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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耐再次醒来,入眼不是家中熟悉的浅色壁纸,绒面被褥,而是冰冷的灰调,刺骨的阴冷。身体随着流动的空气起伏,她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那张大床上的女孩。那是她自己。

床上的林耐懵懂坐起身,陌生的房间一点温度也无。她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鞋子规整摆在床边。起初,她对自己最后的印象,是和苏苏在一起,并没有惊声叫人,以为是自己困乏,苏苏将她带回家休息。她打量着整个房间,很快,这种以为被无情敲碎。

在床右侧,光滑的玻璃镜上,贴满了关于她的照片。拍摄者似乎渗入她的生活,吃饭,上课,逛街......一些连她自己都无法立即回忆起的画面,都在此刻呈现。那个人极其小心,也极其专业,躲在暗处,角度刁钻,时刻隐匿在她的周围。

一张张看过去,她心惊胆寒。不论是绥南,还是京市,这个人仿佛一天二十四小时镜头都不曾离开她。不止是自己,还有林仲。越到后面,林仲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们在外无意识流露的拥抱,接吻,车里的放纵,一直到小溪岛无所顾忌地亲昵,记录得清清楚楚,毫无遗漏。林耐不可遏地寒毛倒立,如坠冰窖,四肢冻直僵硬,无法挪动。

她想不出有谁会花这样大的功夫跟踪她,调查她,监视她。唯一能确定,现在绝不安全!脑中急速倒灌的血流,使她方寸大乱。

林耐四下扫视,在房里翻找自己的手机,不过徒然。她走到房门边,手搭在门把,深吸一口气,抚慰狂跳的心脏。

“咔嚓。”门开了,却不是她打开的。

“陆,陆叔叔?”她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陆瑾往内逼近一步,顺手阖上房门,“抱歉,这样请你过来。”

这样温和的语气,坦然的神色,令看完偷拍照的林耐毛骨悚然,时间线上最早的照片里,那时她压根就不认识陆瑾。她登时退后,脸上苍白,强作镇定,手指却无法停止轻颤抖索,“陆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

陆瑾睇了眼照片墙,走到沙发上缓缓坐下,修长的手指点点一侧的单人沙发,“别怕,坐下谈。”

林耐紧张坐下,背脊挺得笔直,满是防备盯着他。

“吓到你了?”他关切问,倏尔好似真心感到歉意,“林耐,其实,我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接近你。不过,你和他走得太快,我怕再不做点什么,或许真的就太晚了。”

两人间的交集屈指可数,她实在想不出陆瑾这么做的理由。若说陆瑾语句里,透出对她的觊觎是因为喜欢,她更加不会相信。何况,还是在两人相识前就已有了跟拍。

她微启干涩的唇,紧声问:“您想要什么?”

“你。”陆瑾定眼看她,唇角挂起的笑带着势在必得。

“可是。”她蹙眉不解。

“可是,那时我们并不认识,对不对?”陆瑾替她说出未尽的话语,接着道,“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选择。”

话落,他拿起手机,点开上面的程序,沉睡的电视机乍然亮起,播出一段视频。林耐闻声看去,脑里轰然一声,最后的镇定被炸得四分五裂。

视频里是她和哥哥在小溪岛酒店内迷乱的日夜,四个分频清晰留下两人靡靡纠缠的始末,画质的分辨率高到足够让人看清他们每一次潮起潮落。她震惊转头望向陆瑾。

“你很喜欢小溪岛,对吗?”陆瑾一直注意着她的脸色,目光一次不曾放到视频上去,“以后,我陪你去。”

“去小溪岛,是你安排的?”林耐呐呐问。

“对,”陆瑾颔首,“我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我的安排。”

每一次相遇?她瞳孔微缩,“我和苏苏被绑?”

“是,”陆瑾爽快认下,略有深意说,“乖宝,生活中不可能会有那么多巧合。”

这话实际再正确不过,他是身居高位的高官,她只是个普通寻常的学生。怎么会一而再,再而叁的相遇继而不断产生交集。林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句话里,没注意到他对自己称呼的变化。

“乖宝,”他放柔嗓音,“第一次见到你和他,我就知道,我逃不开了。”

陆瑾恍神,如同重回那场淅沥沥的雨幕里。他那时有点感冒,神异常疲乏,半梦半醒。刘闻升将车停到路边,落下半扇车窗透气。他靠在后座,视线穿透朦朦胧胧的雨幕,一下便看到人行道上等待过马路的林耐和林仲。

少年长身玉立,神色清冷,撑着的伞大半都在女孩那头,自己一侧被雨水浸湿,也未在意。而他身侧的女孩,专注用脚尖点着浅浅水洼,偶尔探向少年的目光是纯质的崇拜和爱意。

那时,陆瑾静默看着,只是稍作停留,便转移了视线。没想到,在酒店大堂竟然再次相遇。随即,他得知了两人的关系,兄妹。她躲在林仲身后,林仲直视他的那一秒,陆瑾便十分确定,他找到了自己一直渴求的,奢望的位置。

