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将出(四)(1/1)

宇文虚中的意思很明白,你杨凌也不必担心太子赖帐,赵佶在你手里而且你在趁着这个机会扩充军力,正是此刻汴梁最强武力在手,更不必说还有神策晋阳军为你羽翼,这些筹码,足够支撑到你搜刮满盈,平安出镇于外了,如此权位富贵,你还想要怎样?你为权位富贵一次次的拿命去赌,一次次的殚精竭虑的与所有人周旋,以至华发早生,现在已然捧到你面前了!赵佶能给你什么?赵佶又能许给你什么?

而宇文虚中也可保赵桓,在杨凌还掌握着赵佶,还掌握着强军在手的时侯,会不认可他擅自许出的筹码,他们也并不傻,如何不知道这是自己在为他们一党中人,为太子争取最后翻盘的机会?也是在安定杨凌这手腕实力心思都厉害到了极处的人物,让他在太子正位之后不要再生出什么变数来了,让太子真正能将这个皇帝当下去,而旧党清流能真正上位用事!

现在我们怕你,答应你的绝不会反悔,一定满足对你的承诺直到将你恭送出去,为一地藩镇!宇文虚中何尝不知道,这是为将来大宋种下了莫大的后患,杨凌此人,有反意是一定的了,再以名位地盘与之,则实力膨胀再难制约,将来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乱事出来,就是如西军这等坐拥强兵的地方实力派,又如何不见猎心喜,也离心割据自雄。

大宋从今夜开始,难免就要复五代故事!然则今夜不这么做,还能如何?难道他们这一干人,就束手就擒不成?难道这场乱事为赵佶所平定下来,赵佶还能有如前对朝局的掌控力么?赵佶还能压服杨凌这等坐拥强兵的权臣不成?

他们这些人在位,收揽士大夫团体人心,凭借大宋延续这么多年的深厚根基,还能与坐拥强兵的权臣藩镇周旋,慢慢积蓄力量,选将练兵,最后重整这大宋河山!与这等草莽之辈相争,正是我辈士大夫的天职,哪怕今夜含屈忍辱,也要能留在中枢,也要将东宫扶上大位!

宇文虚中这番话,听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过也有许多人暗自点头,这位宇文学士,心思清明机变无双,这危急关头,还是想到一条出路,今夜之事,也只有遂这杨凌所欲,收他为己用了,只要今夜权位富贵得保,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罢,石三郎在人群当中,听得长大了嘴,喃喃感慨:“争权夺位,当如这杨大人啊,今夜如此,是人将泼天也似的权位富贵双手硬塞上门,还唯恐他不要!”

身侧心腹也在旁边冒冷汗,“皇天,让杨大人答应了东宫这边许下的富贵也罢!就了这个河东王!”在杨凌身后,赵佶和梁师成两人却为宇文虚中说得面如土色,如果说此前他们因为在杨凌身边,还感受不到今夜杨凌到底居于多么优势的地位的话,现在也完全明白过来了,不必说,此刻圣人在杨凌掌握当中,区区如此,如何能是心计手腕已经厉害得无以复加,身边更有精强甲士效死的杨凌对手?

赵佶此刻,就是杨凌手中绝好一个筹码,单凭着赵佶,杨凌今夜已然立于不败之地!而他收拢拱卫禁军辈,再将禁军军将一网打尽,收罗禁军当中强健之士以后,汴梁城中,谁能抗手?更不必说还有在河东的神策军,河北的晋阳军!

朝中能用之军,远在天边,缓急难至,而且也未必愿意来淌这混水,而多半是选择自固为先,在这汴梁城中,在今夜风潮演变至此,杨凌助谁,谁就能得大宋君王之位!

不管是赵佶还是赵桓赵楷这两个互相恨不得杀死对方而后快的亲兄弟!到了此刻,赵佶和梁师成也终于能够确认今夜之事,恐怕大宋江山就将天翻地覆。让人最为震惊的就是,这人不仅孤军平灭一国,还以一己之力,撬动了整个大宋!

