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1)

三剑客(1)

我叫薄荷,是的,就是那种清绿叶子淡淡清香的薄荷。十六岁半,高二年级,齐耳短发。我的好朋友是喜芽与叶画画,她们分别在文科三班和艺术系二班。我们高一时在一个班,后来分班后,用喜芽的话说,做鸟兽状散去了。

可是,谁能阻挡我们成为好朋友?谁能阻挡我们鬼混呢?

喜芽,这个稍微有些胖的女孩子,有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她眼睛不大,可是因为看人时总是目不转睛,让人疑为花痴。又因为戴一副近视黑边眼镜,所以,更显出那种温柔与敦厚。

亲爱的喜芽五岁开始弹钢琴,我和叶画画曾亲耳听过她现在弹钢琴,用叶画画的话说,惨不忍闻。身高一米五九的喜芽,最喜欢和男生打篮球,并因此暗恋上隔壁高大威猛的男生。那男生因为太帅,被誉为a城“一中第一帅”。当然,他也是篮球队的队长,我疑心喜芽因为喜欢他才会喜欢什么鬼篮球,以至于每天把迈克尔·乔丹和麦迪挂在嘴上。

谁不暗恋呢?

暗恋是朵羞涩的小花,它同样开在我心中。

我喜欢高三年级的学生会主席,就是那个一脸忧郁会写几首小诗的家伙。他是学校广播站的主持人,我爱听他磁性的声音,很多个黄昏,我坐在合欢树下,听着他的声音,无限地想……谁让十六岁是幻想的年龄呢?

叶画画是我们三个最美的,毫无疑问,她将成为未来的大明星,我和喜芽一直这样认为。

她修长的腿和小马驹一样,嗓子如同百灵鸟一样。不,这些还不够,关键是她的脸多么小,多么具有立体感。我第一次看到叶画画是被她的美所吸引,一米七三的身高,加上一张绝世倾城的脸,想没有绯闻都难啊。我对喜芽说,这个家伙,看着吧,天生具有惹是生非的本领。

喜芽喜欢写文章写诗,叶画画主修音乐,半天上专业课半天上文化课。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是在周末,三个人骑了车出来,在湖边转上一圈,学校的湖边有一个十分美丽的秋千架。我们三个坐在秋千上,像小鸟一样喳喳地说着。秋千上有攀上来的青藤,枝枝蔓蔓这样美,而我们说得最多的当然是爱情!

只能是爱情!

虽然我们觉得爱情这个词离我们如此之遥远,可是,谁能阻挡我们向往爱情?

所以,那些男生便成了我们说起的主要对象。

比如陈北方。

比如林与飞。

比如sevenseven。

喜芽说,叶画画,我们老了也在秋千架上聊天吧。

叶画画说,那得给我找个帅老头,否则我不来。

我骂她总是这样好色。

其实我们三个都是好色之徒。

我喜欢陈北方,喜芽喜欢林与飞,叶画画喜欢金城武。这三个男子全是帅得不能再帅,近乎帅呆的那种!

对,叶画画喜欢金城武,所以,她只有一个人幻想中,只能半夜给金城武写封信,然后石沉大海。在这一点上,我和喜芽无比同情她,我们告诉她一个真理,天上的月亮固然好,可是不好摘,一是唯一,二是太远。

叶画画十七岁半,喜芽十七岁,我十六岁半。我们也曾老大老二老三地叫,后来终于觉得俗不可耐,喜芽说,亲爱的,我们已经够俗了,绝对不能往更俗里靠近。

叶画画说,知道我们三个为什么这么好吗?为什么死缠烂打都分不开吗?

我和喜芽茫然地看着她。

她指着我们鼻子说,因为我们俗。

我们为此懊恼万分,可是叶画画又说,有位美术大师说过一句话,俗,那是雅的拐杖。

哪位美术大师?达利?康丁斯基?毕加索?夏加尔?

