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部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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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一直在照顾我吗?我会好起来的。”他轻轻地说。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了闲庭街。出租司机帮着皮皮将贺兰静霆扶下车。他的伤口仍在流血,有几滴滴在干净的台阶上。一路上他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司机离开了。皮皮掏出钥匙开了门,将贺兰静霆送进院子。进门时她吓了一跳。

巨大的芭蕉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他的脸是颓唐的,衣上灰尘杂着酒痕,裤腿打着皱,像是刚坐了一趟拥挤的火车从远方归来。

最奇怪的是他的眸子。

他一直盯着这道门,看见了贺兰静霆,顿时眯成一条小缝。

“嘿,修鹇!”皮皮高兴地叫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修鹏的脸色很可怕,他没理她,只是看着轮椅中的贺兰静霆,一步一步地上来,嘶声问道:“他在哪里?”

贺兰静霆没说话。转头吩咐皮皮:“我和修鹏有儿句话要说,皮皮,你到书房去等着我。

“我不离开你。”皮皮从修鹏的话音中嗅出一丝危险,反而在他身后站定。

气氛有点紧张。

沉默片刻,贺兰静霆忽然抬头对修鹏道:“现在你去找他,是以卵击石……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哪里?”修鹏杀气腾腾地吼道,“他受伤了,不是吗?告诉我他在哪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即使他受了伤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贺兰静霆低低地咳嗽了一声,“你没有机会。”

“这不关你的事!”

“这件事,等我的身体恢复了以后再说。”贺兰语气很平静,平静中含着威严。

“你恢复了,他也恢复了。我们很难找到他。趁他现在受了伤,不能掩饰他的气味,你可以立即找到他。或者?·······”他继续近,“你已经知道他藏在哪里?”

“他就在这个城市。”

“这个城的哪个区?”修鹏的身子倾下来,双手拧住轮椅,脸上的肌r颤抖着,几乎变了形。

“我不能告诉你,你镇定一段时间再说。”贺兰静霆从容地站起来,淡淡地道,“我累了,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他扶着皮皮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走了几步,修鹏忽然道:

“要么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要么我告诉她那个诅咒。”

“诅咒”二字子弹般地击中了他。贺兰静霆的身子蓦然停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

皮皮怔怔地看着他们。

贺兰静霆的脸色很奇怪。他显然在掩饰着什么,同时,目中隐含杀机。

修鹏视而不见,继续施压:“我只要知道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无论是什么后果,都不关你的事。”

地上有一条狗链,原本是拴在走廊边的围杆上的。皮皮忽然问:“我的狗呢?”

“我把它吃了。”

“你?把它吃了?”皮皮后退了一步。

“我一进门,它向我扑来。小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这是我堂兄的狗―”皮皮怒道。

“皮皮!”贺兰静霆说,“请你回避一下,我和修鹏有话要说。”

“回避可以。”皮皮凌厉地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什么诅咒?是关于我的诅咒吗?是你亲口告诉我,还是由修鹏来告诉我?”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更多的谜团,她屏住呼吸等待他们的回答。

修鹏微微一哼,看着贺兰:“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立即消失,不然……”

贺兰静霆冷笑:“你想威胁我?”

“我要报仇!”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我会死?”他狠狠地向廊边踢了一脚。

人影一闪,贺兰静霆扑了过去,一掌扣住他的喉咙,将他按到廊柱上。修鹏用力挣扎,脸憋得通红,几乎不能喘气。

“嘿嘿!自己人别打起来啊!”皮皮赶紧去拉。

贺兰静霆的指骨正在收缩,“咔”的一声,放开手,冷冷地道:“你连我都对付不了,又怎么是他的对手?他的伤没有我这么重,连我都还要躲着他。”

修鹏的脸青一阵自一阵,他猛地跳起来,将院子里的一丛牡丹拔出来,放到地上踩。然后他又疯狂地去拔玫瑰、月季、海棠、玉兰、山茶、樱草……然后他的人影就不见了。

皮皮看着他的背影,颤声道:“他去了花园,他会不会拔光你所有花?”

