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1)

谢齐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人来看望过高歌。

第二天,她就出院了。本来身体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离开病房的时候,高歌在电梯口站了半天。

医院无论何时都那样繁忙。病人、家属、医生、护士……一波人来了,一波人又走了。

电梯上上下下,满满的承载着无数人来了又去。刚刚一打开门,电梯口排队的人就蜂拥而入,迅速挤满整个轿厢。

高歌站在那里,有些失神,不知该上还是该下。

有人在一旁推搡着她,骂骂咧咧:“喂,你到底走不走啊,不走别挡道!”

高歌好脾气的退到一边,终于还是对自己摇了摇头,她不用担心左承尧,他那里自然有最好的医护人员在照顾着。到了今时今日,又何必拖泥带水。

她转身走向了安全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下,不过几层,很快就能走出这幢住院大楼,然后,出门左转,穿过几幢楼房,一条林荫道,门诊部,就能走出医院大门。

离躺在7楼103号病房的左承尧,越来越远。

在过往的日子里他们有过机会在一起吗?最近的时候,是不是就只隔那一两层楼?

然而高歌终究还是没有上去那个能到达7楼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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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以后,警察来找高歌录过几次口供,毕竟牵涉到绑架与几条人命。

高歌的心情已经比之前平静许多,她努力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把当时的情景陈述了出来。

孟瑶没有再来找过高歌麻烦,也许是她终于想通了,也许是左承尧或是谢齐控制住了她。

邱安洁、高乐诗与顾思源的后事不知道有没有人处理,高歌也没有去打听。有时候想起他们,会觉得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善恶终有报。

至于高乐文,有社工人员找过高歌,毕竟,她现在算是高乐文唯一在世的亲人了。高歌明确表示放弃高乐文的所有监护责任与权力。他短时间内失去父母双亲与财富确实可怜,但高歌不是圣母,她对邱安洁的孩子毫无感情。高乐文最后被送进了孤儿院。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曲终人散,每个人都最终有了自己的归宿。

**

所有的杂事处理完毕后,高歌按之前安排那样的飞去了意大利。

那边的交流学习项目并没有开始多久,对于那些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古画来说,一两个月的时间,不过是转瞬。

高歌重新执起画笔沾上第一点颜料的时候,zack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讲述着新交的西西里男孩有多么浪漫,“你知道吗,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说,我的眼睛里装满了一整个银河,无数闪烁的星,让他迷醉。”

高歌笑着说,“真巧,今天早上我也遇见两个人说我眼睛里盛满星光,另外还有两个说我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玫瑰。”

zack哇哇叫着不依,非要高歌承认他对他的新男友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就这样嬉笑着重新开始。

高歌想,真好,在国内的种种已然远去,而在这里的时光似是永恒停滞,世外桃源一般的抚慰她的心灵。zack还是那个zack,教授还是那个教授,残损的古画也还是那样在她的手下一点点回复如初。

的命运要比高歌好太多。

只是有时候在一晃神的时候,她也会不经意的想起左承尧,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抿紧的嘴唇,他在夜半靠近她耳垂的呼吸……

但那也不过是偶尔的一瞬。

只有一次,她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偶然回头的刹那,在人群中看见一个黑头发的男人背影,恍惚间与她心底的那个人影重合。

她闭着眼甩了甩头,等再睁开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也许是她的幻觉,也许是个普通的巧合,今日哪里没有华人呢?

但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对高歌来说,不重要了。

意大利是古画修复界的圣地,高歌忙着吸收学习新的知识,有空的时候就到处去逛博物馆、古建筑。她活得充实而自在。

她对zack说的话也不算玩笑谎言,也有热情的男孩子向她表白,像诗人一般,“请问是月光洒在了你的肌肤上吗?不然,你怎么能如此细腻皎洁,令我难以忘怀。”

可惜正如她对谢齐所说的一样,她此生的爱情份额已经用完了,不仅仅是对左承尧,对所有人都一样。

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太多事可以做了。

那些过往终将遗忘,那些伤口终会愈合。

至少这一次,她欠人的,人欠她的,都已经清算清楚。她不再如七年多前一样慌乱出逃,而是真正重生。

高歌已经埋葬在国内,从此世上只有。

**

半年后,在意大利的项目完结了,高歌回到圣安德鲁小镇。

房东太太连同她的大狗apple热情的拥抱欢迎了她的回归。

等所有寒暄完了之后,她说,“,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你的几个大包裹,我放在车库里了。”

高歌有些奇怪,会有谁会寄东西给她呢?

她跟着房东太太去到车库,果然有三个大木箱安静的摆放在那里等待着她。

apple摇着尾巴围着箱子嗅来嗅去,高歌找房东太太要来工具,想要拆开木箱。

木箱包装得很严实,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打开来一个。

木箱里还装了许多保持干燥和防止撞损的东西,高歌嘀咕道,这样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有什么古怪。

将那些杂物弄开,原来好像是一副画,只是画上还包着几层纸。而且画的尺寸还不小。

在房东太太的帮助下,高歌同她一起把画板抬出了木箱,就地放下。

她撕开覆盖在上面的最后几层纸,里面的内容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在画作露出的那一刻,高歌猝不及防的一下子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这竟然是当初左承尧在拍卖会上高价买下的刘野的那副《温柔地杀我》。

房东太太在一旁说道:“好大一副画,不过看起来怎么有点古怪,小女孩和猪。不过不用管我,你知道,我一点艺术细胞也没有,是你的作品吗?”

