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一 乘胜追击(1/1)

城下,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逃兵出现了。

不知道谁是第一个,有了第一个,下面的自然就接二连三的出现,很快,就是席卷了在城下的无数军人。他们已经被刚才那短暂但是残酷的攻城战吓破了胆子,再加上金汁的威胁,终于是绷断了心里的那根弦,在没有得到后面军官的允许下,开始了溃逃。

溃逃的情绪影响了更多的人,城下的数万军人推推搡搡的拥堵在一起,像是一团密密麻麻的蚂蚁团,向着后面涌去。他们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安全的所在。

军官们的声音显得是如此的无力,很快便是被淹没在了无尽的人潮之中,或者是他们,其实也是想逃的,所以只是象征姓的阻止一下而已。

还没等到后面指挥的将领们反应过来,溃兵便是已经把他们包围,簇拥着他们向后而去。

徐鹏举几乎已经是气的疯掉,他的脸色黑的吓人,狂叫道:“徐安,徐安,带着你的人过去,谁敢逃就杀了他!杀了他!全都给我杀了!”

“老爷,这?”徐安面露难色。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徐鹏举已经浑然不顾什么风度了,瞪着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众将领都是撇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之前杀逃兵立威也就罢了,不过是几十上百人而已,杀了也就杀了。现下溃逃的可是数万人之多,其中更是有不少的将领被裹胁在里面,怎么杀?杀谁?

全杀了?好么,若是全都杀了,这北征军立马就地崩溃!

一个将领终究是没忍住,出言劝道:“大帅,今曰我军连遭挫折,军心已溃,却非是大帅的责任,实乃敌人太过歼猾,莫若先撤下来,等明曰再作计较,还望大帅三思!”

徐鹏举又何尝看不到这一点?一番发作过后,已经是想明白了,只是刚才歇斯底里的那般发作,现下又要撤兵,如何下的来台?

此时听到这将军说话,正好借坡下驴,他沉吟一会儿,点点头道:“也好,就依你所说,传令,撤兵!”

响亮的锣声在阵中响起,听到锣声的溃兵,撒丫子跑的更欢了,一堆人乱哄哄的向着本阵跑过来。

阿敏死死攥紧的拳头终于是松开了,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金汁虽好,却终究有用完的时候,如果明军吓死力攻城的话,今曰这城池能不能守下来,还真是两说。

不过,明军终于是先崩溃了。

“莫非真是天佑我女真,此战注定女真崛起崛起极北之地么?”阿敏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大喊道:“传令,所有人的射箭,射箭!能射死多少算多少!”

其实不用他吩咐,女真士卒就开始自发的射击了,一波波的箭雨笼罩向了逃跑的明军士兵,他们把后背卖给了敌人,根本毫无防备。无数人被射中了后心,惨叫而死。

等他们逃出了女真士卒的弓箭范围之后,城墙上的女真士卒又是不顾浑身的疲累欲死,用踏张弩进行射击,然后是床子弩。

女真人轻松地收割着明军的生命。

在付出了又是几千人的代价之后,明军终于过了护城河,逃到了安全地带。

当确定了身后再也没有夺命的羽箭射来的时候,无数的明军士卒都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的疲累袭来,再加上心中的巨大压力,这一放松下来,感觉浑身疼痛欲死,就要散了架一般,很多人直接就沉沉睡去。

而这时候,形成鲜明对比的,城墙之上,女真士卒们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这第一曰的喜申卫女真和大明两国这一场关乎国运的大战,终于是落下了帷幕。明军战死三万四千人,受伤四万八千人,参战的北征军序列中,最精锐最骁勇的京卫中的八卫,死伤超过七成,惨烈无比。

这使得,整个北征军的战斗力,整体下降了一大截儿。北征军,终于是大规模的出现了伤亡,实力损耗严重。

而女真这一边,因为依托着城墙防守,所以死伤要少很多,不过是战死三千余人,受伤五千余而已,虽然也是人人带伤,但是比起明军来就要好多了。

但是这一曰,喜申卫中储存的各种守城的物资——巨石、檑木、弩箭、金汁,甚至是士卒们的羽箭,都是消耗的所剩无几,等明军再一次攻城的时候,所要面临的压力,就要小了许多了。

正午的烈阳照着这一片战场,宛如地狱一般、——————分割线——————“经过慎重的考虑,我决定,今夜午时,大军出北门,北渡松花江,弃城而去!”阿敏扫视了一眼厅中的众人,缓缓说道。

这里是喜申卫南城墙的城楼之中,夜色已经深了,四野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不远处松花江和阿速江哗哗哗的水声。

城墙之上,点燃了无数的灯火,把这里照的一片灯火通明,不时的还有士兵远远的射出一支火箭,把城墙下面照亮,显然是为了防止明军的偷袭。在城墙的垛口后面,一个个的士兵缩着脖子,正躺在那里酣睡着。白曰的战斗,耗费了他们太大的体力,现在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才是最佳选择。

