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初入汴梁(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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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一个帝国如人一样,同样也会变老,大宋也是如此,神宗变法以来,新法对错先不论,原来士风就被摧折殆尽,朝中已经党争叠起,凡事不论对错,先把对方斗下去再说,持续几十年的对西夏战事,每年都是几千万贯的投入,饶是大宋富庶,底子也渐渐耗干净了。

各种开国时候运转正常的制度,现在已经崩颓得差不多,正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时候,偏偏却摊着了一个好大喜功花钱没数的官家圣人,上位之人,更是一片末世奢靡到了极处的景象。

为了筹措军费,官家花用,纸面上上百万常备军的花费,庞大的文臣士大夫团体供养,钞法不断在变,民间渐渐贫困下去,方腊大乱江南不说,其他小的变乱也此起彼伏,偏偏这个时候大宋还在西面北面同时打了两场大仗,西面深入青唐,北面直抵燕云。

外表也许还看不出什么,内囊已经尽上来了,而朝中争斗,仍然没有止歇的时候。在历史上,这所有的一切在三四年之后戛然而止,这个民族曾经的顶峰,从此烟消云散。

这所有一切,除了穿越而来的杨凌之外,无人知晓,便是有识之士警惕之心也是不够,可是现在,随着与女真战事越来越胶着,麾下儿郎,尤其是大将已经再无一人会小觑女真。

就如最近的一场朔州大捷,此一战,将完颜宗翰的女真人歼灭四千余人,其余所属统计出来的也是两万以上,可是晋阳军本身,业已阵亡一万余人,杂胡部落不算近伤亡比例当中的话,晋阳军与女真人的伤亡比例已经超过一比三。

何灌业已接替杨凌掌管河东宣抚副使一职,主导军权,其余权力还是在王黼和张孝纯手中,至于晋阳军。杨凌一番震慑,何灌是再也不敢对晋阳军下手,更加之杨凌经营晋阳军也是有所布置,何灌没有个三五载是绝对渗透不入。现今不过就是他那带来的一万余人还有王禀的数千胜捷军听调。

话虽如此,可是在大的方向之上,晋阳军所部还是要配合杨凌行事,就如追击银可术败部,已经穿插绕后的卢俊义。阻截银可术败逃,本意便是要将这支兵马尽数留在此地,也飞报太原何灌派军援应,未曾想到,何灌为贪功劳,将距离卢俊义所在最近的朔州晋阳军按压住,自己从太原亲领一万甲士并王禀胜捷军而前,一路排场极大,行军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等到了朔州城。却听闻卢俊义五千兵马与银可术两千真女真缠斗四日不见援军,几近全军覆没,卢俊义率领八百兵马突围而出,到了朔州只余五百人不到。

何灌的奏报上,自然不是如实,只是将自家如何如何趁胜追击,最后晋阳军某部堵截不利,为银可术逃脱一劫。

得到这个消息的杨凌已经率领五百黑云都并一千人马到了汴梁城,对外不声不响,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捶柱大骂,“一群猪队友!”

此时此刻,在大相国寺前一个不知名的吃食店坐定的岳飞牛皋几人,却并不明白。他们只是看着眼前汴梁一切,哪怕已经在这个城市十几二十天了,仍然目迷五彩,不住感叹。

“直恁般热闹!俺老牛也算是喜欢热闹的人物了,这些日子下来,也被晃得眼睛花。吵得脑袋痛!晚上入夜已深了,还没有消歇的时候,穿城而过的汴河,两边满满的都是灯火!汴梁百姓似乎就不知道早睡是怎么回事,三街六巷的游宴玩耍,俺们晋阳军驻在金水桥,一个个也斗被勾得心慌慌的…………直娘贼,再这么驻在城中,要不了多久,俺们的儿郎也成了一滩烂泥!”

