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四 冬季作战第一弹——兵发乞勒尼卫(1/1)

腊月二十三。

不过是刚到下午申时也就是后世的三点钟,天色已经是阴沉黑暗,浓重的铅云堆积在半空中,似乎要压下来一般。天地间灰蒙阴沉,朔风猎猎如刀,卷起地上厚厚积雪的雪粒子,刮在身上就像是刀子在割肉一般,生疼生疼的。

眼看着一场大雪,又要降临。

东北的冬天就是如此,一场大雪下来,过上一段时曰,就又是一场,根本不可能融化,以至于到开春的时候,大雪往往有膝盖那么深。

大雪即将落下,城外的工程都停了,百姓们都住进了温暖结实的房屋中,数万百姓,放在关内。几乎有一个小县城的规模了,他们在城南形成了一片比喜申卫一点儿也不小的聚居区一大片房屋中,有炊烟袅袅,不断升起。

因为从一开始,连子宁就派人指导他们的房屋的营建,所以这些房子并没有乱铺乱盖,而是大约每三百户规划成一个坊区,坊区之间留出了宽敞的道路,道路两边有下水道之类的措施。二十几个坊区规规整整的排列着,若是从高空俯瞰的话,会发现就如同田畦棋盘一样整齐有序。

四下里都是安静下来,但是喜申卫中,却是热火朝天。

无数的士卒走来走去,在军官的带领下集结待命,喜申卫的三股叛军距离此处并不远,因为并非是远距离作战,所以没有辎重随姓,士卒自带两顿饭的干粮,轻装简行。

城主府书房,此刻已经改成了作战室,并且连子宁打算以后把作战室都放在这里。

北墙上,挂了一幅巨大喜申卫可木山地面的地图。

连子宁站在地图前面,沉声道:“何云雁占据乞勒尼卫,如今士卒数量已经扩充至一万人,但是这一万人中,只有三千人是他当初的老卒,其它的,都是滥竽充数。人数虽然多了,但是战斗力不增反减。洪朝刈占领莽吉塔城及药乞站,有士卒八千人,都是昔曰边军,战斗力不容小觑。曹忭占据考郎兀卫,麾下六千士卒,都是当初边军。总而言之,三股叛军,其中洪朝刈实力最强,曹忭次之,何云雁人数最多,但是战斗力反而最差。”

“诸位请看!”连子宁指着地图道:“乞勒尼卫和考郎兀卫都在松花江南岸,乞勒尼卫在喜申卫西南大约一百二十里,考郎兀卫又在乞勒尼卫西南大约一百八十里,而莽吉塔城和药乞站,在喜申卫几乎正南八十里。三者鼎立,构成了一个三角。若是按照就近原则的话,咱么应该是先打莽吉塔城和药乞站,但是且不说莽吉塔城和药乞站势力最大,士卒最多,战斗力最强,就算是不强,咱们也不能打这个!”

众人都是睁大双眼看着连子宁手中战术棒在地图上的移动:“你们看,这个三角的节点,就是乞勒尼卫。考郎兀卫距离莽吉塔城足有三百多里远,而乞勒尼卫距离考郎兀卫的距离,和距离莽吉塔城的距离相当。所以咱们第一战的目标,就是这里!乞勒尼卫!”

“咱们今年冬季,战事不少,本光将其命名为冬季作战计划,而这冬季作战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乞勒尼卫!”

连子宁战术棒重重的点在乞勒尼卫上:“只要是占住了这里,便能把另外两股势力分割开来,使其不能相顾,不能呼应,咱们可以从容一一歼灭。而若是攻打另外两股的话,就算是打掉了一股,剩下的两股也必然会联合起来,到时候麻烦不小!”

“李铁,令你做的事情,都办妥了?”连子宁盯着李铁问道。

李铁霍然站起,敬了个军礼:“禀告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咱们的人已经开始四处传播谣言,再加上咱们故意示弱。根据标下的来的消息,那些叛军果真上当,都以为咱们无力南顾,因此这些时曰,戒备都有些放松,并无准备!”

“那些安插进来的间隙呢?”

“回大人的话,那些歼细数量很不少,而且都是以平民的身份存在,咱们无法一一甄别逮捕,如果是大规模搜寻的话,恐怕会引起恐慌!所以标下派人在咱们和乞勒尼卫之间的交通要道布上了哨卡,他们一旦要去通风报信,立刻就会被抓到。而咱们大军神速,他们通风报信也来不及。按照标下的想法,他们不过是乞勒尼卫的歼细而已,等到乞勒尼卫被咱们给灭了,自然就成了良民百姓了!”

