妄观者挖目割舌!”

骆文佳吓了一跳,赶紧合上羊皮册子。却见云啸风从拇指上退下一枚暗淡古旧的白玉扳指,举到骆文佳面前:“千门弟子骆文佳,跪下!”

骆文佳莫名其妙地依言跪倒,只见云啸风死灰色的脸上,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肃穆庄严:“我,云啸风,千门第一百三十一代门主,现将代表千门门主身份的《千门密典》和莹石扳指,传与弟子骆文佳。从今以后,你,就是千门第一百三十二代门主。”

骆文佳十分意外:“我、我……弟子愚鲁,恐怕难当此重任。”

“少给老夫虚情假意地推脱!”云爷不悦地瞪着骆文佳,“你虽还算不上千门高手,但老夫知道你的潜质。本门并非以忠义传承,门主之位向为能者居之。你收下这枚扳指,并非凭空得到一大权势,相反却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若不能凭自己的手段收服同门,你这门主也做不长。若是如此,你不如现在就将这密典和扳指一并献与靳无双,让为师死不瞑目!”

骆文佳虽然不愿做这门主,却也不愿它落到害死师父的j贼手里。略一犹豫,他毅然接过扳指:“弟子领命,定不让师父含恨终身。”

云爷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推开骆文佳:“你得赶紧离开这里!阿柔能找到这里,这附近就决不止她一个人,天亮前她一定会去而复返,你千万莫要让她发现你我之间的关系。在没有成为真正的千门高手之前,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老夫希望你成为千雄而不是英雄,作为千雄,什么都可以放弃,就是自己的性命不能放弃,切记切记!”

骆文佳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可是,我要如何才能逃出这里?”

云爷喘息道:“本地的司狱官严骆望,曾得我指点如何安全地将朝廷的财富据为己有,他有把柄在老夫手上。你带这扳指去见他,只要他不知我的下落,就不敢为难你,定会让你平安离开。”

“弟子记住了。”骆文佳忙道。

云爷又道:“你不会武功,这是你的不足,也是你的长处。天下武功多如牛毛,许多高深武功就算穷其一生,也难以达到其最高境界。与其在武功上浪费精力,不如精研本门秘技,将天下高手收为己用。一个人精力终究有限,就算穷其一生也未必能练成几门高深武功,但一个人的智慧却可以无限,只要运用得法,可将天下高手尽收麾下。不过,要想做到知己知彼,你可以不会武功,却不能不懂武功。慕容世家的琅琊阁,少林的藏经楼,魔门的魍魉福地,俱搜罗有各门各派的不传之秘,你只要得到其中一处,对天下武功就能了解个十之八九。”

“如何才能收服武林高手?弟子愚鲁,还要师父指点。”骆文佳问。_

“人都有弱点,桀骜不驯的武林中人也不会例外。”云爷喘了口气,“这弱点或曰忠、或曰孝、或曰仁、或曰义、或曰利、或曰势等等不一而足,你只要区别对待,善加利用,定可收到奇效。正如狮虎猛兽也有弱点,但只有比之更聪明的人,才善于利用和抓住这种弱点。”

骆文佳心中还有很多想问,不过看到云爷面色越发灰败,他不敢再问,只得拱手道:“多谢师父指点,弟子受教。”

云爷大事一了,疲惫地往后便倒。骆文佳慌忙将之扶住。只见云爷暗淡的眼眸中闪出一丝慈祥,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骆文佳,喃喃叹息:“可惜我儿云襄早死,他若活到现在,也跟你一般大了。”

骆文佳见云爷眼中的生气在渐渐消散,心中剧痛。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恩惠和谆谆教导,骆文佳不由跪倒在地:“师父,您老若不嫌弃,就将弟子当成您的儿子,我愿顶您过世的儿子之名,从此改名云襄。”

“真的?”云爷垂死的眼眸中,陡然闪出惊喜的光芒。

“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云襄一拜!”骆文佳翻身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此刻在骆文佳心目中,凭云爷对他的救命之恩和点化之德,完全可称为再生父母。这声“爹爹”叫得发自肺腑,诚恳万分。

“襄儿!”云爷激动地抓住骆文佳的手,眼里闪出点点泪花。

“爹爹!”骆文佳握住云爷渐渐冷却的手,强压下心底的悲伤,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云爷嘴唇微微蠕动,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弛开,眼光也渐渐暗淡下来,脸上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终于含笑而去。