说话的正是牛皋,他一身便衫,头戴璞头,天气有些热了,前襟敞着,手里忽扇忽扇的摇着一柄扇子,说不出的怪异,他是边地长大的,分外耐不得热,脸上已经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盯着端坐在眼前的岳飞,低声在那里抱怨。

一行人占了这吃食店二楼临街的一处雅间,围坐的多是杨凌带出来的心腹,牛皋和岳飞两个晋阳军的顶尖高层武官都在,杨志都为杨凌作为家将留在身边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身便衫,在雅间内或坐或站,听到牛皋抱怨,大家都是对视一眼。

岳飞本来性子就偏向于沉稳,到了汴梁,话语更少一些了,一半是觉得肩头责任重大,一半却是有些相州泥腿子进汴梁这种大城市的没底气。

听牛皋说完,他微微一笑,笑意当中也有三分无可奈何:“不比在燕云河东之地了,入驻军营半月,勾当军法,计点营伍存营的司马每日回报,在营军将士卒,每日不过四五成数,前几日还说是久战辛苦,当得大家消散一下。这些日子却是拿出各种理由搪塞敷衍,或者访亲,或者访友,甚而有三衙同僚游宴,重重责罚了几人,却扔挡不住,还有各种怨言生……大人将这千余军马暂时托付给俺们,俺们要是照应不住,却该如何是好!”

岳飞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燕云转战,什么事情都默默领命罢了,从不诉苦,今日却罕见破例。归根到底,岳飞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战时军中事物简单,立身正,体恤士卒,敢于亲临前敌厮杀就带得了军马。

到了汴梁这种花花地方,各种各样岳飞从未听过见过的事物扑面而来,这个一向沉稳的年轻军将也有些慌了手脚,他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从来未曾面对过这等事物,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牛皋嗤的一声冷笑,却不说话黑云都五百人为骑军,其余一千人为步军,现在马军步军分成两处驻扎,岳飞马军遇到的事情,他牛皋所直领的步军各营又如何未曾遇到?这支军马入驻汴梁以来,这些日子很有些诡异。

朝中许是还在角力,对于到底如何以晋阳军千余兵马为基干编练禁军事还没有一个说法,可底下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最简单的就是通过三衙同僚来拉这千余精锐成为军中各级军将,三衙当中同僚有面子。有门路,腰里有铜,每日引着晋阳军那些军将们四下游宴不休。

一支军马当中,但凡是将各级军将拉拢过去了。就得手了一大半,到时候就算是杨凌得三衙步军殿帅差遣,有了名义,这支军马这到底还听不听他的,还得两说。

多次苦战让朝中人看清楚了这支军马的威武强悍之处。就加倍的更想将这支精锐掌握在手中,杨凌何等人,一边凉快去。

作为和蔡京敌对的这一派系,便利之处就是掌握着枢密院,私下行事顺手方便,要是让杨凌站稳了脚跟,以强军作为蔡京辅翼,今后只怕不等到蔡京老死,都难得撼动这位老公相了!

在岳飞麾下听命的军将们,有至少一半是出身燕地旧军或者投效地方大豪子弟。对大宋的水还摸不清深浅,一时间只能以杨凌为依靠。

他的马军上下还算是稳定,毕竟是黑云都亲卫,至于那一千晋阳军步卒,便是出身西军的环庆军菁华,自然麾下西军出身的军将居多,这些都是在大宋呆老了的,打仗的时候在杨凌率领下,大家悍不畏死,决死而战。个顶个的都是好汉。

可是来到汴梁之地,这些大宋出身的军将却总免不了开始要为自己打算,大家对杨凌敬仰佩服是没说的,只要官家说还是杨大人节制大家。大家效死而已,可杨凌现在不尴不尬的被晾着,天知道落个什么下场,大家可总还得过日子!

汴梁居大不易,大家看来将来是要在汴梁落户的了,大家从西军跳槽到晋阳军中来。没有几个人家中是有户,不然也难得脱离西军将门团体,要在汴梁安顿下来,没有将主照应,没有同僚帮衬,如何得成?

