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辩成名(1/1)

第三十五章一辩成名

杨墨细细给家人分析了这件事情:“钱状师说,这种血缘是断不干净的。给了生养费也没用。除非是买卖人口,但是那样还得登入奴籍,这个不可取。”

杨墨这话,让杨家诸人一个个唉声叹气。

李大姑看着李竹说道:“要是你爹娘上道,你回也就回了。我就怕他们把你当摇钱树,搜刮你去供养李寄。等大些,胡乱许个人家再赚笔彩礼。”不用说,这正是李家人的打算。

杨墨安慰众人:“我去请个状师,说不定还有点用。”

李竹此时已想明白了,心中也有了头绪。她说道:“状师就不用了。我为自己申辩就行。”

“你要为自己申辩?”杨墨有些吃惊。

李竹坚定地点点头。李竹在前世时,曾有一阵子迷上了辩论赛。那她现在就用这点为自己辩一场吧。

乡下没有秘密,杨李两家争女的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李竹再次成为杨家集的焦点。走到哪儿都有人打探。小伙伴们也纷纷来安慰李竹。

李竹仍跟平常一样,干完活后,找到村口的猪肉铺子,对张屠户说道:“张叔,你明天给我留一个猪尿脬和三斤猪血。”

张屠户笑道:“你要猪尿脬干啥?”

李竹笑道:“给亲戚家孩子买的,他冲了气当球喝踢。”

张屠户笑着答应了。

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蔡青。蔡青看着她,温声问道:“要我帮你找个状师吗?”

李竹摇头,说她要自己上堂申辩。

“那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李竹再次摇头:“没事,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一般百姓都怕见官,李家这么做,也说明他们是黔驴技穷,没法可想了。

蔡青陪着她走了一段路,说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如果官司输了,你也不要灰心,熬上两年,很快就会云开日出。”

“好。”李竹笑着回道。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几天,不但杨家集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连县里的一部分也知晓了。太平年月,人们闲来无事,古代娱乐甚少,一般人也就看乐听听新闻,传传闲言,看看别人的笑话,偶尔也被别人笑笑。

还有的闲汉闲妇专门绕路来看李竹这个当事人。不管怎样,卤肉摊的生意倒好不少,这也是意外之喜。

这些日子,李竹也从杨墨那里了解到古代的断案详情。李竹知道,本县的知县姓白,年过四十,没甚能干,与本地的几个大乡绅关系不错。他不是清官,但也没贪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总而言之,是一个各方面很平庸无功无过的庸官。

他上任几年,清河县也没发生什么大案,无非是些民事纠纷之类。

这时的案件除了大案或是有伤风化的案件外,都允许民众旁听,这样一来,也顺便进行了普法教育。

众人打听今日升堂,纷纷摞下手中的活计,挤到衙门门口旁听。

杨家集和李家村的人也来了不少。

威严肃整的县衙内,一班衙役手执棍杖站立两旁,县令、师爷依次堂上就坐。白知县身穿官服,一脸严肃,一拍惊堂木,高喊:“升堂”。殿内静寂无声,殿外的人扭长了脖子往外看去。

“咚咚”击鼓声不负众望地响起来了。

白知县高声命令:“带击鼓者上堂问话。”

衙役领命上前,带着肖氏进堂。

很快地,其他衙役也带着李大姑、杨墨和李竹上堂。另一拨皂隶则带着刘氏和李大富、李寄上堂。

两家人上堂后,分列两边,跪了下来。

白县令端坐堂上,一拍惊堂木,高声问道:“原告何人?有何冤屈?细细诉来。”

肖氏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看向刘氏和李大富,那两人也跟她差不多。

肖氏强作镇定,颤声说道:“民、妇肖李氏,要告的人是我的大姑姐一家,他们拐带我的闺女李竹,骗取我家的卤肉秘方。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让我们一家团聚。”

白知县问道:“被告杨李氏,杨老实。”

李大姑和杨老实一起答道:“民妇、草民在。”

白知县问道:“李肖氏说的可是实情?李家的女儿可是在你家?”

