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丫头14(1/1)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叶飘落,乌啼鸣,凉风飒飒袭心扉,骏马焦躁蹄不休,何人愁断肠?

桃夭纤手撩起车帘,看向路边的男人,气宇轩昂,身姿晏晏,也难免在这分别之时染上一分离愁。

卓炎请调边疆,全部家当却都留在了京城,只带了她和几个侍从上路,在这朝堂之上正是党派之间战争白热化的时候,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无用棋子,自是不会有太多人去在乎。

笛落,曲音哀婉缭绕,不胜唏嘘。肩头一重,为自己披上厚衣的女子,眉目清秀,温柔多情。

“连衣?”

“是,阿炎,我在。”

浅浅一笑,只是单单一句‘我在’便奇迹般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卓炎忍不住心里一动,大手握住在自己胸前整理衣襟的小手,用力握紧,似自言自语又似承诺一般,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那高大却空无一人的城门,继而再无留恋,转身大步离开。

“总有一日,我会回来,那时必定万人空巷,众人迎城,身骑千里汗血宝马,身后乃是百万雄兵,到处都是歌颂赞扬我的声音,无限风光,届时我定会给你我所有的荣耀!”

卓炎所请调的边疆驻城乃是离边境战事最为接近也是最荒僻的一座小城,这样小的地方,城中人口不足百户,资源匮乏短缺,人人住的都是土墙茅屋,故而所谓的将军府也不过是比普通的民居大一点,多了一座小院罢了。

而且虽然此次到来带了一些随侍,但卓炎到了这里后,除了每日到军中必要的操练和巡视,剩下的时间竟都是领着城中所有可以动起来的人一起开垦荒田增加物资,上山运石来巩固城墙防御,几乎没有得闲的时间。而桃夭,若不是考虑她现在身怀六甲多有不便,恐怕也会被带动起来一起去劳作,而此时只是留下一个老妈子在生活起居上在一旁帮忙。

没有仆人丫鬟的服侍,桃夭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亲自去做,虽然她以前的身份也是侍女奴仆,但毕竟所服侍的小姐家世显贵,作为贴身婢女的她,规矩气度丝毫不输于一般的城主小姐,十指不染阳春水,娇娇俏俏,在这样荒芜孤僻的地方几乎是被奉为仙子一般的存在。而且这个仙子一点架子都没有,会暖暖的笑,声音柔柔的像清亮的月光洒下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也会犯一些常见的小错,这时的仙子会羞得脸颊都红扑扑的,慌张的道歉,再咬紧下唇努力的像其他人学习改正错误。

所有人都说大将军娶了一个仙子来做妻子,真是顶顶的好福气!

卓炎看着被几个小孩围在中间的桃夭,即使麻衣粗布,大腹便便,也丝毫不影响她脸上恬淡的笑容,一手比划着向孩子们说着什么,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眉眼弯弯,眼中的光明似能照亮所有黑暗。

眸色渐深,忍不住扬起嘴角,抬步上前,那人似也看见了他,开心的冲他挥着手。

大步渐来的男人,逆着阳光,身姿挺拔,风尘仆仆,眉间不掩疲惫,眼中却藏匿温柔,展开双臂,轻轻的将爱妻拦在怀中,巧笑软语,柔情蜜意。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娇小动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众人皆善意的看着这一对,轻声唤回自家调皮的孩子,炊烟袅袅,徐徐还归。

转眼一过三年。这一天清晨,卓炎一如往常一般整理军装准备到军营中带着士兵操练巡视。忽而感觉脚上一重,低头一瞧,滚圆一团坐在自己脚上,小小的手抓着自己腿上的布料正努力向上攀爬,待发现已经引起他的注意,那张白嫩的小脸上马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张着小胳膊,“爹爹,抱抱,抱抱!”

卓炎轻笑,弯腰将这小家伙抱起来,马上脸颊便被软软的亲了一下。小儿咯咯的娇笑,湿湿的吻透着一股奶香味,心里顿时便软成一团。

“小郎,莫粘着你父亲,到娘这儿来。”

女子轻声哄道,怀中亦抱着一个小白团子,安心的窝在娘亲怀里,小手轻揉着眼睛,睡眼朦胧的看着胞弟在爹爹怀里撒娇嬉戏,便也够着胳膊要爹爹抱抱。

卓炎索性将这两个小东西一同抱在怀里,另一侧脸颊也被湿湿软软的触了一下,男人臂弯健壮,手臂有力,两手各抱着一个小孩却一点不显累赘,捉弄的用下吧的胡茬蹭着小儿软嫩的脸颊,却被不甘示弱的吐回一脸口水。

眼看着捉弄的人反被捉弄,脸上和衣襟都湿哒哒,两个小坏蛋做了坏便再不理他,又够着小手挣扎着要回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

“狡猾的坏东西,你娘可支撑不住你们两个捣蛋鬼。”

卓炎将两个小东西放到床上,惩罚的拍了拍他们小屁股,转身任由桃夭拿着毛巾帮他擦脸。女子仰首,专注的看着他,手下动作轻柔而温暖。

额头饱满未留多余的碎发,满头乌发全部由一支木钗固定在脑后,未有太多的装饰,干净利落,素净的小脸,清秀的五官,唯有眼角一颗泪痣盈盈,如泣如诉,柔美生动,粗布麻衣,淡色罗裙,婷婷而立,一身清婉。

几年的时间似在这女子的脸上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可卓炎知道,这几年中,眼前的女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更是险些在身怀双胎临产之时便再无相见的机会,每每思及此处,心痛难当,沟壑难填。

或许自己当初本不该带她来这里?若是在繁华的京城,她本该可以过得更好。

每每看到女子辛苦劳作,全心全意的去尝试做着那些她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他曾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可在夜晚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归来,院中盈盈一点孤灯的微亮,以及枕边的一袭温暖,他便又狠心的将这一点想法压了下去。

没关系,有他在,总会护她一世安宁,总有一天,他会给她无数富贵荣耀。

他一直这样坚信着,她会陪他一直到最后。

最后向娇妻和两个小儿印上一吻,卓炎出了门,行出数里忽然驻步回首,银星遍布的夜帐下,矮矮的幢幢屋顶,谁家炊烟袅袅升起,一抹蒙白,忽然似被谁拦腰斩了去,断了源头,飘飘渺渺再无踪迹可寻。

卓炎心中忽有一瞬间的停顿,突如其来而迅猛的慌乱袭上心扉,转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发生的太快,抚上心口,那里一如往常的有力沉稳的跳动,没有任何异常,也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最近实在太过劳累以至于产生错觉。

旭日已经东升,在黑暗中照进微薄的明亮,似与以前的每一天都并无不同。

本该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