五代以来百数十年来,就未曾见过此等予智予雄的枭雄人物!而宇文虚中,比他们更早看出这一点来,许下了如许大的好处,想起赵佶就给了一个直学士领枢密副使差遣,一个虞国公,赵佶忍不住都脸红,此刻他忍不住也想开口喊价,什么小国国公转大国国公的名号都显得蠢了,至少是郡王起码,永镇河东,河北数路也由着杨凌挑,汴梁库藏,由着他要,尚公主想几个便是几个,他要是想断断袖分分桃,赵佶也咬牙伺候了。

各种价码正准备不要命的只情朝外抛,就在看他想动作之际,身边甲士却不作声的逼近,手中兵刃也有意无意的转了过来,赵佶浑身汗毛直竖,顿时就噤若寒蝉,梁师成在杨凌身边神色却是若叹若悲,只是呆呆的看着在大宋皇城脚下,无数火光漫卷中,所上演的这一切。

宇文虚中终于说完,殷切的看向杨凌,而太子身边所有人,包括赵桓在内,也殷切的望向了杨凌。

赵桓在马背上抓耳挠腮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表示自己的诚意,证明他只要能即位,一定将这份合同执行到底,谁要是毁诺,下辈子男盗女娼!火光当中,杨凌的鬓边白发星星点点,竟然是如此的醒目,竟然是如此的动人心魄,他沉吟少顷终于一笑,摇摇头:“别人给的,靠不住,想要什么,我自己去拿。”

宇文虚中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这时再不管不顾,大呼出声:“杨凌,你这是要从逆到底么?你将圣人挟持,可东宫身边,却有无数忠义之士!”

接着他又转头,面孔扭曲向着无数禁军军汉,向着太子身边猬集的文臣军将大呼:“圣人为奸邪挟持凌迫,此刻天下仰望了唯有太子!此奸贼辈,唯有区区数百,此间忠义之士何其之拼了性命,也能让其没顶!难道就等着此等乱臣贼子,将我辈一一除去么?就这般束手就擒么?”太子身边那些文臣军将,每人也都是神色扭曲,有的人环顾四下,就准备响应宇文虚中的呼声,召集军马,与杨凌拼命,可是铺满皇城之前的无数禁军军汉,仍然在那里不言不动。也不知道就是自家喊破了喉咙,能使动几个军汉?而赵桓在马上,软软的就欲滑下来,竟然在此刻就极为不负责任的晕过去了。

杨凌并不动作,等宇文虚中大声厉呼完。才淡淡道:“谁说我胁迫圣人?圣人在此,某实打实的是奉诏平乱,还有,我不止这数百兵马,不行你听听!”

满城风雨之间,隐隐约约从四个正城门都传来了厮杀之声,众人这才大惊失色,只要天明,这城池就彻彻底底的成为了杨凌的掌中之物。

杨凌也不回头,就扬声招呼:“梁宫观何在?”数名甲士将梁师成一夹,就带着这个不言不动的老太监迎上前来。杨凌回头看了他一眼:“圣人昭谕的什么,且宣读一番吧?”

梁师成也不说话,颤巍巍的上前,杨凌又问:“梁宫观,这是圣人的本意不是?”

梁师成默默点了点头,宇文虚中冷笑:“其谁信之?”杨凌也不理他,梁师成随手展开怀中绢布,这也是杨凌早就准备好了的,就欲颂读。

这个时侯,要是能让所有人知道是实打实的杨凌奉诏平乱而已,事情尚有可为!却没想到,一名甲士,劈手就将这诏书将梁师成手中抢过来,趋前几步,递到杨凌手中,而其他甲士紧紧将梁师成夹住,背后被遮住的一名甲士,更拔剑抵在了梁师成背后。

