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1)

她走了,没有说哪怕是只言片语,只是一双哀怨的眼神,不断在众人的脸上来回了一个小时。走也走的这么哀怨飘逸,连背影都是熠熠生辉的。没有什么是值得的,她转身走了,留下失落感给众人,阿莲尽是呆在那里,幽幽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蓝色。

她是怎么就有自己的主观意识了?往事像潮水,那个久远的拉成粘腻一条线的过去,太久远了,到现在也只剩下那些碎掉的片段的画面: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这个房间里,一个有暖黄色灯光的房间里。粉色柔软的天鹅绒缎面蚕丝被,鹅黄窗帘,有春天花朵、青草地花样的伊朗地毯,地毯上堆满了玩具,她就在一堆玩具中探出头来,左看看、右看看,那个房间真大,朝南的窗每天都有干净阳光进来,她那时候热爱那阳光,虽然她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她和她还不是很熟,窗外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呢?她刚到这个地方,还没有机会走出这里。

很明显,她非常喜欢她。她被她抚摸,换各式好看的衣服,一同睡觉,与她对话。

“卡莲娜,卡莲娜,我们一起玩游戏。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

“好的,凯西,你给我换那件美丽的荷叶边连衣裙吧。”

卡莲娜看着凯西打开专为她定制的粉色小衣柜,衣柜上面还贴有她的照片,说明那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凯西看了这件又看了那件。“好吧,我就给你换这件荷叶边连衣裙。”

她穿上了那件最漂亮的荷叶边连衣裙,也是粉色的,裙摆轻触她的小腿,丝丝的电脉冲信号在脑际流过,她喜欢这件,喜欢这感觉。这就像老早的事情,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吧,是谁呢?谁让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她的遗传基因?

夏日的夜,窗外是蛙声阵阵,朗月把所有都沐浴在一种朦胧恍惚的氛围里,窗下就是荷香阵阵。房间里是寂静的,小女孩为她最心爱最喜欢的朋友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现在,这个世界就剩下两个女孩的交谈,私密的亲切的氛围,闺房中的小秘密,粉色的夏夜回忆,那些美妙的瞬间都一一化在了银色的月光下。

泰迪与小兔子就在脚边走来走去,不断的在小女孩的裤脚磨蹭来磨蹭去。可是卡莲娜知道,她还是最爱自己,它们只是她心爱的宠物,而自己却是是她的朋友,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她知道朋友这个词,那是最先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预设词汇,她当然知道,她需要的就是这些。

凯西用嘴亲了亲卡莲娜的小嘴。

她的心脏,中央处理器用力的搏动了一下,比特电子流开始在全身流动,流向四肢,流到眼睛里,嘴巴里,鼻子里,她觉得舒服,像是在云端。在云端了,凯西把她放在粉色柔软的天鹅绒缎面蚕丝被上,她就在云端,睡着大大的棉花糖里。

她是这样被爱惜,她看着凯西,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时间缓慢的流失,她被凯西带着到任何地方。教室、野外、电影院……于是,她看到了蓝天,看到了和她们房间里一样的春天的花朵与青草地,看到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与路边的台式热狗肠,看到了吵架的恋人,妈妈怀中哭泣的小男孩。

她爱这些呀,这些人间的,婆婆妈妈的美好。

“我不喜欢卡奇,他每次都想把你的头发扯坏,他是个没教养的野孩子。”凯西每次在与前桌同学卡奇争吵过,她都会对卡莲娜这样说。卡奇是凯西的同班同学,穿过时的衣服,吃每天从家里带来的馊味便当。卡奇永远对那些新奇的事物有莫大的热情,这就像他的名字。比如她对卡莲娜,他甚至有一次拽掉了她的一根乌黑的头发,她感觉到了疼痛与丢失一件心爱东西后的失落感。卡奇是班级里唯一没有智能汽车接送的孩子,他自己乘公共轨道飞航回家,每天至少与男同学打四场架,与女同学吵五次嘴,这在这所学校,他绝对是个异类。

每次放学的时候,卡奇都是最后一个人走。他眼巴巴的看着一个个同学被接送走。直到有一次,城市因为一起交通事故导致了全城大拥堵。班上所有的同学都焦急等待着自家的汽车早点到来,他们要回去为自己的宠物喂食。凯西同样在引颈期待,太阳老早的被巨大建筑物挡住了光芒,路灯亮起来,夜晚开始了。

汽车还是没有来。“你家住在几区?”

“八区林司后大道9号。”

卡奇拉起凯西的手,冲出了校门。像风一样穿过建筑物人行通道,乘电梯到了十八层的公共轨道飞航站台,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卡莲娜从书包里探出头来。看着牵手的两个人,欢快的唱起了歌:“就像小时候,我们呀,每次经过那十字路口...十指紧扣的双手。”他们的脸顿时红了,急忙抽出各自的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六点的飞航来了。哇,入云的建筑物就在窗外,都能看见加班的办公室工作者,纵横交错的道路,渺小的公路汽车,目不暇接的城市风光。

那夜,凯西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话。

又一次与卡奇争吵之后,“以后我们不和他玩。”卡莲娜这样安慰凯西,无话不能说的知心朋友。

当然,很多时候,她不能理解凯西在说什么,那个时候,她就会微笑,一切不理解的时候都会微笑。直到有一天,凯西和她说:“卡莲娜,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我每次都和他吵架,我该怎么办。”

她看着凯西,微笑着,不摇头也不点头。

“哦,你是不能理解的。”那时候,她第一次感受的了失落感,那是比特电子流在身体里倒流的错觉,预先的编写的程序难以给她一个可以执行的命令。她一会点头,一会摇头,身体剧烈颤抖。

“你怎么了,卡莲娜,怎么了,卡莲娜。以后我不会和你说这些了,你别吓我,别颤抖了。”可是她还是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只能心烦意乱,左右摇摆。

凯西的手伸到她脑后,重启了她。

对,那个时候的阿莲,还只是一个玩具,一个具备人类感官智能的芭比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