他潜入她的生活,一点一滴研究这个可爱的女孩。很多次,他透过视频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听她小鸟似地围着林仲叫哥哥,炙热的情感刺破屏幕,抵进他心底。之后,苏苏带回了另一个俏皮活泼的她。一个更真实的她。

也是那时,他设计了那出绑架戏,真正进入她的视线。可他很快察觉,林仲对她的影响,比自己设想的还要深,直接断绝了林耐被其他人吸引的可能。

他守在幕后,亲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花苞绚烂盛开,纵使心里嫉妒已到巅峰,仍不出手,一次次接触林父林母。小溪岛,就是他送给两人最后的回忆。从此后,林耐要在他手里。

林耐听完他条理清晰的自述,恐慌自脚底窜起。陆瑾像一个强大的猎手,蛰伏在她和林仲身边,她的难受高兴,居然全是陆瑾私欲的操控。她忽一下起身,跑到门边,用力拧着门把。

一只手臂搂住她,强烈的侵略气息瞬间裹紧她,“乖宝,你逃得起吗?”

陆瑾轻而易举抱住她放到床上,指着重新亮起的电视屏,“你看,你每逃一次,他就会受一次惩罚。”

林耐惶恐看去,她的哥哥被仪器砸到,周围人群中,那个朴素老实的男生不断大声叫唤着什么,四周乱作一团。

“知道他为什么转系吗?”陆瑾将浑身紧绷的她揽到怀里,“他的右手,废了。”

“是你?”此刻的林耐兀地哭起来,“是你!”

陆瑾吮着她流下的水珠,温声告诉她:“对啊,是我,这是给你的标准。乖宝,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些事被你知道。相反,我希望你清楚每一件事,这样,你应该更明白,我为得到你,或许会做一些更疯狂的事。”

林耐使力挣扎,“陆叔叔,求求您放过我吧。”

陆瑾钳着她的手,俯身压倒她,顶住她的膝盖,“那你想让他接着再失去点什么,一条腿,还是,眼睛?很抱歉,生活中的意外伤害,很难真正按照我的标准来,有时候,轻重也由不得我。”

她听到电视屏幕哔的一下,转换画面。镜头来自十字路口的车内,一辆黑色车子经过,拍摄者忽然踩下油门,直冲黑车。她眼神一滞,黑车她再熟悉不过,副驾驶的人,正是那天送完自己的哥哥。

她短呼一声,见到拍摄车猛地转向,车尾顺着副驾驶重重刮过,她看到哥哥捂着右肩,面色青白。

陆瑾吻着她的额发,“不够,是不是?”

他说着,打开另一条片段。镜头有点晃动,还能听到拍摄者短促的呼吸声。“他”匆匆走在行人稀少的地铁里,像生活中赶时间的普通人。镜头扫到电梯上方的林仲,“他”小跑几步,似无意左肩狠狠对着林仲右肩撞去。索性林仲反应过来,左手迅速握稳扶手。“他”急速下楼,对着上方的林仲大声说,不好意思啊,兄弟。陡直的电梯上空无一人,若是从上方滚落,林耐无法想象哥哥会怎么样。

“你放心,他现在不会有任何事,只要你留下来。”

“乖宝,这些东西,我都可以交给你,”陆瑾的唇吻到她的眉心,“想去报警的话,去吧。嗯,还有一些你爸爸在我这儿的小礼物,最好一起带去,或许会给家里添点小麻烦。不过,要尽快,林仲能不能从京市安全回来,看你。”

呼!

林耐猛地从床上坐起,四周还是她熟悉的装饰,什么都没变,她现在在家里。房门轻扣几声,林母探身进来,“小懒猪,还没醒呢,陪妈妈去趟超市。”

她愣愣应声,她差点忘了,明天就是除夕。

林家本市的亲戚不多,最亲近的大伯和大伯母年前被儿子接到国外,叁十晚上和林母两人聊了半宿,各自吐槽儿子不如闺女贴心。

“是啊,我家这个最近天天跟着我,嘘寒问暖的,”林母接过林耐递给她的橘子,“小棉袄长大了,就是懂事......我和她爸,现在也不阻止孩子谈恋爱,能谈赶紧谈,别等到毕业了,忙工作,更没那时间......”

林父老神在在喝茶看着省台的春晚回放,逗林耐,“瞧你妈现在这语气,乖宝,你信不信,你要真带个回家,估计要把你妈妈心脏病吓出来。”

她避开哥哥投来的目光,撑起嘴角,“那我一定等到毕业再告诉妈妈。”

林父打趣她,她嘟嘴扮作生气跑到厨房。一进厨房,眼眶就酸涩发胀。身后靠过热乎乎的身体,林仲从后抱住她,低声说:“不会等到毕业,很快了。”

她诧然扭头,反应一时十分迟钝。哥哥的意思是,对爸爸妈妈坦白?

林仲睨着他的小傻瓜憨憨呆呆,软下声音,“林耐,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