氟伏沙明(1)(1/1)

查完房,不忙。陈嘉措翻着手里的书,江承航抱着罐饼干坐在窗口望着七个小时后才会出现月亮的天空,想着脑海里的明月思故乡的老年生活。

“这一天到晚钱么有赚到,我头发都快因为夜班和患者被薅秃了。陈嘉措帮我查查皮肤科的宋主任什么时候出门诊,我要去看看我的头顶还有没有抢救的可能性。”

陈嘉措听见了,懒得理他。

江承航见他没反应,挪过去:“今天你早班,怎么没见有早饭送过来啊。”

“我叫她别送了。”

一提到周摇也他就忘了自己看到哪一行了,找到记忆最深刻的那一段重新开始看。

江承航往嘴里丢了一块饼干:“她心里有你,你还想和她在一起嘛?”

怎么可能不想,但二十七八的年纪了,接下来大概是要结婚的。可一个人一旦被骗过一次,你就没办法再相信对方了,连同她所表现和没有表现出来的所有,你都会抱有怀疑。

她这回是真的嘛?

又或者,这回能真多久?

他永远记得未眠的那天暑假,他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抽了一晚上的烟,看了一晚上的大海,听了一晚上的涛声。快要天亮的时候,他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坐上船离开了滨城。后来,他也谈过别的女朋友,但送早饭这种事他再也没做过。

偶尔也会在大学学校里碰见她,她不再像高中那样什么活动都不参加,相反辩论赛、演讲很多活动里都有她的身影。陈嘉措那会就想,她大概是真的从没把滨城当过人生轨迹里存在过的一个坐标点。

就像没把他当作一回事一样。

明明分手的话说的那么决绝,但现在却苦着脸告诉他,告诉他她有抑郁症,她爱他。

怎么信?

从大厅回来的同事看见他们两个有空,忍不住出声催他们:“这么闲?正好跟我去大厅。二十分钟前出了趟车,估计现在要到了。”

江承航对出车有心理阴影,他仍然清楚的记得他处理的第一个出车病人,是一个在大街上生孩子的孕妇,而且正好遇上脐带脱垂,他和一起的另一个急诊科男医生正在猜拳决定谁去当电话那头远程指挥的妇产科主任口中那个把手伸进陌生女人的阴道的人。

“哪有那么多孕妇,这次是个律师,有个律师去停车场开车,结果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给捅了一刀。”

——有个律师被捅了。

血液像是退潮一般的从四肢被抽离走,陈嘉措愣住了。江承航瞄了他一眼,问同事:“哪个律师啊?知道名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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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筱的案子难度不大,结束的也很快。

周摇也似乎再也没有去医院找陈嘉措的借口了,裴絮涉嫌的贪污造假案,她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好参与。

林语给她找了新的助理全都不符合周摇也的要求,挑来挑去没有合心意的。

周摇也对找助理这件事没什么想法,甚至不是很想要。抑郁这个病,她总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上班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叫住了周摇也,说是有她的快递。

周摇也借用了剪刀,当场拆了快递。

是一个装在玻璃罐子里生生砍下来的鸡首,血粘在罐子壁上,周摇也面不改色的拆完了所有的包裹和信件。前台着手帮她一起整理,还不忘给周摇也道歉:“抱歉周律,我下一次一定认真核查好包裹和信件。”

律师被恐吓的事情不少见,大家也只是简单经历过口头威胁,像周摇也这样被邮寄动物尸体的还是少见。

周摇也把处理这些垃圾的后续工作交给了前台,叮嘱了一句:“别告诉其他人。”

林语今天从出门就不顺,停在车库里的车被堵了,还遇上小区停水停电。她不得不打车来了,风尘仆仆的赶在九点前到了律所。

向周摇也吐槽:“你敢信?我昨天去审批局调文件,八百页a4纸,给我敲章的那个人差点就冲动犯罪了。”