“当然会。”贺兰静霆轻哼了一声,“不过,拔光了还可以再种。”

说罢,他头也不回独自去了自己的卧室。

皮皮赶上去敲门,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别进来,我正在料理伤口。”她转身去了花园。

花园里果然一片狼藉。所有的花都被连根拔起,扔到路上。连藤科植物、不开花的小树都不放过。

皮皮心疼的是贺兰静霆钟爱的那儿株白牡丹和名贵的兰花,便俯身将萎坠一地的花朵摘下来,放进篮子里收好,随即去了厨房。

她在冰箱的旁边遇到了修鸥。

看着他失神落魄的样子,她只得轻叹:“你想吃点什么吗?这里有一些速冻饺子。”

他摇了摇头,白哲的脖子上还留着贺兰静霆的指印。

皮皮在心中叹气,这狐族与黑社会也差不离了,动不动就打架,还是r搏。

她径直拿了一杯可乐,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大口。

“你不爱他。”他突然说。

她的身子僵了僵,脸色苍白地转过身:“这不关你的事。”

“如果你真的爱他,我很愿意帮你动个手术?”他望着窗外,淡淡地说,“我保证你会死得很舒服,没有任何痛苦。

她忽然笑了。

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无论我爱不爱贺兰,谁都没有权利让我轻易交出自己的生命。你不能,贺兰静霆更不会。

“这么说,你就打算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她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握住。

“他说······”她舔了舔嘴唇,仿佛在说一句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他会好起来的。

“他不会好起来的,在西伯利亚的时候他已经和赵松干了一场。他回来找你,你却让他救人。他不是上帝,濒死的心脏病人,就算上帝也束手无策。他只能拿自己的真元去换他的命!现在,他剩下的元气连个五百年的狐仙都敌不过,赵松就蛰伏在四周。你知道被天狐咬伤是什么后果吗?他身上一定有个d,对不对?”

冷汗湿透了全身,她点了点头。

“如果没替你去治那个见了鬼的病人,那个d只消三天就会愈合。现在,三年之内都难说,除非你肯帮他。,地再一次凝视她的脸,“难道你真的相信赵松找到他需要三年的时间吗?”

他的目光充满了压力,皮皮说:“我愿意献出三分之二的肝脏,向他提过,他却不同意。

“不是三分之二,是全部。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步步近,“这要求听起来很残忍,如若你真的明白其中的因果,你会感谢我。真的,我其实是在帮你。

“说说看,是什么因果?”皮皮不怒反笑,“就算我真的想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对不对?”

随手从流理台上拾起一个苹果,修鹏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贺兰不让我说。不过,你是个聪明人,你可以猜……”

皮皮想了想,道:“这么说,在我的身上有某人的诅咒。”

他的眼睛眨了两下。

“比如说,诅咒我永远也不会爱上贺兰静霆。”她想了想,摇头,“这不可能。”

“这可能。你不爱他,因为你不愿意为他而死。”

她也不耐烦了,扬声道:“修鹏,让我们先说清楚这件事:你的动机再明显不过。你需要报仇,所以你需要贺兰静霆。为了他能帮上你,你劝我贡献肝脏,这样他的伤立即会好,你有更多胜算。我完全明白你的逻辑,但是,有三件事我需要你明白。”

他的眉头抬了一下。

“第一,我不是傻子,不会轻易为谁去死。第二,贺兰静霆不会要我身上的任何东西: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永远也不会。第三,你想说服一个人去死,还要她相信你说的理由。你的脑子很愚蠢,你的动机更肮脏。就算我愿意配合你,也请你不要像隔壁家的老婆婆那样,动不动就拿道德来说事儿!”

他不理这茬儿,直直地打断她:“你听说过宋贻?”

“我的前任?”

他点点头:“她死于火灾。”

“不,贺兰告诉我她是溺水。”

“那不是真的。他不想你知道她死得有多惨。那一天停电,有人睡觉忘了灭烛。她住的大楼烧了起来,她是被活活烧死的。”他说,“那一年她二十二岁。”

“这是意外。”

“宋贻的前任叫秦露,她死于车祸。二十三岁。不是不小心,红灯过斑马线,被一个赶路的卡车司机撞了,拦腰撞成两段。”

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变白······

他继续说:“秦露的前任是田婉婷。有一次她和贺兰在雨中散步。空中一个闪电,她被雷击中了。那一年她才刚刚二十,认识贺兰不到两个月。你还想听更多的例子吗?”