忘啦。

喜芽说,我觉得是某一作家说的。

算了算了,我说,爱谁说的谁说的吧,反正我们是够俗的。我们爱吃一块五一份的麻辣凉粉,爱吃放很多辣椒的过桥米线,爱看破电影院里放的爱情片,爱去逛那些有情有趣的小店,并且给自己花几块钱买个装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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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客(2)

总之,除了学习是件烦人的事情外,我们的生活是活色生香的。

因为活色生香,我们才认识。

我记得一年前,叶画画站在一颗法国梧桐树下,白衣乌发,好像仙子下凡。我一下子呆了,觉得自己和一只土豆一样了,一米六八,而且没什么胸,脸上还有痘痘,再看看叶画画,我郁闷得差点跳楼。

幸好是二楼。

是我主动搭讪她的,美的事情对我天生具有一种诱惑力。我知道,那天动心的男生肯定很多,因为后来,无数男生想借我认识叶画画,可是,叶画画是这样骄傲,和一棵小杨树似的,目不斜视地经过那些男生身边,看来,被男孩子们宠坏的女孩子就是这样啊。

而喜芽是个沉默的女孩子,她开始并不说话,用叶画画的话,是我和她把她发展吸收进来的。

喜芽是不被引起注意的女孩子,也许因为有些胖的身体?也许因为黑?也许因为寡言的性格?我们在高一交往并不多,后来我看了喜芽写过的一篇作文,马上被她折服!

叶画画也叹服了,因为喜芽太有才了!

她写春天,说春光的百花儿是张公吃酒醉了才开了,哪管绿越来越肥红越来越瘦,根本不细细商量,花儿就这样此起彼伏的开。她说,她爱花,即使知道她们薄命。这句话打动了我,我和叶画画说,这句话打死我也写不出来。

叶画画说,打不死也写不出来!

得吸入她进咱的组织!

得!

咱成立三剑客!

好,我说,三剑客!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叶画画把喜芽绑架了。我们在蔷薇花下问她,你愿意和我们好吗?

喜芽都傻了!

这算什么呀,又不是谈恋爱!我和叶画画有种特别壮烈的心情,我们说,和我们好吧,咱三个好一辈子。

反正一辈子是很远的事情!因为远,因为觉得青春一大把,所以,放肆地说,管它呢。

十六七岁,那是青涩欲滴的岁月吧,和翠鸟一样绿,和翠鸟一样羞涩,把友谊看得很重,希望邂逅另一个自己,希望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共度青春。

怎么样?我们问着她。

而蔷薇花的清香在四月里弥漫着,如此美,如此伤感,以至于多年后我想起那一墙蔷薇花都要落泪。

好吧,喜芽说,让我们好吧。

太好了!我们三个把手勾在一起,然后跳了起来。

从此,在一中,你会看到三个身影总在一起。我们一起逃课跳墙去看电影,一起去冷饮店吃冰,比谁吃得快吃得多,我们都曾经吃到拉肚子;我们给数学老师起外号,叫他四只眼,因为他戴的眼镜比瓶子底还厚,给化学老师起外号,叫他铁元素,因为他又黑又胖;我们还喜欢瘦瘦高高的指导员,他刚师大毕业,头一甩的时候,特别像小泽征尔……

更多的时候,我们三个散了晚自习会来到池塘边。池塘里有睡莲花,墙边有蔷薇花,我们静静地坐在月亮之下,听着池塘里青蛙的叫声,有谁在深夜里拉着小提琴?远远近近的,而我们的心事,也是这样起起伏伏,谁小测不理想了,谁的大姨妈又提前来了,谁的亦舒小说被传丢了……这些琐碎的、美丽得如梦一样的记忆,我没有想到,它们会和碎钻一样,散落在我以后的每段光y中,让我欲忘不能!

分班那天,我们三个第一次喝了酒。

因为我要上理科,叶画画上特长班,学声乐,而喜芽要上文科班,我们三个注定分离,注定不能上课四十五分钟在一起,然后趁老师不注意飞一个媚眼,注定不能再走后门,把我和喜芽分在同桌,而叶画画就在我们后桌。

所以,我们注定会哭泣。

那天我们在一中旁边叫“清远”的小酒馆中要了一瓶红星二锅头,一斤,三个人用口杯匀开,叶画画说,谁也不许剩下。

那天我们要了两个菜,一个鱼香r丝,一个烧茄子。

三剑客(3)

我想,下一辈子我还会记得这两个菜,鱼香r丝,烧茄子。

每人三两酒,第一次喝白酒,第一口下去,眼泪就下来了,喜芽和叶画画也是。瞬间,我们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是酒辣?还是情深?

谁能说得清啊!

