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赤蛇退(1/1)

赤烟火蛇窜空而上,发出尖利的啸音。

那是羽奴思方的退兵之信,不知何人竟有权代羽奴思下令撤兵,也不知为何那羽奴思,竟也就甘心这样离开。

顾少棠正在雨化田怀里,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顾少棠——”

原是那阿黑麻到了。

阿黑麻跨马而来,见着她登时喜逐颜开,梭梭下马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

显然他这真是不懂吃一堑长一智,眼里只看得到顾少棠,临到跟前突被雨化田一记掌风推了个平沙落雁。

又来……

顾少棠没辙,嗔了雨化田一眼,直步过去把摔得翻了个跟斗披风盖了头的阿黑麻扶起来:“你们可算来了,西国如何?”

她这一问,雨化田登时面色一肃。

阿黑麻未及说话,身后已有人冷笑出声:“还能如何?

顾少棠抬目看这拉马信步走来的异族青年——

此人身材高大威猛,一身金色铠甲,系着红披风,两道浓眉一双环眼,正是那纵横西域的杜格拉特贵族枭雄——阿巴拜克日。

杜格拉特贵族乃西域一支掌握着东察合台汗**政实权的部族,疆域坐拥成吉思汗赏赐的向阳之地,可谓西域的国中之国。

杜格拉特贵族如今的正统继承者是阿巴拜克日的叔父马黑麻。

阿巴拜克日少年时父亡,不过数月,其母便被马黑麻强娶,阿巴拜克日年少沉稳,借着这结亲的关系得了他的兵,养成自己的忠仆,而后才在于阗露出獠牙,他在于阗杀死城官,拥兵自重,马黑麻得知情况后悔不迭,举兵对抗,却战之不能敌,束手无策,直看他的势力从于阗蔓延到了阿克苏一带,成了一方霸主。

而如今正是他派出兵来,与阿黑麻回合一处,相助雨化田攻打吐鲁番。

顾少棠立起身来,审慎问道:“西国怎么了?”

阿黑麻脸色一下惨白:“顾少棠……你……你别问了……”

他一下捂住嘴好似要作呕一般,看得顾少棠直皱眉。

阿巴拜克日盯着雨化田道:“西王呐,你那西国,我是救不下来了。”

雨化田眼色一阴,并唇不语。

顾少棠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羽奴思屠城了?”

见阿巴拜克日点了点头,顾少棠胸口一闷,直是喑声了——西国就这样毁了嚒?

阿巴拜克日目光扫过她,啧啧又道:“这羽奴思想必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看来我这一战打得不太划算。”

雨化田道:“羽奴思先灭我西国,下一个便轮到你,你不与我合作,难道要自取灭亡?”

阿巴拜克日点了点头,好似赞同他这一句,却道:“可你要二话不说帮你打战,那又怎么可能?你西王是什么人物,想躲在后头,让别人为你抛头颅洒热血,若不给些看得到的好处,凭什么叫人白白帮你?”

他说着绰刀一立,眼里透出一丝不怀好意:“不如趁着这战还没打完,咱们先坐下来把账算清了再说吧。”

雨化田知道,阿巴拜克日的兵已经包围了吐鲁番,他口中说要谈判,其实是想掌权做主。

若说羽奴思是豺狼,阿巴拜克日何尝不是虎豹?

正沉默间,天枢等人也到了。

顾少棠回首见那天枢抱着犹在昏迷的李郁花,天权开阳跟随其后而来。

玉衡哭着扑了上去,抓住天权的衣服,颤颤噎噎地说:“天权,摇光死了……”

天权浑身震了一震,脸色好似越发苍白了。

玉衡拉扯着他,想带他到乌兰图娅身边。

她知道乌兰图娅一定很想见他,虽然她再也见不到。

天权抿唇僵立片刻才挪步过去,俯身探了探乌兰图娅。

惨白的面容,在他指下微冷,熟悉的轮廓已没有过往的温度。

只一瞬间,他的心不见底地沉了下去,种种爱恨情仇仿佛化为泡影。

原本只是看不见光明,如今整颗心都浸到了黑暗里。

你就这样死了?

他几乎想问,却问不出声,只托臂将她渐渐冰冷的身躯抱在怀里,似乎想了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想,静静的让人不忍打扰。

他并没有觉得无所谓,也没有觉得太悲伤,仿佛她的离开,只是先他一步,两人迟早能再相逢。

再一次相逢,该是黄泉之下。

原想生死已成定局,怎料有人偏要逆天违道。

风中之影,如残烛一晃,天权怀中一空,乌兰图娅突然消失。

“谁——”

天玑天璇二人惊起,却见抱着乌兰图娅的白须老人投来一瞥,苍声只道:“我来救她。”说罢残影一晃,便见不到了他的踪影。

顾少棠看在眼里,紧忙向他们道:“别慌,那是药王,乌兰图娅有救了。”

天玑天璇惊魂未定,面面一觑——药王?

难道是那个传说中脾气古怪,救死不救活的药王?