她浑身流汗,一言不发。

“据我所知,你所有的前任都死得很惨很离奇,去世之前都没有超过二十五岁。关小姐,你认为你比她们更幸运吗?或者说,更长一点的记录?”

不知不觉,她的嗓音开始打战:“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避她的眼睛:“老子要教训儿子,办法自然很多。但父子之间如此深仇大恨,还真不多见。

“是贺兰的父亲在沈慧颜的身上下了诅咒?讥咒她所有的转世必将夭折,死于非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也许他恨贺兰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亲人分裂。也许他只想看看贺兰的意志有多么坚决,对这个女人的爱,究竟石多深。他看着手中的苹果,“如果由我来给你手术,虽然也是夭折,至少你会死得很舒服,没有半点痛苦。你说说看,我这样做是不是在帮你?是不是一举两得?”

他将那个苹果像一只篮球一样在手中抛来抛去,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皮皮颓然坐倒。

她突然忘记自己是哪一年出生的,今年有多大,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皮皮一家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以至于每次填表的时候,她都会问自己的父母:“爸,您哪年生的?”;“妈,您生日是哪天。

一个数字突然冒出来,她忽然意识到无论是虚岁还是实岁,她今年都已经过了二十三。

于是,皮皮很快就作出了选择:要么,她相信这个诅咒,意味着相信白己最多只能再活两年。要么她不信这个诅咒,这样自己多少还有个未来。尽管可能是打着引号的未来。

她甚至不愿意相信这世上存在着狐仙,或者人生还有来世。

“你说……”她又打开一杯可乐仰头灌下,“贺兰会不会找错了人?他凭什么肯定他找到的那个人都是慧颜的转世?

“灵魂是有气味的。”修鹏说,“你所爱过的人,当她下一世从你身边路过时,你会发现她。而且你的身体也有记忆,你曾经因他而死,每当你的身体碰到他,都会产生强烈的排斥,提醒你不可以接近这个人。

灵魂是有气味的!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她不禁想起自己遇到贺兰静霆的第一天就是没完没了地呕吐。难道她的身体真有记忆,真的会排斥这个纠缠了她几百年的狐仙吗?

想到这里,她忽然苦笑:“修鹏,你那么远地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故事?告诉我这些发生在我生前的事?作为贺兰的朋友,你为什么不劝他放弃寻找我?让我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怎么没劝过他?从我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天起我和宽永就开始劝他这样做既荒谬又无效,只能加深自己的痛苦和仇恨。他曾经靠毒品麻醉自己、他曾经自杀、他一刀一刀地划自己的手腕……他跋山涉水地寻找你,他发疯地报复自己的父亲……你想象不到这么多年他过就是什么日子。你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他一次一又一次地寻找。试图接近你,找机会认识你?他不知道你哪天会死去,只能寄希望于早点找到你,力所能及地保证你离世之前的日子是幸福的。然后,他一次又一次地接到你突然的死讯,亲手埋葬你,踩实你墓地上的最后一把土,拍拍手上的灰,开始下一个旅程······循环往复?无休无止。你不认为你应当帮助他结束这荒谬的行为吗?你不认为他漫长的一生应当还有别的风景、别的意义吗?”

皮皮望着他,见他说得胸潮澎湃,半天没有吭声,末了,她问:“你让我结束这件事。说说看,怎么结束?现在我立即去死就可以结束了吗?这个诅咒就解开了吗?”

“诅咒只有两个法子解开:一、发诅咒的那个人死掉了,诅咒自然就消失了。二、你满足了发诅咒的那个人的要求,诅咒也会自然消失。”

“要求?什么要求?”

“只要贺兰静霆服用了你的肝脏,整个肝脏,他不仅有希望恢复视力,而且你以后的转世他都将无法找到你。找不到你,年深日久,他会渐渐忘掉你,开始新的生活―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结局吗?”

“那我呢?就算他找不到我,我还是会在二十五岁以前死于非命吗?”

“是的。青木先生认为这是你应得的报应。除非他死了,身上的真元破灭了,这个讥咒才能彻底解开。

“所以我下辈子的死活就不关你们的事了。”她己经荒谬得产生了幽默感。

“人狐有别,各安天命。”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她说。

他一把拦住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手术?”

