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完结】_分节阅读_31(1/1)

和两个干粮之类的食物。我开口说:“你吹凉了粥,喝一半,把剩下的给我吧,我没劲儿,端不动那么沉的碗。”

他从床边端了粥,老老实实吹了半天,喝了下去,把剩的半碗递到我身前,我抬手接过把粥喝了,又把碗递还给他,他回身把空碗放在了桌子上,又垂头不动了。我笑起来:“你想怎么吃干粮?”他看着床板,不动,也不说话。

我低笑:“你把干粮掰成小块,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他还不动,我说:“当然,饿死我……”他一下出手,拿了块干粮,掰下一小块,递到我手边,我说:“你先吃。”他轻叹了下,自己咬了一半,又递给我。我说:“我没劲了,手举不起来。”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把干粮放到了我口中。他的手指触到我的嘴唇,他身体轻颤了一下。我没说什么。

就这样我们两个分吃了一块干粮,我饱了,说不吃了。他起身把余下的放到桌子上,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地。

我说:“你去睡吧,我好了。”他不动,我说:“你能不能看着我。”他抬起头,眼神疲惫沉重。

我笑道:“你能不能笑一笑?”他微蹙了下眉毛,我忙说:“别让我难受,你睡好了,我就好得快。你快乐些,我就高兴。”他轻点了下头,站起来,停了片刻,对着我微微地笑了一下。这似有若无的笑容带了些苦涩,如此浅淡,如此艰辛,冲过了多少痛楚的拦截,终于达到了他的眼睛。我一时看得心酸,他马上转身出了门。

李家

第二天李伯雇了带篷的一辆马车,杏花把我裹在被褥里面,我们出发了。正是夏天,天倒是不冷,中午特别的热。但我受寒之后,反而觉得正好。

一路上,我没怎么见到谢审言。杏花照顾我的吃喝方便。到了旅店,我让他们,包括谢审言,全去睡觉,谁也不许来打扰我。

共行了两天,我们到了李伯的父母家。李伯的父母家其实应是算乡间的豪绅。一大片瓦房院落,周围有稻田果林菜园,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水。

我们到了院落大门前,李伯的父母迎出来。他的父亲该七十来岁了,头发灰白,身材干瘦,可背直不弯,显见也是练武之人。他的母亲身材有些臃肿,满头白发,一脸笑纹,两个眼睛眯成了窄缝,背有些驼。两位老人见了李伯,他的父亲很严肃地样子,李伯上前一礼,叫了声爹,那老人勉强一笑说:“五儿。”我知道李伯排行老五了。李伯刚叫了声娘,他的母亲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五儿啊,娘以为见不到你啦,这么远,你几年才回来一次啊,你这回带媳妇回来了没有?”

李伯满脸窘迫,忙给我们大家介绍。我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在车里颠簸半天,我衣衫褶皱,头发飞散,李伯说:“这是我们的小姐。”他的母亲大惊:“小姐?!可怜见的!怎么和逃难的一个样?!快来人!……”

我被安排在客房,杏花照顾着洗了澡,我又睡了一小觉,到晚餐时起来,觉得精神好很多。杏花把我的头发松松地在肩际扎了一下,余下的散在背后。我特地穿上了谢审言挑的那条粉色的裙装,袖子宽松,下摆及地,随我的步履荡漾如水。

杏花轻挽着我走入屋中,大家原来都坐在桌边说话,一见我,安静了一时。接着李伯的母亲大声说道:“没想到你们小姐穿了好衣裳就这么漂亮!”李伯忙说道:“娘!我们小姐长的就好看。”

他的母亲有些悲伤地看着李伯说:“五儿,她的娘当初就是这个模样。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忘了吧?”

李伯大喝了一声:“娘!您说什么哪?!”

李伯的娘叹息了一声。

我走到谢审言身边坐下,他没戴斗笠,微侧了脸看我。他新洗浴修过面,虽仍是那袭粗布白衫,却是如此俊美超逸。秀挺的眉梢略长过眼,黒眸明亮,嘴唇平平地抿着,神色中有些抑郁,让我心头又是一阵酸楚。我看着他,对他一笑说:“谢谢你挑的衣服。”他眼睛里神光一迸,可又转了脸,垂眼看着桌沿,没说话。我暗暗一叹,前面的道路还很漫长。

李伯的娘开口:“五儿,我年纪这么大,说话没顾忌了。你们小姐是个有情人,你当着她的面,说个实话。当初是不是因为她娘,你才隐姓埋名把自己卖进了她家?咱们家那时就是大户,比她家都富裕。你几年都不告诉我们,我们以为你只是去江湖上游荡去了。现今,她娘走了那么久了,你还不娶妻,你对不住我们啊!”

