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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棕红色的沙尘笼罩的星球从表面看依然像一颗死星,但在星球南半球由巨大战舰残骸堆积成的峡谷间,隐藏着这星球上微弱而顽强的生机。

在他们回到这里的两个多月间,艾丽在大战舰里建立的“城市”雏形已经渐渐按照她在电脑中绘制的图纸发展,壮大;她将一台tx301智能机器人改装成了高达3米的可载人机器人,并在两天前由雷安试驾,这台机器人被她命名为tx301n;再接下来,她会和他带着tx301n外出寻找其他适合发展成“城市”的大型战舰残骸,修理战舰的动力系统,或者给它们装上可携式的能源动力机,将它们驾驶到这附近,和现在这两艘战舰城市连接。

艾丽对“城市”的建设速度十分乐观,按照她的计算,第一座城市中的农场在一个月后就能实现氧气、清水和热能的自循环,到了那时,他们就不用再住在飞船里了,可以搬进城市了。

不过,这种平淡却让她满足的日子很快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

这一天,雷安在监视屏幕上发现一艘正在快速接近b612星球的飞船时,艾丽正抱着第一只在b612孵出来的小鸡欢呼。

“雷安——你看!我的鸡孵出来了!b612星球上的第一只鸡!快看!”她捧着小鸡跑向飞船的控制室,看到雷安全副武装,拎着她的防护服跑过来。

“艾丽,把防护服穿上,拿上武器。”他看到她捧在手心不断叽叽叽的小鸡,微怔一下笑了,“你知道什么叫雏鸟情结么?”

“嗯?”

“没什么,等会儿再给你解释。快点穿上防护服,拿上武器,有一艘船会在十五分钟后降落。”

“降落?在我们这儿?”艾丽皱眉,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她不怕。

“嗯。”

艾丽把小鸡放回暖箱,换好防护服,检查武器,跟雷安把他们的飞船驾驶到一片地形复杂的区域。

想起了上一次有不速之客拜访时的情形,艾丽心里稍有不安,右手心从前的伤口似乎又在一跳一跳的痛起来。

雷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用力握一下,“别怕。”

艾丽平静下来,“我不怕。我带着我最可靠的朋友呢。”她举起手中的镭光鎗。

那艘飞船进入大气层之后,就发出了信号。

“是赛弗。”艾丽放松下来,随即又问,“你告诉他我们在这里了?”

雷安摇摇头,面色依然平静,但却没有丝毫放松,“我会指示他着陆,你留在这里,我让你出来你再出来。”

艾丽想说,既然是赛弗,那……然后一凛,她立刻郑重对雷安点点头。

狮心大帝最后可是被他的女婿杀掉的。

这么一想,她马上拉住雷安,“带上tx301n去。”

雷安摇头,“不,留给你。如果发觉情况不对,你坐进去逃到地形更复杂的地方。”

“不——”

“就算我坐在里面,我要进入他的飞船的话也熬从里面出来。”雷安不再多说,打开隔离门,走出去。

他身后的隔离门落下后,他转过身,用头盔中的话筒在加密频道和艾丽通话,“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我叫你出来你再出来。”

艾丽隔着两道隔离门,对他点了点头。

雷安走出飞船舷梯,塞弗的飞船已经着陆了。飞船着陆时引擎散发的热气使风沙加速,红沙打着卷敲打在飞船外壳和雷安的身上,他的身影一时间被沙尘遮掩。

赛弗驾驶的飞船是半球形,和他在悬崖上的房子很像。

雷安静静站在距离飞船三四米远的地方。

飞船旋梯降下来,走出的人,不是赛弗,是茉莉。

茉莉看到雷安,照旧飞扑过去蹦起来拥抱他,用她脖子下面那张脸行贴面礼,根本不管她的头盔是不是撞在雷安头盔上。然后她调了调自己头盔上的通话频道按钮,艾丽听到她娇嗲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雷安,我好想你啊!你怎么在这么个鬼地方?”

雷安的声音温和平静,艾丽可以想象得到他脸上如沐春风的微笑,“赛弗呢?还有谁和你们一起?”

“就我们两个。”茉莉打量四周,呼啸的疾风卷起棕红色的砂砾噼里啪啦打在她头盔上,她掸掸落在防护服上的沙尘,再次困惑的问,“你们怎么住在这么个鬼地方?”