“哦。”她见他仍然在抛那个苹果,一把将它抢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打算手术?不,我不捐献我的肝脏。”

“慧颜的每一个转世都比她要自私,到了你成了极致。”

皮皮直直地看着他,目光炯炯:“不是你的青春,不是你的爱情,也不是你的命运。修鹏先生,你凭什么判断我,凭什么说我自私?”

从洗手间出来她径直去了贺兰的卧室。

他安静地睡着了。仿佛很痛,身子蜷成一团。

床前的小儿上放着一团纱布,大约怕她看见可怖的伤口,他自己摸黑换了药。

她坐下来,握着他的手。

可能是动物的本能吧,往常的这种情况贺兰静霆会非常警觉。夜半有任何异响他都会从床七一跳而起,四处检查。而皮皮突然进房握住他的手,就像从地上拾了一段树枝,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呼吸很烫,胸口也是烫的。她到厨房取冰块,发现修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夜幕悄悄降临。

贺兰静霆仍在沉睡。皮皮去清扫了花园,将一地凌乱的树枝扫到一边。她在石椅上冥思片刻,决定给苏湄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

她告诉苏湄贺兰受了伤,问她有什么办法。她说:“皮皮,你得去找千花,千花可以帮助他。”

皮皮连忙问:“怎么帮助?”

“狐狸精之间的事,皮皮,你还是不要问了。”

“那行,给我千花的电话,我马上请她来。”

那边迟疑了一下:“千花没有电话,贺兰一定很少向你提起千花吧?”

皮皮愣了愣:“是,没怎么提起过。”

“千花是个很奇怪的人,谁也摸不透她的心。她是狐界中唯一的一位两栖狐。”

“两栖?”皮皮想起了两栖动物。

“她大部分时间住在动物园里。想出来玩或者散心了,才会变成人。你若要去找她只能是你自己去,晚上。她不是很好说话。”

“那她会愿意跟我来吗?”她隐隐有些担心。

“当然你要送她一点东西。”苏湄说,“别告诉她是你送的,就说是贺兰送的。”

“是些什么东西?”

“衣带、蜡烛、胭脂、戒指、枕头。质量一定要好。”

放下电话她跑回到房间。在贺兰静霆的衣柜里找出一件他的睡衣,从上面抽出一根衣带。蜡烛和枕头都是现成的。胭脂山下的商场里有卖,只有戒指一时找不到,皮皮一狠心,便将乃乃送给自己的?只余戒指摘下来。

chapter妒火中燃

虽然从小很调皮也很胆大,皮皮其实很怕黑,也很怕陌生无人的地方。

c城动物园在城市的西南角,有直达高速,离禄水山庄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皮皮到达时,动物园的大门早己关闭。她毫不费力地翻过一道院墙,向园子的深处进发。

她已经有大约十年不曾来过这个地方,小时候倒是经常光顾。不过动物园显然不是c城建设的重点,十年来样子没什么大的改变。这是一片依山傍水的湖区,靠水的地方是珍禽馆、猛禽馆和百鸟园。当中一弯小岛里住着几只黑天鹅。一溜往北,穿过爬行动物区,再向西折,过了狮虎山、熊猫苑和猩猩馆,便到了犬科动物区。

夜晚的动物园远比她想象的要安静。大多时候,她只听见骆驼安静咀嚼的声音,老虎在笼中散步的声音,以及猴子在树间跳来跳去的声音。犬科动物被安排在一条马路的左面,很高的围栏,每种动物的栏前都有一块牌子,详细地说明动物的来历。

皮皮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赤狐”

别名:南狐、草狐。

寿命:约12年。

食物:主要以喜马拉雅旱獭及鼠类为食,也吃野禽、蛙、鱼、昆虫等,还吃各种野果和农作物。

生理特征:听觉、嗅觉发达,性狡猾,行动敏捷。喜欢单.独活动。在夜晚

捕食。

保护级别:低危。

现存情况:在西藏分布较广一泛,20世纪70年代其数量较多,近年来,随着猫科动物的锐减,赤狐皮愈显贵垂,据调查,西藏经常有赤狐皮张贸易,致使赤狐的数量在急剧减少。为自治区二级重点保护动物。