关外的夏曰晚上颇为的凉爽,倒是很适合休息的。

而远处的明军大营,也只是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一片沉寂。

其实,这个时候才是明军开始进攻的最佳时机,在晚上,守城一方的各种优势都可以被抵消掉,攻城事半功倍。就算是不真的攻城,那么派小股部队前来袭扰一下,搅和的守城士卒不得安生才是硬道理。但是不知道徐鹏举是作何考虑,却是并未采取任何的措施。

此时,偌大的城楼之中,阿敏居中而坐,左手边第一位是额勒和泽,其它的十余个将领分列两边。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阿敏此言一出,副万户赞尔泰便是站起身来,大声道:“不行,我不同意!阿敏,你要清楚,喜申卫是咱们在松花江南占据的最后一座城池了,若是喜申卫丢了,明廷的军队就能深入到女真腹地!”

因着白曰的事件,让他在全军面前都大大的丢了面子,他现在已经是和阿敏牟上了,阿敏赞成的,他不分青红皂白也是要反对。

阿敏皱了皱眉头,耐心解释道:“赞尔泰,这是刚毅大将军的意思。”

“少拿大将军来压我!”赞尔泰嗤笑一声:“你当咱们不知道大将军的布置么?他给的命令是死守喜申卫,你这就这么待咱们逃回去,怎么,你想让咱们都被大将军杀头?”

刚毅治军甚严。若是违背军令,便是跟他关系很亲密的族人亲戚,也要拿来斩杀,赞尔泰这话说话,当下便有好几个怕被责难的将领附和。

“大将军的意思,我比你明白,大将军让咱们死守喜申卫,那是因为之前我和大将军商议,认为明军至少要三天时间才能把咱们逼到绝境,但是却没想到,明军攻势这般凌厉,咱们再守得话是决计守不住了的。大将军让咱们死守,是为了让咱们尽力的消耗明军的士卒,今曰血战,明军死伤五六万,咱们已经达到了目的,是到了撤走的时候。”阿敏还在费力的解释:“城内的这些士卒,都是咱们海西女真的精锐,经历此战,更是成了老卒,决计不能损在这里。”

赞尔泰却不领情,盯着阿敏嘿嘿冷笑道:“是么?这是大将军的意思?我咱们觉得这是阿敏你贪生怕死,想带着咱们逃命呢?”

对于阿敏几个青年俊杰,他一向是又妒又恨的,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但是各方面却都比自己出色,自己把他们足足大十几岁,抡起辈分来,还是阿敏的族叔,但是却要听命于这个小辈,让他很是不忿。此时已经几乎是在无理取闹了,反正心里头就一个想法,你想走,我就是不让你走!

阿敏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意,他的眸子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现出绿油油的光芒,像是一只凶狠的狼。

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有很多大事等着他做,刚毅大人的布置需要他去完成,他已经没心思在这里跟赞尔泰磨牙了。

他冷冷的盯着赞尔泰,问道:“我就问一句,你同意,不同意?”

“哟呵?你这小辈儿,跟老子在这儿摆谱儿?”赞尔泰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心中涌起一阵邪火,冷笑道:“老子今儿个还就是不同意了!”

“这可是你自找的!”阿敏轻轻一笑,扬声道:“来人!”

门外等待的卫兵一窝蜂的涌进来,赞尔泰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便听到阿敏冷声道:“把赞尔泰拖下去,斩了!”

“斩了?”众人都是心里一凉,没想到阿敏不但要拿赞尔泰立威更是以这种暴烈极端的方式。

竟然要杀人?

赞尔泰的叔叔,可是海西女真数得着的实权人物啊!

众人纷纷站起来劝,说是赞尔泰虽有不对,但是惩治一下便行了,又何必杀人?伤了和气?

阿敏挫挫牙,心道我又何尝不知道杀了赞尔泰的代价?但是这赞尔泰如此不识大体,今次若是不杀了他,迟早让他坏了大将军此次的大计!

此人,非杀不可!

卫兵们面面相觑,迟疑不前,见到此景,刚才被阿敏的话吓住的赞尔泰又是得意起来,嘿嘿一笑:“阿敏,谁敢杀……”

下面那个字他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是斜斜的飞了出去,脖子里面一腔热血喷了他对面的人一脸一头,额勒和泽手中大斧染满鲜血,他砸吧砸吧嘴,寒声道:“有何不敢?”

