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1)

短信息:【今晚】

程真复:【哪里,几点?】

短信息:【照旧】

程真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日期,答应帮洪正德的期限仍有半个月。拿命换钱,又不肖猫,纵有九条命,也不够她消费。

最后一次了。

今夜酒吧玩学生妹主题。白袜堆膝下,乐福小皮鞋,灰色百褶裙仅盖住臀线,行进间漾出诱惑,侍应小费与淫贱目光成正比。

五月过了中旬,已经热得离谱。

程真把袜脱了,来不及换掉上衣,拎起挎包就离开。兰桂坊街灯一贯亮堂,斜坡上人人体味干净,衣着大胆。间杂些湾仔收工职员,v领白衬衫,后开衩西裙,比学生妹侍应招惹途人流连。

夜晚九点,古龙水未掺酒气。再过叁个钟,又是另一种景象。

程真上了专线小巴。

车未开出,她在过道就见到坐在最后排的洪正德。欲盖弥彰,特意戴了顶蓝色鸭舌帽扮有型,遮住一双金刚怒目。是的,跑马地一无所获,他火上天灵盖。

才会急约程真。

程真落座倒数第二排。

“怎么穿得跟中学生似的?”洪正德两道浓眉带了鄙夷,“不叁不四,差点认不出你。”

程真语气不好,“大佬,赚钱艰难,我也不想的。”

“又玩临时失踪,杜师爷不会怀疑你?”

“明知他会怀疑我,你就不要约这么急,我命薄,怕死啊。”

“怕死又帮我?”

“今晚最后一次。”

“叼,你这么不讲义气?”

“跟你无义气可言——”程真侧过头,“我是什么情况,你还敢单独去找珊珊?怕人家不知道你是差佬,想早点递帛金给我?”

“我只是顺路帮胜炎去探望她!”

“讲得这么好听?他与你都没资格见我妹!”

程真动怒了。

“你想怎样就怎样!”洪正德也气急攻心,却不忘正事,“跑马地那一单枪击案,冯世雄与叶世文也在场,你知不知道?”

“我又不在场,怎会知道!”

车即将开出。

今夜司机耐心十足。门已关上,又被人截住,慢慢悠悠打开,跑上一名乘客。程真脸色大变——

是叶世文。

浅灰色衬衫沾汗,额发湿了大半,他目光如炬,只望程真一人。洪正德牙关紧闭,往后倚去,装作与程真毫无关系。

从九龙码头逃命而来,叶世文想窜入窄巷,却没料到“金钱奴隶”程真竟然提前收工,就在他前面上了这趟小巴。

犹豫两秒,叶世文当即截住车。

车启动,有点晃,由慢至快,渐驶渐离。路灯簌簌而过,像万花筒转换光怪世界,明暗经车窗剪裁,在她脸上流淌声息。

鼻管细直,却不高挺,秀气地架在双颧之间,经稍圆的眼点缀,显得幼态。那抹唇透红,肤呈乳色,目光怦然紊乱,荡无边的水,很动人。

她长得耐看。

叶世文走到程真旁边空位坐下,视线从沉默的洪正德身上带过,不作停留。狭窄座位无法施展长腿,只好故意岔开,隔着裤子触碰程真膝盖。

“今晚走得这么快,不想赚钱了?”

程真呼吸一滞。

已经无法装作不识。

“多管闲事。”程真维持镇定,“你刚偷渡上岸?还是去澳门输剩了两条蛋卷,游水回来?”

叶世文扫了眼车外,神经紧绷,“我这个人,逢赌必赢。”

“赌神,今晚打算去哪里砍人?”

程真瞥见他衬衫上一片擦痕,口袋里手机叮了一声。

叶世文不答,趴到前排椅背喘气,侧头往后望她。浪荡哥儿,天生一副含情眼眸,先窄后阔的眼褶,长而密的睫毛。伏羲鼻挺拔,眉心稍隆,叁五笔画勾勒棱角。叶绮媚不吝啬,每一处惹眼均赠予叶世文。

程真被盯得心跳漏拍,耳垂红了。

她低下眼,一束光掠过,翘起唇珠像雨水浸润的樱果。叶世文心痒,想直接伸手去摸,但肯定会惨遭报复,忍了冲动,“礼物中不中意?”

“不中意。”

程真说得小声,这个场景并不适宜谈情说爱。

“程真,你好难哄。”

“没人求你哄我。”

叶世文无声笑了。

洪正德自然觉得诧异。但已至不惑之年,又与程真非亲非故,她爱跟谁陷入情网,轮不到他来管束。沉默太久,洪正德失去耐心,伸脚往前座轻勾,触了触程真小腿。

程真知道那声信息来自后排。

“你今晚来找杜师爷?”

“不是。”叶世文降低警惕,倚回座位,“杜师爷最近见过什么人?”

“我怎会知道,我又不是cia雇员。”

“他见的是不是鬼佬?”