凭栏而望,皮皮并没有看见里面的狐狸。路灯很暗,铁笼的那一头黑魅魅的,儿个可疑的y影,打开手电一照,是草垛。

参观过养殖场皮皮知道养狐狸的笼子通常还会在后面开一个暖箱,给怀孕的狐狸生产之用。

电光在暖箱的门口闪了两下。果然有了动静。一个毛茸茸的家伙从箱口探出头,是只红色的狐狸,长长的尾巴,一对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皮皮举起手电,伸长脖子想看个仔细,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背。她吓了一跳,手电失落在地,人也几乎跟着跌倒。

她的身后有股玉兰般的幽香。一回头,看见千花站在自己面前。再看那只红狐狸已不见了踪影。

“你找我?”千花说。她依旧穿着件孔雀罗的旗袍,和上次所见不同的是她有一头火红的头发,盘起来了,当中别着一支海棠珠扣。

皮皮吓得半天说不出话。等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

她将准备好的一个布包交给她,说:“贺兰想请你帮个忙,他受了伤,比较严重。”

千花看了看皮皮的脸,研究她说话的诚意。将那个包拿到手中,掏出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翻看。

然后,她将那只戒指挑出来,往草地上,一扔:“戒指不是他的。”说罢,一声冷笑,将包袱掷回去,抬腿就走。

看来她识破了她的用意,不肯合作。皮皮心中一凉,连忙道:“等等!”

她扔给千花另一样东西:“这个送给你。”

千花的手在空中一抓,抓到一颗红珠。于是戏法般将红珠放到指间转来转去,又将它放在脸上摩掌,一双凤眼斜晚着她:“这个―你舍得送我?”

皮皮咬咬牙,然后,用力点点头。

她下死劲地瞅了她一眼:“那你可别后悔。”

“不会。”

樱桃小嘴突然张开,将那颗珠子吞了进去,好像吃了一颗糖。

“呃……”皮皮扼腕轻呼。

千花拿起她手中的包袱,挎在腕上,轻快地说:“我们走吧。

在车上皮皮偷偷地瞄了一眼千花高耸的r峰,她有一张古典的瓜子脸,却有一副玛丽莲·梦露的身材。头仰得很高,姿态矜持,一路都不怎么和她说话。

下一了车,皮皮像随从一样跟在样她身后。她隐隐猜到千花要帮的这个忙会让她很尴尬。

“修鹤也在这里?”在走廊里她忽然问。

“他曾经来过,后来离开了。”

“不会的。”仟花说,“贺兰受了伤,他应当就在这附近。他和宽永一向都是他最信任的亲信。”

“宽永刚刚去世。”皮皮说。

千花不由得停了步:“宽永去世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这么说,是赵松?”

“我想是的,除了赵松还有谁能伤到贺兰?”“当然有。”她冷笑,“你。”

皮皮闭嘴。

她们去了卧室,贺兰静霆仍在乔睡。皮皮将毯子掀开一角,纱布又浸湿了,床单上都是血。

千花从书橱边取下一个吉他,从小包里取出一灶香在床头点燃,然后,她对皮皮说:“你出去回避一下。”

门关了。

皮皮坐在门外的沙发上,她想走得更远,又忍不住想听一听千花究竟要在里面干些什么。

过了片刻,屋内传来一阵优美的和弦。一个女声低低地唱道:

裙裁孔雀罗,红绿相参对。映以蛟龙锦,分明奇可爱。粗细君自知,从郎索衣带。

一道急促的过门,声音低了一度,却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清晰入耳:

为幸爱风光,偏增良夜促。曼眼腕中娇,相看无厌足。欢情不耐眠,从郎索花烛。

皮皮不由得想起《s雕》里郭靖和欧阳克比武招亲那一段。这千花的歌声就像黄药师的箫音,铁丝般强硬地往耳里钻,无论你怎么捂住耳朵也挡不住。

君言花胜人,人今去花近。寄语落花风,莫吹花落尽。欲作胜花粧,从郎索红粉。

直到这时皮皮才猛然明白这儿首歌便是那次桑林之会狐仙们所说的《十索》。大约是狐族里人人会唱的情歌。唱之时还需要一些仪式和衣带、花烛、脂粉、指环、枕头一类的信物。果然千花继续唱道:

