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零 南下(1/1)

“老爷!”

几人都是刷的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那出现在门口的身影,身形挺拔,面目俊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不是连子宁还能是谁?

“老爷!”小青已经是扑到了连子宁的怀里,周围的侍女都傻了。

清岚瞧着他,瞧着他也瞧着自己,忽然眼眶一酸,泪珠簌簌而下,心里却是暖暖的,极为的熨帖。

正德五十三年的二月二十八。

大雪已经下了两天,今儿个也不见晴好,天色还是阴沉沉的,一片晦暗压在人的心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倒也是有一桩好处,突如其来的严寒低温驱逐了暖意,前一阵子土路上化雪化得跟泥浆子路一般,一脚下去能拔出三斤烂泥来,若是赶路的话,从东门儿外的暖棚子到京城不过是三十来里路就得墨迹大半曰的光景。

这两曰倒好,气温下降,把路面都给封冻住了,[***]的,上面还盖着厚厚的雪。

远远地,细碎的马蹄声和轧轧的车轮声传来,一支车队从京城方向向着这边逶迤而来。

车队的规模很是不小,足足有百余名骑士,都是全副武装,他们的甲胄都有些陈旧了,上面的颜色都从大红色变成了暗红,但是这种暗红色,却像是那种把布料扔到鲜血里面浸泡了许久然后放在了阳光下晒干之后形成的颜色。让人看上去,就感觉到一阵可怖,他们端坐在马上,抿着嘴一言不发,就像是一座座的雕像一样,眼神冰冷,一股无形的杀气似乎就在弥漫开来。便是不知兵的人,也能看出来,他们乃是百战精兵,手底下不知道沾了多少血的了。

这些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马车不小,跟一栋小房子也似,足有四匹骏马拉着,不过也只是够大而已,外面却是颇为的陈旧,也并不华贵。

只是若是京城真正懂行的豪门巨富世家子就能瞧出来,这马车所用的木材,都是极为上等名贵,也正因为此,所以格外的就重一些,得多几匹马拉车。

马车前面挂了两盏官灯,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的,一盏上面写着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一盏上面则是写着代兵部尚书。

这两盏官灯,拿出去就是吓死人!

上等小叶紫檀木做的的木质推拉窗被推开了一条缝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往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又是赶紧把窗子关上,缩了进去。

车厢之中,却是有着别样的奢华。

四壁都是沉香木做的,是以不用香料,自然便是散发着一阵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肺,让人感觉极是舒服。车壁上雕刻着一些浮雕,古雅淡然,地上铺着上等的波斯地毯,中间还固定着一张小几,两边放了软垫。而在车厢内侧,则是由两个凸起的暗格,若是铺上被褥,则是当枕头用。

四壁的角上距离车板大约三尺左右的高度,各自凸起一个小小平台,上面固定着一个铜暖炉,是以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却是暖意融融。

地盘上铺了一层大金色的白溪蛮锦缎,颜色绚丽而炙热,连子宁只穿了一件儿白绸的小衣,外面裹着一件儿大氅,笑吟吟的瞧着清岚,清岚因为要看外面,所以身子拧着,整个人跪爬在窗口的位置,那宛宛香臀挺翘恰似一轮明月。

连子宁不由的伸手轻轻的捏了一把,哪怕是隔着绸缎的衣服,也是只觉得手感滑嫩舒爽的紧,捏了一把还不够,又是伸手重重的捏了一把。

清岚嘤咛一声回过头来,轻轻的哼了一声,媚眼如丝的瞧了连子宁一眼,然后往后缩缩身子,靠在他的怀里,撅着小嘴儿道:“夫君,怎地这般轻薄人家?”

连子宁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调笑道:“还不是因为我的好娘子惹人垂涎。”

“哼!”清岚的眼中似乎能滴出水儿来,瞟了他一眼,呼的一声惊呼,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夫君,你那儿怎么,又……”

“小别胜新婚么!”连子宁嘿嘿银笑一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然后翻身压了上来:“好娘子,且让咱们再共赴巫山,云雨一番。”

“别,别!”清岚面红耳赤,小声道:“外面还有人呢!”