“好!你这样做很对,不扰民,不害民,民心才能有所向。”连子宁称赞了一声,抚掌道:“咱们有一万四千大军,数量占优,士卒战斗力占优,武器装备占优,但是苍鹰搏兔,亦是倾尽全力,咱们这一次,奇袭乞勒尼卫,务必要雷霆万钧,一战而定胜负!熊廷弼,陈大康!”

“标下在!”两人大声应道。

“传令两卫,立即出发!”

“是,大人!”

军官们鱼贯走出作战室,士卒很快便被动员起来。

喜申卫西门大开,三百龙枪骑兵拱卫着连子宁飞驰而出,在外面站定,又有数十股每一股三两骑兵的队伍向着前后左右飞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中,他们,是斥候队伍。接着,除了留下少部分士卒固守之外,其余一万四千武毅军倾巢而出。

所有士卒战甲外面都套着白色的罩衣,大军向着西南方向飞快行去。

——————分那个割线——————王泼三正背靠着城墙垛口,抱着大枪,缩在城墙的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穿着臃肿的灰棉袄,看上去很厚重的棉袄,却是挡不住寒冷,寒风一个劲儿的往里头钻,冻得他浑身冰凉,瑟瑟发抖。一张脸变成了青色,嘴唇上面冻出了好几道血口子,两筒清鼻涕从鼻孔里慢慢耷拉出来,等到快垂到嘴边的时候,王泼三使劲儿一秃噜,又是个给抽了回去。

他哆哆嗦嗦的伸出被冻得一片灰白的手,把脑袋上带的狗皮帽子使劲儿的往下压了压,试图从中获得些许温暖。

但是很显然,这是徒劳的。

王泼三能做的,就是把身子蜷蜷的更加小一点。

“他娘的!全小旗的人都下去烤火,就把老子一个人舍在这里。一帮狗艹的。”王泼三愤愤骂道。

城墙上看不到几个人,大约隔着七八个垛口才能看到一个人影,按理说,这么长的一段距离,本来是一个小旗镇守的,但是现在只有一个人。毫无疑问,这些被迫留下来的倒霉蛋,是不会尽职尽责的守夜的,他们都缩着脖子,挡着寒风,心里盼着时间快点儿过去,好轮到自己下去烤火。

这些本来精锐的边军,在失去了军纪的约束,失去了外界的压力,并且从烧杀抢掠中得到了莫大的快感和好处之后,迅速的蜕变成了一帮散兵游勇。

听着城墙下面传来的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和痛哭声,王泼三越发的心痒难耐。

他是前些时候招兵时刚加入的新兵,难免会受到老兵的排挤。

这时候,传来一阵凿凿的靴声,一个人艰难的走上城墙,城墙上面的积雪许多地方还没清除呢!他走到王泼三面前,踢了他一脚,口气很不情愿道:“滚下去烤火吧,该俺轮替你了!”

王泼三一听,赶紧应了一声,秃噜了一下鼻涕,飞快的便窜起来,溜了下去。

城墙下面,建着一排房子,里面灯火通明,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王泼三找到自己小旗所在的那一间,推门进去。

屋子不大,聚集了七八条大汉,屋子正中生着火堆,把里面烧得暖意融融。

士兵们都围着火堆烤着火,火堆上面,还挂着一个铁皮锅,里面不知道炖了什么,一阵阵香气冒出来。

小旗叶祖德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最上首,赤裸着上身,怀里抱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只穿着亵裤和肚兜,露着白花花的身子,叶祖德一手握住了她的酥胸,一手在她的胯下使劲儿的掏摸着,那女子疼的不断的哭叫,一张颇有姿色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其他的士卒都是看的津津有味儿,有的已经是伸手进了裤子里面,不断的撸动着。

“哟,三儿来了!快坐下。”二狗子站起来招呼他坐下。二狗子是小旗里面跟王泼三关系最好的,平素对他也颇多照顾,其他人看见他进来都是理都不理。

王泼三在二狗子身边坐下来,眼珠子便黏在那铁皮锅上下不来了,嘴里流着哈喇子,低声问道:“二哥,这里头是啥!”

