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1)

高歌一愣,是父亲?她近乎条件反射般的回头,一看,竟然真的是父亲高志远!爸爸怎么会正好这时突然出现?电光火石间,高歌突然明白了,刚刚这一幕幕原来活脱脱全是给自己设的套,邱安洁母女故意挑衅她,等她忍不住生气爆发的时候,母女俩又回过头来在高父面前装白莲花,小白兔。

高歌在心里简直忍不住为她们击节叫好。就凭这母女俩的演技,包括那一众三姑六婆的群众演员,都该去好莱坞发展。

情节虽然老套一如八点档烂俗肥皂剧,但却切切实实有用。

七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性冲动的无知少女了,结果,一回家,不过才和她们打一个照面,一个回合不到就被打回原形,她果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还能说什么吗?分辨什么吗?

她亲爱的高乐诗小妹妹,此时已经跑到高父面前,贴心的挽住高父的手臂,“爸爸,你不要怪姐姐,姐姐一个人在外面那么多年,肯定有好些怨气的,让她发泄一下就好,我没事的。妈妈也不会和姐姐计较的。您肝不好,可不要生气伤了身体。”说话间,泪珠儿欲掉不掉的含在眼里,像是努力忍住不哭的委屈的懂事小孩一样。高歌觉得就算自己是个女的,看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都忍不住先心软三分。要是换任一个男的,可能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大概都会全盘接受吧?

高歌觉得这剧情是如此这般荒诞,简直可以仰天长笑了。

没想到时隔七年,再次见到父亲,他第一句话,竟然还是斥责。

高歌低着头,自嘲般的摇了摇,罢了罢了,爸爸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这圈套为她量身打造,如此完美,现在她说什么爸爸也不会再相信了。再吵再争辩也不过是徒然惹人厌烦。说不定还要再加几条罪名呢——死不悔改,倒打一耙,冤枉良善美好的纯洁妹妹和一心为家庭和睦隐忍的识大体后妈。

这样的情形怪谁呢?怪对手太坏,还是怪爸爸太不辨忠奸?高歌低垂眼帘,在心中长叹一声,要怪恐怕也只能怪当年的自己留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太差,十足符合今日邱安洁母女给自己设定的角色安排。不过是自作孽。

其实,换个角度自我安慰,经过当初的事情,爸爸还愿意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她永远是他的女儿;告诉她,他想她;告诉她,他时日无多,只想女儿承欢膝下。她又还能奢望什么呢?

高志远一手被高乐诗挽着,一手走过来拉住高歌的手,把她的手叠放在高乐诗的手背上,语重心长的对高歌说:“小歌,爸爸这么多年没见你了,你怎么还是这样火爆的坏脾气?一点没改。你就不能好好和你邱阿姨,和你妹妹好好相处吗?你也知道爸爸的身体,就当做做面子,哄哄我也好啊。”

高歌的手被父亲强行拉过去和高乐诗握在一起,明明那是一只柔若无骨,有着白皙滑腻肌肤的少女的手,然而高歌却一点也没有觉得美好,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她就觉得恶心,身体自动起了反应,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触到的是毒蛇,是虫豸。

高歌抬头看着父亲,七年过去了,高父到底是老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生病,也许仅仅是因为时间,曾经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像是什么都能搞定的硬朗中年人,现在脊背也竟然变得有点佝偻。而一张脸老态横生,居然从原来那满是杀伐果决的气质中生生的生出了许多慈祥意味。

高歌看着父亲期盼的眼神,强忍着心中不适,收起身上那些无用的刺,无奈的低声说道,“好,爸爸,我知道了。”

高父听了神色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满意的笑了。

而高乐诗和邱安洁听了眼底却闪过一抹诧异神色,按高歌以前的性格,本来两人还为她准备了一场在高父面前大闹的好戏,谁知道她竟然这么快就认输服软,偃旗息鼓。

不过邱安洁做了这么多年小三,别的本事也许没有,但看人脸色,见风使舵这招,却是早就使得炉火纯青。她马上笑脸盈盈的走上前来,“我说老爷子啊,怎么俩父女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见面就板起面孔了呢?平时您不是想女儿想得紧吗?没事就念叨小歌长小歌短的。这下好不容易小歌真回来了,倒反而这么生分了。要我说啊,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小歌也就是脾气急了点,心却是好的。老爷子您压根就不该帮我出头,我一个做长辈的难道还会和小辈计较么?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了,您难道还不了解我啊?再说了,血浓于水,小诗和小歌都是您的女儿,两姐妹闹着玩罢了,小歌难道还真能记恨上妹妹了?好啦好啦,现在雨过天晴了,大家一起回房子里说话吧。”

“就是就是,安洁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就是大小姐……”刚刚一直在旁晾着没戏份的八婆甲这时也凑上来想要露下脸,不过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邱安洁一个眼神制止了。

几个八婆忙改口,纷纷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就不耽误高董一家团聚了。”

“是啊,是啊,我老公说今天没应酬,我也得早点回去了。”

……

没多一会儿,这几个呱噪的中年妇女就全都做鸟兽散了。

高乐诗一直没有放开高歌的手,这会儿更亲亲热热的更进一步,直接挽住了高歌,半个身子都贴着高歌。

“班上的薇薇安有个姐姐,成天老是在我面前炫耀,说她姐如何如何宠她,对她好,现在姐姐你回来了可好了,我也终于有姐姐可炫耀了。我盼这天盼好久了。”高乐诗一番话说起来也不嫌肉麻,高歌听得阵阵反胃。

正苦恼着怎么不着痕迹的把高乐诗撇开,救星就出现了。

“小歌,原来你在这儿啊!”

