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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男子放下酒杯,摊摊手,“你还要我说得更清楚点么?我再给你些提示:他曾是你昔日的同袍,你们一起做过雇佣兵,你后背那个伤口是他和你一起作战时帮你缝合的,他消失了两三年后突然回来了,然后苏兰托的血雨腥风就没停过……”

佐奇也放下酒杯,“是他请你来找我?”

绯衣男子不置可否,看着他微笑。

佐奇沉默一刻又问,“我猜,他最近过得可能不太好?”

绯衣男子再次摊摊手,“岂止不好,简直糟透了。”

佐奇看着他。

“不久前那件事不是他出的手,他也被暗算了,而且受了不轻的伤,”绯衣男子举起酒杯喝一口酒,“我在动身来这里之前去看了他,他还深度昏迷着,说着胡话,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醒过来。”

佐奇垂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过了一会儿,他抬眸,“这么说,你不是他派来的。”

绯衣男子耸了耸肩,又给他们两个斟酒,猩红色的酒浆在水晶长脚酒杯里晃动着,映得他雪白的双手上染满红色,“随便了,是不是他,真的有那么重要么?他那几位重要的同伴想让你知道,他们很有诚意。我猜,你不久之后会收到更多的邀约,但是,他们的诚意是最多的。”

佐奇突然哈哈笑了两声,他举起酒杯和绯衣男子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那我也会带着诚意去见他们的,不过,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绯衣男子不再劝说,他举了举杯,和佐奇一同喝尽杯中的酒,“好了,让我们好好欣赏一下比赛吧,苏芳的贵族小姐们如果知道有人能和未来的斗王坐在包厢里看比赛,却净说这些煞风景的话题,会气死的。”

佐奇闷笑一声,看向包厢外的战台。

现在上场的斗士是浅墓队的守擂者,黑葬的队长思诺,花名“碎雪快刀”。他一上场整个赛场就被尖声叫喊席卷。

碎雪快刀思诺擅用两把长刀,左手刀长75公分,右手刀长85公分,双刀挥动时如匹练般清光如水,据说裁判团曾经测算过他双刀舞动的速度,最快时可以泼水不入。

什么叫泼水不入呢?就是说,刀子舞动的速度之快,能将所有迎面泼来的水花挡在刀刃之外。

他的刀究竟有多快呢?在去年元旦的大乱战表演中,曾有特写镜头拍到他挥刀时将雪花斩碎成两半的画面。思诺的花名也由此而来。

也因此,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雪花绞肉机。

思诺可算是与杜漠齐名的斗士。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位无冕之王。他在擂台赛上只败给过杜漠,曾有过很多次晋级单人赛成为高级斗士的机会但都被他放弃了,像是要和杜漠较劲似的留在底层参加团战。

不过,思诺的人气远远超过杜漠。因为他不仅刀快,人还长得高大帅气,不仅高大帅气,还是完全符合怀春少女某种不纯洁想象的那类长相。

这样的斗士,哪怕是团战的斗士,也有很多忠实粉丝,受欢迎的程度不亚于最红的高级斗士。在角斗场的零售商店里还有思诺的战斗画面集合的图册卖。

佐奇也听说过思诺的名字,见他上场,他稍微坐正了一点,再次将目光投向角斗场中央。

浅墓队的矮个子斗士在击败花名血豹的斗士之后和对方的守擂大将打了几招,得到了两分后被击中十分下场了。看得出来他右肋受过伤,伤还没好,在适当的时机退下是明智之举。

他经过即将上场的队友时,握拳在队友的左臂上轻击了一下。

这位新上场的斗士全身僵硬,谁都看得出他紧张极了。他比矮个子斗士高不少,但身材十分纤细,一看就知道是个还在青春期的少年。

绯衣男子轻轻摇头,“可怜啊。我猜这孩子可能比刚才那个还要年轻,这恐怕是他第一次参加擂台赛,遇上的就是碎雪思诺这样的人物,唉。”

佐奇打量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觉得难说。看到这孩子的武器了么?”

“恕我眼拙,从他的武器上能看出什么?”