李伯脸红脖子粗:“娘!夫人有恩于我,我为报她的恩情才入府为仆。您莫要胡言!”

他的娘看着我说:“我们五儿这么多年在你府上。小姐帮帮忙,给他找房媳妇,让我死时也能闭眼。”

李伯又道:“不要惊动我们小姐!”不敢看我。

李伯的父亲虽然表情很恼怒的样子,可没出声阻止李伯的娘,我想他也同意李伯的娘当着我的面把话挑开了。这样李伯再不结婚,大家就都知道他还惦记着夫人,为了表白自己,他也得娶妻。他的父母把监督他的责任这么推给了我,可谓一片苦心。我以前虽然感觉到李伯对夫人感恩戴德,但没想到他这么用情,竟自卖自身,在我家这许多年。

我忙笑着说:“夫人别担心,我一定全力……”

钱眼笑道:“这自己的事还半杆子没够着呢,又给别人打保票?”

我瞪他一眼,接着说:“我一定找个知冷知热,贴心贴意的女子给李伯,慰籍李伯这么多年的风寒雪雨孤独寂寞。”

李伯的娘感动得要命:“小姐说得太好了,这辈子不就是图个这吗?老头子,你说是不是?”李伯的爹没理她。

钱眼翻了个眼睛。我不服道:“杏花就是这样的女子,你得着了,就该知道好处!”

钱眼笑嘻嘻:“我当然知道好处,只是不知道李伯知不知道。”

我一下子明白了,李伯已有往日情感,他万一来个死守,什么样的好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睛了。我沉吟片刻,终于看着李伯说:“李伯,有个人到了一片荒凉之地,他带着各式种子。他会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你告诉我,如果你是那个人,你会种下很多荆棘,让那里的人受伤呢?还是什么都不留下,让那片土地依然荒凉?或是种满鲜花芳草,如果有时间,还植棵大树,让那里的人因为你而有了快乐喜悦,能在树荫下休息?”

李伯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种花植树。”

我笑着说:“种花植树要花费心血,还不如让那地方荒着容易。”

李伯微皱眉说:“为人岂可因劳作而不行好事?”

钱眼接茬说:“那你为何荒凉着该你看管的那片心地?”

我生气道:“我白讲故事了!最精彩的句子让你说了!”

李伯的眉头稍皱,我忙笑着对他说:“李伯,你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是世间多少女子的热爱。我只求你答应我,日后如有你入眼的人,或人家喜欢上了你,你一定要种花植树,别给人家留下一片荒凉。”

李伯没说话,但眉头展开了。李伯的父亲缓慢地道:“你家小姐之言甚对。”李伯恭敬地说:“是。”

钱眼大叹道:“知音!你如此口舌!别说李伯没跑的,就是那文采出众诗冠京城的人家,也逃不出去了。”

我咬牙低声道:“你知道人家心高骄傲,你这么说了,人家反其道而行之可怎么办?”

钱眼笑得要撞头:“你把这条路也给堵上了!这下人家连后路都没了。”

我说道:“你再这么显摆,我不理你了!”

说完我厚脸皮地看向谢审言,他没转脸看我。我低声说:“我可指望着在你栽的大树之下乘凉呢。”他没动,连眼睫毛都没有抖,可嘴角处,似有一丝淡淡的苦涩的笑意。钱眼那边一阵坏笑。

在家里睡觉和在旅店里就不一样。虽然是别人家里的客房,但那种感觉,比旅店不知亲切了多少。床上的被单有着皂荚的芳香,桌子上有瓜果小食,梳妆台上有给女孩子的发饰胭脂。我们出来两个半月了,这是头一次舒舒坦坦地休息。

躺在床上,我想着谢审言那丝苦笑,根本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我知道我病时谢审言守在我身边,但我希望别人一遍遍地告诉我,最好把他的行为仔细陈述,精确到小时,怎么没有人记个日记什么的?可偏偏这些天在路上,总有些提心吊胆,怕碰上找麻烦的人,根本没有和杏花说什么。