李大姑答道:“她女儿确实在我家,不过,民妇并没有拐带她。当初我弟媳难产,加上女孩康健,男孩子瘦弱,那天又电闪雷鸣。他们一家就认定我侄女是不详之人。平日里对她非打即骂,对男孩宠得上了天。

民妇看侄女可怜,就时常接济。后来民妇弟弟一家因为缺钱,为了三十两将她卖给一个三十多岁、生过两个婆娘的男子,侄女气得一病不起,再三恳求,我才求了当家的,把侄女接回家来。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民妇借钱给了弟弟十五两银子,这是当初的断亲契书,有里正和众乡邻作保。请大人过目。”

衙役接过李大姑手上的契书呈给白知县。白知县和师爷看罢,沉吟片刻,突然一拍惊堂木,说道:“百善孝为先,本朝以孝治天下,血脉亲缘岂能是一纸契书买断?被告李竹何在?”

李竹立即应声:“民女李竹见过青天大老爷。”

白知县打量一眼李竹,朗声说道:“李竹,你的亲生父母要你回家,你可愿意?”

李竹回答:“回知县老爷,民女不愿意。”

白知县眉头微皱,喝问道:“为何不愿意?”

李竹不疾不徐地说道:“因为我不愿意被人随意打骂,不愿意给哥哥当牛做马,不愿意去拿扫把星。民女恳求大人成全。”

李竹话音一落,刘氏不等知县发话,就接道:“我的好孙女,奶奶和娘都知道错了,以前听信那道士的话错怪了你,只要你肯回去,从今以后,我们一家人定会好好待你。”

刘氏说完,赶紧向上叩头:“民妇无状,不等传话,情不自禁接话。请大人责罚。”

白知县见刘氏一把年纪,并没有责罚她,反而问道:“老人家,你还有何话说?”

刘氏一听这话心中暗喜,稍一酝酿,便哭着说道:“大人,以前民妇一家听信谗言错待了孩子,她有怨我不怪她,只希望她能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回到李家。民妇丈夫早逝,辛苦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如今岁月无多,没有别的奢望,只盼儿子满堂,一家和乐。一想到民妇家中骨肉分离,民女的孙子被人戳脊梁骨,民妇寝食难安。”

刘氏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不知情的人听了颇为动容。连知白县和李师爷也有些动容。

李大姑气愤地接道:“你们若真有心认错,为何孩子到我家几个月不提,反而是在赚了点钱交了时运才赶紧过来要人”

李大姑将李家以前做的事说了一遍,并伏在地上说道:“大人,民妇所言暗暗属实,大人若不信,可传李家村的村民作证。”

今日到场的村民不少,白知县传了几个上堂,大家所言差不多,李大富夫妻俩确实爱打骂孩子。对此,刘氏肖氏也供认不讳。

刘氏话锋一转道:“大人,俺们乡下人家粗俗,孩子都跌来打去的,不像城里头的孩子娇贵,不光是民妇家,村里谁家都是这样的。如今民妇一家也知道错了,俗话说,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俺们这些做长辈都给她这个小辈赔礼道歉了,她还想怎么着?”

肖氏这会儿不由得暗暗佩服婆婆,姜还是老的辣。门口听众的风评愈发地向李家一家人倾斜。

李大姑和杨老实心中焦急。

杨墨看了看二人,正要开口。

就听李竹朗声说道:“大人,民女有话说。”

白知县点头应允。

李竹问道:“大人在上,身为大燕子民,民女自认为无愧于天,一向与亲人乡民为善。民女为何单单对自己的父母这样?为何宁肯闹到公堂上人,还是不愿意归家?大人可知晓为什么?”