他腰两侧各插了一把短唐刀,但左右两把短唐刀的长度并不相同,这点倒是和他即将交手的对手有些像。此外,他腰后还有两支木棒斜插在腰带里。

“我能说是直觉么?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不简单,”佐奇指指屏幕,“等下要派上大用场的,恐怕是那两支木棒。”

绯衣男子把镜头缩进,仔细看那两支木棒。

屏幕上,放大的木棒木纹很明显,木质并不密,像是疏松而轻的松木。木棒的长度可能比一般斗士用的长刀还要短一些。而一般用于武斗的木棒,如果是这种长度,如果不是金属的,至少也该是质地结实沉重的合成材料,最不济也该是厚实的橡木,怎么也不该是质地疏松的松木。

这时,浅墓队最后守擂的斗士已经再次上台了,

浅墓队的斗士自上台以来,一直在外围伺机而动,没有和思诺正面交锋,思诺快得吓人的几次进攻都被他有惊无险躲过了。

看台上的观众一阵阵鼓噪,有人大喊“快刀快上”,有人已经开始嘘了。

思诺在潮声般的呼喊中加速,身子一拧,双手长刀左右间断相切,在对手面前形成一个又一个x形的银色虚影,浅墓队的斗士一退再退,眼看就要退到了擂台的边缘——

突然,他向后一缩身,双手在腰后一探,抓住了那两根松木棒向下一蹲身——

佐奇猛地站起来,撞翻了他沙发前的小茶几,茶几上的酒杯倒在地上,红酒洒了一地。

身材纤细的斗士半蹲着将双手的松木棒用力向前一送——

“这不可能!”绯衣男子也站了起来,他和佐奇一起瞪大眼睛看着战台上那个不起眼的斗士。

他的对手思诺,全场的观众,裁判……所有在看这场比赛的人此刻也许都在说这句话:这不可能。

但这确确实实发生了。

思诺看看自己手中的双刀,难以置信。双刀的刀刃插在了对手迎上来的松木棒里,他刚才攻击时手臂贯注全力,对手用木棍相迎时他也只是想到再用力点打断他的格挡,可是——

可是没想到对手手中的木棍会正正的迎着他的刀刃顺势而来,这简直就像在用刀鞘正对着疾速刺来的刀尖!

可竟然成功了。

他的双刀是刀身不足一寸宽的唐刀,锋利无匹,插|入松木时就像插在黄油里那么轻松!等他惊觉对手的意图时,刀身已经几乎完全没入了松木棒中!只有靠近刀柄的一点点还露在外面!

要怎么……用刀身完全插在木棍里的唐刀去攻击……

他的对手显然研究过他的两把刀,两支松木棒长度不一,和他的两把刀一样!

思诺又惊又怒,同时隐隐有种恐惧,他从彻底的震惊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处于绝对的劣势!他怒吼一声,大力甩动手腕,他的对手趁势向左侧移动一步,松开了手里的木棍,双脚一拧沿着战台的边缘陀螺般快速转动到了他的斜右方。

思诺没有再浪费一秒钟的时间,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斗士,他果断扔掉伴随他多年成名已久的两把刀,脚尖点地快速向后跳了两步,和对手拉开距离,同时从腰间抽出了两把匕首作为武器。

战台上,两名斗士对峙着,如岳临渊,杀机隐隐。

佐奇转头对绯衣男子得意一笑,“我的直觉还不错。”

绯衣男子还处于震惊之中,他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我把我认识的最优秀的战士想了一遍,能做到这样程度的,可能只有两三个。”他说完,看向佐奇。

佐奇摇头,“两个。我做不到。我擅长的不是冷兵器。如果……”他思考一下又摇摇头,“用鎗的话,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这需要极好的眼力和极精确的判断。”

从这时开始,他们真正在观战,和包厢外几欲疯狂的观众们一样,他们想知道那个上台时毫不起眼的斗士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重击——”场边的裁判将刚才这精彩绝伦的一击判为技术性重击。

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的是刚才那一击的慢镜回放。

松木棒迎着雪亮的刀刃而上,棍子的一端接触到了刀尖,刀尖刺入了棍子,棍子一寸寸吞没了亮晶晶的刀身……

这时候观众们才发觉,木棒的尺寸恐怕是经过专门挑选的,木棒的直径刚好能够把整个刀身装进去,就像木棒里面其实藏着这思诺这两柄唐刀的刀鞘,而思诺的两把刀长度相差10公分,现在都被“装”进了松木棒里。也就是说,浅墓队这位籍籍无名的斗士,用来“封禁”思诺双刀的松木棒,事先就是按照他双刀的长度准备的,绝非偶然。

