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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特乐宾女公爵住所几个街区之外的另一所大宅中,庞倍正在他的会客厅中接待一位从帝都赶来的客人。

那个男人穿得很不错,但若瑟·古德温上尉一眼就看出他是一位常年为贵族服务的管家。

此时,那个人正半弓着腰,毕恭毕敬站在庞倍面前,他的身体从侧面看几乎折成了90度,他的双手高举在头顶,将一只黑漆小盒子呈给庞倍。

那只盒子和成年男子的手掌差不多大,乌黑锃亮的漆面光滑如镜子,上面是由红珊瑚、珍珠母和碧玉镶嵌成的花卉图案,盒盖边缘有一颗白金按钮,上面镶满小钻石和彩色宝石,像一粒糖球。

庞倍接过盒子,放在手中端详了几秒钟,按一下按钮,盒盖弹开,盒子内衬的白缎面上躺着一颗和婴儿拳头大小相仿的红宝石。

宝石的成色极佳,雪白的缎面像是被鲜红的血浸染似的,一片血色,庞倍的手指拂在宝石上,从宝石折射出的光将他的手指也染成了红色。

庞倍取出宝石,对着光源,眯起右眼,“这东西还有谁看过?”

送宝石的人垂着头,声音有些颤抖,“没有人看过。尼德鲁侯爵的家人并不知道宝石里放有视频记录器,每次读取数据需要专门和宝石匹配的射线才能启动,在下已经查验过,侯爵死亡之后,视频记录器就没有再被启动过。”

“嗯。”庞倍把宝石重新放回盒子,递给那个人,“启动吧。”

“是。”那人弯着垂首,先从放在地上的一只长木盒中取出一支权杖,将宝石固定在权杖顶部,再将权杖插在木盒盒盖的一个孔洞里,他调整一下权杖和木盒的角度,再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巧的六棱晶块,放在盒子另一端,轻轻按下。

宝石中心有一颗微小得比一粒尘埃大不了太多的光芒开始快速闪耀。

“将军,请您慢慢观看,在下告退。”那人弓着身子,向门口退去,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反而十分惧怕看到宝石中视频记录器记录下的画面。

“古德温上尉会带你出去。”庞倍没有回头看那个人,宝石中的视频记录器已经开始播放最后一次记录下的视频——通过巧妙的光学设计,视频记录器中中记录的影像被投射在一面雪白的墙壁上,随着手杖主人的脚步,镜头不断晃动,像是走进了一个类似剧场的地方。

手杖的主人落座之后,镜头总是投在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女人身上。视像是隔着红宝石记录下来的,所投放出的影像虽然经过再次滤光折射,但是还是有一层淡淡的红光。

那个蓝衣女人想必是位非常出色的美人,但手杖主人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她的脸一次也没出现在镜头中,只看到她的一双玉手和漂亮的胸脯。

手杖的主人和她在进行交谈,但心不在焉,隐藏在宝石中的镜头时而晃动,可能是主人在无聊地把握手杖。

终于,剧场舞台上方的灯光也亮起了,手杖的主人像是突然集中了精神,镜头不再乱晃,稳稳地瞄准了舞台,可能是表演开始了。

可舞台是空的,并没有上场的演员。

舞台的上方悬挂着许多六角形的玻璃盒子,这些盒子里站着各色各样的少男少女,接着舞台上站了一个穿着无肩带礼服的女人,手中举着拍卖鎚。

装着少男少女的盒子一个又一个亮起了。

若瑟·古德温回到会客室后,吓了一跳。

墙壁上,一场无声的歌剧正演到高~潮。虽然毫无声息,但演员们表演得声嘶力竭,惊恐万状。

他凝神一看,发现那血腥的“歌剧”并不是在表演,而是真实的。那些穿着华丽、戴着面具的男女宾客此时正在和鲜血、死亡一起高歌共舞,血液不住从他们身体里喷溅出来又从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的流苏下滴下来落在他们身上。

手杖的主人也和那些挣扎、尖叫、互相践踏的人们一起向着剧院的门口挤去,可突然,他又像是改变了主意,反身向舞台跑回去。

这时,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金发的少女——原来这少女才是这出歌剧的主角!

由于灯光忽明忽暗,少女的五官看不清楚,但从灯光闪亮那一瞬看到的轮廓就能看出这少女拥有罕见的美貌。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或者说,那是两层垂在她两腿间和腰后的白纱,她修长的双腿从白纱间露出来,挣扎着,她上身穿着金色的布料比普通胸衣还要少很多的比基尼,柔软的胸脯激烈起伏,她也在和死亡跳舞。

也许这就是手杖的主人非要跑回来的原因,他要看这非凡美貌的少女和死神的共舞——她被一条金色的粗锁链吊在半空,似乎下一秒钟她天鹅一样的美丽脖子就会被勒断,她努力用双手抓住那根锁链,想要把身体提起来,她手上包着绷带,鲜血早就从绷带渗出来,粘上鲜血之后锁链变得湿滑,她摇摇欲坠,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突然,锁链断了,这金发少女像一只鸟一样坠落,摔进她脚下的大水缸里,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手杖的主人跑到了水缸之前,想要把少女看得更清楚点。

想必他如愿了。

因为墙壁上的画面中,那名少女惊人美丽的脸非常清晰——

“啊?!”若瑟看清那少女的脸,不禁低叫了一声。

“怎么会是她?”