白知县不辨喜怒,说道:“继续说下去。”

李竹继续说道:“这是因为民女被伤透了心,从民女记事起,就有受不完的虐待、打骂、挨饿,民女生而为人,也有脾气秉性。民女的心不是泥捏面揉的,想让怎样就怎样,它虽称不上贵如宝玉,却如瓦砾一般,被打碎了就再也不能复原了。

因此民女的奶奶和母亲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了,这些话她为什么去年、前年大前年不说?他们的悔悟为何我等了十二年都没等到?为何在民女得到福星之称,得到陈观陈公子的二十两赏银时就突然悔悟了?大人,您觉得民女能相信他们的话吗?大人,人们都说您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你断案如神,明察秋毫,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民女泣血恳求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

众人被李竹这番话震了一下,谁也没想到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能清晰明了的说出这样的辩白。

李竹这话一出,双方便进行针锋相对的辩驳。杨家众人拿李竹被虐待的事和契书说事。而李家人对于前个事实痛快承认。而关于这种私人契书,着实没有法律效益。因此,即便加上李竹的辩白,杨家一方还是处于劣势。

白知县和师爷小声商量几句,啪地一声将惊堂木一拍道:“肃静。本案中,被告是原告李竹之亲祖母亲生父母。先前因为误会,原告三人对被告有虐待行为,念其有心改正,因此着被告三日内回归本家,又,杨家对被告李竹有养育之恩,又系亲戚,杨李两家当和睦相处,不得再有纠纷。”

刘氏肖氏还有李大富均是一脸的喜色。杨家刚好与他们相公一脸忧色。

李竹不等知县结案,大声呼唤:“民女不服!”

白知县耐着性子问道:“被告因何不服?”

李竹说道:“大人,民女十二年受的苦难怎么了结?就因为有血缘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白知县心中有些恼怒,觉得这女子太不知好歹。

他面沉似水,肃声说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他们偶有犯错,也是情有可愿,且已知悔改,为何你仍抓住不放?乌鸦尚知反哺行孝,羔羊尚会跪乳报恩,畜生如此,人何以堪?本官念你年幼,暂且饶你咆哮公堂之罪。再有此状,定打不饶。”

杨墨终于有机会插话道:“大人,拙妹年幼无状,请大人饶恕。不过,草民听闻,古时圣人断案,定能令双方心服口服,草民的妹妹不服,实是因为其愚钝,大人可以再行教导便是。”

白知县见杨墨长相干净,声音清朗,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气便稍稍消了些。

杨墨给李竹使了个眼色,李竹做出一副悔悟的模样,顺着杨墨的话说道:“民女早听哥哥的先生和同窗说大人博闻强识,学富五车,民女就本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白知县点点了头,准许她发问。

李竹问道:“民女请问大人,这天下的人全是好人吗?”

白知县像看白痴似的看了李竹一眼,仍然耐着性子答道:“当然不是,人有善恶好坏之分。”

李竹高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人有善恶好坏,除了极个别人,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结婚生子,其中也包括这恶的坏的。难道这些坏人恶人因为做了父母就立马立地成佛改邪归正了既然如此,这又有何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说?岂不是与大人所说矛盾?

白知县眉头紧皱,正要厉声喝止。就见后堂一个小厮探头进来,给旁边的师爷递了一张纸条。白知县一看,立即端正坐姿,声音也陡然变得和煦起来人,和颜悦色地说道:“被告还有何话说?”

李竹微微一笑,昂然说道:“大人所说的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之事,民女都听说过。可是想问,大人可曾看到过乌鸦的父母会偏心公乌鸦讨厌母乌鸦?可曾看到母羊因为自己过得不如意而说小羊是扫把星?可曾见过老虎的父母会虐待小老虎?至少民女没看见过也没听说过。

请问大人,为什么父母要子女孝顺时就拿畜生说事,对待子女时却连畜生都不如?圣人言,见贤思齐,难道我们生而为人,连向畜生看齐都不行吗物且如此,人何以堪?民女愚昧,百思不得其解,请大人为民女解惑。

旁听的观众先是怔了一会,接着情不自禁地出声喝彩:“说得好。好口才。”

趁着群情激愤时,李竹悄悄瞄了一眼门口的观众,观众正自觉地让出一条小道,一个白衣老者手摇扇子正往前挤来。那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钱老太爷。

李竹心里已有了计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的事,她一定要闹得更轰动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