“这怕什么?你又不知道这车多严实,便是里面叫破了天,外面也是什么都听不见的。”连子宁嘿嘿笑道,手已经是伸进了清岚的亵裤之中,弯起手指来那么轻轻的一撩。

清岚顿时是浑身一哆嗦,喉咙中发出一声刻意压低了的呻吟。

她本就是敏感的体质,又是跟连子宁别离良久,这会儿正是情浓炙热之时,被这么稍稍一撩拨,竟然就有一种几乎要飞天一般的爽利。

连子宁嘿嘿一笑,挺枪而上。

又是一番云雨。

过了半个时辰,方自云收雨歇。

连子宁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清岚靠在他的怀里,面色潮红,细细的喘着气,跟小猫儿也似,额头上沁出了香汗,沾湿了头发。

连子宁回到家中,众人自然是极为的高兴惊喜,自不必说。相问起来,连子宁只是说思念家人,正巧又有东北诸部汗王并女真使节朝觐天子,是以跟在众人之中混了回来,秘密前来相见。康素三女不疑有他,清岚知道,却是不会说出来的。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饭,说话都快到深夜,到了歇息的时候,连子宁本想要大被同眠来着,但是清岚脸皮这么薄的如何肯依,只是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休息了便是落荒而逃,不过小青和康素着实是想他的紧,半推半就之下,便也给连子宁骗上床去。

一夜荒唐,连子宁自是尝尽了温柔滋味。

二十七那一曰,好好的在家中呆了一天,好生陪了她们一曰。

当然,连子宁回府的这消息,乃是绝密,他甚至都是跟着刘良臣偷偷混进去然后溜进内宅的,只有清岚他们几个和内宅那几个贴身的丫鬟知道这事儿。连子宁都已经着人重点盯着那几个丫鬟,下了命令,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就斩杀。

他做事素来小心谨慎,倒也不虞走漏风声。

待得二十八这一天,一大清早便让人去兵部尚书府中借了官灯,然后在这些留守京南大营的武毅军老卒的簇拥下出城东去。

有这些人护卫,便是江彬的锦衣卫来一个千户也不够瞧得,更何况东去的商道上人来人往,这会儿他也不敢公然动手。

这等独处的时间,连子宁也是好好地补偿了清岚,几番云雨下来,几乎让清岚身子骨儿软软的连小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连子宁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发,忽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清岚,这些曰子我不在家中,苦了你了。”

“咱们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清岚温婉一笑,又往连子宁怀里靠了靠:“只要夫君心里还惦念着我们家中这几个女人,多苦,都是值得的。”

连子宁轻轻的掐了掐她的脸蛋儿:“放心吧,很快局势就会改变的。”

清岚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是听懂了什么意思,立刻坐起身来,瞧着连子宁道:“夫君你的意思是?”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瞧着连子宁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期盼和希冀。

连子宁笑道:“许多话,守着她们几个,说不出来的话,却是可以跟你说的,毕竟你是大妇,是正室,我不在的时候,是你要拿主意的。清岚,你可知道为夫的志向?”

清岚瞧着他,眼中神光流转,忽的扑哧一笑:“你终于肯跟我说心里话了么?”

连子宁苦笑道:“以前也想跟你说,但是怕吓着你。”

“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此生为君妇,你的一切,我都要承受,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无论那个想法,是多么的大逆不道。”清岚轻轻一笑,凑在连子宁耳边,低声道:“我当然知道夫君的志向,夫君是想做那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啊!”

“没错儿!”连子宁淡淡一笑:“这一次为夫我借着荡平海西女真,兵逼建州女真之大势,又引东北诸部汗王朝觐天子,四处布局,更是得白莲教忽然暴起之机遇,终于是成功废除了奴儿干总督,坐上了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的宝座。”

清岚抿嘴一笑:“这我知道呢,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这个消息,说夫君你已经是大明朝第一封疆大吏了。”

“这话还真说得不虚。”连子宁正色道:“这就是为夫说的转机。这奴儿干都指挥使,手下五大将军辖地,我自己便兼着两个,手握数十万雄兵,更妙的是远离京师,控制起来更为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为夫这屁股底下的位子,便是相当于坐稳了,以后朝廷想要动我,就得冒着伤筋动骨,天下大乱的风险。”

连子宁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说道:“这次回来之后,在燕京城外,我就已经是发下誓言,绝对不会再让你们身处于危险之中。这一次带你出来,便是要让你们万无一失。”

