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章 认清现实VS何谈喜欢?(1/1)

边陲小镇的秋日,素来寂寥萧条。

碧蓝辽阔的天,衰草连天的地,稀疏静默的柳,行色匆匆的人,在这儿,找不到一丝一毫南齐京城繁华如烟,吆喝热闹的影子。

这于喜欢寻花问柳的庄亲王来说,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可偏偏,楚洵自从那晚回了驿站,便一直跟顾宝笙在一起,不来与他请安问好,更没将那少女带到他跟前转悠两圈儿。

他只觉心痒难耐,焦躁非常。

可景仁帝给他限的回京的日期,已经所剩无几,再待下去,只怕归期会晚。

若是不能将那睿王府的小郡主提前弄到手,等楚洵与她成了婚,那女子不是完璧之身了,就算他得到了人,也会觉得,白璧微瑕,美中不足,终究会抱憾终身的。

齐氏见他跟馋猴儿似的,心里琢磨了一阵,便笑着提议道:“王爷,妾身觉着呀。

——这父子血缘虽是天生的,可到底这亲情深厚,还是得好生相处了才有,不是吗?子珩性子冷了些,可那心也不是捂不热的石头。

陛下这回不也盼着子珩能好好儿的跟在您后头做事,帮着咱们南齐稳固江山吗?

咱们都已经十多年没见着子珩了,若是仅仅相处这几日便走,那孩子哪儿能跟王爷您的父子之情亲厚起来啊。”

齐氏一面给庄亲王捏着肩膀,一面在他耳旁吐气如兰道:“若是陛下亲自下旨,要子珩跟咱们一块儿回去,这一路相处啊,还怕……那孩子不听您的话吗?”

齐氏将那“孩子”两个字咬得极重,庄亲王自然听出了这声“孩子”是另有所指,脸上立马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他将齐氏的手一拉,便让齐氏坐在了他怀里,捏着她一双白嫩细滑的玉手,哈哈大笑道:“你呀你,你说本王该拿什么谢你呀!”

庄亲王若是迟迟不回京城,按照景仁帝那多疑多思的性子必定会以为他另有所图,想将儿子的势力化为所用。

到时候,恐怕他还没回京,半路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死了。

可用亲情一事,向景仁帝提出这个事儿,那可就算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他可以在信中,正大光明的“哭诉一番”,他没有及时赶回京城,那可不是他私信作祟啊。

他留在这儿,兢兢业业,辛辛苦苦的做事儿,都是为了让儿子跟他和景仁帝一条心!为了让儿子帮景仁帝守卫江山。

齐氏笑得一脸春意荡漾,手一下下的抚着庄亲王的胸膛娇媚道:“王爷,妾身与您夫妻一体,哪儿有什么谢不谢啊!

妾身只盼着……子珩成亲后,阿沔也能尽快和书娆成亲。”

她早已打听过了,那北堂笙是个体弱多病,生子困难的,而这沈书娆却是身子康健,极好生养的。

楚洵么,反正都是庄亲王的儿子,到时候那北堂笙生不出孩子来,她就让儿子阿沔和沈书娆多生一个,过继到广平王府去。

如此一来啊,这广平王府和庄亲王府都是她儿孙的了,还有楚洵和北堂笙什么事儿呀!

庄亲王畅怀一笑,大手一挥便道:“好,就按你说的吧。”

“可是……”齐氏又为难起来,“子珩到底也是姐姐的孩子,到时候,子珩成亲,我们庄亲王府若是什么都不送,难免落人口舌。

这若是送了,不出大手笔恐怕也会遭人非议。再说,阿沔同书娆的婚期也同子珩和小郡主的婚期相近。这……婚期,彩礼,可该如何是好啊?”

齐氏一脸愁容的看向庄亲王,等着庄亲王开口。

庄亲王眉头一皱,此刻才想起来,这彩礼的事儿,着实不好办。

按照南齐祖宗规矩,母族陪嫁的嫁妆,都是留给自己的亲生子女的。

齐氏是庶女,纳入王府的时候,那几台嫁妆寥寥可数,可齐婉玥是嫡女,出嫁之时,十里红妆,锦绣满城。

楚洵虽然过继到了广平王府,但依旧更改不了,他是齐婉玥唯一儿子的事实。

也就是说,那些嫁妆,仍旧该归楚洵所有。

可这样一来,原本属于庄亲王府的东西,就得掏空一小半儿了呀!