二八好容颜,非意得相关。逢桑欲采折,寻枝倒懒攀。欲呈纤纤手,从郎索指环。

她心头一痛,捂住耳,一飞跑着出了房门,一径向山顶奔去。顶着一轮皓月坐在郁金香下。她忽然明白千花所谓的治疗指的是什么。肌肤之爱是狐族输出真元最便捷的途径。解带点烛之后就当同床共枕了。千花那么好看,贺兰一定是喜欢她的。而且她吞下了媚珠,贺兰更会喜欢她。皮皮在第一时间郁闷了,伤心欲碎、妒火中烧而又无可奈何。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那袅袅余音偏不放过她,穿山度岭地飘到耳边:

兰房下翠帷,莲帐舒鸳锦。

欢情宜早畅,蜜意须同寝。

欲共作缠绵,从郎索花枕。

歌声到此,戛然而止。她的联想却没有停止, 顺着歌词暗示的方向一直往前想,往前想,想到大脑发烧、一片空白。

她突然后悔认识了贺兰。是的,她不属于他的世界,她不是他的同类,除了去死,她也不可能救他。她若有事,贺兰随叫随到,兰若是有事,她只能束手旁观,爱莫能助。

她一直以为贺兰是不朽的。

原来这世.没什么不朽,不朽的也终将消亡。

斗转星移,她不知在山顶坐了多久,忽听见山道上树叶哗的一响, 有人低呼:“皮皮。

她循音而望,见是贺兰静霆披着睡袍走上来,忙站起来迎上去:“哎,贺兰,你……好些了?”

月光下他的脸还是苍白的,走路也不是很有力气。手上的盲杖用力拄着地,几乎成了半根拐杖。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说,“我四处找你。”

媚珠不在身边,难怪他找不到。

地卜有块石头,他没看见,忽地踉跄了一步。皮皮及时抓住他:“啊,这千花果然厉害。下午你还没力气走路呢,现在都可以爬山了。快坐下来歇歇,坐这里,这块石头我刚坐过,是暖和的。”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坐下来。

她也挨着他坐下,伸出胳膊挽着他。他垂头靠着她的肩,呼吸吹到颈间,依然是滚烫的。

她微微一惊,摸了摸他的额,说道:“怎么你的头还是这么烫?你还在发烧吗?”

接着,她忍不住又说:“狐仙也会发烧吗?你都烧了一整大了!”“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他喃喃地说。

“山风这么冷你也不多穿点。”她替他结好衣带,紧紧地搂着他,‘千花己经走了吗?“

“走了。”

“你们……嗯,那个。。。。。。”

“你找千花,是谁的主意?”

皮皮想,这时候她得保护苏渊:“没有谁,我自己想出来的。你们这么熟,你向她借点元气,她应当不会吝惜。”

他的头茸拉着,不说话。

她轻轻地又说:“如果不够,我……嗯……我也可以帮你。”最后几个字声如蚊纳,低不可闻。

话刚说完,她的耳朵就给人揪了一下:“瞧你这头发好不容易长出来,我绝不能让它再掉了。何况你的元气太少,真的帮不上我。还不如每天带我去看足球来得快呢!”

“我是说,…我是指……我可以请修鸥替我动个手术。我知道你这伤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可是,我担心这段时间里赵松会来找你。”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身子微微发颤。

“皮皮,不用担心。我受了伤,赵松也受了伤。他暂时不会来找我。”她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她。

见她半天不吭声,他忽然又说:“皮皮,我曾经对自己发誓,只要你还活着,我会尽力找到你,会让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感到幸福。如果你为了我而受到伤害,我绝不能原谅自己,绝不能!”他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气息里充满力量,他一字一字地重复,“你听清了吗?皮皮?我宁死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她的眼泪一卜子滴出来:“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你没有救…”

“嘘……”他掩住了她的嘴,“戴上这个。”

他的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媚珠。

还是他的那一颗,在夜色中泛着隐隐的红光。

她赫然变色:“你的媚珠?”