“酒吧日日都有鬼佬。”

叶世文摆出耐心,“二楼隔间,我见丽仪一晚送了四次whisky neat上去,美国佬的至爱。他们不是德国人,也不是做机械的,究竟杜元见的是什么人?”

程真查了信纸上的logo,是日本山崎的造船商社。

这个消息她打算今夜透露给洪正德,半卖半送,便宜叶世文了。

“酒吧又不是只卖jake daniels。”程真说得隐晦,“叁得利那款whisky也很多人饮。”

叶世文立即意会。

他没想到今晚自己点错相。那些鬼佬,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烟雾弹,什么冷冻食品公司,是杜元借屠振邦周转的货物继续做黑色生意。

巨大货轮沉沉依偎海岸。

一个钟前,叶世文借集装箱的阴影笼罩自己,用相机拍下关键信息。

“文哥,我查过货运信息,屠爷一个礼拜只入一次货。都是例牌,正经货品,成衣与塑料数量少了很多,现在那些厂都搬去越南了。逢礼拜五靠岸,租2日泊位,礼拜日走。”

“有没有电子产品?”

“没有。”

叶世文在心里嘲笑屠振邦生意越做越小,“傻强,你去北面,引开他们。”

徐智强有些担忧,“撇下你一个,你行不行啊?”

“叼你!”叶世文伸手拍了他的头,“男人可以讲不行的吗?万一出事——”

“报警求助嘛,知道啦叶sir!”

哐当作响的金属碰撞,海风送去信号,几个黑衣人迅速纠集到北面。叶世文潜行至仓位木柜旁,用废弃铁棍撬开木板。泡沫箱厚实,又被封了几层塑封胶布。

他用力凿穿,才在冰块里发现这些急冻硬火鸡。

真的只是食品?

叶世文不信,折迭刀一扎,嵌紧鸡肚叁寸,手腕往下压,刀口生生剖开结冰的肌肉纤维。内藏塑料袋也被划穿,他捻了一指冰凉粉末。

闻了闻,不用吸食也知纯度惊人。

叶世文心中既惊且喜,拍完照片准备让徐智强一并撤离。结果听见狂奔的脚步由远及近,踩在沥青路上,夺命般急促,叶世文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徐智强远远大叫,“他们有枪啊!”

他怎会不知道对方有枪?叶世文没时间用粗口问候讲废话的徐智强,“徐sir,我先走啊!”

“没义气!我回去新界北找警司投诉你!”

二人默契非常,叶世文一听便知徐智强要往东遁入观塘,他决定立即过海。

话刚落音,枪声即起。

叶世文已跑到车旁,开门,点火,安全带也来不及扣。方向盘往右打死,门嘭地关上,猛踩油门,车头一抬,咆哮铲出大路。

车窗玻璃被子弹击中边角,却截不住叶世文的逃命速度。

一方以为是便衣警察,另一方以为是海运大佬,双双从九龙码头杀出,追过西区海底隧道。叶世文身上只余2颗子弹,只好把车弃在毕打街,最后上了小巴。

屠振邦向来只啖肥肉,不吮骨髓。叁得利,日本人,是造船业。

叶世文后悔今晚打草惊蛇。

但能从程真嘴里免费套到,比拿到新春贺礼还要高兴。叶世文忍不住凑近,撩起她脸侧长发掖到耳后。

“今晚这么乖,问什么都答?如果跑马地那日,你……”

“我什么?”程真立即打断,“我只是个酒水妹,什么都不知道。”

她半掩下薄薄眼皮。

叶世文神色凝起,嗅出不妥。在上车闯入程真视线时,那种慌张,不是因为少女怀春——

他突然把目光投向一路寡言的洪正德。

洪正德屏息,如临大敌。

车里只有他们叁人。

“扑街啦!”

小巴司机突然大喝一声,方向盘往右打尽,也避不开从转角逆行而来的黑色轿车。高速相撞,一大一小两台车咬得前盖凹陷,震荡极大。

程真没扶稳,跌入叶世文怀里。

枪声四起——

“趴下!”

叶世文低呼一句,掏出手枪,护紧程真的头。程真被枪声震得耳鸣,趴在叶世文腿上呼吸急促,“叶世文!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她还不想这么快死。

“我没数过!”

叶世文锁紧车外动静,几枪后消声。

他竟被追上。

小巴司机打开车门,自己先逃一步。车外有人尖叫,逃跑,脚踩了脚,肩撞了肩。四下散窜,怕遭误杀,似极深夜开灯时一哄而散的蟑螂。

若地上有缝,恨不得钻入。

叶世文拉起程真的手,“快点走!”

“现在?”

“还问?想留在这里等人烧车啊!”

程真被他拖下车。二人在德辅道上逆车流奔跑,车祸立即造成交通瘫痪。所有人像避光的蝇,沿车身间隙扑棱,觅着更安全的空间而去。

保命要紧。

几个黑衣人,夜半叁更墨镜挂脸,敏锐度堪比詹士邦。他们下了轿车,即刻发现叶世文。

他太显眼,紧随的程真也成为枪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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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