庄亲王虽然在女人身上挥金如土,可这也并不代表,他同那些迂腐文人一般,认为“钱财如粪土”啊。

想到当年那抬进庄亲王府里的十里红妆,他得眼睁睁的看着全都送到广平王府去,庄亲王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齐氏巴不得庄亲王不乐意,见他沉吟不语,齐氏便叹道:“其实……妾身那日倒是听沈夫人说了个法子,只怕王爷宅心仁厚,不肯答应……”

“哦?沈夫人有法子?”庄亲王转头看她,“什么法子?”

“这……”齐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只是她胡说的吧,做不得真。”

“有什么话便说,你什么时候也跟楚洵那死去的娘一样婆婆妈妈招人厌烦了?”

齐氏脸僵了一僵,她倒是忘了,庄亲王一向没什么耐心,不喜欢女子啰嗦的。

不过,也好,对女子直来直去的男子,大多不太明白女子心思的弯弯绕绕。

她不正是凭着这个,才成功让齐婉玥失宠,自己得宠的吗?

齐氏斟酌了一番字句,缓缓开口道:“沈夫人的意思是,让子珩和阿沔同时成亲。”

“你说什么?”

齐氏将话重复了一遍,又忙道:“王爷,咱们南齐兄弟两个同时娶亲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从前老人家们,不是还给这事儿取了个名头叫‘双喜临门’吗?那睿王府的小郡主是个福薄,正好‘双喜临门’来冲上一冲。

若是跟陛下提了,陛下肯定也会同意的。到时候么,咱们就可以把这嫁妆分作两拨儿,一模一样的箱子,一模一样的数量……不过……一拨儿里头放真的,一拨儿里头面上放真的,底下放铜钱。

到时候,咱们面子里子,不都有了吗?”

送的不过是面儿上几件,绕城转了一圈儿,大头的东西还是回到自己王府库房的。

庄亲王对此很满意,抱着齐氏连连大笑。

“本王的王妃,果然体贴入微啊!”庄亲王毫不吝惜的大肆夸赞起来。

齐氏却是低头谦虚道:“哪里啊,这都是沈夫人的功劳。”

这个提议自然不是沈夫人提出来的,但齐氏并不介意借用沈夫人的名头,将这话说出来。

男子都喜欢善良宽容的女子,坏事儿怎么能由她来盘算呢?

就算北堂笙同楚洵发现东西不对劲儿,一则,那时候也晚了,二则,广平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又不是什么穷人,为了一点银子就要上门找亲爹,亲弟弟闹事儿,这传出去,楚洵和北堂笙自己也丢人不是?

而且,沈夫人为了自己女儿的荣华富贵,提出这样的建议,也合情合理,理所应当不是?

待与齐氏商议完毕后,庄亲王立马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景仁帝的手中。

景仁帝看到信件开头的时候,是颇为不满的。

可渐渐看到后面,庄亲王说,他打算与楚洵一同回京,又打算让嫡次子秦沔同楚洵一同成亲。

意用“双喜临门”为睿王小郡主添喜加福的时候,景仁帝立马毫不犹豫的让人草拟圣旨,同意了庄亲王的请求。

他是男子,最懂得那种求而不得的心情有多煎熬痛苦。

沈书娆是楚洵求而不得的前未婚妻,这回同行归来,日夜相处的时间多,毕竟会有机会再续前缘的。

若是这孩子乖乖答应替他做事,他不介意让沈书娆同北堂笙换一个花轿。

反正和亲嘛,都是嫁世子,木已成舟,嫁谁不是嫁呢?

*

驿站

天朗气清,雪白的鸽儿掠过碧蓝空明如湖水的天,掠过青灰寡淡如墨画的瓦,咕咕咕的跳着脚落在了不染纤尘的窗台上。

楚洵伸手摸了摸鸽子雪白的羽毛,取出白鸽脚上绑着的一节细小竹筒,往窗台上一个葵花瓣儿瓷碗倒了些细碎金黄的玉米粒。

那白鸽便用头蹭了蹭楚洵的手心,红小豆一般的眼睛转了一转,爪子便几步跳过去,咕咕咕叫了几声,低头吃些美味清香的玉米粒来。

楚洵抽出小竹筒中的信件,上下扫了一眼,手便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放在掌中。

很快,那细碎的灰烬便从他的指缝中漏出来,随一缕清风飘到了床边的小炉子里。

而他眸色,却仿佛冬日寒冰乍破一般,满是冷冽。

有的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当他的笙笙是什么?

