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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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状态的人能做出什么都不意外。

眼看费垣徵越走越远,我三步并两步大步向前,试图拦住他问个清楚。

好歹我们也是相过亲并且目前在网上有进展的,怎么能一到线下就形同陌路呢?

无奈费垣徵腿长,我一路小跑,借着下坡路的惯性,不负众望地撞上他后背。

最尴尬的是,我今天的衬衫前有一个领夹,刚刚好勾在他西装肩头略不平的凹处。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费垣徵抬手,干脆利落地解除我俩——其实只是我自己的窘境。

“你想干什么?”

完完全全摒弃了第一次见面时发腻温柔的声线清冷有力。

他稍微低下一点头,我们的脸靠得很近,在这样的视角,我能很清晰地看到他微垂的一双丹凤眼,眼尾轻扬,据眼头三指有一点小小的痣,没被泪水糊成一团的五官俊秀英挺,是我欣赏的长相。

我心里动摇了。

洋葱原来长得那么好看的吗?这样一想……

这样一想,跟一个好看的洋葱生活也很可怕。

我立刻坚定了态度。

装不熟不理人的可是你,我好端端的跟你打招呼你不领情,就别怪我没好气。

勾起一个自认为非常挑衅的冷笑,我瞥向他,道:“咱们都是一路人,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种事情就不要做的太难看了吧?”

他蹙眉。

哎,皱眉也很好看。

当你发现一个人的优点,特别是脸很赏心悦目的时候,他的整个人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陈家的小少爷,”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靠近我的耳朵,低沉有磁性。突如其来的亲密害得我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我现在没空陪你玩游戏。”

“而且我跟你,永远不会是同一路人。”

“灿灿!”丁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费垣徵直起身,恢复了一脸冷漠:“看来家长找过来了,小朋友。”

我瞪大眼睛。

他明明是认识我的,可他在说什么鬼话呢?

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难道今天,他演的是冷酷无情的霸总人设?

尤其是他把我当孩子的态度,这令我分外不爽,陈太太说过他只比我大四岁,四岁罢了,又有什么本质差别。

我这次真的冷笑出声。

“行,既然这是你情我愿的事,那回去我就跟家里说清楚,你们费家,我们高攀不起。”

撂完狠话,我转头就走。

其实我心里有一点点难过。

不,是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

甚至还很委屈。

丁邡担心地揽着我:“灿灿,刚才那个人……”

我冲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我认错人了。”

这时候,香喷喷的烤鸡味又涌了上来,安抚着我没吃饱的胃。

而我所期望的挽回,还是没有响起。

不甘心地回头,费垣徵居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演过头了吧这个大骗子!

我咬牙切齿。

其实我是一个有一点记仇的人。

不好意思,是相当相当相当相当记仇的人,用个不太好听的词叫锱铢必较。

海叔反而一脸深意地盯着费垣徵的背影,今晚的事给我的打击十分重大,我顾不上多想别的,勉强转动的大脑全部在思考该如何扳回这一局。

显然,如果我现在删除好友,拉黑他电话,这只能体现我方弱势且息事宁人。

可我凭什么?

我紧握着手机一言不发地快步回到住处,一路上手心沁出了汗,滑腻腻的。

丁邡看出我的不对劲,先去洗澡,留我自己冷静。

我开始失态,这很不好。

虽然我一向是顺从者的态度,但主导权我从来不放手。

然而这次联姻相亲,已经大大脱离我的掌控。

先是我被费垣徵逼得借出差之名落荒而逃,后又被费垣徵无视加轻蔑。

我把自己陷在软沙发里,将大拇指的指尖磕在下唇上——这是我焦虑时的一个无意识动作,上下齿挤压指甲的细小的声音,能逐渐缓解我的不安。

费家。

无论如何,我得跟老陈聊一聊。

我一只手抵着快要炸开的头,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打算给老陈发信息。

不过我刚才愤怒之下握得太紧,手机自动关机。我对着黑屏懵了一下,无奈重新开机。

在半分钟内,我冷静了一些,连面对开机后如潮水般的信息都淡定了。

那个粉红色的头像不断弹跳出来。

我静静看着它出现,它更贴近于我之前对费垣徵的印象。

他会说什么?

他会给我道歉吗?

那我要不要原谅他呢?