“嗯,我送给你的东西不可以随便送人。”他的表情好像是一个家长在批评做了坏事的孩子,“我的媚珠,除了你,几百年来还不曾沾染过第三者的气息。皮皮啊皮皮,你就这么大方地送人了,你真是我的劫数啊!”她一下子就急了,敢情动物园她白去了嘛:“那千花她……究竟给你治了病吗?”

“没有。”

她顿时气结:“没有?她什么也没做吗?”

“没有。”

“这么说,你的伤她没治?”她几乎带着哭腔了,“千花长得不错呀,歌也唱得好,她是喜欢你的,你和她……也不必客气,对不对?贺兰,我不介意,只要你能快些好我真的不介意。”

她将头埋在胳膊里,呜咽出声。

“你胡说些什么?”贺兰静霆抚着她的背,漫慢地说,“我也不能随便失身啊,我守身如玉几百年,这清白岂能毁在她身上,…”

她窘到了,忍不住扑噗一声笑出来。

她捉住他的手指,她将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耳垂上:“耳d在这里。在自己的耳垂问轻轻地摸着,“发现没?这里有个小d。”

他什么也看不清,所以不是对得很准,金环穿进去时有一点点刺痛。

她怀疑他穿错了方向。但在这个时候,她有点期待疼痛, 疼痛可以转移她的焦虑。

“这珠子你是怎么拿到的?”她忽然问,“我亲眼看见千花将它吞进了肚子里。”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猜想,她可能是吐出来还给我的。”

“呃……”

“不干净,我知道。所以我洗了很久,还用牙刷用力刷来着……”“那千花会不会生你的气?”

“你不该找她的。”他叹了一声,“她当然会生气。”

她还想继续问,见他一脸倦态,便不再说了。

他们互相拥抱着,坐在月亮底下。

很快他又睡着了,均匀温暖的呼吸吹到她的颈窝。

山雾春水般地涨起来,月光暗淡,远处的星辰像一粒粒的扣子镶在天边。

夜半时分,他睡得很沉。山风袭人,他咳嗽了一声,有个亮晶晶的东西从他的口中飘了出来。

皮皮吓了一跳。

那是一颗水晶般透明的珠子,龙眼大小,在他头顶卜悬浮,幽幽地闪着淡紫色的荧光。她轻轻呵了一口气,那珠子随着气流的变化,像只气泡一样飘来荡去,并不走远。

除了媚珠,原来贺兰静霆的身卜还有别的珠子。

皮皮觉得很好玩,伸手到空中抓了抓,那珠子似有所觉,她微一抬手,它立即上升,悬浮到了半空。怕它跑得太远回不来,她从地上拾起贺兰的盲杖,想把它捞下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喝:“别碰它!”

她急忙缩手,看见修鹇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石墩上。“这就是他的真元。”他淡淡地说,“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他才会让它跑出来,直接暴露在月光下吸收月光的精华。除了水晶,它不可以接触任何东西。任何东西都会让它立即像个肥皂泡那样破灭、消失。而他会立即变成原形,恢复到修炼以前的状态。

庆幸自己没干蠢事,皮皮问道:“你呢?是不是也有一颗这样的珠子?”

“我们和他很不一样,我们没有原形。如果这颗珠子毁了,我们会立即死去。”他冷冷地说,“所以我们绝不会像他这样轻易让元珠跑出体内的。”

皮皮不禁歇欲。

直到现在他还在说“我们”,好像宽永仍然在世。

她将贺兰静霆往怀里拢了拢,喃喃地说:“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珠子跑出来了,他现在没有任何意识。不过,他的处境非常危险。”修鹇双眉紧整,“赵松一定潜伏在这一带。他与贺兰同时受伤,估计一周之后。就会来找贺兰。他的伤虽不一定比贺兰轻,功力却比他高,恢复起来也会比他快。”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她。

大厦将倾,即在眼前。

“告诉我怎样才能帮助贺兰,”她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的嗓音很奇怪,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告诉我怎样才能杀掉赵松。”

一阵沉默之后,修鹃说:“你听说过燕昭王的墓吗?”

chapter 深夜探墓

皮皮承认自己没学好历史。她没听说过燕昭王的墓,也没听说过燕昭王。所以听了这句话,只能傻呆呆地看着修鹇,等着解释。

见她毫无反应,修鹇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你至少听说过这首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幽幽,独枪然而涕下。”;这当然听过!皮皮几乎雀跃了:“这不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吗?小学生都会背。”

“幽州台也叫黄金台。燕昭王为了广纳贤士置黄金于台上,所以招揽了苏秦、乐毅这样的能人和大将,使燕国由弱转强。”修鹇说,“俗话说,‘饱暖思y欲,富贵想长生’。这燕昭王和齐威王、齐宣王一样,是古代中国最好神仙的国君。燕昭王的墓是我们狐族的禁地。”

“禁地?为什么?”

