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1)

第一百章过阴(9)

她说得起兴,不过很快就被华鸢给匆匆打断了。

“放心,你妹妹将来可比在座的人都有福气。”他漫不经心的说着,然后又问,“何时有空?我们想去见一见程夫人。”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赵漓终究是忍不住质疑。

“程夫人?”引商也困惑,只不过困惑的是这个姓氏,不知华鸢说的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程夫人,而程夫人与赵漓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华鸢淡淡答道,“程念嫁了人,自然是程夫人。”

“她已经嫁人了?嫁给……”引商的话说到一半,就回过了神,她看看身边的赵漓,心下终于了然。

“嫁给了我。”赵漓点了下头,帮她说完,却还是不解,“你们怎么会认识念念?”

“因为……”引商发现自己很难解释清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干脆说道,“她是我的妹妹。”

此言一出,赵漓难免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唯一不觉意外的也就只有卫瑕了,他虽然没有听赵漓和引商提起过那位程夫人的名字,不过这天底下姓程的阁老又能有几个呢。

“这是怎么回事?”赵漓和引商都看了一眼对方,然后引商示意赵漓先说。

据赵漓所言,当初程念因为家中一些原因没能嫁给荣王,可是人已经随父母来了长安,便在长安城里住了几日。而在那时,李瑾与谢十一势同水火,牵扯进去许多人,左金吾卫的大小事情便都堆在了赵漓身上。一日,程念出外游玩,刚好赶上赵漓带兵在城中追捕一个重要的犯人,程念险些被歹人挟持,幸得赵漓以身相救。自那之后,女儿家的芳心就落在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身上,再也无法挣脱了。

这样的姻缘几乎称得上可遇不可求。夫君是自己亲自挑选的男子,一见倾心又有救命之恩,年纪相当,双方更是相遇在未娶未嫁时,程念着实是幸运。

而虽说婚事是程家主动向赵家提起的,程阁老威名犹在,赵家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应了下来,两家都是欢欢喜喜的结成了这门亲事。

三年过去,程念在长安的日子过得十分如意,有丈夫儿子陪在身侧,也稍稍宽慰了思乡之情。

“只是她从未提及过父母之事,所以我也一直不知道你和她……”赵漓不知道该怎样来说,虽然引商还没有开口,不过他能看得出,这其中的事情一定十分复杂。

至于程念到底为什么从未提起过父母之事,或是言明自己在长安还有一个“姐姐”,引商相信一定是程夫人教导她不要乱说的。

从阴间回来之后,引商曾问过华鸢,姜榕与程夫人还好吗。华鸢告诉她,“一切如初。”

姜榕还留在程家,与程夫人只有夫妻之名。程夫人的病还未好,不过总算是没有加重。他们依旧像曾经那样生活着,平安无忧,各自心中想着各自思念的那个人。

这样,引商总算是放下心来。得知了那么多恩恩怨怨之后,她也渐渐释怀,如今父亲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只能说是一件幸事。其他的,她都不强求了。

至于当年父亲为什么能在抛下她离去之后还如此放心,虽然始终都没有讲明理由,她也多多少少能猜出前因后果了。

有当初的华鸢在,别说是本就想离开的姜榕,就连青娘也妥协了不是吗?想来当初见过并认识华鸢的人不止是姜榕和青娘,应该还有张伯和青玄先生,不然这些好心的人怎么能放任一个年幼的孩子与不明来历的道人生活在城外?

只不过多年过去,华鸢的面孔变了又变,就连引商自己都认不出这个相依为命的师父了,何况其他人。

“如果你们想见她,我回家时会告诉她的。”赵漓还以为她突然的沉默是想起了程家的事情,连忙这样说了一声。

可是引商却摇了摇头,“还是等我安定下来再去见她。”

说起来,程念确实是她名义上的妹妹,可是当日她突然出现在程家,程念所得到的惊吓远远不比她少。之后又是三年未曾谋面,她说等自己安定下来再去看看程念,不如说是让程念先安下心来想一想这些事。

同在长安,她们两人总免不了有见面的那日。好歹母亲当年间接害得程念的父亲离世,今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她还是想帮程念一把。

赵漓在他们这里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毕竟还有公务在身。院子里其他人也各自起身去做别的事情,只有引商仍坐在小木墩上胡思乱想。没一会儿,华鸢过来问她要不要到街上走走。