想算计便算计的吗?

看来,还是他给沈鱼安的警告不够,让他心存侥幸,纵容妻女不端行事。

至于京城那景仁帝,大约也是皇位做得太舒服了,忘了他原本就不是天命之人!

“凛四。”

“属下在。”

“安平伯的事,好好调查。”

既然那么想要邀功行赏,他就给他个机会,在景仁帝面前好好表现就是了。

这厢凛四刚转身下去,那内屋中便发出了一声很细微的声响——小妻子翻了个身。

楚洵一听,飞快在铜盆中用清水洗干净了手,刚一擦干,便朝内屋中奔了过去。

“笙笙,你醒了?”

楚洵一拂衣袍,坐在了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问道:“现在可觉肚子舒服些了?可要起床?

还是再睡会儿,一会儿我再伺候你洗漱用饭?”

少女从被窝中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青丝散乱,如瀑一般铺陈在枕头上,露出的雪白小脸,眉眼如画,精致无瑕。

脸色相比昨晚来说,已然好了不少。

顾宝笙轻轻摇头,嗓音有些晨起的沙哑道:“我已经好多了。

你让青葵进来伺候我洗漱就是。”

楚洵那双手,一日过手的大事小事不下成百上千件,放下那些事,来伺候她一个小女子,岂不是大材小用吗?

岂料,楚洵却十分坚持,直接抬脚往净室走去,眨眼之间,回来时,早已端了一个托盘。

盘中洗漱所用的青盐、茶水、丝帕,乃至桃木梳和各色簪子、耳环都尽在其中,大有要亲自伺候顾宝笙的意思。

顾宝笙皱眉,“楚洵,我真的已经没事儿了,你先去睡会儿吧。”

昨晚冒着寒冷砂砾归来,又给她煎药喂药,忙了大半夜,守了她小半夜,几乎是一夜没睡。

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得休息不是?

楚洵却是语气轻松道:“先前在外办案的时候,三天两夜不睡都是常有的事,笙笙,我没事的。”

“可那是从前啊。”少女心疼道:“从前你身边没有我,自然没有人提醒你。眼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又怎能看着你整日操劳?”

楚洵的心中突然恰如春光乍暖,从心底都蔓延出一股暖意与舒适来。

是呀,他不是一个人了,现在有他的妻子,以后还会有他的孩子,不能像以前那样,当个做什么都不顾后果,不顾性命的拼命三郎。

“好。”楚洵温声答应下来,将托盘放下后,便让青葵进来伺候顾宝笙了。

但楚洵却并未走远,而是坐在一旁,认真的看顾宝笙梳洗打扮。

目光灼灼,看得顾宝笙忍不住脸一热。

歪头看他,问道:“你不困吗?”

熬了一整夜,还不去睡觉休息?

楚洵摇头,只道:“我等你。”

“嗯?”

楚洵温声解释道:“等你洗漱完,便到我那间屋子与我同住。”

顾宝笙想到昨日楚洵身上带回来的血腥味,心里不由有了一个猜测。

她没有多问,便顺从的点头答应下来了。

楚洵见小妻子如此信任他,俊雅绝伦的脸上也不由浮现一抹温暖的笑意。

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略有些风沙、血迹,楚洵便道:“笙笙,青葵先陪着你,先从这屋的暗门过去,我先沐浴换衣,一会儿再过来陪你。”

顿了片刻,楚洵又道:“早饭是准备好了的,你先用一些。”

“不用。”顾宝笙摇头道:“我陪你一起。”

昨晚等楚洵归来,等得太久,等得太忧,等得太急,让她几乎以为会永远失去楚洵,看不到他归来娶她了。

这样煎熬的日子,她再不想重来一次,如今,自然是希望时时刻刻都能陪伴在楚洵身边的。

楚洵轻笑一下,也不顾青葵就在一旁,俯身亲了亲顾宝笙雪白的脸颊笑道:“你先用点儿米粥垫垫肚子,我很快就过来陪你。”

少女点了点头,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与楚洵的相处……怎么……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了?