我燥乱得来回翻身,杏花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了,我说只是下午睡多了,也是实话。我可不能在杏花面前跌份儿,主动问谢审言的事。说什么我也是在心理上大她八九岁的人了,怎么能向个小丫头片子示软?我就与杏花聊天,逗着她谈钱眼,最后终于等到她把话题转到了谢审言身上。

杏花轻笑着说:“小姐过去总说谢公子不会喜欢小姐,但那天谢公子真的扑到了崖边,钱眼像飞似地奔过去才扯住了他的胳膊。”她谈到钱眼,语中自豪之意十分明显了。

我的嘴咧得生疼,但尽量平静地说:“他只是不忍见一个人投水罢了。”

杏花嗔道:“小姐假装不信!谢公子救了你,后来又不眠不休地坐在地上守着小姐,还不是喜欢?”

我在黑暗里笑得更欢,可嘴上说:“怎么也说不过去呀,他该恨我才是。”

杏花嘻嘻笑,“小姐还这么说。小姐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恨小姐呀。”

我没了笑容,说道:“那时谢公子被卖成奴,如果你们原来的小姐对他好些,大概他也会喜欢她的。”

杏花好久没出声,最后犹犹豫豫地说:“小姐,我也说不明白。那天去谢府求亲,谢公子听说是为太傅千金而来的媒人,就看了我们一眼。他的眼睛好亮,我觉得他看出了谁是小姐,谁是丫鬟,因为他那时说出的话,像是专门告诉小姐他不喜欢她。”她叹气:“别说小姐,我都感到那语气又硬又冰啊。后来,小姐去买他,谢公子被绑跪在地,满身污垢,可脸上还是那么冷淡,连看都不看小姐。当时就是小姐放下了身段儿对他好,也不见得他就会正眼对小姐。小姐给了他自己的身子……没法做人了!怎么可能善待他?但打他也没用,开始,小姐让他跪在地上,打得他头都抬不起来了,多少次昏死在地,小姐把他泼醒,再让他跪着,可他就能让人觉得他还是看不起小姐。然后……”杏花长叹,不说了。

我心痛,接着一沉,说道:“他其实第一眼之下就不喜欢你的小姐,没有那些事也不会喜欢。那我就是她的样子呀。”

杏花说道:“反正,我知道谢公子肯定不喜欢原来的小姐,她对他好或不好,都不会喜欢。小姐的样子虽然没变,可是人不同了,谢公子自然喜欢了。”

她的话让我觉得有种要报谢审言知遇之恩的冲动。谢审言那么死傲,从开始就没有看上那个小姐。我有那个小姐的身体,还是个漏洞百出的人,除了脾气好点儿,别的还没有那个小姐能干。杏花说他喜欢我,我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实在弄不清楚他喜欢我哪里,我真没对他做什么。可他喊了一声,又呼唤我回来,还看护了我三个日夜,让我心中万分甜蜜。原来他允许我和他说话,我就已经乐不可支了,现在他这么对待我,我简直高兴得想满地打滚。

又谈了一会儿,杏花先睡了,我在枕上自己又瞎想了半天。如果以前我已经厚颜无耻了,我真不知道我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我计划的种种行径。反正我是决定了使尽我的全身解数让谢审言快乐。我尽情编织着恶寒雷人的方式方法,预演了我要对他说的肉麻的话语,可谓绞尽脑汁,黔驴技穷。

次日早上,我依然穿了那件粉色裙装,杏花精心地给我梳了个复杂的发式。我们出来没带什么贵重的首饰,杏花想了半天,在我髻间扎了条粉色绢帕。

钱眼来找我们,领着我们去吃饭,我们说笑着进门,见圆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碗筷,李伯和谢审言坐在那里,我们和李伯互道了早安,谢审言自然是默默无声。他只在我进门时看了我一眼,接着就一直垂目看桌子。我也看了一眼桌子,见上面没有什么藏宝图,就在他身边坐下,使劲看他。我们这一路,日晒雨淋,可他一直藏在斗笠里,面色依然白皙。鬓际清晰,发色乌黑。他的脖颈修美,白色的衣服看着是刚刚晾干的,还有水痕。定是昨夜换下来,李伯让人去洗的。那他夜里穿的什么衣服?李伯给的睡衣?还是根本没有……

“知音,想什么呢?”钱眼的声音传来,我一下醒了神,赶快扭回头,见除了谢审言,大家都在看着我。我的脸感觉像是被火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