林语把东西全部塞进柜子里,一手拢着长发简单的扎了一个马尾,坐在电脑前回复信息,顺路买的叁明治有些凉了,她没挑剔的心情了。相较于她的忙,最近周摇也比较清闲,有时候用公众号回复一些留言的法务咨询,看看书。

林语问她借车:“我今天还要去次检察院,你今天下午没事的话把车借我吧。”

周摇也放下水壶,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的车钥匙递给林语。

林语叁两口解决了叁明治,合上笔记本和文件夹,晃着周摇也的车钥匙:“谢谢了。”

办公室里的绿色盆栽都是之前律所统一采购的,浇水打理其实也是律所保洁人员负责。周摇也不过是突然来了兴致浇浇花,修修叶子。

等一切琐碎的小事都做完也没花多久的时间,书桌上的红头文件还放在那里,昨天喝咖啡的时候不小心在上面印上了咖啡杯底印。

搁在桌上的手机弹出最新的提醒。

是她买车时候下载的app。软件提示她车辆已经十分钟没有上锁了。

很奇怪,如果发动了车一般只会跳出车辆解锁的消息。

周摇也迟疑了一会儿给林语打去了电话,电话没人接。周摇也拿着手机坐在电脑前,又拨打了一通,嘟声响的很慢,但她指甲敲击桌面的声音不小。

最后还是急促的嘟了几声,自动挂断了。

周摇也重新点开软件发现车辆的定位在几秒前更新了位置,还是律所写字楼下的停车场。

前台正在开小差,余光看见出门的周摇也急急忙忙把手机收起来,还没来得及例行打招呼周摇也已经走了出去。

没走近,周摇也就看见围在她车前的人群,一个女人被按倒在地上,不远处是散落了一地的文件和林语的包。周摇也脚步越来越沉,她拨开人群,只看见林语倒在血泊里。

余光里还有一把匕首。

鲜血淋淋。

周摇也认得被制服的女人是谁,之前未成年强奸案的原告母亲。周摇也和地上的女人对视了一眼,他忽地狰狞了起来:“你还我女儿,你这个贱人把我女儿还给我……她才十七岁,你们这群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是你毁掉了我女儿。”

周摇也不想理她,自然有法律能制裁她。周摇也跪在她身侧,用手按着刀口,自言自语的说着‘会没事的’,既是安慰林语,又是安慰自己。

她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而林语颤颤巍巍的张着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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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被医生和护士围着,周摇也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她饶是自杀过,但还是头一次意识清晰的去面临死亡。

她站在原地,直到手被人拉住。

陈嘉措蹙着眉看着她手掌心里的血,握着她的前臂,手心手背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确定了没有任何一丝伤口才小小松了一口气:“有其他地方受伤嘛?”

周摇也摇头。

陈嘉措还是不放心,拿出大褂口袋里的小手电筒,照着周摇也的眼睛简单的给她排除检测。

周摇也仰着头看着他:“我没事。”

他检查的动作没停,直到周摇也的各种生理表现都告诉他一切正常,他终于信了。看见她满手的鲜血就像她自杀被送来的那天,陈嘉措带着她去办公室洗手。

大概因为是医生,看不惯周摇也洗手的不规范。

他伸手去扯周摇也的袖子,将袖子迭到不碍事的前臂上,手腕露出深深浅浅的疤痕,周摇也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去。他不语,只是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在他自己手上挤上洗手液,掌心握上周摇也的手背。

泡沫在掌中生起,最后被水流冲入下水道。

一切都在不语中进行,直到两双手都彻底干净了,他抽回手的时候,尾指被拉住。

情愫如同积攒了飘了一个凛冬的大雪的山头,雪崩正在进行中。看见周摇也是安然无恙站在大厅里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释然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身体里的情绪像是满缸的水正在不断溢出,吞并五脏六腑,淹没喉咙。

陈嘉措没挣脱,任由她拉着,顿了好久,才问:“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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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了他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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