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受惩罚的,都是活下来的人(1/1)

萧衍看了她一眼,这才将勺子还给她。“那你小心点儿,有点儿烫。”

牧小芝沉默地接过勺子,一点点的喂进自己嘴里,形同嚼蜡。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平静,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只是机械性的重复着进食的动作,目光就这么盯着前方,空洞的没有焦距。

见此时牧小芝一样的反应,才刚下一半的心再度提了起来。萧衍小心地在她的身边坐下,看着食不知味的牧小芝。“丫头,粥好喝么?”

然而,萧衍并没有听见她的回答,依然机械的重复,直到他轻轻地扯了她的t恤一下她才回过神。茫然地看了一眼沈谦,应了一下。“啊…….哦……。”

“球球,是我在问你。”伸出手将她的脸板过来面对着自己,萧衍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粥。“粥的味道怎么样?”

牧小芝反应迟钝的菜意识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点点头。“很好吃,谢谢。”

骗鬼去吧,他家丫头最讨厌的就是淡淡唱不出味道的东西。而且他还特意吩咐不能放盐巴之类的调味料。

但是看到这样毫无反应的牧小芝,没有了平日里的生气,还是感到一阵的难受气闷。

现在沈谦和萧衍才懂得,原来一个人可以难过到,没有情绪,没有言语,没有表情,连呼吸都是痛的。

“你们先回去。”

萧衍和沈谦两人抬头看向许沐天,却见他已直接站起身,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表情扫了牧小芝一眼,最后落到那两人身上,完全不给他们任何拒绝的架势。两人面面相窥,又看了看呆坐着的牧小芝,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公寓。

良久,客厅中的两人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牧小芝依然很安静机械性地重复着喝粥的动作,连声音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许沐天坐在她的对面,目光却投向窗外,两人都仿佛置身只有于一人的世界中。

一阵阵的咳嗽声将许沐天的视线拉了回来,见牧小芝一边咳嗽着,一边还不断地往嘴里塞着清粥,致使咳嗽不停,将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红晕。而她始终不曾停止过,那种自虐般的方式让他的眼又冷下了几分。

“既然吃不下,就别吃了。”

“我说别吃了!”

见牧小芝宛若未闻,许沐天走过去,强硬地将她手中的粥抢了过来,却不料她握得死紧,一个错手便打翻在地,部分清粥顺着沙发低落在地上的绒毯上。许沐天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见她腿上还残留着些许的清粥,忙抽过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又去洗水间拿出牙膏轻轻地涂了上去。

“抱歉,我……”

牧小芝维持着捧着粥的姿势,手中勺子还停在半空,半响才慢慢地放下,目光出神地盯着绒毯上还冒着热气的粥,丝毫没有理会腿上的烫伤。

“你还想要这么自哀自怨到什么时候?”牧小芝这样安静得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宛如要静止一般的样子,终于让许沐天心中仅存的一点儿耐心磨尽。伸出手抬起她的头,让她不得不面对着自己,连声音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冷厉。“想要就这样等死吗?”

被迫抬起的下巴,让牧小芝对上了许沐天那带着怒意的双眸,那里面跳动着一种叫火焰的东西,她也能清晰地看到里面自己小小的倒影,像一个呆腻,没有生气的娃娃。半响,她的干干地说了一句。“受惩罚的,都是活下来的人。”

受惩罚的,都是活下来的人。

许沐天的手微微一顿,那种空洞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哀伤没有尽头的绝望。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害怕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看着这个世界。下意识的,他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粉桃般般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的苍白,下巴绷成像是刻画出的僵硬。他听到她继续说道:

“活下来的,是我,所以,这样的折磨。”覆上的双眼,找不到方向,牧小芝只能凭着感觉对着许沐天的方向微抬起了头,这让她忽然展露在唇畔的笑容,更加的苍白空洞。许沐天忽然感觉到,一阵湿意,在他的掌心蔓延开,就像心中某一种疼痛。“是理所当然的啊……。”

“所以你打算就这么默默承受?”许沐天放开手,看着那微红的眼眶,残余在眼角的泪,却无比的刺眼,让他的瞳孔都不自觉地微缩着。

“我和你们不一样的。”牧小芝避开了他的视线,将脸埋在双腿间,环抱着自己,蜷缩着,闷声而低哑着开口。“你们可以保护自己的一切,可是,我……没有能力,我也想要大步向前,我害怕,会害怕着,若是失败了,又有谁能站在背后……”给我依靠呢?只能茫然无措地躲进自己的世界,慢慢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那个时候,就连哭泣….。都显得多余。

久久,直到绒毯上的粥不再冒出热气,许沐天都没有回答,只是就这么看着蜷缩在自己面前的人,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模样。微风从阳台灌了进来,微卷起窗边的窗帘,徐徐地荡出一层层的波浪,就像此时他那起伏不定,不再平静的心情。

“你总是在跑,我又如何给你依靠?”