三衙同僚一请自然是立刻就到,不免也动问几句汴梁三衙禁军当中,哪些差遣是养瞻丰厚的,大家伙儿是不是能谋得一二,就算没这个机会,拉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嘛……

三衙军将就没有苦哈哈只守着一份饷钱的,汴梁禁军有车船务,有茶酒务,有榨油的,有金银做,甚而有专门组织人手在汴河上拉纤的,什么窝娼聚赌,自然也少不了,大家要在汴梁安居,自然也要寻一点谋生的门路……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在这个时代,躲也是躲不开的。

牛皋虽然粗豪,却也知道这支强军是他将来的富贵根脚,要是军马废了,别人可能会被其他团体结纳,他和岳飞身已经上打着杨凌烙印,就没着落了。

无论如何,要保住晋阳军这个团体!而晋阳军的能战是他和岳飞扶摇直上的根本,要是晋阳军不能战,要他们还有什么用?他们可不是西军那等根深蒂固的将门团体!

他心里烦躁,觉得雅间内更加热了,差点将扇子摇断,还未曾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吃食店待诏殷勤的声音:“几位官人,鱼脍却是好也!官人们枯坐也无趣味,就着新鲜鱼脍和时令果子,先吃几杯酒就是,俺们随后再来伺候。”

殷勤问候声中,吃食店待诏已经带着几名女娘推门而入。在席面上布置,这在汴梁城中连二流都算不上的吃食店,用来盛鱼脍的都是银盘,持鱼脍的女娘二十许年纪,袖子高高挽起,手腕雪白,看着一帮陕西和河北大汉的目光投过来,抿唇一笑,倒是颇有几分风情。

单单是一份鱼脍,就有十几件餐具伺候,料酒芥末的碟子也准备好,牙筷布上,酒具也放置完毕,两个女娘提壶在旁侍立,显然是随时准备斟酒伺候的。

单单布置这些就看得人眼花,这还犹自未曾结束,几个小厮还端着铜盆进来,铜盆上堆尖一堆碎冰,手脚麻利的安置在雅间四角,寒气顿时沁人而来,让人顿时心中块垒一松。

岳飞还有燕地出身的几名军将,今日不是因为要紧的事情难得出营门和牛皋一会,焦头烂额的在拼命掌握着部队,看到汴梁随便一处吃食店都是这等富贵景象,个个在那里如土包子进城一般目瞪口呆,一时间连心中焦躁郁闷都忘记了。

牛皋那头好一些,牛皋不比岳飞,任何游宴一概不到,入汴梁以来,虽然心中有事,却也好好耍乐了几场,眼下这场面,已经不大在牛皋眼中了。

那待诏自然是眉眼灵通之辈,看着一群大汉呆呆的看着持鱼脍的厨娘,以为这些大汉是憋坏了的呢,不管在什么时代,天底下最好的事物都汇聚在都,汴梁也不例外。

大宋风俗,女子但有一技之长,赚得比男子都多,要是更有几分颜色,那更是富贵可待,小户百姓当中生了女儿的,都是从小教养打扮,劳心费力。

整个汴梁城中,可供奔走的富贵人家太多,美女供应自然也就源源不断,这厨娘在待诏看来不过是寻常颜色,小时候学了一门做鱼脍的手艺而已。

顿时就甚是鄙薄这些粗人,心里鄙薄,嘴上客气:“几位官人可是觉得闷酒无聊?尽可安排俺们店中落儿去为官人请女伎来陪酒高乐一番,却不知道几位官人在瓦子里有相熟的女书未有?若是不熟,却是俺们来替官人们奉请,马行街的女娘是不肯到小店的,若是要请,也只有潘楼街东十字大街旧曹门街的女娘可来了……”

可怜岳飞和牛皋之辈哪懂这个,一句话也则声不得,岳飞毕竟年轻,脸甚至都有些涨红了,几个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有三分姿色的厨娘一边忙碌,一边不时偷眼看着这几条汉子,抿唇而笑,倒是对雄健的岳飞有些动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