醉后的我们在c场上走了一夜。叶画画一直在唱歌,她的声音多么像苏慧伦,而她唱的那首《爱的代价》多么好听——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也不凋零的花……

我们一边唱,一边哭。多少年之后,我想起那个夜晚,黯然销魂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好像青春是场太盛大的演出。而那天,无论如何,也算一个非常隆重的开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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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陈北方(1)

我想,我真的是喜欢陈北方的。

陈北方好像从天而降。

在我十七岁这年,他经过我,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我穿过四月的樱花树,去听多年前的校友讲座,这个校友毕业于北大,现在哈佛,好像回乡省亲一样。

学校组织听这位学长讲课,我想,哈佛算个p,但老爸说,哈佛绝对算个p,你快去听听吧。

所以,我骑车骑得很快。叶画画说我,薄荷总是风是风火是火,总是安静不下来,好像一团火,一直在燃,那么热烈地在燃。比较而言,这个家伙就显得清冷,她说她应该叫薄荷,我也曾经认同,我哪里清凉啊,我这样、这样的似一只火烈鸟,一直烧啊烧。

所以,在我撞倒了陈北方之后,我吓傻了。

出车祸了。这是陈北方和我说过的第一句话。

我扑哧就笑了,因为他笑起来非常动人。那时,我根本没有把他和学校广播站的主持人联系起来,根本没有想到他是高三学生会的主席,我说,你要我对你负责吗?

要,他说,你得对我负责。

看,这就是我和陈北方同学的第一次见面,他要我对他负责。我说,好吧好吧,我给你两块钱,你去买一根冰糕吃吧。

他笑了,然后挥挥手,快走吧,没事,演讲快开始了。不过,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要对我负责,因为你撞了我!

好吧好吧,我们去看演讲吧。

原来,他也去看演讲啊。

晚了,他还没有骑车。他说,要不,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我用自行车带着你吧?

好吧,我说,就这样了。

我上了自行车,这才意识到,我这是第一次坐男生的车,第一次离一个男生这样近!而且,是这样好看的一个男生,他剑眉星目,英俊飘逸,他头发里有薄荷的清香,他穿着藏蓝色的球衣,下面是一条淡蓝色牛仔裤。四月的风里,樱花落到我们头上,我感觉自己有些许紧张,因为两条腿来回晃着。

到了礼堂,他说,记住我的名字啊,陈北方,就是我在北方的意思。北方,明白吗?我叫北方。

我也嚷着,记得我的名字啊,薄荷,就是清清凉凉的薄荷。

那是我和陈北方的第一次见面,我站在礼堂外面,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天知道,我的心跳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啊?不但心跳得快,而且,好像我的手脚有些凉,有些凉啊。

陈北方,陈北方,我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无限惆怅,无限美。

第二天我问叶画画,你知道咱们学校的陈北方吗?

当然,高三的学生会主席,广播站站长,好多诗是他念的,声音非常好听,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假装掩饰着。原来,原来他们是一个人啊。

别装了,叶画画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我撞了他。

然后呢?

没然后了。

叶画画刮了一下我的小鼻子,说谎话会长长鼻子的,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我还嘴硬,没有,就是没有啊。

可是,可是我知道不对了。风这样轻了,小草绿得这样要滴出水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因为它知道,红要趁早,晚了来不及了啊!天空为什么要这样蓝,因为,因为十七岁的青春,就要这种颜色,蓝才是对的,有神秘有青涩有美好。还有,还有那种淡淡的、薄荷的味道。

如果,如果你在十七岁时遇到我,你会看到那样一个我。

长的棉布白裙子,洗得很干净,泛着淡淡的薄荷香,因为洗的时候,我总是会加一点薄荷味道的洗发y。当然,还有我的白球鞋,还有我又黑又茂密的浓发,当我坐在陈北方后面闻到他头发里的薄荷香时。我知道,我喜欢这种味道,迷恋这种味道,就像我喜欢学校里的合欢树、樱花树和蔷薇花一样……

而十七岁的我,有了粉红的小秘密。

每天,我都绕到高三的四楼,然后经过七班门口,我假装经过,我假装无所事事。其实,我是为了遇见一个人。

从天而降的陈北方(2)

那个人,当然是陈北方。

这算什么?一见钟情么?暗恋么?呵呵,人生若只如初见,原来,原来所有的发生都是刹那啊。

我说话声音变了,不再大声嚷嚷了;我淑女了,爱低头了,我爱笑了,爱脸红了;我也忧郁了,常常会一个人面对着满池湖水发呆。甚至,我疏远了叶画画和喜芽,因为我要安静,要一个人,想那个人。