——总是像鸵鸟一样,总是习惯性地躲避。每次要抓住你的时候,你总是会不着痕迹的离开。就算我有心想要为你做什么,你也从来没有给过我这个机会。胆小害怕着,草木皆兵地躲进自己的世界。

轻轻地将被世界遗弃的孩子拥入自己的怀抱,许沐天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只能看到隐忍的双唇述说着某种无力的沙哑。

“即便你背后有可以依靠的人,你也要有走过去的勇气啊。”

牧小芝很安静地蜷缩在沙发上,任由许沐天将自己抱在怀中,不曾动过一下。

“小天,你知道么……?”良久,都让许沐天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牧小芝忽然开口:“小时候,每一次我闯祸,善后的总是你;功课做不好,帮我补习的也是你;和别人打架输了,给我报仇的还是你;……很多很多,总是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你都会出现的。渐渐让我有了一种依赖。曾经的我也以为你会是我的依靠。”

牧小芝轻轻地推开了许沐天,转过头看着窗外,吹进来的清风打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冰凉的刺痛。让身后的许沐天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那种沙哑得声音被微风送过他的耳中,却像是无形的利刃,斩断了某一个他始终忽略的东西。

“但是那也只是曾经的以为……。”在三年前,他忽然离开之后,她才明白过来,那也只不过是一个错觉而已。然而那种错觉,却无措得让她痛彻心扉。像是溺水的人失去了浮木,永远沉入漆黑冰冷的海底。

许沐天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而此时牧小芝缓缓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在微风中,飘飘荡荡着。

“所以….。现在,我没有所谓的依靠。”

现在仿佛就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时候,但是,我们已经……好似骑着刹车坏了的自行车一样,无论结局如何,都不得不一路朝前继续走下去。

将已经睡着了的牧小芝抱进卧室,小心翼翼地帮她盖好被子,许沐天坐在床边,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指尖无意识地慢慢描绘着她的轮廓,接住了从眼角滑落的泪珠。将泪珠放入嘴边浅尝,清冷的眼中渐渐压抑不住那涌上的沉痛。

曾经的我也以为你会是我的依靠。

但是那也只是曾经的以为……

所以……现在,我没有所谓的依靠。

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是用什么样的感情来说出这句话的?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摆出这副笑脸呢…

仿佛轻轻碰触一下就会崩溃掉一般的…明朗的…悲伤的…令人心痛的——……笑脸——…

只要一闭上双眼,漆黑的视野中就会浮现出三年前那泫然欲泣的脸。就像耳膜被什么东西用力压着一般,耳鸣伴随着压迫感持续不停……同一张脸,两种不一样的表情,不断在脑海中交替着,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高烧不退的情况下做着恶梦……脑中有一种被搅拌着的不快感……

杜月姗心不在焉坐在教室听着可有可无的选修课,心绪却早已飘到远方。自从前天和淼淼给自己的东西交给牧小芝之后,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情况。但是心中那种惶惶不安的烦闷就始终不曾消失过,无孔不入地占据了她的心神,以至于要做的事情频频出错。

然而,这种烦躁在听到有人叫住自己,看到楼下站在树边的年轻男子之时消失殆尽。杜月姗掩住自己的欣喜,在身边的人或好奇,或惊讶,或羡慕种种目光下缓缓又镇定地走了过去。

“你找我有……”

许沐天冷冷地看着她,完全没有理会她雀跃的心情,一开口便直奔目的。“于淼淼在哪儿?”

没有料到许沐天会是这样的反应,杜月姗的表情就这么硬生生的僵硬在脸上,随后才装出一副茫然地表情。“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

“前天,你不是和牧小芝见过面?不是交给她一些东西?”许沐天冷嘲地看着她,看着她多余的自我挣扎,眼中却冰凉一片。“别告诉我那是你自己的?那些东西,你是不可能会有的,难道不是于淼淼交给你的?”

许沐天有备而来的问话,让她一时语塞,无力反驳。“就算是,那又怎么样?淼淼最后的要求,作为朋友的我为什么不能帮她完全?”

“我再问一遍。”并没有将她此时的激动放在心上,许沐天再度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于淼淼在哪里?!”越是不耐,语气越加的森冷,表面越是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