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1）

新的生命形式可以由人工生成，而不是在自然的天地中，磨合、生长、进化、默契。细胞、多细胞、单核、多核，这些高度复杂、机密的有机体密码已经被人类破解，改变的，仅仅是躯壳吗？

下玄月升起，挂在早春瑟瑟的树梢，远处树林的上空是一层又一层乳白的夜雾。春寒料峭。他们三人依然坐在公园的梨花木长椅上。

“这一次，我决定去找传说中的义体王子。听说他的技艺超凡脱俗。用最新的材料与技术进行义体改造，高昂的维护费分文不收。他看人不看钱。最重要的是，我当时还很年轻，江湖传闻义体王子喜欢为年轻人义体改造。

去那里，要经过一道桥，一道架设在烟波千里上的长堤。我走下去，带着恐惧与好奇心，天空乌云密布，鱼鳞般的层层叠叠，光线在薄的云层间露出斑点，它们倒映在湖面上，湖面变成了天空，让你怀疑自己是否也是行走在云端。

在桥的尽头，是一扇巨大沉重的黄金铸造的大门，金色的光围绕四周，从未见过的梵文图案雕刻在门上，我在那扇门前觉得渺小，并且被巨大的财富震撼。

大门自动开了，高高的穹顶，金碧辉煌，像是殿堂，旋转的楼梯无尽头，到处都是繁复摄人心魄的宗教花纹装饰，一扇窗开了，不断飞舞进白色花瓣。

我转身朝楼梯走去，在二楼的拐角处，一扇门是开着的。我走进去。被里面的景象吓呆了。

那是一个会让人心跳骤停的地方，那里全是人类的肉身，失去灵魂的肉身，难道是标本？一排一排，一层一层，一望无际，全被放置在一个特别的容器里。我几乎是托着两条腿走向离我最近的容器旁，那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熟睡中的婴儿，安详的在睡梦中。他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这和我一样，是一个刚刚发育成熟的身体，一个年轻的身体。

更让我惊呆的是，在那个容器旁边的显示屏上，可以看见这个男孩子的心跳、血压、脉搏。原来这些是活的标本，这个富有的王子在收集人的肉身，并且是年轻有力的肉身。

恐惧几乎让我放弃义体改造。但是这是个游戏，我一直在心里默念，这是个游戏，是个游戏。

这个时候，我听见一个神秘的声音。

‘你还愿意义体改造吗？’

我问全身改造需要多少钱？

‘我们只要你的肉身来交换，以后的维护和保养，你可以随时过来。’

难道就这样简单吗？我迟疑了很久，那些在容器里的肉身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我看着自己的双腿发呆，不敢正视眼前的景象。如果我同意，这个陪伴我多年的身体就会和那些肉身一样，作为收藏品放在玻璃容器里，被人观赏。

我还是我吗？只要有我全部的记忆就还是我吗？灵魂是什么，不就是那些记忆？”

“你最终还是同意做了？”

“是的，最终我同意做了。但是我请求保留我的大脑，不是纯粹的记忆移植，速度、力量、防御力、攻击力都要最强，并且保留我现在的样子。后来，我被带到一间非常舒适奢华的卧室里，天鹅绒蚕丝被，二十世纪精美的瓷器、苏绣的沙发，他们给我倒了一杯铁观音，那是茶，这个世界已经灭绝的植物。

我被要求脱光衣服走到一个仪器面前。

‘男性、身高174厘米、体重70千克、血压、脉搏、心律、肺部正常，身体健康，面孔清秀，符合标准。’在我听完这一连串的词语后，我就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好直射的我的床边，温暖，舒适，空气中是玫瑰花的香味，我看见一只蝴蝶在窗外的花朵上停留。一个漂亮的护士小姐走过来，问我想吃点什么。原来，我被保留了人类一切的新陈代谢习惯，虽然这些都是模拟的。因为记忆，我才呼吸，虽然我已经可以不必呼吸。

那位护士小姐和我说，你现在可以与外部数字化世界连通了，你的神经系统可以直接与全球数字化网络接通。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一个由硅、合金钢、钛合金各种部件构造而成、变成了一个可重新予以设置、初始化的机器，一个可以任意增加外设、任意扩展的电子人。有时候我也怀疑这样做对吗？但是一想到可以暴制暴，我就热血沸腾。当然我已经没有热血，也许是电子元件在发热吧。

那是我第一次用身体直接链接网络，被电流击中、奇妙的感觉在身体里流淌。

我在那里看见了她，她正走在一条寂静的街上，手里拿着冰激凌。”

“在哪里？”一途问。

“在网络里，外部数字化世界。”

“你是说，我们这个游戏里的网络世界。”

“是的。”

“这个世界到底有几层？”

“我就从那里来。”阿莲看着一途。

巫师看着他们笑，继续说他的故事：“我一路跟着我，哦，不是，是她，那时候我们还是两个人。她一直用帽子挡着脸，遇到警察就找地方躲避。我跟着她走进一所学校，看见她坐在音乐教师里弹钢琴，然后又离开。

我跟踪她，几天几夜，看她露宿街头，东躲西藏，她去她的学校听孩子们唱歌，去大海边看日出日落，看她去便利店偷巧克力。那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和她见面。

‘你也在这里。’我们拥抱、接吻、

她其实是一个被删除的钢琴授课程序，一个进化了的程序，有自我意识。但是只是因为她没用了，有更新一代的钢琴授课程序代替她们。所以，她出逃，只能在网络世界里流浪。

我那样爱她，我问她怎么才能救他，她说只有一个办法，和她合二为一，她进入我的电子脑，进入我的思想，我的意识，我的灵魂。她跟着我，依附我，永远的，在一起。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就是我，我和她合二为一的一个新的我。

也就是现在的我。”巫师换了那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动听有如泉水的叮咚，有如钢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