来人是顾思源,高歌母亲娘家的远房亲戚,因为家里穷,十几年前他还只十几岁时就来投靠高家了。高家供他读书,毕业后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进了高氏企业,一直做事到现在。顾思源跟着高父这么多年,本人又踏实肯干,可以说现在已经是高氏的骨干,高父的心腹了。

高歌当年大小姐脾气爆棚,很多人都受不了,顾思源却总是不以为意的跟在她身后。不仅任打任骂,还总是帮她善后,收拾残局。

有时候连高母都看不下去了,歉意的说:“思源,难为你了。”

顾思源却总是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夫人,应该的。”

高歌一见是顾思源,连忙摆脱高乐诗,快步走到顾思源面前,欣喜的喊道:“顾三哥。”

因为顾思源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所以高歌从小就叫他顾三哥,当然,这是在她心情好的时候。

顾思源不忘先和高父礼貌的问了好,然后拉过高歌说,“小歌,这都七年了,你也真是狠心,一走就这么多年。来来来,让三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变化。”说着,顾思源退开两步,把高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嗯,越来越漂亮了嘛,就是瘦了点。怎么,枫叶国的饮食不养人?还是你也在学人家减肥?”

高歌一笑,“三哥你这句‘就是廋了点’可真是对女生最大的恭维,你不知道在飞机上我多担心你见到我说这几年你吃都吃了些什么,怎么长了这么多肉。”

这一笑,大概是她回国这短短一两个小时里,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吧。

“哈哈,你也知道三哥别的什么优点没有,就是习惯讲实话。你就是又瘦又漂亮嘛。”顾思源调笑道,然后话音一转:“不过小歌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性格还是没变。都到家了也不说一声,害司机老王在机场等你好久,现在都还没敢回来。你是不是气我没亲自去接你?”

“什么?我不知道啊,你派了司机来接我?我没看见人啊。”高歌一脸诧异。

“我之前不是给你说了吗?今天下午公司有个重要会议,我确实走不开,所以让老王去接你。a7857次航班,我没记错吧?”

“是的,没错,就是这班。只是当时电话里我也说了我真的不需要人接,你也答应说好的。我在网上都查好了,下机坐个快铁到市区再打个车就到了,很快很方便的。就不麻烦你麻烦家里了。而且我出闸口的时候也没看见人,所以当时我真心没想到你还派了司机在等我。”高歌解释道。

“我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不去接你呢?以前你哪次进进出出不给你安排好接送呢?老王一直在头等舱vip通道那里等你,连上厕所都不敢去。而且给你打电话你又关机,我都快担心死了,你说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又这么多年没回国了,什么都不熟悉,要真遇到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叫我怎么给你爸交代。你知道吗?我急得连民航的电话都打了,就怕像那个什么马航飞机失踪什么的。哎,算了,不说这些不吉利的了。还好我打了个电话回家,佣人说你已经回来了,我这才放下一半心,赶紧往家里赶。”顾思源说着,揉了揉高歌的头,宠溺的说:“你呀,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不过回来了就好。下次你要去哪里,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去接送才放心。”

“不是的,顾三哥,我真不是故意让你们担心着急的。我真的以为你被我说服了没有派人来接。司机没接到我,估计是因为我这次回来没有坐头等舱,是买的经济舱的票,所以走的通道不一样就这样错过了。都怪我不好,没有说清楚。至于手机,我……”高歌顿了顿,当时她才下机,种种感怀涌上心头,整个人都不自觉的被往事席卷,恍恍惚惚的,根本就忘了开机这回事了。不过,这些话说来给谁听呢?她一点也不想再提起当年。所以她只有轻描淡写的继续说道,“手机是我忘开了,对不起。不过反正回国也要换卡,明天我重新买好了再告诉你号码。”

“对不起?经济舱?天,这还是我认识的高歌,高大小姐吗?你竟然会给人道歉,还坐经济舱?快,快把你的面具撕下来。是被枫叶国的妖怪吃掉了吗?”顾思源夸张的开着高歌的玩笑。

高歌笑笑,“顾三哥,你可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会说笑,逗我开心。”

一旁站着的高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好啦,你们年轻人也不嫌站在外面这风口说话太冷。走吧,进去吃饭了,小歌总算回来了,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于是顾思源伴着高歌,高乐诗挽着高父,一行人走回餐厅吃饭。只有邱安洁刻意落后两步,招呼过来一个佣人,用小声,却又足够高父听见的声音吩咐道:“你去孙秘书那里支两百块钱给司机老王,他今天在机场白等大小姐这么久,多难为人家。就当加班奖金吧。”

高歌忍不住在心中讥笑,多么体恤下人的高家女主人啊,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又再次坐实了高歌的任性不懂事,凸显了自己的大方得体。

高歌想,这样的功力,别说七年,大概就算她再修行十年都学不会,也不屑学吧。

不过不管怎样,高歌想,这场她甫一回国就发生的小小风波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后花园,走过转角,进入餐厅的时候,有一个人施施然的从树丛后的鱼池旁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英俊的、毫无疑问有着令女人着迷的资本的男人。

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嘴角一抹似有还无的微笑,眼睛有一点微微眯着,凝聚着视线目送着高歌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