那个人,是我心里的小小地道,弯弯绕绕,一直曲折在我的心里。

很多次,我遇不到他,可是,我不灰心。

我仍然去,每天,每天。

每天我做的事情还有一件,我去学校广播站楼下的合欢树下,听广播。他会每晚六点到六点半准时出现在那里,他会用磁性的声音朗读一些诗。

我看见灵魂一闪

一张美丽的脸

她在我身后

原来已经很多年

……

那时候,微风吹起,四月的合欢树刚刚抽芽。我坐在树下,听着他一字一字地朗读,那小小的喜悦,是鸽子吗,飞啊飞,扑啦啦地飞着,到处都是。

我躲在树的后面,那棵老树,足够粗足够老,它隐藏着我,隐藏着我私密的快乐。如此美,如此销魂的黄昏,之后,他会放上一些音乐,出来吃饭。

每次,我看到他从广播站那个旧得发黄的小木门出来,我的心都会一跳一跳,是疼?是喜悦?我哪里说得清呢。

陈北方在风中走着,细长的腿,牛仔裤,麻的白衬衣,如此飘逸。风吹起他的黑发,他甩了一下头,他甩头的样子太帅啦。我看着那背影,一点点消失,心里一点点空茫,因为去看他,我去打饭时,往往是残羹冷炙了。

我吃了几个月残羹冷炙,可是,我觉得幸福。

怀了小秘密的夏薄荷长大了,她沉默了寡言了,心里装了一千只明晃晃的灯,不停地亮着亮着。她爱看他的影子,爱听他的声音,爱闻他的味道,虽然,虽然他在明处,她在暗处。

那天忽然下了雨。

是五月槐花香的季节,可是,雨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打湿了我的头发,我跑回去,取了一把伞,然后再跑回来。

不早不晚,陈北方出来了。

我鼓了很大勇气,然后终于跑到小木门前,突然就站在了他面前。我想,我是不是足够不要脸了呢?可是,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不要脸吧?

是你?他很惊喜。

是我。

有事啊?下雨呢,快去吃饭吧,晚自习要开始了。

还要说什么?已经慌张了,脸红透了,是一只成熟的大苹果了,我把伞给他,给,打着。

说完,转身就跑了,留了他自己,呆呆地雨里发愣。

这是我第一次给男生送伞吧?坐自行车,也是第一次啊。

后面的人喊,夏薄荷,你呢?

头也没有回,往雨里跑,心这样跳这样慌了。我又闻到了他头发里的薄荷味道,那是我的味道么?

《白蛇传》中许仙曾借伞给白娘子,那是白娘子故意布下的爱情局。她让天公下了雨,那么,我借给他伞,也是我布下的爱情局么?

他一定会还的!一定的!

餐厅没饭了,那么,啃点方便面喝杯酸奶好了,好像有点发烧。是太激动了,还是淋了雨闹的?

晚自习,心神不定,明晃晃的日光灯太亮了,我浑身发着热,是发烧了呢。

我去找喜芽,她跑出来,急急地问,怎么了?

发烧了。我居然委屈得想流眼泪,没事没事,她说,走,去打针。

怕打针啊,晕针。

我快晕了,四肢发飘。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瘦了好几公斤了,一米六八,四十七公斤,嗯,是瘦了点。

来,我背你。喜芽说。

不,不用了。我自己。

可是,我却软软的没有力气。她摸我额头,你呀,烫死人了,有四十度呢。来吧,别嘴硬了。说着,她一下背起我来就往宿舍去。

从天而降的陈北方(3)

那条细长的路好长啊,黑暗中传来花的清香。

你闻闻,蔷薇花香呢,好美呢。

别说话了,你嘴里扑出来的都是热气呢。

我好想家,好想妈呢。说着,眼泪出来了,湿了喜芽的衣服。她总是爱穿一身运动装,也许因为胖乎乎的,所以,以深颜色为主。我最爱她穿深蓝色,大海一样,非常漂亮呢。

到了宿舍,她给我敷了冷毛巾,然后去买退烧药。十分钟后,她气喘吁吁跑来,把我扶起来。我说,喜芽,你像我妈。

噢,她说,我顶多像你姐。

噢,我说,那是我烧糊涂了。

这个家伙,总是对我这样好,每次我发烧肚子疼,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她力气大,能背动我,叶画画能干什么?她可背不动我,她就会说怎么办啊?