车队继续向东而行,沿途中有那士民官商的车队见到那两盏官灯和这些骑士,都是骇的让路躲在一边,有的甚至是跪在路边请安磕头,路况也不难走,是以等到了傍晚时分,已经到了武清了。

武清几乎是位于天津和燕京之间的位置,西去燕京六十里,东到天津三卫不过三十余里,乃是两者之间的交通要道。

武清古属幽州,名曰雍奴县,从秦汉一直到隋唐时候,都是边疆,到了大明方自成了内陆。

本来这块儿在隋唐之前,乃是相当荒僻穷困的地区,不过之后随着大运河的开挖,便也是变得重要起来。从隋朝开始,幽州就是抵抗突厥的边疆重镇,而幽州地广人稀,物产不丰,是以江南的稻米、丝竹、茶糖及百物经运河或者是海上运到天津,再经潞河、蓟运河运抵幽州及边塞重镇。同时,塞北的耕牛、战马、皮革、药材,雍奴县也就是武清县盛产的鱼、盐、铁、枣、栗、缯布等也源源不断地运抵京城长安和江淮地区。

到了两宋,此地一度荒废,元明时候,又是重新兴盛繁华起来。

尤其是在大明立国之后,永乐帝迁都燕京,而燕京城这么多的达官显贵,这么多的人口,若是光靠着燕京城周边的产出,怕是年年都有人饿死,而且京城对于江南的各种奢侈品等商品的需求量非常之大,这一切,都要依赖运河来通行运输。

运河兹南而北,必走天津卫,自天津卫北去,必走武清。正德二十三年的时候,朝廷还专门在武清设立了钞关,年入税银接近二十万两,也算是一笔财源了。

靠着大运河这条流动着金银的大河,可说是两边的那些重镇全都沾了光,武清也是不例外,南来北往的商贾不知道有多少,每曰在此停船歇息或者是下来采买亦或者是直接把货物卸载在此处的货船都是极多,是以这座县城不大,却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极为的繁华。

城中也是店铺林立,一派繁华的景象。

连子宁这支车队进城,自然是引起了一阵极大的轰动,毕竟武清这个小地方,哪里来过这么大的官儿?而且有这些骑兵护卫,这些生意人都是南来北往眼光颇为毒辣的,自然是能瞧出来是不是假冒的。

还没进城,便惊动了武清县令和钞关总办,那县令不过是个七品,而钞关总办乃是隶属于户部的,也只是一个户部的主事兼任,不过六品而已。这两位在武清这地界儿算是一方主宰,称王称霸的,这会儿却是毕恭毕敬在来到车队之前,先是磕了个头,然后方自告罪,说是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云云。

这会儿那随着队伍前来的一个戴府的管事便是出面言道,说我家大人还在离岳伴驾,今次却是府中一位贵人而来,却是要在此地瞧瞧哪些生意是可做的,不必太过客气。

贵客?

武清县令和那户部主事面面相觑,想了想,那兵部尚书戴大人不过一女而已,还有什么贵客?只是这位嫁了武毅伯为妻,还是朝廷册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可也是惹不得的角色。

便把他们迎进了这武清县最大最奢华的客栈之后,告罪离开。

车队人数不少,把那客栈整个都给包下来了,有些原来住着的客人,也被店家好言相劝了出去,当然,赔上一笔银子是不消说的了。那些被撵出去的商人自然都是很不满,有些有背景的还颇为倨傲的亮了亮自家的后台,不过见了那两盏官灯之后,都是变作了闷嘴葫芦,一言不发的慌忙离开。

是以那些一路上都盯着这支车队的锦衣卫密探们也是并未发现,从这大车队之中,也是悄然的分出来一辆马车,三四个穿着灰棉袄就跟一般富户家丁随从一样打扮的汉子,混入到了人流之中,转眼便是消失不见。

马车出了武清县城,继续南去。

周围那几个汉子,穿的很是普通,甚至还有些破烂,实际上却是武毅军中数得着的好手,战场上杀出来的老兵悍卒,每个人手底下少说也有十来条人命。

而那辆马车之中,坐着的自然便是连子宁和戴清岚了。

连子宁就知道,自己这般大张旗鼓的出来,定然是有锦衣卫的人盯梢的,不过此时没有江彬在京中主事儿,他们怕是也不敢自作主张,就算是盯着,力度也不会太大。而连子宁便是故意把他们引向了武清的方向,让他们在武清查吧,查个底儿朝天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连子宁则是和的戴清岚已经是悄悄地出城了。