她十分不满的观察四周,又问雷安,“艾丽呢?赛弗让我跟她说几句话。哦,他在船里等你。”她说着四下张望,“你们该不会就住在这其中一艘破船里吧?”

艾丽早就用钙质探测器看过了,飞船上只有一个人,此时正在向舱门走过来。她小声在他们加密过的通讯频道提醒雷安,“有人走向门口了。钙质探测器上显示那飞船上只有这一个人。”

雷安抬头,赛弗慢吞吞的从舱门口走到舷梯上冲他挥手,“喂,你愣着干什么?快点上来,我要给你看点东西!”

看到赛弗出现,雷安更觉得疑惑,“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赛弗头盔里的通讯器有干扰,有嘶嘶声,但从声音里倒听不出有任何不对劲,“莱特和索尔已经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于终于拿到了艾丽的最终分析报告,就来找你们了。哦,艾丽呢?仪器在我船上,你先上来看?”他说着就转身走回飞船,“真服了你们了,怎么选的?这个鬼地方连微生物都长不出来!”

雷安略微思索一下,以赛弗的个性,确实会做出这样乘兴而来的事情。但他仍然没打算让艾丽也过来。他没有回头看艾丽藏身处,只是小声吩咐,“艾丽,你带茉莉去我们的飞船参观吧。我和赛弗说会儿话就回来。”

赛弗不善使用武器,是个战五渣,但难保他的飞船里没有藏着什么金属骨骼的猎犬,就像他岛上用来看家的那种。

他和艾丽都没泄露他们的确切位置,赛弗应该是费了点功夫才确定他们的位置的,没有什么大事却突然跑了过来,这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在疑虑没有打消之前,他不准备让艾丽也上赛弗的船。

通讯器里,艾丽简单回应了一声,但她也没现身。她和雷安之间早已经有了默契。

茉莉站在原地转了个圈,看看雷安的背影,“赛弗,要我在这里等着艾丽么?”

赛弗没有回答,他和雷安一起走进了飞船。

飞船舱门再次合拢后,茉莉有点不知所措,彷徨四望了一会儿向飞船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艾丽才从藏身处走出来。

茉莉看到她,松了口气走过来,“你们这地方真可怕。”

“其实住惯了就觉得还好。”艾丽把茉莉领进他们隐蔽在几艘残骸后的飞船。阔老爷的高级飞船在这颗星球上呆了几个月之后已经看不出原样了,身上覆盖着棕红色的沙尘,和四周的残骸完美融合在一起。

进入隔离门之后,茉莉打开头盔面罩,跟艾丽走进飞船的厨房,在岛型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艾丽取出几个牛奶藻菌的球藻,放在搅拌机里加水打碎,倒了一杯递给茉莉,“尝尝吧,这是我们这里的牛奶。”

茉莉接过杯子,放在台上并没有喝,她抬起头看着艾丽。

艾丽看到她的茶色眼睛,猛然后退,右手已经将镭光鎗举起对准茉莉的脸,“你是谁?”

茉莉低头看看自己左胸,心脏位置上有一个快速闪动的红点,那正是镭光鎗的瞄准射线。

茉莉抬起头,对艾丽微笑,她俏丽的脸上出现的表情绝不是“茉莉”应该有的。

那张曾经嗔笑皆有情的脸上此时是绝对的冷酷和严肃,即便现在是微笑着,那双看着艾丽的茶色眼睛里还带着点轻微的厌恶,此外还有点类似惊奇的东西。

赛弗曾经展示过他制造的不同样子的茉莉,但此刻坐在艾丽面前的茉莉,改变的绝不仅是眼睛的颜色。如果不是赛弗把她的设定全部修改了,那么,就是其他的灵魂突然侵入了茉莉的身体。

“茉莉”和艾丽对视了几秒钟,“刷——”一声将防护服拉链从脖子下拉到了小腹。

“啊?!”艾丽又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枪握得更紧了。

茉莉露出的胸部完全不似人类,胸腔上原本该是双峰的地方现在是一个显示屏,腹腔上连接着一组黑色的长方块,上面有几颗小小的红灯不断闪烁,还有一个正在倒计时的计时器。

显示屏闪烁一下,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现在,艾丽知道“茉莉”那种表情是谁的了,这个灰发的儒雅男子平静说到,“你果然一如赛弗所说,十分聪明。初次见面,我叫莱特,是雷安的朋友,同时我也负责抵抗军的一些事务。首先,我想告诉你,我个人对你毫无恶意。然后,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你自己可能也并不清楚的事,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的事?”艾丽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仿佛大难临头的不详预感。

“是的。但在告诉你这件事之前,我想问你,你觉得雷安的理想伴侣应该是怎样的?”