他看向庞倍,只见他面色如常。仿佛早已预料到他要看到谁。

在水缸中,那少女仍在和死神共舞,她颈上的金色的锁链也许真的是真金所制,像铁锚一样沉重,死死拉着她,让她无法浮到水面上,她修长结实的双腿不断踢着,一只船型的羊皮浅口鞋从她脚上掉了下来,漂浮在水中,晃晃悠悠下沉,她腰间的白纱和她头上的金色发辫都如花散开,她上身穿的那件金色的比基尼式样的小衣服此时完全不起衣物的作用,更像是某种挑|逗情|欲的装饰品,她酥胸半露,呼之欲出的胸脯在挣扎中激烈地晃动,诱人至极。

她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而奇异的艳舞。

她口鼻中冒出一串串水泡,就像是死神在水下拥紧了她,正在强吻她,要将这少女胸中最后一口氧气吸走,从此和她长相厮守。

若瑟心跳极快,口干舌燥,连连吞咽了几下,又喃喃自语问了一句,“怎么是她?”

庞倍依旧没有回答。

这时,画面突然乱了,视角频繁改变,看样子是手杖的主人摔倒了。

再接下来,画面倾斜了几乎90度,金发的美少女已经从破碎的水缸中站了起来,她用手拂开脸上的头发,茫然四顾,因为缺氧用力呼吸着,胸脯和小腹都在剧烈起伏,一个穿灰色袍子的男人跑到了台上,她扑过去,和他紧紧相拥,亲吻。

若瑟看到那男人的脸时,大惊失色,他指着墙壁上的影像,“他——是雷安·瑞柏林!是雷安·瑞柏林对么?怎么会……她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就在这时,镜头再次乱晃,像是手杖的主人在用这颗昂贵的红宝石猛力敲打着什么东西——画面最后一帧,是一张裂开的血盆大口,和喷溅在镜头上的大量鲜血以及粘稠的脑浆。

视频记录器记录下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庞倍走到放在一边的记录装置前,将刚才录制的视频重播,在与之连接的电脑荧幕上慢放,选择了几帧画面一一放大。

挂在另一面墙上的大荧幕上自此出现相拥的那对情侣,男的,非常英俊,和他们所知道的帝国目前仍是悬红最高的通缉犯雷安·瑞柏林十分神似。

雷安·瑞柏林行事低调,帝国情报机构手中至今最清晰的照片,不过是他十四五岁时在帝都皇家医学院求学时的入学证件照片。其后的照片全是按照面部骨骼特征模拟推演而成的。

而画面上的另一位,那名美貌惊人的金发美少女,若瑟非常熟悉。他最近几个月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这名少女。事实上,任何人只要见过她一次,就很难会忘记她的样子。除了若瑟第一次见她那次之外。

她,就是亲王殿下亲自征召,现在担任他的私人护卫,跟随他出入的艾丽。

曾经苏芳角斗场的角斗士,浅墓小丑。

更早一点,若瑟在苏芳驻军在海拉的营地见过她,那时候的她一身一脸血污,满脸恶疮,浑身恶臭。

若瑟看着显示屏中再次放大的画面,难以置信,“她这么会认识雷安·瑞柏林?”这女孩就好像是个挖掘不尽的迷。

她这么会认识苏兰托最大的反帝国势力——苏兰托抵抗军的首领雷安·瑞柏林,那个策划并成功暗杀了三任执政官、掀起无声腥风血雨的男人?

不仅认识,而且很熟。

不仅很熟。

现在再想一下,就不难看出,这整场死亡和鲜血共同演奏的交响乐,根本就是这男人为了营救她而指挥的。

庞倍看着画面上那名男子焦灼、狂喜、热爱的英俊面孔,默默无言。

“我们要把这事赶快告诉朱理殿下!不不——”若瑟深呼吸一下,“应该先告诉希礼,不能打草惊蛇。”

庞倍闻言,转过头,“为什么要告诉朱理呢?”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个几近温柔的笑容。

若瑟愣住了。

庞倍看着他,“若瑟,你做我的副官多久了?”

“已经……六年了。”这一刻,若瑟忽然觉得芒刺在背,冷汗从后背涔涔而下。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父亲和姑母,曾经也做过我母亲的副官和助手?”

“……是。”

“你的祖父,也曾是我外祖父的副官?”

“是。”

庞倍将目光移开,“你看,古德温家,无论如何,都会被视作蒙巴顿手下的一支。你的子女,将来也会是我子女的副官和助手。”

他像是突然有些疲惫,意兴阑珊,“去吧,你知道该做什么。”

若瑟恢复了平静,“我会处理好送来这颗宝石的人。您还有其他吩咐么?”

庞倍左臂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握拳托腮。

若瑟垂头等了几秒钟,不见庞倍有更多吩咐,他抬头看看,庞倍仍然托着腮,右手食指尖摩挲着椅子扶手,脸上依然是那种近似温柔的笑容,“听说特乐宾女公爵在春宴之后生病了,一定是我照顾不周,我还没有去探望她呢……”他指指那颗硕大的红宝石,“这个,就当作我送给她的赔礼礼物,你亲自送到她手中。”

他说完,右眉眉峰一挑,笑了,“告诉她,我很想看看旧情人相见,会不会真的以沉默和泪水致意。”

若瑟应了一声“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想到的却是朱理看艾丽时的目光。

那种目光,是真正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