想起那双低垂的眼睛里,凝结不化的黑色,我蓦地有了熟悉感。

我想我是见过那样的眼神的。

在十岁的镜子里,我也曾看到过那样的我自己,暗藏的阴郁几乎要将自己吞噬。

之所以我面对这样的费垣徵时毫无招架之力,就是出于对同类的敬而远之。

可他却说。

我永远不会跟你是同一路人。

糟透了,被一整盆冷水从头浇到尾,难道我还想得到什么回应?

索性看开了。

我打开屏幕,将那些信息解放出来。

只是不过刚看两句,我的火气“腾”地又上来了。

费垣徵居然到现在,还在跟我装傻。

他的消息绝口不提今晚跟我的偶遇,反而发了一张堆满图纸的工作室的桌子,然后跟我抱怨,嘤嘤嘤,好累哦!

需要灿灿宝贝亲亲抱抱举高高!

拿出一副努力搬砖挣钱的假象摆个拍就完了?

那我今晚遇到的难道是鬼吗?!

我对费垣徵失望透顶。

除非他人格分裂,不然照他这种精分程度,早晚把他自己带沟里。

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今晚撂给他的那句话特别**,说不定人家正在偷偷笑我可怜。

我还说什么高攀不起费家,还说了什么?你情我愿?

我把发烫的脸埋进手掌,无声地笑了。

行呗,既然人家要我陪着演戏,我肯定不能扫了他的兴致。我还得在其中添点油加点醋,有滋有味,然后趁他乐不思蜀时,我就——

不就是玩吗,哥哥我奉陪到底。

呸呸呸,什么哥哥,我这思路完全被费垣徵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带跑偏了。

我:那么辛苦啊,那发张你的照片,陈太太最近学了一个转移压力的小法术,我帮你试试

洋葱boomshakaka:灿灿宝贝怎么还没睡!太晚了哥哥会心疼的!快去睡觉!

哼,心虚了吧!

我就知道他不敢发自拍,这里的房间构造极为相似,他只要拍了,我就有信心扒出他是在几零几拍的,到时候人赃并获,我看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脑袋越来越晕,大约是酒的后劲又上了一波。

在昏睡过去前,我给费垣徵发了一句语音。

当然,醒来以后再听后悔无比,简直想穿越回去掐死那个不懂事的自己。

我:费垣徵,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哼,你是瞒不过我的。

第二天一早,当我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之时,一个人附在我耳边,有一点点偏辣的热气喷洒在我的侧脸。我有一点点不舒服,便要把身子转过去,他却偏不许,拿手臂锢住我的上半身。

我还以为是丁邡的新式叫我起床的方式——我赖床的光辉事迹自从上次秋游回来,便传遍公司上下。

我便含含糊糊道:“丁邡,你别闹,我马上……马上就……起了……”

丁邡却没搭腔,不过有轻笑从我头顶飘过,紧接着有个温柔到甜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无比熟悉:“宝贝儿,听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哥哥可是一夜未眠,赶到你身边呢。”

我这才发觉不对,一睁眼费垣徵那张好看的放大的脸便呈现在我眼前。

不过,似乎是气质问题,总觉得跟昨晚有些不同,看来有空时我们要多交流交流演技。

我一慌。

我开始怀疑。

难道费垣徵真的是个精神分裂?

那他这是来——

“当然,我来杀-人-灭-口。”声线极致温柔,但笑意不达眼底,我知道,他有七成说的是真的,三成考虑延迟执行。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我陈灿熠活了二十多年,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识时务,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认怂,有什么大不了!

费垣徵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几眼,我觉得他身上的洋葱味比之前要淡上许多,至少不会让我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饶。

我就开始酝酿啊。

眼珠子转得飞快,还没等我想出对策,费垣徵已经笑着用手盖住了我的眼睛:“我看你眼珠都要转掉了,说说吧,你知道什么了?”

我刚起来,还没梳头,衣服还是昨晚的衬衫,被睡得乱七八糟。相比于精致整洁的费垣徵,没太有偶像包袱的我也生出了些许赧然。

“丁邡呢?”我假装东张西望。

“他暂时不会回来了。”

不是,我还是实话实说吧。

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开口。

“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他一怔,突然笑开了,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精致夺目。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洋葱这张脸。

因此在这样和煦的笑意下,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

直到他突然将我按在床头隔板上,我才意识到,妈的,他还是装的!

他问我。

“你昨晚究竟见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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