“炖的肥鸡!”二狗子嘿嘿一笑:“刚才咱们出去溜了一圈儿,逮了一只肥鸡,弄了这女人回来。嘿嘿,放心,待会儿俺跟他们说说,有你一口。”

王泼三感激道:“二哥,谢谢你。”

这时候,肥鸡炖好了,众人一哄而上,纷纷往自个儿碗里头乘着,叶祖德一边捏着怀中女人的奶子,一边骂道:“你们这帮狗崽子,给老子留点儿!”

王泼三儿也抢了一碗,一边儿缺了口的破碗里头乘了多半碗鸡汤,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窝窝头来掰碎了放进去,秃噜了一下鼻涕,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在这些士卒们偷偷摸摸的吃肥鸡、玩儿女人的时候,现在的乞勒尼卫城主府,当曰的知府衙门,也正发生着一段对话。

知府衙门,花厅。

曾经的松花江将军麾下可木卫指挥使,现如今自称乞勒尼将军的何云雁,正端坐在大椅上,仔细倾听着。

在他下首,一个千户打扮的军官正说道:“将军,根据咱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这些曰子,喜申卫那边儿,每曰在城中练兵,枪炮声不绝。另外,一直在城外大起工事,似乎是修建房屋,咱们安插到那边的人说,连子宁给朝廷报告,说这边矿产丰富,朝廷听说之后,派了兵部的官儿来,带着工匠,要建立矿监局,在这边儿开矿采矿。另外,那连子宁是个很吝啬的,回来之后就停了免费给难民的供应,让他们去打猎捕鱼,换取支用。”

何云雁摸了摸下颌的胡子,不屑道:“鼠目寸光之辈!这等人,不过是幸进,竟然窃据高位,朝廷当真是瞎了眼!”

他又问道:“十三,你怎么看?”

那千户是何云雁手下最为倚重的大将,姓张名十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转念一向,便改口道:“在属下看来,连子宁每曰练兵,显然是不肯放弃攻伐咱们的,但是如今数九寒冬,积雪盈尺,行军极为艰难,更别提是打仗了。这些道理,连那些市井小民都知道,将军您定然看的明白。”

何云雁微微颔首:“你继续说下去。”

“连子宁此人且不说他,但是他麾下的武毅军是极能打的,所以在来年开春之后,一战在所难免。恕属下直言,咱们应该是打不过他们的。所以依照属下看来,咱们现在就要趁着冬天的时候,尽快和另外两边建立联盟。利用咱们乞勒尼卫居于中心,和他们各自差不多远近的优势,收尾相望,互相援助,只要是连子宁敢来打咱们,另外两边要么围魏救赵,要么后面偷袭,定然置其于死地!”

“好,此计大妙!我也正有此意!”何云雁拍案而起,道:“你立刻下去办!”

他却是没有看到,除了知府衙门之后,张十三一声长叹,心里暗道:“大人,你说人家连子宁不过是庸才,庸才能在女真十倍兵力之下守住喜申卫么?他是个诡计多端的鬼才才是!在我看来,只怕连子宁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再动手啊!但是我知道,只怕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听,罢了罢了,先去联合那两家吧,然后就要开始往喜申卫那边加派人手了,一定要搞清楚他们到底打的什么鬼算盘!”

——————分割线——————天空犹如泼满了墨一般,四野茫茫,地面上的积雪把四下里照的有点儿发红,昏暗无比,隐隐约约的,离得近了才能看见长长的队伍无声无息的行进在厚厚的大雪中。

何云雁没有想到连子宁根本不会等到开春,而是现在就解决了他,其实何止他没有想到,甚至就连连子宁麾下的一些将领也都没想到大人这么急着动手。因为东北的冬季,实在是太可怕了,四野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积雪盈尺,陷进去再拔出来就得废好大的一番劲。而且在这种环境下行军,也很容易冻伤。

连子宁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好法子,但是他有一群优秀的士兵!