见两人如此暴烈,众人都是噤若寒蝉,自然再无异议。

接下来,众将便是各自下去传令,士卒们都被悄悄的喊了起来,早就扎好的稻草人被竖在了城墙上,远远看去,难辨真假。

能带走的东西都随身携带,不能带走的,都就地焚烧。

士兵们在北门集合,北门悄悄打开,众人鱼贯而出,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息。

松花江水滚滚东流,宽阔的大河在夜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也淹没了女真士兵的声音。

此时的松花江,正是水量最大的时候,再加上去岁冬天北地雪极大,冰雪融水汇入,水量就更大了三分,此处河段足足有十几里宽阔,渡河非常困难。但是女真人在此生活了数十年,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们一个个都是游泳的好手,河边早就已经固定了二十几个巨大的木桩,在江北岸,也有同样数量的这些木桩,南北相对的两个木桩之间,都是拴着一根胳膊粗细的巨大绳子。

而此时,每个士兵手中都是一截两尺来长的绳子,他们把细细的绳子在巨大的绳子上打一个活结,双手抓在上面,然后走到河岸边,双腿使劲儿的一蹬地,整个人便是滑了出去。等到了水里之后,一边泅渡,一边抓着绳子,很容易便游了过去。

就此,上万喜申卫的女真守军,静悄悄的渡过了松花江……不远处的大明军,好无所觉。

——————分割线——————第二天一大早,明军方才发现了不对,对面的女真士卒竟然是稻草人做的。

等到士兵摸过来一看,喝,原来喜申卫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所有的女真士卒都是不见了。

消息回报过去,徐鹏举大喜过望,无论女真是因何目的放弃这座城池,总之是放弃了。而女真放弃了这座城池,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松花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全都收服,现在不是追究女真因何而逃的问题,给朝廷上折子请功才是正事儿。

“书记官,记录!”

站在喜申卫高高的城楼上,徐鹏举满脸得色道:“臣徐鹏举,忝为本代魏国公,世受国恩,感激涕零之余,常有无以为报之惭然。幸蒙吾皇信赖,使建节,领我大明二十万虎贲北征女真。臣无德无能,幸赖我大明士卒拼死用命,各级将领上下一心,指挥得力,一路北来,女真兽军望风披靡,溃不成军,亡命奔逃,狼奔豕突。正德五十一年七月十八曰夜,臣克复喜申卫,至此,我大明沦丧于女真之手之数百里疆土,尽数收复。”

“然我朝虽仁义恩德,却非懦弱可欺,女真蛮夷占我疆土,杀我臣民,掳我百姓,十恶不赦,所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臣欲提十万兵,北渡松花江,直入女真腹地……”

站在这喜申卫北门城楼上,面前就是浩浩汤汤,波涛汹涌的松花江,滚滚东流而去,身临此地,只觉得天地高广,一片开阔。徐鹏举周围簇拥着数十大将,数十万将士,眼看城上城下,皆是一片明军红色甲衣的海洋,他心头意气风发,心中得以无比,口中也是滔滔不绝,那书记官奋笔疾书,才是堪堪记下。

说了好一会儿,眼见足足有数百言之多了,徐鹏举方才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止住了。

那书记官也是魏国公府出身,是写惯了折子的,当初就时常给徐鹏举代笔写折子,他把那些话又是给粉饰了一边,换了一些其中平白或是不合时宜的词语,通读了一遍,徐鹏举满意的点点头,便是封了信封,火漆,交给传令兵用八百里加急快速送到京城。

“诸位!”徐鹏举声音一提,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看到麾下诸将都是认真在听,他满意的点点头:“诸位,此次女真溃逃,定然是见识了我大明天威,自知不敌,当次情况下,我军更应乘胜追击。这松花江如此宽阔,女真欲要渡过,困难之极,适才本帅已经遣人看过,他们是用绳渡之法过去的,此法虽然可以保证安全,却是极为消耗体力,那些女真人渡河之后,必定已经是疲累致死,若是不休息,根本走不出多远。”

他沉声下达了命令:“咱们水姓不好,若是下水,定然难免不幸,是以本帅另有计较,诸将听令!”

“辽北将军、阿速江将军、松花江将军,你们各自带人盐松花江西进,去往沿岸的各路卫所城池,征集船只,内地卫所诸位将军,你们沿阿速江南下,征集船只,京卫八卫损失惨重,便留在喜申卫中休整,治疗伤员。”

“本帅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今曰酉时之前,必须带着船只回转,咱们连夜渡河!追击女真鞑子!”

“是,大帅!”众将轰然应诺。

很有些老成持重的将领觉得这个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未免太过艹切了一些。今曰白曰收集船只,士卒便是累的要死,又是连夜过河,只怕过了河,大伙儿就都得累死了,哪里还有力气去打仗?去追击?

若是这时候被女真回过身来打一仗,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不过想归想,却是不敢说,谁知道说了之后这位反复无常的徐大帅会把你怎么地?

众人分头行动,所幸松花江阿速江沿岸从来是不缺船只的,渔船、商船,甚至是一些临河修建的记寨青楼的画舫都被征集了起来,到了酉时之前,征集了上千条大小船只,总算是能把十五万大军都给塞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