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1)

唐无泽简直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森然杀意,可白雨痕却仿佛兴致更好了。他执起酒杯,忽然眼神莹亮地说道:“知道天鸣还活着,我真是十分开心。小时候我曾说过要替你们俩画一张像,却一直没有机会。等哪日我见到天鸣的时候,我一定会兑现诺言。”

“江湖皆知雨痕先生的画作千金难得,若是我哪日缺了银钱,就可以将那幅画卖出去赚些银子。”

“你敢?”白雨痕立刻横了唐无泽一眼,随即却摇了摇头道,“你这爱钱的毛病看来一辈子不能改了,可既然天鸣还活着,以后你也不必接那么危险的单子,也免得总是一身是伤。”

晚了,没用了。唐无泽心中冷然,只是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泽,我知道这十余年来唯有你过得最辛苦。”白雨痕斟酌了许久,缓缓地说,“你因为天鸣的死,硬生生将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尽管你现在杀人不眨眼,可我却明白你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

话未说完,唐无泽却打断了白雨痕的话。他目光沉凝冷然,锋锐无比,“这点你却猜错了,我并不是为了他才狠下一颗心。而且我从未后悔过,又何谈过得辛苦?”

哎,这死要面子的唐门杀手,真是恨得人牙痒痒,一点不像小时候那般可爱。但若是说起来,唐无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也与自己有些关系。一想到这白雨痕却有些黯然了,他低声说:“若是我当初再有用一些,事情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可我不管习武还是学医,都天赋平平毫不出众。当初没能帮上你们两个,我却是很愧疚的……”

这一贯傲气十足风度优雅的万花弟子,轻轻地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他一仰头,又喝完了一杯酒。

唐无泽却淡淡地说:“其实你现在倒能帮我一个大忙,事成之后我定会十分感谢你。”

“什么忙?”白雨痕已然醉了,他歪头望着唐无泽,表情有些茫然。

“只需借你这张脸用一下。”唐无泽说,“做一张新易容,这对白先生而言定非难事。”

那唐门杀手忽然笑了,颜色绮丽无比动人。可白雨痕见到这个微笑却觉得浑身一寒,竟无端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

唐无泽究竟要干什么事情,为何他之前那些易容都不能用了,竟非要求到自己头上?白雨痕有些艰难地思考着,随后他竟猛然一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

蠢,自己真是蠢透了。上次他们见面之时,唐无泽还不愿提起曲天鸣的事情。可如今知道曲天鸣还活着,唐无泽的反应竟如此平静淡然?这记仇又可怕的唐门杀手,当真一点不恨曲天鸣么?

可白雨痕能眼睁睁看着唐无泽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么,最后后悔的还不是唐无泽自己?白雨痕恨透当初无能为力的滋味了,即便他武功并不好,他也要尽力而为。

白雨痕刚想动作,他却骤然发现竟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心思缜密的唐门杀手,竟给自己下了毒!他恨恨地望着唐无泽,索性不说话了。

“我原以为这世间的聪明人很少,能看透我的人更少。”唐无泽悠悠地说,“却是我小瞧了世间英雄。白先生,你我也算幼时的至交好友,我只最后求你这一次,还望你答应我。”

“事已至此,我答不答应又有何分别?”白雨痕声音喑哑,他直直望着唐无泽,眸光黯然,“是我自己太蠢,竟轻易相信了你,我没想到你会对我下毒。”

“那不是毒/药,只是一种迷药。”唐无泽说,“曲天鸣现今就在长安,只是我那位师弟却死死跟在他身边,他自然见过我以往那些易容,这却有些麻烦。也只有借助你的身份,我才能轻而易举地接近曲天鸣。雨痕你睡上四五个时辰,到时一切也就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哪里来得这般容易的尘埃落定?什么思念旧友前来拜访,这唐门杀手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自己都逃不开挣不脱。白雨痕心中苦涩又复杂,可他终究无法抵御那突如其来的睡意,轻轻阖上了眼睛。

唐无泽自白雨痕腰间解下一枚颜色暗淡的银质吊坠,将它放在灯光下瞧了一瞧,那银坠竟发出一种隐隐耀目的光芒来,温柔又和煦。他盯着那枚吊坠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死死握在掌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定能得偿所愿。只要那人死了,这段唏嘘往事就掩埋于深深尘埃之下,再无重现之日。

如果不算那脑子有病的大师兄突然出现捅了曲天鸣一刀,唐无臻和曲天鸣的日子倒也算得上悠闲自在。虽说他终究加入了恶人谷,但唐无臻武艺平平并不出众,所以上头倒也没派什么特别麻烦的任务给他。