顾宝笙摇了摇头,努力让这胡思乱想不要存在脑海里面。

待青葵给她梳好了头发,她便同青葵绕到一幅画后,从那暗门走进了楚洵的屋子。

*

一楼厨房

井水旁一块木板上,正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各色蔬菜瓜果,橘红香甜的南瓜,翠绿清新的雪里蕻,还有红通通的山楂、水灵灵的梨子。

沈书娆一身白衣站在那木板旁,与这些烟火之气的东西离得如此之近,显得格外突兀。

段飞小心翼翼的问道:“沈姑娘……可是您觉着驿站的饭菜不合口味,想让丫头亲自来做?”

先前驿站也碰到过那样挑剔的官家小姐的,因而,段飞并不觉奇怪。

但沈书娆那如玉娇艳的脸上却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段大人说笑了。

驿站的饭菜做得十分可口,书娆也很满意。不过,书娆平日在家中便喜欢给母亲做些早饭。母亲体弱,需要的吃食得格外精细些。

书娆想,段大人,您当不会反对让书娆过来用一用这厨房,为母尽孝的吧?”

段飞笑了笑,忙拱手道:“沈姑娘一片孝心,着实让人感动啊。

这厨房,沈姑娘您尽管用,下官在拨两个劈柴的人过来,帮帮您可好?”

“那就有劳段大人了。”沈书娆笑得十分和善。

段飞点点头,立马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过来帮沈书娆劈柴,临走时,专门压低了声音,与其中一个小厮道:“好好儿看着啊!”

沈书娆的父亲官儿比他大,沈书娆的夫君还是未来的王爷,他一个芝麻小官儿,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但不得罪,也并不代表,他容许沈书娆在这驿站弄出什么乱子来。

倒是沈书娆,瞧了眼那两个劈柴的小厮,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轻蔑。

很快,红玉便带了几个小厮搬来了一面山水屏风,挡住了沈书娆做饭的身姿。

“两位爷,”红玉面色歉疚道:“我们家姑娘还未出阁,这做饭得挽袖子、露胳膊……所以……奴婢们只好拿屏风挡住了。还望两位爷您见谅。”

庄亲王未来儿媳妇的贴身大丫鬟都说了,这做饭得露胳膊,他们不过是下人,哪里敢说个“不”字?

因而,两人只好答应下来,又前去禀报给段飞了。

沈书娆,则是脚步轻巧的绕过屏风,到了那灶台旁。

“姑娘。”红玉小声道:“人都已经被奴婢打发走了。”

沈书娆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不住的四处查看着。

待看到那只紫砂中药罐子,她抬脚走了过去,将盖子掀开,又闻了一闻。

“怎么样了?姑娘?”

沈书娆皱眉,有些失望道:“不是这罐子熬的药。”

原以为那北堂笙是用这罐子熬药,她能在罐子里放点儿东西,可竟然不是如她所想。

那么,子珩是用自己带的罐子,让人给北堂笙熬药了?

这个念头一出,沈书娆立马否定了。

不会的,子珩何等目下无尘之人,怎么会把那个蒙着面纱的普通女子放在心上,放在眼中呢?

回京的时间不多了,一路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多,她得抓紧时间,抓住机会,好好儿与子珩相处。

至于那罐子……沈书娆瞧了眼砧板,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啊,也有许多年没有给子珩做早饭了。

庄亲王同庄亲王妃一大早便不知到哪里去了,秦沔昨晚背书背得晚,现下也没有醒过来。

她做好了早饭送过去,刚刚好,不该知道的人,都不会知道。

这样一想,沈书娆这次倒是真的让红玉帮她挽起了袖子,为楚洵亲自洗手作羹汤了。

*

厢房内

少女坐在桌前静静的翻着书本,八仙桌上的饭菜早让青葵撤了下去。

只等楚洵沐浴完毕后,将那饭菜热一热再与他同吃。

不过,楚洵的动作却比她想象中更快,饭菜刚撤下去不过一会儿,那俊美青年便一身水汽的过来了。

发丝早被他用内力烘干,墨发披散下来,颇有几分狂野绮丽,而青葵早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只剩着一身中衣的楚洵与顾宝笙静静相望。

望了一会儿,顾宝笙瞥见了床上叠好的干净衣裳,便站起身来,往床上走了过去。

正要将那衣裳掀开,为楚洵穿衣,楚洵却从身后抱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低语道:“笙笙……我只是忘了拿衣裳,并非是想你伺候我。”