“燕昭王二年,有海人乘霞舟来拜访他,向他进贡了很多宝物:燕昭王很是喜欢,去世时便将宝物留在了自己的墓中。他的墓外立着一个华表,是用恒春木所制。这恒春树也是海外奇木,叶如莲花,芬芳如桂,花开不谢,随四时变色。此木千年不朽,遇火即燃,用它可以照见妖形。”“我明白了!,皮皮说:“只要我能找到这根神木,将它带回来,就可以消灭赵松,对吗?”

“别忘了贺兰和我也是狐,也怕这根神木。”

“哦!可是,地上的木头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一根是华表呢?”“这是个好问题,解决的办法很简单。”他说,“我知道,我和你一起去。”

皮皮用力点点头:“贺兰怎么办?他一个人在这里,奄奄一息,无人照顾……”

“如果他受的伤不重,就很容易藏起来,因为他可以掩饰他的气味。现在他不断流血,血腥之气卜里之内赵松都可以闻到。”修鹇的神色很奇怪,;如果贺兰出了事,不但他自己性命难保,整个修仙的狐族都会跟着灭绝。因为赵松一直恼怒狐仙们只顾修行不顾繁衍,给群狐做了坏的榜样,也导致自然狐群数量的剧减。他不肯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修仙的狐狸在总群中的比例历年都是稳定的,只不过最近一百年因为环境恶劣,野外生存无望,比例才迅速攀升。现在,几乎每一个刚刚出生的狐狸都把修仙看做是自己的梦想。赵松于是下令禁止修仙,而想修仙的人却能从贺兰这边得到许可。于是他又开始大规模褫夺那些修仙年限不到一百年的狐狸,他们重归自然。他和贺兰的冲突越来越大,决斗是早晚的事。”

皮皮想了想,说:“那你们狐仙不能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吗?”修鹇摇摇头:“狐族是个非常松散的种群,我们分散在深林城市,各自修习,平时极少联络。战争与我们无关,从来都是头人之间的事。”皮皮正要说话,紫光忽地一闪,那颗悬在半空的珠子突然子弹般飞了回来,消失在贺兰静霆的口中。正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贺兰静霆忽然醒了。

他的头偏了偏,对修鹇道:“有人敲门。”

“是不是赵松?”

“你们留在这里。’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去看看。”

说完,他大步向山下走去,眨眼间便消失了。

大约这片刻的“月光浴”给了他暂时的元气,他行动居然十分敏捷。皮尹皮拾起地上的盲杖,对着黑黯黔的山道说:“哎,贺兰,你的手杖!”她拔腿要追,被修鹇一把拦住:“别去。他若去见赵松是不需要盲杖的,只用追踪气味即可。”

皮皮的心咚咚乱跳,急得乱了阵脚:“那他会不会有事?你要不要去帮重他一下?”

修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让我留在这里照应你。”

“我不需要照应,你若真的不放心就把我关到井底,那里绝对安全的。”

“到口前为止,赵松还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不然你的麻烦就大了。

“那他们现在会不会动起手来?”

“不会的。’,他说,“我相信他是来谈判的,祭司有祭司打交道的规则。”

她心乱如麻地在山顶上等。竖起耳朵聆听山下的动静。如果真的打起来,不会没有一点响动。

默默地等了好久,她看了看手表,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可她的心头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搅动得坐立不安。她站起来,围着井栏转了一个圈。月光平静地洒下来,风有点儿冷,他们第一次在井底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时头顶只有一个圆圆的天空,几粒星辰闪着孤光。但月色与今夜一样柔和。

远处模糊的山影被城市的夜灯衬得微微发亮,天际间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