而曲天鸣却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虽然毒经修得并不精湛,可补天诀却颇有成效,蛊术高明心肠又软,因而时常有人求到他头上。那日出手相助的天策军爷姜黎,却也是曲天鸣原来帮过的人之一。他常常直言不讳地说,以曲天鸣这种心软又和气的性子,应当加入浩气盟,而曲天鸣却加入了恶人谷,简直太奇怪了。

原本唐无臻也问过曲天鸣这个问题,那五毒弟子却只是蹙着眉答道:“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江湖之中有许多伪君子。我一想到那些道貌岸然却心思狠毒的人,就觉得心中不痛快。我倒觉得恶人谷好一些,那些人各有各的苦处,也不全是坏人。”

是啊,在这纯善又心软的五毒弟子眼中,什么人都是好的。就连那莫名其妙捅了他一刀的大师兄,也是好人。自己的媳妇被大师兄捅了一刀,唐无臻自然十分不痛快。因而他一出恶人谷,就恨不得立刻去寻唐无泽的麻烦,可曲天鸣却制止了他。

“我并不希望你与你的师兄因为我闹得那般差劲,虽说他刺了我一刀,我却并不怪他。”曲天鸣摇了摇头,有些恍惚地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仿佛见过那双眼睛,那双难过的总在下雨的眼睛……”

什么仿佛见过,这傻乎乎的苗疆人,竟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原谅了唐无泽?唐无臻立刻冷着脸不肯看曲天鸣一眼,模样倔强又生硬。

“无臻,你生气了。”曲天鸣睁大眼睛凑到唐无臻面前,微笑着说,“虽说我帮过许多许多人,可在我心中你却是最重要的。”

他以为这么说自己就会高兴么,真蠢!可唐无臻终究耳根微红,却牢牢抱住了曲天鸣的腰,闷声闷气地说:“下次若是我那位大师兄还来招惹你,我定不饶他!”

“好。”曲天鸣答得干脆利落,“我还想同你到万花的晴昼海看一看呢,那里却是我没去过的。”

“晴昼海的景色却也是很美的,虽说还比不上我们唐家堡的问道坡……”刚一提唐家堡三个字,唐无臻就顿了一顿,有些神色颓然。

曲天鸣却握紧了唐无臻的手,那只手温暖又熨帖,终究抚平了唐无臻的心。于是他这才继续说:“我们也可以先去长安看一看,虽说我以前也去过长安,但跟你一起去终究不一样。”

话说到最后一句,这唐门弟子已然别过头去不肯让曲天鸣瞧见他的脸色,可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长安自然是好的,繁华又热闹。可唐无臻却有些兴趣索然,因为曲天鸣在长安的朋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们在知道曲天鸣来到长安之后,纷纷邀请曲天鸣去家中做客。曲天鸣好不容易才有了空闲,终于能和唐无臻出门闲逛。

而他们二人挑的这间茶楼,却热闹非凡十分喧嚣。不一会,就有人直接坐到了他们二人对面。

唐无臻定睛一看,那人却是一个面容清雅的万花弟子,一身紫衣精美又繁复。他礼数周全地询问道:“我实在找不到空位,不知二位能否让我坐在这里?”

那万花弟子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难道他们还能直接哄人么?唐无臻冷然望着这人,并不答话。而好脾气的曲天鸣却已经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阁下请便。”

那万花弟子道了声谢,微笑着说:“二位真是感情深厚,羡煞旁人啊。”

算这人有眼光,这句话倒是一句好话。唐无臻心中有些得意,他面上却没有显露一分一毫。曲天鸣立刻开心了,他轻轻点了点头道:“在我心中,再没有比无臻更好的人了。”

唐无臻蓦然觉得这万花弟子的目光锐利无比,竟像一把出鞘的刀。这眼神唐无臻竟有些熟悉,他立刻绷紧了一颗心。曲天鸣太心软又太善良,自己却要替他多小心些。

可那万花弟子倒真是个手腕娴熟又擅交际的人,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竟同曲天鸣混熟了。他甚至问出了曲天鸣的姓名与年纪,在听到曲天鸣的回答之后,那万花弟子却忽然怔了一刹,忽然自腰间摸出了一枚银质吊坠。

这吊坠却和曲天鸣挂在虫笛上的那枚吊坠,一模一样!他乡遇故知,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么?唐无臻有些半信半疑,终究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