他只想伺候她,并不想她为他操劳什么。

少女垂眸道:“我知道啊。”

可是,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的啊。

少女将那衣裳掀开,让楚洵抬起双臂,慢慢的给他穿衣,系腰带。

动作缓慢而笨拙,楚洵的腰刚比她的环过一圈的手大了些,她若是再长大些,及笄后给楚洵系腰带,定然是合适的。

不过,眼下,却显得有些艰难。

好在,楚洵也很配合她,见她动作生疏的地方,便自己动手。

顾宝笙是好学的,也是聪颖的,为楚洵穿过这一次以上,基本都熟悉了。

刚为楚洵系好腰带,楚洵便抱住她,低头在她耳旁轻声道谢,“笙笙,你真好。”

顾宝笙推他,“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快些给你梳头吧。”

楚洵的头发软软的,香香的,顾宝笙想,或许梳起来也很轻松的。

不过,楚洵却摇头道:“笙笙,待以后我们成亲之时,你再为我梳吧。”

“为何?”顾宝笙眸光满是疑惑。

“因为……我还不会啊。”

“嗯?”

“嗯。我才学会如何为你穿衣,梳头挽发一事,还只半会……”

所以,这也算是礼尚往来?

楚洵摸了摸顾宝笙的头发道:“你先坐着,我梳好头发,便带你出去用饭。”

驿站里的饭菜,平平淡淡,勉强能吃,他今早特地让凛四去那铺子布置了一番,正打算给顾宝笙一个惊喜。

虽是边陲小镇,但南齐西戎商队往来颇多,即便秋日萧瑟些,该有的蔬菜瓜果,却也并不少。

顾宝笙今日身子好多了,见楚洵如此有兴致,也含笑点头,“好。”

不止现在陪他出门用饭,从今往后,她还想陪他踏遍大好山河。

*

秋风瑟瑟,满目空旷,除却街道两边的铺子有些热闹暖意,别处近乎是一片荒芜。

南齐西戎交战的时候颇多,边陲小镇的老百姓们前些年更是饱受战乱之苦。

即便战乱过后,休养生息了好长一段时间,仍旧是元气大伤,恢复困难。

街上不时有乞讨的小儿敲着破损的瓷碗,来往跟着人讨要铜板。

顾宝笙蒙着面纱同楚洵走了一路,便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儿过来找她讨要吃食和银子了。

这回,顾宝笙拒绝了一个小孩儿,正当那小孩儿转身失望要走的时候,一道娇媚的声音便颇为嘲讽的响起,“哟,这不是睿王府的小郡主跟子珩吗?怎么上街来了?”

顾宝笙一抬头,便见到庄亲王同齐氏两人笑意不善的看着她同楚洵。

庄亲王身后,几个小厮抱了一堆瓷器金银首饰,也不知是给齐氏,

还是其他女人买的。

庄亲王见那面纱外露出的肌肤如雪一般的白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语气柔和的问道:“本王听说小郡主你昨日身体不适,今天,可好些了?”

楚洵将顾宝笙的手握住,将她抱在自己怀中,避开庄亲王肆无忌惮的打量。

他淡淡瞥了眼庄亲王同齐氏道:“笙笙的身子如何,便不劳庄亲王同这位夫人操心了。”

话一落,竟是连一句告辞都没有说,便转身离开。

齐氏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青。

南齐上下,齐家里外,谁不敬重她是尊贵的庄亲王妃?

偏生在楚洵的嘴里,她就成了那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夫人!

这称呼和府里那些低贱的侍妾有何区别?

庄亲王见少女被楚洵抱在怀里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心中觉得可惜极了。

瞧瞧,他多看一眼,都成了奢侈了!

齐氏见庄亲王对那女子如此感兴趣,又见楚洵如此宝贝那女子,她瞧了眼道边蹲着的小乞丐,嘴角突然染上一抹恶毒的笑意。

若是让这小姑娘露了钱财,这一群乞丐,那得一窝蜂上前把这小郡主的衣裳都给扒了吧?

楚洵不是一向觉得,她给他找的那些女子恶心吗?

她倒是想看看,被一群乞丐欺负的小郡主,他还要不要!