他大概也是不想留在家里看姜慎继续瞪着自己了。

自当初离开长安前往会稽开始,两人似乎都没有机会单独相处过。引商想了想,知道有些事情避无可避,还是点下了头。

一别三年,长安城繁华如初。

两人走在平康坊的时候,刚好遇见了阿罗。几年未见,引商也没想到白阮娘竟还生活在长安,惊讶之下不由问了问她们的近况。

听阿罗说,自从搬出司家之后,白阮娘回洛阳住了些时日,又在两年前再次搬回了长安。因为这一次,她终于遇到了她的如意郎君,现在日子过得很好,也生下了女儿。

“那久安呢?”引商还记得那个痴痴想着阮娘的年轻人。

结果阿罗却说,白久安在跟他们回了洛阳之后,很受阮娘的父亲赏识,后来干脆留在洛阳帮白家做事,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虽说这主仆二人终究未成夫妻,可是各自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属,也是件好事。

“两位还没成亲吗?”说着,阿罗掩唇笑了笑,不时拿眼睛瞥着他们两人,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引商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与华鸢的关系,也笑着摇摇头,“我们不是……”

“哎呀,两位看起来这么般配,还未成亲真是可惜了。”阿罗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去看她的脸色。

引商索性不和她解释了,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就继续走各自的路。

又走了许久,华鸢的脚步停在了一间酒肆外,“就这里?”

这算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偏僻的地方,这个时辰还没有其他客人。走进去之后,引商先找角落坐了下来,华鸢则去和那个胡人老板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后,老板和店里的其他人都带着一脸的笑离开。

整个酒肆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搬了酒过来之后,华鸢坐到她的对面,为自己与她各斟了一杯酒,两人执杯一饮而尽。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你想听我说些什么?还是想对我说些什么?”

“你想听什么,我来说。”

“无论我问什么,你都能如实回答我吗?”她问。

华鸢果然迟疑了一瞬。

引商也不想为难他,略一思索,然后说道,“那我问你三件事,是与不是,你只说两句真话就可以。”

三个问题,三句回答,至于哪一句是谎话,她不强求他告诉她。

第一句。

“你就是那个刚刚离任的北阴酆都大帝?”

“是。”

第二句。

“是你害得花渡枉死?”

“是。”

第三句。

“我曾对你有情?”

“是。”

三句相同的回答,可是只有两句为真。

从说第一句话起,引商便一直注视着他,两人始终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移开自己的目光。她太专注,以至于端着酒杯的手一直悬在半空中,直到胳膊有些酸了才重重落下,酒杯难免砸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溅出小半杯酒。

“多谢。”她重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是当她放下杯子,却见华鸢突然笑了。他的眉头本来是微微皱起的,直到这时才总算是舒展开,只不过仔细看去,那笑容里却莫名多了几分悲哀。

“你很聪明。”他举杯敬她,却不等她再斟酒就先行饮下自己这杯,紧接着,笑得连眉眼都弯了起来,“依我猜,你怕是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花渡死于酆都大帝之手。”

这三个问题,有两问是幌子。酆都大帝曾害花渡枉死,若他是酆都大帝这件事为真,就是他害花渡枉死。第一句和第二句都为真,那第三句必然是假的。

若他第一句回答她,“不是。”,她还是会问他“是不是你害花渡枉死。”,因为这两句必然有一句为真,他一定会回答,“是。”

已有一真一假,那第三句必然为真。

前两句都是试探的幌子,其实她只想问他第三个问题。她说要问他三个问题,也只是怕自己直接问出心中所想之后他不会实言相告。

而现在,她终于听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可是当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对面坐着的那个人却突然问她,“你怎知我一定会如你所说去做?”

引商本已微垂下的头倏地抬起,她直直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向来不说真话的。”他悠悠说了一句,然后趁着她怒气冲冲站起身想要离去之前,又问道,“不如你再问我三件事,我再回你三句真正的假话。”

他神色悠然,又有些漫不经心,用手拨弄着地上的酒樽,最后一时兴起干脆在酒肆里找出三个碗来,飞快的扣进去一样东西,“翻吧,好东西,翻两次翻到了就给你。”

换做往常,引商一定会瞪他几眼,不过现在却没了心情。

“花渡的死是不是与我有关?”她翻开了一只空碗。

“是。”

“花渡与我在长安相识是不是逼不得已?”

“是。”又翻开一只,还是空的。

“你我上一世是不是夫妻?”

“是。”

三句假话,三只空碗。翻到最后,她终于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冲着他伸出手,“拿来。”

既然说了给她那个宝贝,为何还要拿三只空碗来唬她?她可不是什么甘心被人耍着玩的人。

见她凶神恶煞的伸出手,他笑着示意她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

引商爽快的伸出另一只手,毫不怕他再耍自己一次,因为只要他真的这样做了,她一定会用两只手抓花他的脸。

可是当她将两只手都伸到他面前之后,他抬起胳膊,却不是将那个所谓的宝物塞到她手里,而是倏地将自己的手扣在她的掌心上,牢牢的抓稳了她的两只手,然后倾身上前,微凉的唇覆上她的,偏偏没有印在唇瓣上,而是轻轻落在了唇角。

带着酒香,偏偏冰凉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