那天晚上我一直说胡话,同宿舍的人说,你好像一直说,薄荷,薄荷,你叫你自己做什么?

我的脸红了,我其实是想念陈北方身上薄荷的味道,那只有他才散发出的味道,我名字的味道。

我烧了三天,终于打了针。叶画画和喜芽逃课来陪我,我们在床上,说了很多话,比如一年之后我们考哪里的大学,比如我们想谈场怎样的恋爱。总之,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我的烧退了,小脸更瘦了,我回到班里上课时,看到书桌里放了一把伞,那里,夹了一个小纸条,薄荷,谢谢你的伞。

打开纸条的刹那,我的手有些颤抖,陈北方,为什么你的字也这么美?为什么?真是字倾城人倾国啊,我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又闻到了薄荷的清香。

喜芽的小秘密(1)

喜芽是有秘密的。

十岁之前,她弹钢琴是好听的,母亲总是带着她去考级。她那时并不胖,有修长的手指,十岁之后,她不再弹钢琴,因为,她的耳朵坏掉了。

这是她的秘密,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薄荷和叶画画只知道她耳朵有些背,稍微有些背。可是,她们不知道,她的耳朵是被父亲打坏的。

原来,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的父母一直宠爱她。可是,在她十岁那年,她放学回家,看到了一幕——她的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

母亲出差去上海了,她因为肚子疼提前回了家,她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过了好多年,她仍然记得那个女人腿间有一粒痣,所以,她讨厌长痣的女人,无论哪里长痣,看到痣,她就会心疼,好像针在刺她扎她。

她惊叫着跑下楼,父亲在后面追她。

她哭喊着,叫着,我要告诉妈妈,告诉妈妈!是情急还是心虚?父亲一个耳光打了过来,她嘴角流了血,耳朵嗡嗡的。之后,她就再也分辨不出那些1234567了,1和7的高音有多少区别呢?她试图和从前一样听出来,可是,她听不出来了。

母亲很快就回来了,可是,喜芽没有和母亲说,她仍然和从前一样,只是不再弹钢琴。为此母亲曾经苦苦哀求,曾经骂她,可是她说,不,我不弹了。

是她的耳朵听不到了。

有时母亲叫她,她说,啊——其实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叫她。

父亲把她打得耳朵出了毛病的事情,只有她和父亲知道,她没说,父亲也没有说。后来,就更不必要说了,因为,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在她十三岁那年,她扑到窗口,看到父亲和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走了。

她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

她安静地帮母亲收拾碗,并且在放学之后跑到花卉市场,用早餐剩下的零用钱给母亲买了一大束玫瑰。那天是情人节,好多女人有花,那么,那么母亲也应该有吧?

从此喜芽变得寡言,低下头努力学习。她在初中部的时候,整个三年,她只考过一次第二,剩下的学期,她全是第一。

更多的时候,喜芽会把自己的心情写到日记中去。有时候,她也写诗,也因此,她认识了薄荷和叶画画。

她是羞涩的、内向的,父母的离异让她感觉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后来,她身体变胖,就更加自卑,她怎么可以这样胖呢?为了掩饰这胖,她总是穿深颜色的衣服,如果没有遇到薄荷和叶画画,她会怎么样?还会沉默下去,一个人沿着墙边走,然后去教堂里听修女吟唱颂诗么?

孤独几乎与生俱来,就像她一个人在傍晚时分去教堂里,那里有牧师在颂唱,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沉静如水。

那天,那天也是这样吧?

她从教堂里出来,路过c场,一帮男生正在打篮球。她低着头,没有看那边一眼。

风很大,她走得很快,她没有想到,一场意外发生了。

啪一下,她感觉被什么击中了,而且,极大的撞击力!她立刻抱住了头,紧接着,是一帮男生的尖叫和口哨声,她睁开眼,看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儿站在她面前。

哦,对不起,男生说,我不是故意的,疼吗?她注意到,他有颀长的身体,有亮如白鹿的牙齿,还有浓密的黑发,还有慌张和笑意。

疼是疼的,可是,沉默寡言的喜芽摇了摇头,然后走掉。

走掉十几步之后,她又转过头来了,她看着他和那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他三步上篮真是美,他投篮太准了,喜芽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她怎么会死盯住一个男生呢?上初中时她曾经打过篮球,可是因为个子停留在了一米五九她便放弃了,现在她想,她是不是应该继续打篮球呢?