梁师成也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杨凌接过手诏,随手展开,大声道:“圣谕,朕以德薄,至生乱事,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即避居禁中之外,潜心修道,不问世事,平乱之事,尽付与杨凌杨卿,大局定后,国朝大计,再做定夺,钦此。”

赵佶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杨凌竟然就这般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的矫诏,而大权在今夜之后,将不复存在!此时此刻,赵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如在梦中,而梁师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生权位富贵,都依托于赵佶,对赵佶的忠心,自不必问,要是赵佶就这般倒台,他也就什么都不是了,而以他和杨凌之间的仇怨,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杨凌容得了天下人,也容不了一个对赵佶忠心耿耿,在朝中还有深厚根基的梁师成!死则死矣,也要让天下人知道,赵佶未曾下这份诏书,大位还是赵佶的,而赵佶就在眼前!

可杨凌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念诏的这短短功夫,几名甲士已然将梁师成遮得死死的,一根带子已然套在了梁师成颈项之上,用力一勒,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却不知道杨凌怎么想的,身后虽然让梁师成无法则声,却没有望死里用劲,让梁师成还能勉强喘息,而甲士就遮着梁师成退入大队当中。

梁师成用力挣扎了两下,就已然没了气力,老泪纵横而出,今夜死了也罢,为什么还留老头子一条性命?这时候哪里还有人管梁师成动静,宇文虚中近在咫尺也浑没注意到,只是目眦欲裂的看着杨凌,厉声冷笑:“杨凌啊杨凌,其谁信之?其谁信之?你须欺瞒不得天下人!”

杨凌扯下嘴角,就算是笑了,随手将诏书收起一塞,冷淡道:“今夜之事,最后还是兵强马壮者胜,可惜,你们不如我,至于天下人,对于他们来说,赵家人谁做皇帝,有什么区别没有?”

他再不理宇文虚中,转头就策马走向自己身后甲士,这个时侯背后火光如潮,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向着这里赶来,呼喊声也席卷而来:“神策军,奉杨大人命平乱!”

神策军也至?太子身边,所有人都相顾失色,只剩下绝望,杨凌这数百甲士,已经是难敌的存在,更不必提杨凌居然还藏伏了神策军大队,而杨凌直走到还晕晕乎乎的赵佶面前,躬身一礼:“陛下,请令臣平乱。”

赵佶一下惊醒,手忙脚乱的给杨凌回礼,浑不顾自己可能已经成了傀儡皇帝,“大人请自便,什么事情都是大人你做主!”杨凌淡淡一笑,策马再转向面前的大队乱军,一时间,他忍不住又想摸摸自己鬓边才长出的白发,自己是谁?反正再不是那个废柴大学生了。

我,我将是后世史书之上,生于河北的汉人,靠着军功,一步步爬到高位,执掌大权,威福自专,不知道毁誉究竟如何的一个枭雄,可我的本心————始终如一。

“全军听令!直进而前,擒下前东宫赵桓!禁军军将,一体捕拿,但有反抗,格杀勿论,其余人等,任其逃散,去罢!”

“愿为大人效死!”石三郎他们这些新鲜出炉的神策军军将士卒,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风潮之下,当是在马前街的军汉多是愿意入神策军的,他们本来就是军汉出身,离开军伍之后艰难谋生,再回到军中,也是相当不坏的一个选择,杨凌财神之名,汴梁侧目,在他麾下为军,自然不必担心什么粮饷的事情。

而新起之军,也没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将门势力,在军中所受到的不公待遇会少很多,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今夜杨凌所表现出的飞扬之态,这个大宋,还有谁能制约住他?纵然大家都是前军汉,是大宋最为底层的人物,但是经过今夜乱事之后,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原来高高在上的朝廷,居于云端的圣人,再不能完全掌控这个大宋了,各方势力,又要经过一番争斗博弈,来争夺这对朝局最大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而杨凌手握强兵,更有如此心机手腕,如此气度,当是站在最前排的那几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