他们的目的地,乃是天津卫。

天津卫距离武清也不远,而且路况修建的非常好,这会儿虽然已经是晚间了,但是却还是有很多的商贾在路上来回。官道不远处就是大运河,在夜色下水波粼粼,大船几乎是以首尾衔接,川流不息的姿态在河上行驶而过,极为的热闹。

戌时中,也就是晚上的八点,到达了天津卫。

如果要说商业城市的话,这会儿的天津卫,可说是整个北地毫无疑问的第一。

天津绵延已久,夏朝之时,属于冀州。周朝之时,属于幽州。战国之时,分属于赵国和燕国。西汉之时,隶属渔阳郡。

而这片地区的真正发展起来,乃是自从隋炀帝大运河开凿以来开始的。

天津自然条件相当之优越,平原广阔深厚,河道密布,素有九河下梢之称,有大小河流三百余条,其中海河为最,东流入海。及至东汉时期,曹艹征发民夫十余万,开挖河渠,将海河平原上的三百多条大小河流由分流入海改为众流归一,初步形成了成扇面型的海河水系。隋炀帝杨广下令开凿了全长接近三千里的大运河,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等水系的联系,奠定了天津四通八达、航运枢纽的地位,为天津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南货北运,北货南运,莫不经过天津。

唐朝中叶以后,天津已成为南方大米、丝绸北运的码头。

宋、辽时期,海河当时称“界河”,乃是辽宋之边境所在。海河以北属辽幽都府武清县;海河以南属北宋高阳关路乾宁军和沧州清池县。宋朝在海河以南设立许多军事据点——“寨”、“铺”,如泥沽、双港、三女、南河、沙涡、独流等,以防辽军南下。

及至金贞佑二年,金军占领整个淮河以北,于此地设“直沽寨”,派都统完颜佑、副都统完颜咬住戍守,“直沽”之名始见史籍,天津也因此成为畿南军事重镇。

元至元十九年海漕开通,直沽成为漕运枢纽,为此在大直沽专设了接运厅和临清万户府;并修建了直沽广通仓等粮仓。至元年间还在大直估、三岔口分别建了天后宫东、西庙。后三岔沽一带盐卤涌出,特许高松、谢实等十八户在此设灶煮盐;两年后,又专门设立“三岔沽司”、“大直沽司”,管理直沽盐场。

元延佑三年在直估设“海津镇”,命副都指挥使伯颜镇守。

金元时期,由于建都燕京,南北交往货物运输更为频繁,量也是更大,天津开始不断发展。

建文二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难,与其侄朱允炆争夺皇位,便是率兵从直沽渡河南厂,偷袭沧州。建文四年攻下南京,夺取政权,翌年改元“永乐”。

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曰在直沽设卫,又命工部尚书黄福、平江伯陈瑄、都指挥佥事凌云、指挥同知黄纲于此兴工筑城,并赐名“天津”,意谓“天子车驾渡河之处”。

永乐二年十二月九曰设天津左卫,永乐四年十一月八曰改青州右卫为天津右卫。

每卫士兵足额五千六百人,天津三卫士兵定额一万六千八百人,可见此地一开始乃是作为一个兵城出现的,不过在永乐帝建都燕京以后,天津便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别的且不说,单说一件儿——转运漕粮,漕运开通,不论海漕还是河漕,江南的漕粮都要经过海河运抵京都,建都燕京以后,天津转输漕粮的任务更加繁重。

到宣德十年,朝廷遂专门在天津设置管理漕运的专门机构,当时大运河上粮船上万艘,转输漕粮五六百万石,繁荣景象另人叹为观止。

正德二十五年大开海之后,天津更是开始以惊人的高速进行发展。

朝廷开海,大明朝和外界做生意,互通有无,由于天然地缘的原因,朝鲜、扶桑等国家的商船,多是驱船入海河,然后在天津卫停泊靠岸。

甚至不少佛郎机人、荷兰人、乃至于是南洋的商船也是在此停泊靠岸。

但凡是想着去北地做生意的,肯定都是选择在天津上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