喜芽是三天后加入的校篮球队。

篮球队当然是喜欢她的,因为喜芽学习好啊,学习好的女生哪有打篮球的,只有那些考体校的女生们才打篮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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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芽的小秘密(2)

喜芽只想在篮球队遇到林与飞。

她中了魔,只要想到林与飞就会心跳,即使知道一丝可能也没有,林与飞是挂在女生嘴里永恒的话题,是整个高二年级的风云人物,谁人不识林与飞?

只有她,猛然间发现了他,其实他一直在这里。学习成绩不好,喜欢和女生打打闹闹,自行车后面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女生,喜芽曾经见过林与飞带着关晓培穿过那些樱花树。

关晓培是这样美,如唱戏的言慧珠,如小天后蔡依林,美到让人以为是惊梦,单是眼睛就让男生沦陷吧。

丑小鸭一样的喜芽,怎么能喜欢林与飞?

可是,她喜欢了,她管不了自己了!再不去她会疯掉的!她和薄荷叶画画说,她打篮球,是为了减肥,她太胖了,65公斤了,和瘦r型排骨型的她们俩比起来,她太自卑了!

她要和她们一样瘦!

她们居然信了,控制着不让她吃零食。其实,她就是吃零食吃胖的!父母离婚之后,她不说话,疯狂地吃零食,一年之内就胖了。胖了,就这样自卑了,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胖,不好看,父母离婚,耳朵有毛病,如果不是常常去那个小教堂颂诗,如果不是和薄荷叶画画好,她会孤单成什么样子?

可是现在,一切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她总是会“啊”一声,然后茫然地问,是叫我吗?薄荷和叶画画一直以为她耳朵因为上火又背了,其实不是的,是她心事多了。

她在篮球队第一天,就看到林与飞带着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尖声叫着,穿过那些蔷薇花。

看背影,她就知道是关晓培。

关晓培的背影都这样绝色倾城。

那天,男队和女队都跑三千米。喜芽哪里跑得下来,气喘吁吁地站在c场上发呆,太阳快落下去了,林与飞在跑着,在太阳的余晖中,他的样子美到让人心碎。是的,他轻轻地抬步落步,他风中的黑发,他在太阳余光中的光芒,喜芽一阵哽咽,几乎泪湿。她听得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喜芽喜欢林与飞,喜芽喜欢林与飞。

可是,林与飞忘记了她是谁。

他和几个女生坐在地下休息了,几个女生用矿泉水往他身上洒水,是挑逗的,是暧昧的。

他们张狂地笑着,放肆的声音传得很远。有个女生叫她,喜芽,来,坐这边来。

这时,林与飞看了她一眼。

只轻轻一眼,因为,她太普通了,普通到放到女孩子堆里会被淹没,他甚至忘记了他用篮球砸过她!

喜芽的脸却红了,仅仅因为这一眼!

风吹过来,四月的风多么绵软多么缠磨多么如盛世一朵莲花,如她细密的心思吧!他开始和女生开玩笑,一个女生跳到他背上,让他背着跑一百米,他真背着就跑!女生在他后背上尖叫着笑着,好像一只蝴蝶的尖叫,喜芽看着他们,有微微的心酸。可是,并不太怪他,他这样帅,难怪女生会讨俏,可是,她不会。

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内向的、羞涩的喜芽啊。

每天五点,她准时出现在篮球场,五点到六点,是他们篮球队训练时间,而喜芽这一天,仿佛只为了等待这一个小时,因为这一个小时,她会兴奋一整天。

虽然,虽然他还是叫不出她的名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知道自己的普通,是一只小小的丑小鸭,配不上高高帅帅的他。他是那样的风云人物,每天中午吃饭时都会有女生提起林与飞的名字,林与飞穿了什么衣服,林与飞的发型太像贝克汉姆了,林与飞要去省里打比赛了……

不止一个女生喜欢林与飞呢。

可是,喜芽一直认为,谁也没有她喜欢得这样真,这样纯粹。

她只要闻到他的味道,看到他一眼就够了,哪怕为此每天要跑上三千米,她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他从来不在意她,因为跟在身后的女生太多了,她几乎每天都要累出一身臭汗,去洗澡时,常常会路过那些红的白的粉的蔷薇花,她总是会笑着,小声地问:你知道我的心思么?