高歌有点怔怔的说,“不,是一个中国画家的作品,他,他是我很喜欢的画家。”

“我看是从中国寄过来的,是你回国时候买的?”

高歌顿了一下,有点犹豫的说:“我想,是一个,一个朋友送的。”

“你的朋友看起来很有心,知道送你喜欢的画家的作品。”

朋友吗?有心吗?

高歌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她只觉得心中满满的,有什么东西要奔流而出。

房东太太接着说:“来吧,咱们把剩下的箱子也拆开了吧。”

高歌忙起身道谢,与她合力把剩下的木箱打开。

果然,剩下的两个箱子也都是刘野的画,全是那天拍卖会上左承尧拍下的。

大狗apple在旁边和包装画作的废纸做斗争,一条狗咬来咬去,玩得不亦乐乎。一不小心它撞到对着画作愣神的高歌。高歌有点站立不稳的一个趔趄,撑着木箱残骸才免于摔倒。

然而就是这个动作,正好对着了木箱上的寄件信息。

高歌要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日期,那简单几个数字组合起来的寄件日期不就是左承尧刚刚拍下那副画的日子吗?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对高家最后下手,那个时候两人还没有最后摊牌。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左承尧就已经寄出这几幅画,难道,他当初不惜高价拍下它们就是因为知道她喜欢吗?就仅仅是为了送给她吗?

他果然是像谢齐说的那样,这一路以来,一直默默的爱着她?

房东太太这时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说道:“,你看,画的背后还有字。”

房东太太将其中最小的那一幅画翻转过来,对着高歌。高歌看过去,上面只是一行简单的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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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歌顿时觉得自己被击中了,无数的记忆片段涌上心间。

在雪山上,他们最好的时候。她胡乱放了一堆肥皂剧给他看,其中就有《sexandthecity》的大结局,carrie一直在等着那个人告诉她,她就是那个人,她就是唯一。在最后一集的时候,mr.big终于找到她,告诉她.

她当时拉着左承尧花痴的说:“你看mr.big多帅,他说的时候,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吧。”

是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吗?

当你爱着的那个人——哪怕你以为你已将他沉入湖底,永远封印起来的时候——对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能抵挡得住吗?

高歌不知道,她泪盈于睫。

那个时候,左承尧从未对她说过甜言蜜语,甚至,他连一句爱与喜欢都没有说过。

她想起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他还是个青葱少年,他站在讲台上,是那么好看。

他抬手向教导主任告状,眼睛里分明闪烁着调皮的光。

他对她做出厌恶和不屑的表情,他故作凶恶的拉着她痛斥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她的爱不过是廉价的塑料。

然而在那个大雨天,他也像盖世英雄一般的出现,护着她逃到安全地带。

那也是他的初吻吗?他们也曾有过那样炽热的仿佛可以燃烧一切的吻。

他背着醉酒的她,她说,左承尧,你就这样一直背着我吧。他说,那你可要减肥了。

那时,他是爱着她的吧。

可后来,后来她抱着孟瑶看都没看她一眼的离开了,后来,他知道了她是高志远的女儿。

他说他会报复她,他强迫她留下,他冷漠的进入她干涩的身体。

他在无人的夜半孤独的站在阳台上抽烟,他悄声的对她说对不起。

在无数的暗夜,他从身后紧紧的拥抱着她,给她温暖。

雪山上,他们第一次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度假,假装抛开过往,雪地里的吻,和天空一样纯粹。

他们最后跳了那一支舞,她知道,在那一支舞的时间里,他的眼睛里只有她。

那时,他也是爱着她的吧。

可最后,他还是对高氏下手了,他握着她的手,她的刀,他说,高歌,对着这里,我的心脏,刺下去。

他选了孟瑶,他为她挡了一枪。

他提着一口气要孟瑶答应不要伤害她……

那是左承尧在她心中最后的印象,定格在他念着她倒在了血泊中的那一瞬。

这么多的他,这么多的他和她。

绵延这么多年,从第一面,到最后一面,在这一刻,通通如潮水般翻涌,在高歌的心头汇聚成画作背后隐秘的那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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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高歌突然发现她已经记不起在他们中间横亘的那些旁人,那些恩怨情仇,她只是想起无数的他,原来从来只有左承尧,从来只有高歌。

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房东太太吓到了,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高歌只是摇头,任泪水肆意奔流,不懂回答……

**

某年某日,在一架从中国飞往加拿大的飞机上,一位寂寞的大妈热情的拉着邻座的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华裔男子聊天,从她的儿子女儿孙女孙子说到了她的猫和她的仙人球。

即便你是富有四海、纵横商场的大亨,遇见一个更年期的中国大妈,你也很难全身而退。这位男子颇为无奈的准备一会儿找空姐换个位置,哪怕调到经济舱都可以。

终于,在客舱灯光调暗,大家准备休息的时候,那位大妈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起关心下这个年轻男人,她问:“你去加拿大做什么?”

然而这句普通的问话却像是有魔法一样,男人不耐的心突然柔软了下来,他想了想说:“我不小心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宝贝,我要去把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