在思诺移动的同时,浅墓队的斗士也从腰两侧抽出了短唐刀,快速迎着他跑去。他的两把唐刀较长的那把大约有六十公分,短一点的那把可能刚刚五十公分。

几秒种后,看台上的观众再一次发出海啸般的呼喊。

战台边上的裁判强制自己睁大眼睛,才能看清双方的攻击和招架,他的眼睛早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雪亮刀光炫得发痛,刀刃和刀刃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偶尔有金色的火花在两个斗士刀刃相击时迸发。

观众席上时不时有齐齐的惊呼声,夹杂裁判急速的裁决声“击中——”“击中——”“连击——”

佐奇看了一分钟后,后退一点,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那孩子赢定了。”

绯衣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是么?我看碎雪快刀还颇有余力呢。那孩子的力量显然不足以和对手抗衡。”

“可你没看到那孩子的手腕灵活得像是猴子的爪子一样么?就算他在力气上无法和他的对手抗衡,但是,只要他现在把战斗距离拉开……”佐奇眯眼估算,用手比了比,“不多,只要再拉开五十公分的距离,对手的短剑就无法攻击到他。无法击中目标的攻击,再有力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绯衣男子还要说什么,就看到那孩子突然把手中的双剑剑柄倒转用力一碰,再向左腰侧一插——

较短的那支剑被插回了他腰侧挂着的剑鞘里!

观众们一阵齐齐的抽气,在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将武器入鞘?!

可是他们立刻明白了!

较长的那柄剑的剑柄套在短剑剑柄中,现在纤瘦斗士握着刀鞘,手中的武器已经变成了手柄长达五十公分的短矛,或者说,是一把护手超长的大太刀。既可以像长柄□□那样砍,也可以像刀剑那样刺。

他双手翻转,手中合一的刀闪动冰冷的寒芒,刀刃由上而下气势如虹,灯光在快速移动的刀尖上射出一条虹芒。

“刺啦——”

思诺的头盔被砍成了两半,滚落在看台上。

“重击——”

在思诺急速后退时,纤瘦斗士向他急冲加速,再高高跳起,手中的大刀自上而下直劈下来。

思诺不敢直撄其锋,只好再次快速后跳着向后退,那身材纤细的斗士快要落地时半蹲着收势,刚一落地就将手中的大刀一横,几乎贴着地面横扫向思诺的双脚。

思诺急忙再起跳起,但他没有再后退,而是挑起之后借势猱身下扑,手中的匕首分别瞄准对手的喉头和小腹狠狠刺去。

这几乎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假如思诺能够刺中对手,也势必被对手砍断双脚,他以攻代守,赌定他的对手必须先后退一步,以赢得一个稍微喘息的机会。

可没想到,那不起眼的斗士竟然异常凶悍!他不仅没退,左手握刀,右手撑在地上用力一按地面助力,半蹲着就弹跳起来,向思诺撞去!

思诺双臂一张,干脆将两手的匕首相对,直刺对手的两个太阳穴。

可他再想不到,他的对手在匕首眼看就要刺到自己的头盔时突然向右拧了一下腰!他扭转过来,身体像从腰部分成了两部分那样,上半截转过了大约七十五度,腰腹以下向下弯曲,手中的大刀随着腰肢拧动直竖起来,刀锋直指向思诺的腹部。

思诺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刚才他腾身而起,此时身体正向下扑,大概会刚刚好撞在对手的刀锋上,像肉串一样被串起来。

完了。

他一瞬间万念俱灰。

但他想象中的疼痛并没发生。

思诺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的对手手中仍然举着大刀,刀锋离他的喉咙极近,只要他呼吸略粗重些就会碰到冰冷的刀刃,那孩子也大口喘着气,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半躺半坐在地上,双腿折着,两膝分开,上身向后倾斜着,头几乎碰到地面,手臂却举得笔直,纹丝不动指着他的喉咙。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的惊恐并不少于他,甚至,还有一些担心。