喜芽的小秘密(3)

这个粉红的小秘密一直开到了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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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画画的锁骨,叶画画的长发(1)

毫无疑义,叶画画的锁骨和长发是最迷人的。

我总是大大表扬她的这两点,她冷艳,声音低迷,因为美,无限骄傲。她走路总是昂着头,大概知道自己美。

美丽的女孩子总是骄傲的,何况她又学声乐。学校每次晚会,叶画画都会是主持人,有时和汤晨主持,有时和欧楚生。

汤晨和欧楚生也是艺术班的学生,他们一个拉二胡,一个弹钢琴。这两个男子,长相完全是南辕北辙,一个古典,一个现代。汤晨似《游园惊梦》中风度翩翩的多情公子,有几分纳兰性德的劲,他喜欢读古诗词,常常会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又说,“猛虎细嗅蔷薇,陌上花开似锦”,他还会唱两句昆曲,“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儿怎忍得这韶光贱!”叶画画说,汤晨太酸了,酸得快倒牙了。

可我们大家都说美极了,好一个古典的公子啊。

欧楚生好像是日本动漫中的少年,叶画画说,他好像不是人间男子。对这句话,我和喜芽非常认同,因为太过遥远,我和喜芽对艺术班的男孩儿们敬而远之,因为他们带着一种远离尘烟的味道,比如汤晨,总是一身白衣——无论冬夏,欧楚生是一身黑衣,也无论冬夏,他们有一样忧郁的眼神,是日本小说中的落寞春天,是那古代旧花园中的断壁残垣。

我知道他们都喜欢叶画画。

喜欢叶画画的男孩儿太多,而只有这两个,看起来和叶画画如此相配。

他们站在台上时风情万种。有一次汤晨拉二胡江河水,叶画画伴舞,看得我眼泪微湿,他们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欧楚生弹钢琴时,叶画画又会浅吟低唱,如一只夜莺一样,我迷恋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叶画画到底喜欢哪个?

问叶画画,叶画画清高地一摇头,谁也不喜欢!

她明知汤晨和欧楚生这样喜欢她,她却说,谁也不喜欢!

可他们又常常在一起,排练或者一起去外地学习,艺术班的男女生早恋的很多,叶画画是特例。当然,汤晨和欧楚生也是特例,因为他们喜欢叶画画。汤晨有一次半路遇到我,他忽然问,薄荷,叶画画喜欢用什么样的洗发水?

这句话很突兀,我一愣,旋及回答,她喜欢用潘婷。

一个男孩儿如果关心一个女孩子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我想,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欧楚生曾经问过喜芽,叶画画最喜欢什么?

喜芽答,她最喜欢有人宠有人爱。

这是真的,谁不愿意有人宠有人爱?谁都喜欢!可因为叶画画漂亮,所以,她可以有太多要求!

过分吗?不过分!

亦舒说,漂亮女孩子总是得意的。因为漂亮,所以就有骄傲的资本。叶画画这样骄傲而得意,虽然她在我们三个中年纪最大,我们却最宠她爱她。因为,她总是撒娇地说:薄荷,喜芽,我知道你们会宠我的,你们舍不得的,是吗?因为我有漂亮的锁骨,我很性感,不是吗?说着,她会起身照镜子,左照右照,我想,这是临水照花人,是那朵水边的水仙,她这样自恋,明知道自己美,却又诱惑着男生。

不要脸。喜芽骂她。

我就不要脸。她艳艳地笑着,然后还继续照镜子。

叶画画扑过来,追着我们,我们三个就这样闹着笑着。我和喜芽说自己是土豆,而叶画画是天鹅。

叶画画说,土豆也要发芽,告诉我,你们喜欢谁?

我们一起摇头。

死妮子,还瞒我!哼,给人送伞,在合欢树下听陈北方朗诵诗的是谁?天天跑三千米,追赶着看人家背影的是谁?

……

这次,是我和喜芽急了。我们把叶画画按倒在地,然后不停地咯吱她,她笑得喘不过气,求求二位姑乃乃了,饶了我吧,我知道你们厉害了!

而我们就是不放过她!

这个家伙,得了便宜总是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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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画画的锁骨,叶画画的长发(2)

她求饶求了好久,我们折腾累了,坐在那颗最老的合欢树下,听着知了叫。

那些知了,知道我们的心思吗?

天空透着银粉的蓝,一切这样让人喜欢。这喜与欢是多么缠绵多么动荡,青春里,最难忘的就是这一个刹那吧!