至于庄亲王么,他只在乎这小郡主是否是处子之身,楚洵不要人了,他正好接着。

“小郡主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齐氏紧走几步,拦在顾宝笙面前笑道:“小郡主,你先别走,本妃有些话要教给你呢。”

庄亲王也上前,想离顾宝笙近一些。

楚洵往旁走几步道:“郡主身份尊贵,除了皇后娘娘可教导,这位夫人恐怕资格教导。”

顾宝笙方才看到了齐氏那算计的眼神,心中好笑,拉着楚洵的手停下来,故意疑惑道:“那……夫人您,想说什么啊?”

齐氏笑了笑,语重心长的说道:“小郡主,你虽然是西戎人,可到时候嫁到南齐来,就该入乡随俗了。

譬如,我们南齐的世家主母和王府的王妃们啊,每逢有天灾人祸的时候,都会到街上施粥的。

就算不施舍米粥、米粮,也会施舍几个铜钱的。

小郡主您方才见那些小孩子乞讨,竟是半点儿都不给。这事儿若是传到京城里头,旁人恐怕得说你蛇蝎心肠了呀。”

少女垂眸想了片刻,有些不解道:“可是施舍不都是自愿的么?我没带钱,为何要施舍啊?

还是说,在南齐,但凡旁人有难,我不施以援手,便是有罪在身?”

齐氏笑道:“小郡主这话倒是错了。这施粥呢,在我们南齐可是代表一个人是否心地善良。我们南齐的各家府邸,各家主母王妃的名声,那都是重要至极的。

二十年前,我们南齐有一位御史夫人,正是因为在天降大雨,百姓受灾的时候,给那些难民们施舍米粥、米粮,从而得到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赞赏,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呢。

你才到南齐来,脚跟不稳,自然是要多行善事,得到陛下和长辈们的夸奖才行啊。女子的名声很重要的,小郡主你也不想别人说你不好对吧?”

顾宝笙点了点头,问:“那应该施舍多少呢?”

“至少一个人得给三个铜板吧。”

齐氏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那我们要直接递到他们手里,还是瓷碗里啊?”少女睁着双澄澈如水的眼眸,认真道:“王妃娘娘,我还不大会,不如,我让婢女拿一包银子给我,你带我过去,做一遍让我学学可好?”

说着,顾宝笙便放开了楚洵的手,要跟着齐氏去街边施舍铜板。

齐氏笑了一笑,便带了几个丫鬟,引着顾宝笙一同过去了。

楚洵皱了皱眉,但方才,小妻子已经在他手中画了几个字,他也只好在此耐心等着。

庄亲王正目光痴迷的看着顾宝笙那一双纤细修长的腿,可还没看明白到底有多细,突然不知何处,涌来一窝蜂的乞丐,竟然直直的朝齐氏扑过去。

“这儿有人撒铜板,给银子呢!兄弟们快来呀!”

“兄弟们快来!”

……

楚洵见那乞丐如潮水一般涌来,当即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飞奔过去。

“笙笙,手给我!”

黑衣青年掠过人群,少女抬眸一眼,灿若星辰的眼里满是笑意,雪白的手一伸,那纤细的身子便一下被楚洵带到怀里。

底下的人群涌来涌去,黑黢黢的乱成一团,而半空中,御风而行的一对璧人却仿佛神仙眷侣。

掠朱红高楼,掠飞翘檐角,掠碧绿湖畔,掠古朴茶肆,许久,楚洵才将顾宝笙放下来,携着她的手,在那坑坑洼洼的古老青石板路上,慢慢散步。

“笙笙,刚才太危险了。”

楚洵想到方才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他若是晚去一步,他的小妻子岂不是要淹没在那人群里?

“但你武功高强,会救我啊。”少女扬唇一笑道:“而且,我去的时候,已经找到退路,不会出事的。”

她只是想略微给齐氏一个教训,让那齐氏莫要动不动就对她起什么算计心思。

虽然知道,依照齐氏那阴险小人的心思,不会轻易放过她。

憎恶你的人,无论你怎样低三下四的讨好,始终是憎恶的,横竖都是解不开的死仇,化不开的死结,她何必还对恶人笑脸盈盈呢?

