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1/1)

博客的名字是,“走过的路,行过的桥”,用的是十分周正的黑色楷体。

她拖动鼠标,慢慢往下翻,有文字,有照片,记录着主人的游历和心情,甚至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的小事。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荧光毫无顾忌地扑打在脸上,她觉得刺眼,所以眯起眼睛,可却还是感到痛。似乎正有某种刺痛,渐渐从眼睛一直传到身体里,并沿着四肢百骸一直通向心脏,击得她微微发昏。

隔着重洋,她终究只能用这种方式去触摸他的生活。

他,陈耀,那个白衣胜雪的俊朗男人,现在真的应该已经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了吧,那么,他有没有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他有没有爱过她?

虽说以后还是普通朋友,但自从那天过后,肖颖就没有再见过叶昊宁。他好像又成了大忙人,凭空消失了,而她则回归原来平静而平凡的生活,仿佛从没认识过他。

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想念,可是有时候不经意地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明明对他的神态和习惯已经如此熟悉,却不知为何总会突然忘记他的脸,任凭苦思冥想,仍旧记不起他的长相。

倒是叶昊宁的几个朋友,肖颖曾分别在不同场合撞见过。

有一回是商务宴席,刚出酒店恰好看见张斌迎面走过来,一身休闲西装风流倜傥的样子,见到她微微一讶,随即扬手打招呼:“嘿!好久不见。”

是挺久了,大概三四个月。

客人们喝得步伐不稳满脸通红,已经由经理陪着率先走向停车场,她站定步子微笑。

张斌像是不清楚她与叶昊宁之间的事,只是说:“最近都在忙什么呢?跟那些人应酬有什么意思?有空倒不如跟着我们,大家一块儿开车出去玩。”

她愁眉苦脸:“我一个小打工的,没钱又没闲,老板有令哪敢不从。你当我真爱出来应酬似的。”

他哈哈大笑:“做老板也未必好吧。你看像叶昊宁那样,这几个月一直在出差,忙得四脚朝天的,其他的事什么也顾不上。”他突然凑近一些,眨眨眼睛冲她笑:“你说对吧?”

他竟然以为她会有怨言?肖颖简直哭笑不得,却又想起刚才那个形容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笑出声来。

“你这人可真奇怪。开心什么?”

“四脚朝天。”她肩膀微颤,眼睛里都是闪亮的笑意,“我觉得不太可能吧,像他那样的人。”都怪过去动画看得太多,导致想像力丰富。她不禁想,像叶昊宁那样优雅的人,配上这四个字,该是多么恶搞可笑。

张斌说:“我可没夸张。你是没见过,他工作起来那真是不要命,小半个月前还在上海累到胃出血挂吊瓶呢。”

她一惊,连忙问:“这么严重?”

“可不是!”他看了看手表,“哎,下周二我生日,要不你也来参加吧。老地方,晚上七点。我现在有事,先走了啊。”

肖颖愣在原地,轻轻咬着唇,其实还有好多话没问呢,结果这人就这么潇洒地挥挥走匆匆走掉了。

其实后来她犹豫过要不要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可最终还是作罢,因为听张斌的语气,应该没什么事。

结果到了星期二晚上,她以为叶昊宁还在外地出差,谁知他却比她还早抵达酒店的包厢。

那晚参加生日宴的人基本都是熟面孔,属于小范围聚会,人不多,但酒喝掉不少,最后还有人提议要去ktv继续喝。

一群人在酒店外等司机开车来,肖颖说:“我就不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寿星公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见她这样,于是当众连名带姓地叫:“叶昊宁,你说说,哥们儿生日,她这样扫兴怎么行!”

一时间众人纷纷应和,肖颖却只能尴尬地笑,明明是她扫兴,关叶昊宁什么事?!倒像是他管教无方似的。

站在一旁的那人垂眸瞥她一眼,掐了烟淡淡地说:“你们玩你们的去,我们得先走了。我这一趟回来也待不了几天,下次再一起出来聚聚。”说着修长的手臂一伸,轻轻揽住她的肩。

肖颖不由得一僵,却见他整个人都贴到近前,微微俯首在耳边低语:“想走的话就配合一下。嗯?”声音极轻,语气慵懒,呼吸里还有明显的酒气,尽数喷在她的颈边,如同无数片羽毛刷过,轻痒难耐。

这摆明就是变相的威胁嘛。她咬咬牙,却还是仰面朝他微微一笑:“嗯。”

最后张斌到底还是同意放他们离开,临了不忘暧昧地笑笑,口齿不清地说:“珍惜……短暂的好时光啊,拜拜。”

她狐疑,不解地回头看了看,却似乎听见叶昊宁在旁边低笑了一声,然后便这样被他拥着,一直走到车里。

原来今天并不是他开车,两人一同坐进后座,司机已经将隔板升起来。

她问:“刚才张斌为什么要那样说?”总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原因。

“因为他善解人意。”叶昊宁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声音很低。

她又借着路边的灯光打量了他一会儿,有点迟疑:“听说,你前阵子住院了?”

他过了一下才微微睁开眼睛睨她,“是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脸色严肃:“那就要多注意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停了停,又说:“还有,不是胃出血吗?晚上本来不应该喝酒的,更不应该喝那么多。”

他却不说话,只是侧过头看她,脸上的神情似乎仍是闲散的,可是眼睛里有深深浅浅的光,仿佛在缓慢地流动。

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语气伪恶地开口:“干嘛?我脸上长花了?”其实从小就这样,只要是紧张尴尬的时候,便会越发的张牙舞爪。

谁知他却一言不发,只是忽然将头低了下来,恰好枕在她的肩上,同时迅速伸手按住她的手臂:“别动……”声音仿佛低弱,“让我靠一会儿,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