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家国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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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版《风声》砍掉了许多情节,依然有两个小时左右。

后世竞争激烈,时间过长不利于排片。现在不必,许非增加了一些内容。

比如俱乐部里,没有那几句对话,他给加上了,让李宁玉和顾晓梦的关系有个小铺垫,不至于太突兀。

故事继续发展,五个人被送到裘庄。

揭开本片的主题:狼人杀!啊呸,揪出谁是内鬼!

观众冲着明星走进电影院,但让他们坐稳当的,一定是电影本身。当正戏开始,一种密闭环境下你死我活的紧张气氛,骤然感染到了场外。

人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故事本身。但演员的魅力仍在爆发,短短一场七人群戏,性格淋漓尽致。

葛尤是白面阎王,不动声色,阴狠狡诈,对实施酷刑有种异样的喜好。

梁佳辉同样阴狠,但更多的是背负压力,孤注一掷。

姜闻黏上两撇小胡子,粗豪直接,典型的军人。

付彪胆小怕事,没有主见。辛白青自怜自叹,有种骨子里的骄傲。

两位女主更是吸引全场。

“衣服开线了,左边……我来帮你补……”

巩丽翻出针线盒,蹲下身,帮张蔓玉解扣子。一个仰头,一个低头,姐姐摸了摸妹妹的脸蛋。

拍这场戏时,俩人关系已经很不错,自然流露一气呵成。

张蔓玉穿着黑裙子,眼波流转,语带调笑:“你不是跟我说,你妈一直要把你培养成大家闺秀么?这还是第一次看你做女红啊?”

“分给谁做,给你做我愿意。”

巩丽摆弄着针线,像模像样。

“你这张嘴哄男人还不够,还来哄我?”

“怎么叫哄呢?”

她往前凑了凑,认真道:“玉姐,我就是看你特别亲,特别是今天。”

“……”

听这话,张蔓玉一时真情流露,眼圈泛红,对应前面俱乐部里的状态,偎在她怀里。

“怎么了?”

“刘林宗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刘林宗是李宁玉的男朋友,也是地下党。没表现他跟顾晓梦认不认识,但此刻给了巩丽一个特写:

严肃,凝重。

算是一种暗示。

俩人正橘里橘气,姜闻在阳台开始唱:“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仨人一番对话,顾晓梦和吴大队认了老乡。

某些观众看看就过去了,某些就喜欢琢磨。大领导就是爱琢磨的人,问:“这个算线索么?”

“什么线索?”

“他们俩是一伙的。”

“呃,我不能剧透,您接着看。”

“剧透?”

大领导笑笑,学到个新词儿。

许非忽然有点汗,这片给观众看无妨,真要让那些参加过革命的老干部看了,怕是一眼洞穿,毫无悬念。

《风声》放到四分之一,观众的思维已经在跟着剧情走。

都在猜,谁是内鬼?

武田和王处长招数百出,第一波,先挨个审问。白小年揭金生火的短,顾晓梦觉得吴大队有问题,成功制造了两伙矛盾。

第二波,对照笔迹,白小年的笔迹相同。

“唔唔……”

“放开我!我要见司令!”

在一个断电的晚上,白小年被拖了出去。

刑讯室内,一个脏兮兮的大池子,一张布满铁钉的椅子。他手脚被绑住,脸色惨白,声音愈发尖锐。

“不是我,不是我……”

“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笔迹跟老鬼的这么像?”

“有人栽赃我,栽赃我!”

“扒了他的裤子。”

“啊,啊……”

咝!

全场尤其是男性观众,倒吸一口凉气。有的还没看懂,悄悄问:“什么意思啊?”

“没看那椅子么,全是钉子。”

“那怎么了?”

“把你裤子扒了坐上去,你说怎么了……”

咝!

这人也倒吸一口凉气,忒狠毒了!

张峰毅演的司令出场,为证自己清白,活活抽死了白小年。

第一个人,出局!

紧跟着,吴大队和顾晓梦唱双簧,李宁玉受到侮辱,海边吃饭……金生火恐惧之下,开枪自杀。

第二个人,出局!

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节奏牵动着全场。

到此时,脉络清晰,锁定在顾、吴身上。观众早忘记了《风声》的性质,这居然是一部主旋律!