将云爷渐渐冷却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骆文佳泪如泉涌,此刻在他心目中,比起那个狂嫖滥赌的亲生父亲,云爷要值得尊敬得多。自从离开扬州后,他再没有感受过这种关爱,再没有遇到过像云爷这样的恩人。他的死,使骆文佳真正体会到失去父亲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骆文佳终于放开云爷,他想起云爷临死前的交代,立刻背起他的遗体,匆匆来到日间被填死的矿井前。那里方才已被他挖出了一个大坑,正好作为云爷的葬身之处。矿井一旦被填,即宣告报废,不会再有人来惊扰云爷,而填埋的新土,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东方开始现出鱼肚白。骆文佳对着云爷的葬身处拜了三拜,在心底暗暗道:从现在起,那个循规蹈矩的骆文佳便算是死了。从这一刻起,我就叫云襄,视忠孝仁义、礼仪廉耻、大明律法为无物的千门云襄!

最后看了云爷的坟茔一眼,骆文佳决然回头,往山下大步走去。刚到牢门外,就见严骆望带着几个狱卒迎了上来,不由分说将他摁倒在地,几个狱卒愤然骂道:“好小子!还敢逃狱!”

“我没有!我要见司狱官!”骆文佳举起扳指拼命大叫。严骆望一见之下面色大变,忙让人将骆文佳带到大堂,屏退闲杂人后,他才不动声色地问:“云爷为何失踪?他的扳指怎么在你手里?”

“云爷遇到点儿麻烦,暂时离开这里避避。他让我持这扳指来见大人,让大人行个方便,让我和几位兄弟平安离开。”骆文佳从容道。

“哼!云爷是不是太过分了?”严骆望眼中y晴不定地打量着骆文佳,“本官可以让你走,不过仅限于你自己。”

骆文佳将手中的扳指举起:“我和三个幸存的兄弟如果不能一起离开,我自己决不走。三日之内如果我没有离开这里,云爷会知道的。”

严骆望沉吟半晌,冷冷问:“你那三个兄弟叫什么名字?”

待骆文佳说了三人名字后,严骆望立刻召一名狱卒入内,对之耳语片刻,那狱卒心领神会地点头而去,不久拎着一个麻布口袋来到堂中,对严骆望点点头,然后将口袋扔到堂上。

“你可以将你那三个兄弟带走了。”严骆望指指口袋,yy一笑。

口袋上有鲜血渗出,骆文佳抖着手揭开一看,只见口袋中,竟是三颗血r模糊的人头!

骆文佳怒视严骆望,恨不得扑上去与之拼命。但心中还有一丝理智在不住告诫他:冷静!一定要冷静!千万莫上对方的当!深吸几口气,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明白,严骆望其实不想让自己走,却又不敢无视云爷的信物,所以便杀掉自己的兄弟来拖住自己。只要自己因兄弟的惨死而生事端,就遂了他心愿,就算云爷怪罪下来,他也有理由搪塞。想到这,骆文佳对着麻袋磕了三个头,在心里暗暗道:你们的血债我不会忘记,总有一天要为你们讨回公道!磕完头,骆文佳抹去泪花平静地站起身来,对严骆望遥遥一拜:“多谢大人成全,小人总算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

严骆望有些意外地打量着骆文佳,犹豫片刻,他还是对一旁的狱卒摆摆手:“让他走!”望着骆文佳离开后,严骆望嘴边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喃喃自语道:“想从本官手中逃脱,恐怕没那么容易。”

落旗镇是青海到甘陕的交通枢纽,虽然地方不大,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来往的商贾多了后,自然就催生了一种新的职业——刀客。他们临时受雇于人,既做镖师,也做保镖,偶尔还受雇做点杀人越货的勾当。在这蛮荒小镇上,只要肯出钱,总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包括仇人的性命。

镇上最大一家酒馆“闻香停”,是刀客和商贾聚集处,此刻在酒馆一个角落,十几个刀客在赌桌旁搏杀正酣,不时爆出吆五喝六的高叫。居中一个面目粗豪、眉心有道刀疤的年轻刀客一边呷着酒,一边紧张地盯着碗中的骰子。看他面前的银子,却已是所剩无多。

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挤入人丛,对那年轻刀客小声问:“敢问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