思诺愣了很短暂的一下,这种姿势他只在腰肢极为柔软的舞娘跳舞时见过,此时出现在生死一念之间的战台上实在太突兀了。

然后他立刻想到,这个浅墓队的斗士,确实是个女人。

他丢掉手里的匕首,高举双手。

“黑葬队弃械认输!浅墓队擂台赛得到一分!”裁判大声宣布。

平时若是出现一方弃械认输的场面,赛场会被嘘声淹没,通常后面会紧跟着一场投票判决,但是今天的观众们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他们大声吹着口哨喝彩,热烈地鼓着掌。

大屏幕上反复回播着刚才两名斗士和死亡只差一线的精彩对决。

思诺在裁判判决之后就站到了一旁,可他的对手却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呆了几秒钟后,才以右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姿势一点也不帅气。

思诺还拉了这个新人一把,这菜鸟才不至于必须跪在地上才能站起身。

思诺把这个彻底击败他的对手拉起来时,对方还在急促地喘息。

他走下台,肢体毫无刚才的灵敏,僵硬不得了,直到他的队友大力拍打着他的肩背,他才渐渐放松下来。

双方短暂休息后,乱战开始了。

观众们这时才发现,原来浅墓队今天派来打擂台的那个纤瘦的斗士,就是小丑!就是之前几场比赛中扮成小丑发射臭蛋的小丑!因为那个斗士腰带上除了又多出来的几支松木棒,还有小丑的标志性武器——弹弓!

观众们惊疑地把显示屏镜头调换成浅墓队的观战室——只有在乱战时,全队的主力才会全部出现,留在观战室里打酱油的候补队员是谁也看得清清楚楚,没有!没有小丑!

原来刚才打败思诺的,真的是那个总是出乖露丑的小丑!?

原来小丑不是永远都那么滑稽可笑的!

原来小丑还……刚才还挺帅的嘛……

于是许多少女开始幻想“小丑”头盔下究竟有一张什么样的脸了。

于是在乱战结束时所有人都高喊“摘下头盔”了。

“不可能摘下头盔的……”佐奇微笑着举起酒杯。

“为什么?”绯衣男子不解。他来苏芳角斗场的次数比佐奇多得多,可是今天就没一件事是他能够猜对的。

佐奇举杯饮酒,“因为‘他’其实是个女孩子。”

绯衣男子愣一下,立刻醒悟,“哦,是啊,所以才有那么柔韧的肢体。男人的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折成那样。”

苏芳角斗场,无论是斗士还是观众,对一个女斗士都很难有好感。从它开幕的第一场血祭开始,这里就只流穷凶极恶之徒的血,不屑与那些处死异\教\徒妇孺的古代角斗场为伍。如果此时让观众们发现了刚打败他们的英雄的,是一个女人,恐怕他们的情绪会立刻变为恼怒。

绯衣男子掏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用一根数据线将自己的电脑和贵宾室中的角斗场电脑连接,“让我们来看看这孩子的详细资料吧!”

角斗场中的斗士全是帝国名义上的重罪犯,他们虽然在成千上万人面前表演,但除了臭名昭著、真容早已暴露的罪犯,其他犯人的身份资料是保密的——如果都公开了,一是会影响赌局的赔率,二来,电子杂志和小道消息贩子们还如何赚钱?

“苏芳角斗场的数据库防护墙仍然如此不堪一击啊……”绯衣男子显然已经骇入了苏芳角斗场的电脑终端,他在平板电脑上翻看这名斗士的资料,“这人是今年四月末来到角斗场的,资料上写着,他是——哈,是自由市人!没有注明性别或国籍。至于他为什么被送到这儿……呵,有意思,他犯的是重罪,多重谋杀。判决书上说他进行谋杀时冷静残酷,同时杀死了七名士兵,还有,你绝对猜不到他的判决书是谁写的!”虽然心里承认佐奇的判断,但他还是用“他”来形容这个斗士。

佐奇对谁下的判决书毫无好奇,他摸了摸自己左脸脸颊上那个有点像笑靥的疤痕,左眉眉峰挑起,“自由市人?”他凑近绯衣男子身前的电脑,屏幕上写着这个斗士的名字:alle。

艾力。

不过——

是艾力,还是艾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