顾晓梦举证,吴大队被带走,但李宁玉已经怀疑。

跟着便是全片最精彩的表演。

“我知道不是吴大队长,放心,我绝不会揭发你。”

“试一下衣服。”

巩丽把缝好的旗袍给对方穿上,仍是蹲下身,一个仰头,一个低头。

张蔓玉本是诈她,见其从容,还以为猜错了。结果下一秒,她站起来,高跟鞋哒哒哒的敲地板,用胶布将窃听器一一粘好。

这边的表情,已经从松了口气,变得疑惑且慌张。

画面在一瞬间抖动起来,变为手持摄影。

镜头追随着巩丽,走到浴室门口,然后不知从哪儿,好像从天花板,从那华美的灯罩,从她心中所谓的信仰……照下一束白光。

光打在她的脸上,不似之前的美艳浪荡,从未有过的清澈、精致、哀伤。

也从未有过的决绝、虔诚、奋不顾身……

她就在这光的照耀下,招手,推门进去。

俩人躲在浴室里,镜头游移不定。原版这段戏的处理,周逊是背侧身,李莲花正面,戏点在一个人身上。

现在改为侧面拍,两个人全照顾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为什么找上我?”

“我的业务层级太低,你才是信息的关键。”

“太可怕了,你们到底什么是真的?”

“我真把你当姐姐。”

啪!

张蔓玉可用不着喝酒,轻描淡写,痛彻入骨,猛地甩了她一巴掌,推门而出。

“你去哪儿?”

“揭发你,我要去揭发你!”

“非常好,我要是能死在你手上,无话可说……”

巩丽在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张蔓玉在哭,哭着哭着就心疼,无奈,就像往常对这个妹妹一样。

许非把剩下的台词全部删掉,由着二人,这两个堪称最优秀的华语女演员,用最纯粹的表演本质,那酣畅淋漓的肢体神态,砰砰冲击着镜头内外。

终以真实身份相见,却在如此环境下。

无从把酒言欢,许下一秒就身首异处。

而另一边。

六爷又来了,终于展示了一把行刑。将针配以药水,刺进穴位,姜闻眼冒血丝,生不如死。

当吴大队快被弄死的时候,李宁玉出现,捏着一个烟盒,“在晓梦被子里发现的。”

目标瞬间调转,吴大队送去医院,顾晓梦严刑拷打。

跟着便是那场绳刑。

“……”

场外早已惊呆,大领导不露声色,搭在椅子上的手指却在颤动。

可以说,这一大段约半小时的戏,始终在揭发、反揭发、壮烈、残酷与血腥中回荡。

观众看得喘不过气,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心悸恐惧……直到武田等人没抓到地下党,空等一夜,才得以喘息。

最后,战争胜利,武田和王处长都死了。

一贯的主旋律结局,都以为要收尾时,没人料到真正的高潮即将到来。

吴大队来找李宁玉,李宁玉已经成了一位纺织女工。

俩人对话,一层层揭开前面的谜团:

“我们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直到我唱空城计,才知道对方是自己人。”

“如果两个人同时被捕,为了不被一网打尽,就必须站在对立面,起码保一个人出去。”

“晓梦其实早决定牺牲,让我把信息传出去。我那首空城计,随着曲调唱词的变化,还可以传递情报。”

“可如果你昏迷不醒,或者没有接应的人,她不是白白牺牲么?”

“她把情报还缝在了内衣上,只有死人可以离开裘庄。以她家的关系,收具遗体还是能做到的。”

二人来到李宁玉家中,她翻出那件老旧的旗袍。

“这个你比我懂,全是摩斯码。”

“……”

张蔓玉扯着衣服,一边看,一边掉眼泪。她抽了根烟,在烟气缭绕中缓缓低下头,埋在那件衣服里。

只一个镜头对准她。

这个女人似被一股无形的,莫大的哀伤包裹,用尽了力气却发不出声音,只挤出一丝丝呜咽。

音乐响起,夹着风声。

画面一转,姜闻坐在车上,手指敲打着大腿,也在梳理那段密码。

神色凄然悲壮,忽也流下泪来。

一辆车愈行愈远,银幕变为黑暗,只余下感染力强大的音乐在奏响。正当观众疑惑时,黑暗中泛起一行行字。

伴随着巩丽录了几十次才完成的一段话:

“我身在炼狱留下这份记录,只希望家人和玉姐原谅我此刻的决定。但我坚信,你们终会明白我的心情。”

“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

“我的肉体即将殒灭,灵魂将与你们同在……”

家国情怀,每个人都有。

只是有时隐藏了,潜避了,《风声》就像一位技术高明的心理师,将大家这股子念想一点点勾出来。

特别听到“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时。

哗的一下,情绪彻底崩塌,一片片哽咽。

伴随着音乐声,漆黑的银幕又有了画面,好像那座城堡的底部,砖石的纹理,然后往上移动。

移到了露台之上。

李宁玉披着衣服,抽着烟发怔。

她此时,或许只在想自己的男朋友,或许只在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门开着,屋内的光温暖,明亮。

李宁玉回头,顾晓梦坐在桌前缝补衣裳,也看了她一眼。

只有晓梦自己知道,这是永别。

“……”

影片结束,有的人在哭,有的在出神,有的沉浸在故事中尚在回味。

约莫过了十几秒,大领导回过神,先叹了口气,随即低声重复着: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好,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