玉衡遽然发颤,眼底有了光彩:“是说摇光有救了吗?”

天权默然不语,依然化石般垂首不动,只是感觉僵冷的心口,突然有了一丝鲜活的跳动,旋然寂灭。

活着,又能如何?

雨化田挪步而来,目光投向李郁花,只见她在天枢怀里,暮云般单薄,堇花般脆弱,如墨的发瀑拥着瘦弱的身躯,更让她苍白得像古镜中飘出来的一抹幽魂。

李郁花在昏沉中不时拢眉,面露不适。

天枢道:“她一直昏迷不醒,我原以为是受了内伤,但却不是,她体内似乎有奇怪的毒。”。

雨化田想起羽奴思临走时说的话,眼神一暗。

李郁花中了不死之身的毒……

那阿巴拜克日等他来谈判等得不耐烦,风驰电掣般逼近过来:“你们到底在磨蹭什么?咦,这女的难道就是母老虎说的天下第一的美人?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近在咫尺。

阿巴拜克日的手刚触到一角轻衣,颈边突然一道金光搠来,他偏首一闪,却被一记银光重重打上手背,现出一道红印。

雨化田和顾少棠同时出手,用的都是剑鞘。

阿巴拜克日疼得缩手,不可思议地瞪着顾少棠,方才他没有注意,这会才看清了她模样,这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珠烁烁有神,凌厉瞪着他,纤细身段瞧来不盈一握,却因挺拔的姿态,生出一股强悍英气来。

阿巴拜克日眼神微亮,摸着下巴道:“西王,你这小情人比我那个还够劲,不如……。”

雨化田的回答却是一记比顾少棠的眼神更凌厉的剑风,剑鞘运转,堪比利刃,寒光烁烁,直取他项上人头!

阿巴拜克日未料他这般凶蛮,运劲并指一挡剑鞘,只觉内劲透来,几乎要催碎他的指骨,轻忽不得,当下凝劲,横掌挡托其鞘,笑中含了几分怒:“西王你胃口也忒大,把我落到那母老虎手里,害我一点美色也沾不得,我要看看李郁花你不许,我逗逗这美人你又跟我动手,难不成想享齐人之福?”

雨化田并唇不语,力贯剑鞘,沉沉下压,阿巴拜克日只觉手心如托万顷巨石,承接不住,当下化托为推,刺溜抽手,谁料雨化田手中剑鞘运转如意,竟掉头冲他拍来,一把无剑之鞘,尽似巨蛇之尾甩中他胸膛,砰的把他拍出几丈远,滑跌于地。

阿巴拜克日恼怒刚要起身,背后突然被人撑住,饱含威胁的声音响在耳廓:“你说谁是母老虎?”

阿巴拜克日头皮一炸,头也不敢回:“我……我夫人当然是娇滴滴的小花猫。”

常小文狠抽了他脑袋一记:“叫你记吃不记打!”

阿巴拜克日偌大汉子,竟抱着脑袋龟缩了,顾少棠诧然道:“他们两个……”

雨化田道:“布鲁嘟现下是阿巴拜克日的夫人。”

常小文听得此言,狠狠剐了雨化田一眼:“巴图蒙克呢?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这话一出,哈刚童噶也挺出胸膛来,一副非要他交人不可的表情。

雨化田目光一寒,常小文气势当场弱了,却不服软:“你——”戳出的食指,硬生生收住,她甩手忍气道:“别以为你救了巴图蒙克,我们就该对你感激涕零,你一声不吭就把他藏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利用他来要挟我们为你做事?”

顾少棠忍不住问:“谁是巴图蒙克?”

哈刚童噶抢声道:“巴图蒙克是巴延蒙克唯一的儿子。”

顾少棠挑眉:“巴延蒙克又是谁?”

哈刚童噶道:“巴延蒙克是我们黑兵团以前的主人。”

顾少棠偏首疑道:“你干嘛藏别人的儿子?真以为自己是太监不能生嚒?”

雨化田听得好生无奈,总算开启尊口:“他是巴延蒙克唯一的血脉,太多人在追杀他。”

常小文冷哼道:“说得倒好听,你怕他出事,怎不把他交给我们保护?”

雨化田冷然道:“你们这一群残兵败将,你又是个草包,能护得住他?”

这话出口,无论是语气、神态、还是站姿,都那么恰到好处地透出一抹深刻的鄙视。

常小文若不是被阿巴拜克日架住两臂,几乎就要把腿招呼到雨化田身上了,她直火冒三丈:“你说谁是草包!哈?!谁是草包?!”

阿巴拜克日架着常小文,连哄带劝加夸。

雨化田悠然只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自然会把巴图蒙克平平安安送到你们手上。”

常小文两眼暴睁:“雨化田,你这是要将我们利用到底!”

雨化田唇边冷笑:“那又如何?难道不应该?”

顾少棠默然不发意见。

常小文泄了气一般,仍又咬牙死死瞪住他:“你再敢骗我,我绝不会让你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