顾宝笙并不觉得自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做法有错。

楚洵无奈又宠溺的笑了一笑,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一分道:“笙笙,你还未用饭,前面有家铺子,吃食颇为不错,我带你尝尝去。”

少女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同携手进了一间小饭铺。

外面门板的朱漆早已剥落,只剩碎裂的缝隙漏出些阳光混着尘埃照进屋中。

然外面是一古老破旧,无人居住之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香飘四溢。

顾宝笙一踏进门,便见门口架着几口大锅。

一口大锅上小蒸笼摞了直有两人高那么一摞,一口大锅白水沸腾,正煮着皮儿薄馅儿大的馄饨,还有白白胖胖的芝麻汤圆。

另外几口大锅,则是煮着各色米粥,譬如清香扑鼻的荷叶粥,咸津有味的鸡丝粥等等。

顾宝笙刚要出声惊叹,便见一个颇为有力的妇人,将那小蒸笼搬了三笼下来。

往托盘上一放,竟是蟹黄小笼包,豆腐皮包子、还有荷叶包子。

“喜欢吗?”楚洵偏头,笑看着顾宝笙道:“这儿还有四喜蒸饺、翡翠白菜蒸饺。若你想吃饼,这儿有糖烧饼、南瓜饼、梅菜扣肉饼……

你想吃的,你喜欢的,大约都可以在这儿吃到。”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楚洵摸了摸顾宝笙的发丝低声笑道:“因为这店,是今日我让人开的。才开张,送你的。”

他先前是想带小妻子去旁的地方吃的,可是毕竟此处鱼龙混杂,也不知那些饭菜里会不会被人下药,因此,他便干脆让广平王的厨子过来了,亲自给顾宝笙做饭。

顾宝笙笑了一笑,旋即想到先前在路上看到的那些乞丐,眼里的喜悦不由一点点淡下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未免太奢侈。”少女认真道:“我方才虽一路拒绝那些小孩子的乞讨,却也是想与你商议一番的。

边陲这邻近的几个小镇,这样的孩子有不少,他们无家可归,迫不得已才乞讨。

有的能维持善良的秉性,可更多的人,要么,便是年纪轻轻被冻死、饿死了,要么,便是被人带走,做小偷、做卖艺之人。

我想,若是能让他们学有一技之长,在这儿开一间私塾,既让他们上学,又让他们做工。

待银子和技艺都到手了,自然有法子在这儿多开几间铺子,在南齐和西戎间求得一处生存之地的。

就算真的再有战乱来袭,他们也不至于连逃跑保命的路钱都没有啊。”

最重要的是,只有从小将礼仪仁信交给这些孩子,南齐和西戎才不会有那么多的恶人利用这些孩子去作奸犯科。

楚洵含笑道:“笙笙……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嗯?”

“你放心。”楚洵温声道:“这间铺子便是开始。你先好好用饭。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楚洵。”

“嗯。”

“你真好。”

少女盈盈秋水染上了一层喜悦。

楚洵含笑,将她的手一拉,便进了小屋。

*

正在楚洵同顾宝笙用完了早饭,沿着湖畔慢慢散步往驿站走回的时候。

驿站中的沈书娆,刚做好了几道精致的点心。

茯苓糕、红豆糕、马蹄糕、栗子糕……

全都是小时候她送到庄亲王府,楚洵爱吃的糕点。

就是那荷叶羹,也是楚洵的最爱。

红玉赞叹道:“要说这几道糕点,沈府和王府里头,可没有一个做得有姑娘好吃的!

便是奴婢有幸尝过一回,都念念不忘,楚世子吃过那么多次,定然是想念至极的。

若是看到您亲自做了这些东西送过去,必定会十分高兴,再舍不得让姑娘您还陪在王妃身边的!”

沈书娆笑了一下,眸光里满是自信。

她小时候可是三天两头就被邀请到庄亲王府去给楚洵做糕点的。

还是王妃身边的贴身嬷嬷亲自到安平伯府来接她。

可见楚洵是有多喜欢吃这些她做的糕点了。

沈书娆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又让人去探听了一番。

待确定庄亲王和齐氏都没有回来,秦沔也还在屋中睡觉没起来后,沈书娆这才命人端着托盘,袅袅婷婷的走出厨房,往二楼去了。

走到半路,红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忙上前几步,跟沈书娆说起来。

“姑娘。”红玉略有些担忧道:“奴婢瞧着,那睿王府的小郡主身边儿的女护卫似乎武功颇为高强,那力气肯定也大。

若是一会儿那小郡主看到您过来送糕点,让那女护卫动手可怎么好?”