这个夏天,多么粉红多么诗意,空气中充满了一种青春的味道。我的白球鞋换了三双了,叶画画海藻一样的长发更迷人了,她的波西米亚的长裙完全是风情万种,喜芽依旧胖乎乎,可爱,而且执著。

最伤感的就是我了。

六月了,还有一个月,陈北方就要高考了,这就是说,他将永远离开一中,离开广播站,离开合欢树,离开我的视线。

一切让人多么伤心。

而我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合欢树下,白衣白裙白球鞋,有时手里拿着一只口琴,吹一曲《红河谷》,谁人知道我的寂寞?

就像喜芽,五点出现在c场上,只为看林与飞一眼!而林与飞,仍然不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这小小的失落,淡淡的忧伤,是那初开的合欢树吗,轻轻地飘逸在树上,可是,雨来了,它会落下,在雨中,一地粉红,一地忧伤。

叶画画有叶画画的秘密。

她知道汤晨和欧楚生的喜欢,可叶画画的姐姐说,不要轻易喜欢一个男孩儿。她姐姐亦有绝世倾城的美貌,十九岁那样,迷恋上一个吉他手,然后一路跟他漂泊,在北京待了五年。吉他手出名了,他抛弃了她,尽管她为他流过两个孩子,并且,胸上有他名字的刺青。可是,有什么用?

叶画画的姐姐告诉叶画画,不要轻易地把自己交付出去,太盛大的爱,未必有男人可以承担。女孩子,要知道自己的美貌就是一切。

叶画画有叶画画的成熟,她的骄傲,亦是她的自卑。

她只能成功,父亲下了岗,母亲多病,所有的经济来源是姐姐。姐姐嫁了一个从山西倒煤的商人,现在发了胖,生了孩子,已经人老珠黄。她不要过那要的生活,不要。

她要成为明星,因为她有这个资本,她有好嗓子,又有好相貌,比哪个歌星差?所以,她要努力,向上,再向上,而谈恋爱算什么?只能让她过早地陷入一个泥潭中,姐姐就是下场。

聪明的她,不会选择那样一条旧路。

骨子里,她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的。所以,即使她真的喜欢汤晨和欧楚生,也只是喜欢而已,她不会给他们机会,不会让自己流俗。她的内心里,冷静的成分占到七成,所以,她骄傲着。为的是,天鹅有一天会展开翅膀。

这是她的秘密,她要成为明星,万众瞩目,脱离开这个家,她要用自己的双手打算自己的未来。薄荷和喜芽这两个傻丫头,只知道傻傻地喜欢,薄荷家世良好,喜芽不通过自己的努力,怎么能打出一片天空?

她已经想好了,她要成为最耀眼的明星,比陈慧琳还耀眼,比蔡依林还风头足。她要穿几万块一件的衣服,要用香奈尔香水,要有自己的经纪人,要有自己的公司,要有成千上万的粉丝……这样想的时候,叶画画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所以,她更看不起那些小男生,认为他们目光短浅,不值一提,长得帅有什么用?帅能当什么吃呢?

叶画画的成熟超出了她的年纪,可是,她又有她这个年纪的清纯和透明,她喜欢和喜芽她俩在一起,疯啊玩啊闹啊。那一刻,她很本真,不像她收到欧楚生的情书,冷漠地还给他,然后说,不,我不喜欢你。

就像她知道自己锁骨的性感,知道自己有小马驹一样的长腿,知道自己有绝世倾城的容貌一样,她必须在最灿烂最美丽的青春年华里,紧紧抓住机会,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她要凭着这根稻草浮起来,浮得越高越好。

尽管,尽管她知道自己有一点点喜欢欧楚生,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欧楚生的家庭也太一般了,父母都是老师,就在一中,尽管欧楚生弹钢琴弹得真是好,可是有什么用?没有用。这样想的时候,叶画画觉得自己很世俗,可是不世俗有什么办法?就像她的家需要倒煤的姐夫支撑,没有粗俗的姐夫,她怎么能读艺术班?怎么能去北京找名家学声乐?那可是一个小时就五百块啊!

叶画画的锁骨,叶画画的长发(3)

是从姐夫递给她钱的刹那她明白,用谁的钱也比不上用自己的钱,她要努力,出大名,挣大钱,穿名牌,有好多好多粉丝和好多好多钱。是的,那是叶画画的终极梦想。

薄荷的离歌(1)

七月,七月真的来了。

陈北方已经不去广播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