“……”

而在赛弗的飞船上,雷安此刻正看着毗邻的两个显示屏,迷茫而震惊。

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赛弗在和我开玩笑。他在心里这么说,可是却皱紧眉头。因为他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和赛弗一起告诉他,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些真实只能推向一个结论。

“如你所见,这就是艾丽的记忆力测试——”赛弗看向显示屏的目光里带着痴迷和狂热,“她全部都记住了。”

一个显示屏是赛弗给出的图像,另一个,则是机器记录的艾丽所记住的。最初的图像是一组无规律分布的九个橙色光点,之后光点逐渐增多,几张图之后,赛弗干脆调出了一张有大约四五十个光点的图,光点之间还有多向连线,而艾丽都毫无压力的记下了这些毫无分布规律的光点图案。

接下来的图案越来越复杂无序,也不仅限于色彩单一的光点图,有人潮拥挤的集市,高楼林立的城市鸟瞰,原野上色彩缤纷的野花等等,每张图之间的切换时间也越来越短,而艾丽所记下的图像,连最细微的细节都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到了最后,赛弗所调出的图像甚至包括集成芯片的设计图、整个帝都的街道地图,每张图之间的切换时间不到一秒钟,也就是说,艾丽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去记忆这种复杂的图形。令雷安感到恐惧的是,她全都记住了。分毫不差。

“你明白了么?”赛弗侧过头看雷安。

显示屏上的图像还在快速变换,斑斓色彩在雷安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圈。

“你是想告诉我……”雷安感到自己不自觉的吞咽一下,“艾丽有照相机记忆?”

赛弗微微扯起嘴角,“你明明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别的。”他不给雷安任何反驳的机会,在另外两个显示屏上调出两组图像。

“还记得这是什么吧,雷安?”

雷安沉默一下,“是大脑皮层活动的扫描图。”

赛弗点点头,“没错,这个,是你从前的记录,而这个,是艾丽的。”

他把雷安拉到右侧的显示屏前,“看到了么?这就是你和她的不同之处。别再用什么‘她很聪明’做借口了,你的智商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你也很聪明,可你们看到同一样东西时,大脑的反应完全不同,看明白了么?你和大多数人一样,受到不同刺激时,大脑的皮层上的额叶、顶叶、颞叶、枕叶和边缘系统会有不同程度的反应——”

雷安看得懂大脑活动的扫描图,各种颜色代表的是大脑不同部分的受刺激程度,红色代表最为活跃,蓝色代表不活跃。

“——而她,她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刺激,她的大脑几乎全部全部的神经元都是活跃的。”

属于艾丽的那组图像,无论何时——除了边缘系统——整个大脑皮层几乎全是红色的。

这些红色,甚至不像雷安的那组图像中的红色,成片状亮起,而是像一个个细小的颗粒,明灭不定,但却全部处于活跃状态。

像是怕雷安不敢面对着事实一样,赛弗用力抓紧他的手臂,他能感到雷安全身的肌肉僵硬起来,他为此感到不忍,可还是平静告诉好友事实,“真正的人,不应该是这样。”

“从我们一诞生,我们的脑就在做着一种叫‘剪枝’的活动,简单来说,就是剪断不需要的神经元的联系,使脑能更有效率的工作。这种活动到性成熟时基本停止。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瑟文教授的课时她说过的那个可怕例子吗?一个婴儿,从一出生就蒙住它的一只眼睛,那么即使这只眼睛在生理上是完美的,但很快也会失去视力。这就是脑‘剪枝’的结果,因为婴儿的脑一直接受不到那只被蒙住的眼睛发送回来的信号,所以脑干脆就认为连接这只眼睛的神经元和突触是无用的,使它们逐渐枯萎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不管我们小时候讨厌数学课还是一定要学数学的原因。”

“你现在再看看艾丽的脑,明白了么?她的脑部的活动规律完全不是人类的,更像是一个功能强大的电脑的活动规律。”轻微的颤抖从雷安手臂上传到赛弗手心,这轻微的颤抖没能阻止他的最终宣判。

“她根本,不是人。她是一台用最先进的技术制作出的最精密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