毕竟是西戎那一手遮天的睿王的小女儿,又是楚洵现在名义上的未婚妻。

如果那小郡主认定了自家姑娘不对,要打人,那楚世子未必能帮上忙啊。

沈书娆听完,脚步顿了片刻,脸上笑意又柔和了几分。

“红玉,你觉得……是前庄亲王妃好看,还是现在的庄亲王妃好看啊?”

“这……”

“你实话实说,我又不怪你的。”

红玉毫不犹豫的开口回道:“是前庄亲王妃好看。”

楚世子的容貌性子大多都是承袭前庄亲王妃,可见当年那位美人有多么的芳华绝代,倾城绝色了。

“是啊。”沈书娆微笑,“可是你看,最后赢的人,不是那性子刚毅的前庄亲王妃,而是温柔体贴的现庄亲王妃啊。

男子哪有喜欢那刚硬性子的人呢?她若是来找我闹事,正好,她若是不来……”

她也会想法子把人引过来的。

楚洵若是看到她被那小郡主欺负,只会越心疼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楚罢了。

沈书娆瞧了眼那几托盘的糕点,眼眸里不由闪过一丝惋惜。

真是可惜了她这一大早上的心意,不过,能让楚洵认清自己的心,承认自己的爱意,她做的这些,其实也不算什么的。

沈书娆一面走,一面想,很快便上了二楼。

今日楚洵带顾宝笙出去了,是以只有二楼门口走廊两头才有侍卫。

沈书娆站在楚洵房门口,眼睛朝下一看,见四下无人,唇角便是一勾,“子珩……我听说你这几日身体不适,我母亲正好也不大舒服。

所以,我给母亲做早饭的时候,顺道便多做了一份。母亲口味与你相仿,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你何不开门看看呢?”

沈书娆话落,便静静等着楚洵开门迎她。

哪知道里面竟没有一个人答应。

沈书娆很有耐心,毕竟么,之前是她先不要楚洵的,楚洵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心里有些淡淡的怨气,也很正常。

于是,沈书娆便又轻轻敲了三下门,语气忧愁道:“子珩,你还在怪我吗?当年沈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沈家恰是水深火热之中,书娆和父母都是自身难保。你以为书娆离开你,书娆心里好过吗?

书娆也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啊!不论你信不信书娆的话,这些点心着实是书娆的心意。

口味如初,也……恰如书娆……初心不改。”

沈书娆低头,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说得红玉都不由红了眼眶。

金花走过来,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沈姑娘您要撒娇,还请您往别地儿撒去,楚世子不在这儿呢?”

红玉见她身材高大,退了一步,想着先前自家姑娘的话,红玉又上前道:“我们姑娘不过是来送点心的,又没有别的意思,难道连楚世子殿下吃谁的点心,都要跟你们郡主说一声,得到允许才可以么?”

“红玉。”沈书娆柔柔的开口,叹气道:“既然郡主不喜欢书娆,也不想让楚世子品尝当年书娆的手艺,书娆,这便走就是了。”

说着,沈书娆便满面愁容的准备下二楼。

她啊,就等着里面的楚洵怎么出来呵斥处置这睿王府的小郡主。

可她刚一转身,便见一男一女缓缓上楼。

“子珩?”沈书娆吃了一惊。

难道说方才那婢女不是骗她,楚洵是真的不在?

正想着,眸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楚洵的手上,他左手抱着那小郡主的腰,右手则是提了一包糕点。

且那从中飘出的香味,不比她差分毫!

想到她为楚洵辛辛苦苦的做了一上午的早饭,可楚洵竟是带了别的女子出去优哉游哉的吃早饭……沈书娆的手不由紧握起来。她略微平复心绪后,一脸怅然道:“子珩,小时候你说你最喜欢吃我做的糕点了,回回都请我去王府为你做糕点。

眼下……”

沈书娆眸光祈盼的看着楚洵,轻声问道:“书娆送过来的糕点,也不知……你是否还喜欢?”

只要楚洵说一句喜欢,只要那小郡主发怒,这一局,她便是胜者。

但楚洵却是一眼未瞧那些糕点,反倒神色淡淡道:“我从未吃过你的糕点——何谈喜欢?”

沈书娆一听,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