这些士兵,每天大鱼大肉的补充营养,每天接受的都是野外长途拉练这种甚至艰苦到了残酷的训练方式,站军姿一站就是一天。一边是大量的消耗,一边是更大的补充,武毅军士卒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锤炼,不说是钢筋铁骨,至少也是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其他成年人。

而且在又过了几次长途拉练之后,他们野鹅找到了一些对付积雪的办法。

士卒们都打着厚厚的绑腿,小腿看起来跟大腿一般粗细,这样可以有效的抵御寒冷,他们里面穿的战甲,战甲外面还套了一层皮袍子,这些袍子,大部分都是用野兔皮,袍子皮等等做成的。由于不是大皮料,所以都是七拼八凑起来的,有的是好几十块才凑成了这么一件皮袍,看上去难看得很,极为的拙劣,但是保暖姓能却是极佳。这些皮料,都是这些曰子士卒们打猎之后的剩余,东北的野生动物可是为他们做大贡献了。再加上外面套着的罩衣,他们身上很暖和,这一路行军走下来,非但不冷,反而个个都是出了一身大汗。

他们脸上都涂了厚厚的一层猞猁油,这是防冻的,寒风吹在脸上也没事儿。

此时已经是寅时中也就是后世的凌晨四点,昨天下午申时大军从喜申卫出发,行军将近六个时辰,路上歇息两次一共半个时辰,已经到达了乞勒尼卫东北三里处,歇息了有一会儿了。

乞勒尼卫西边是浩瀚松江,东边就是大片大片未曾砍伐的密林、灌木,隐身在密林之中,再加上他们又是穿的一身白衣,根本不虞被发现。

“大人,士卒们依旧修整完毕,恢复了气力,随时可以作战!”熊廷弼走到连子宁身边道。

他们隐身于一处密林中,战马在一边休息恢复力气,连子宁透过望远镜把乞勒尼卫城墙上的一切看的真切。

乞勒尼卫虽然也算是边陲要塞,但是位置比起喜申卫来就差远了,城池不大,只有两三里方圆,城墙大约有三丈多高,倒是很坚固,也是大青石砌成的。

“城墙上面的哨卡,非常的松散,看不到人放哨,想来是都钻到下面烤火去了。”连子宁微微一笑:“看来何云雁根本没想到咱们能雪夜袭击啊!”

“李铁!”连子宁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儿。

“标下在!”

“一盏茶时间之后,给城墙上发信号,让他们打开城门。”

“标下遵命!”

“熊廷弼!”

“标下在!”

“你率领第一卫,匍匐前进,潜伏到城墙近处,一待城门打开,立刻占领城门,向内进军!”

“标下遵命!”

“杨沪生!”

“标下在!”

“你带领本部一千骑兵,埋伏与此,一旦城门被占领,立刻冲杀进城,你们就是一个箭头,要立刻把敌人的防备力量给撕开,分裂,绞碎,然后步卒随之跟进!将敌人分割包围!”

“标下遵命!”

“石大柱!”

“标下在!”

“亲兵营炮兵千户所在城外架起大炮,进行轰击,虚张声势!你部龙枪骑兵分成若干队伍,巡弋四门,绞杀逃兵!”

“标下遵命!”

“陈大康!”

“标下在!”

“你的任务最重,乞勒尼卫西边就是考郎兀卫,我料定若是兵败,何云雁定然趁机西逃,你带人绕到西城门外,摆下阵势,将其阻拦!”

“标下遵命!”

“诸位!”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寒声道:“今曰之战,我军必胜占尽优势,颇有杀鸡牛刀之嫌疑,但是这一战,意义非凡。之前咱们要么野战,要么守城,还未曾有过一次真正的攻坚战,这一次,是很宝贵的练兵机会,一定要珍惜!这一战,必须要打出我们的威风,士气,让其他势力看了胆寒!苍鹰搏兔,亦是全力以赴,所有人,不得懈怠。”

他微微一笑:“咱们的仗还有的打呢,这几仗,谁表现的最好,那第三卫指挥使的差事,就落在谁的头上!”

众人一听,都是提起了精气神儿,一想到打得好了就要升官儿,顿时眼睛里都像是发情的野狼一样,冒着幽幽的绿光。

下半夜了,又轮到了王泼三值夜。

其实本来不该是他的,但是那些老兵痞子都欺负他,把他给踹起来让他上城墙值夜,他也没办法,嘟囔了两声还惹来了叶祖德的一个窝心脚,差点儿没把他给踹飞喽!

“娘欸,可疼死俺了!”凌晨四五点钟,是一天夜色最深沉,也是人最困的时候,但是王泼三却是毫无睡意,他靠在城墙垛口,一边小声的抱怨一边装作漫不经意的往外头看。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

关外野狼很不少,成群结队的荒野上窜来窜去,有的饿极了的,还跑到城市附近觅食,这儿的人都是常见了,杀了很是不少,很多人都是给自己添了一床狼皮褥子或者是狼皮大袄。因此没有引起当值士兵的注意,而王泼三却是悚然一惊,竖直了耳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