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宝塔倾(1/1)

雨化田出招迅猛,拼搏之中始终以内力为重,他感觉到血液在沸腾,脉搏却宛如冰冻,是最初的疯狂给予的危险讯号,他一再克制,他释放内力,不超过七成。

因为他知道,光明下沉,黑暗上升,解放堕天九幽,等同毁灭自己。

雨化田竭力投入战斗,却被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危机感驱使,望向高楼的方向,然而在这般杀机四伏的打斗中,连一瞬间的闪神都是致命的,他剑力一懈,陡然被羽奴思的剑气裹住,那杀人无形的剑气化作无数风刃,划破他的锦袍皮肤,血珠飞溅于地,雨化田以内力抵抗,仍力持不住,被震飞而出,轰然撞碎了土墙,滑倒在地。

这一击令他受了极重的内伤,锦袍委地,支剑起身,唇角溢出血来,眼珠仍冰冷冷盯着羽奴思。

羽奴思迈出一步,剑尖指向他,唇边含笑:“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雨化田抿唇不语,鲜血从唇角滑落,眼神不屈,他知道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战斗,只有杀了他才是解决一切的手段,他沉沉呼吸,手指抹过剑锋,沉沉抬起剑,剑锋一晃,倒映出羽奴思唇边残忍的笑意:“我要让你活着,亲眼看着我折磨顾少棠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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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甫听到那玄王、药王二名,心中已是大震。

记得幼时她爱抓着白柔姑姑的袖口,求她讲那些江湖中的故事给她听,因此记得很清楚——

六十年前,江湖中有三王鼎立,这三王,是为玄王、蛊王、药王,这三人皆是少年英才,武功绝顶不说,更各有奇绝之技——

玄王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所造机关无人能破解。

蛊王练蛊制毒之厉害,令唐门弟子都闻之变色。

而那药王非但与神医华佗齐名,易容之术更是精妙绝伦。

这三人始终无门无派,但名声赫赫,就连当时的武林盟主都要对他们忌三分、敬七分,彼时江湖,便也只有他们三人能够并肩齐驱,笑傲江湖,被天下人称颂,成为传奇。

却不知为何,这三人在六十年前,同时销声匿迹,从此不再出现于江湖。

而他们的追随者也在这期间尽数离奇死绝,使得这件事,成为一个巨大的谜团。

顾少棠未来得及惊讶曲夜竟就是玄王,就见药王猛然出手袭向曲夜——

那药王鸡皮鹤发,双目狭长,相貌看来并非善类,且一出手便是杀招,狠戾至极,曲夜不紧不慢,抬掌相迎,这两人不动兵器,双掌骤然一贴,内力轰然相击,如云端之上两头巨兽角力,发出雷霆咆哮之声,顾少棠猛觉一股劲风袭来,撩乱发丝,几乎要把她推倒,不由抬手挡住前额,又觉体内气血骤然翻腾起来,心中暗道不妙,侧目去看李郁花,见她昏迷未醒,但柳眉颦起,嘴角已然溢出血来,不由心下一沉。

这里虽还宽敞,也容不下他们这么个斗法,这两人内功奇高,这番角斗必然要波及她们,她倒还顶得住,只是这李郁花全无内功护体,脆弱如芽,再迟一些,非得被他们的内力余劲震碎全身经脉不可。

顾少棠冲曲夜大喊一声,要他们住手,声音却像被卷入漩涡,连自己都无法听到,她连喊几声,得不到回应,想上前阻止也无法逼近,心内一急,忙回身出手点了李郁花几处的大穴,掌心压下,以天阳真气为她疗伤护体,岂料这天阳真气只能用在有内功的人身上,于李郁花完全无效,眼见鲜血越来越浓稠,不断从她唇角溢出,越涌越急,她面色也越来越苍白,似转眼就要香消玉殒,顾少棠急上眉梢,正不知如何是好,猛然听到曲夜传音入密:“棠娃儿,快躲好。”

顾少棠不解其意,偏首去看,只见曲夜猛然一掌逼退药王,袖中一抖,滑出两枚精巧的银扣来,顾少棠心头一凛——天机扣!

那曲夜不待她反应,蓦地飞身后退,躲开药王猛力一击的同时将银扣一合,直向墙根佛像处弹去,顾少棠想也不想,回身埋首护住李郁花,刚俯下身,就听一声轰然巨响,无数碎石迸发,像流星箭矢般铺头盖面地打下来,床帐立时被打成碎片,顾少棠护着李郁花,背部遭罪,闷哼不出,只觉浑身无处不疼,又觉动静稍歇,晕头转向地抬起身,偏头去看,只见曲夜闪身从炸破的洞口逃了出去,她耳中嗡鸣剧痛,听不到药王冲曲夜喊着什么,不肯罢休地追了出去,她甩了甩昏沉的头,试图起身,却站不稳,初时以为是头晕之故,顷刻便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脚下颠动,如同地震,顶上碎石沙砾纷纷洒落,青铜大门开裂,火舌慢慢舔舐进来,这楼必然是要垮塌!

顾少棠喘了一声,拍了拍脸恢复些知觉,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忙回身将李郁花抱起,大跨几步,避开顶上跌落的碎石,便径直从那炸开的墙洞处一跃而下。

转眼高楼倾塌,火焰冲天。

顾少棠飞坠而下,怀里抱着一个人要施展轻功显然吃力,只得单手以钩尾飞镖刺入墙体借以攀附,阻住落势,稍微喘了口气,再一股劲,施展轻功往下一跃,却仍是太高,落地稍有些不稳,脚跟发麻往后一跌,所幸将怀里的人护得稳稳当当,顾少棠轻吁一口气,忽觉不对,抬头却见高楼塔尖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倾塌下来,阴影重重向她压来,顾少棠冷嘶一声,抱着李郁花正要闪,刚一动作,剑光陡然凌空划过,泥塑的塔尖在她头顶被剑气震碎,噼里啪啦四散零落,没有伤及二人分毫。

顾少棠缩了缩脑袋,有些发呆地看着及时出手相助的天枢:“你已经出来了?”

天枢无甚表情:“早就出来了,你总算救了李郁花。”

顾少棠喘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去像要累瘫:“举手之劳。”

天枢抬头见高楼不断跌下碎石来,便弯下腰,从顾少棠怀里接过李郁花,轻松抱起,意简言赅道:“这里危险。”

顾少棠捂着被一小粒碎石打中的脑袋,很认同地点了点头,便起身跟着他到了安全之处,见天阳天权二人皆躺在地上昏睡,不由得问:“他们两个……”

天枢道:“我给他们放了血,把毒逼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还需要休息。”

顾少棠点了点头,想这二人恁的无辜,险些死在她手里,不由暗叹世事真是变化无常,猛然想起什么,回首却已寻不见曲夜身影,忙问:“天枢,你可有看到两个老人?”

天枢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疑惑,却不问,指明方向道:“向那边去了。”

顾少棠心绪起伏,忙道:“为防还有敌袭,你留在这里守着他们,我还有事要做。”

她也不说是什么事,旋身要走,突然被天枢拉住:“你背上是不是有伤。”

朦胧视线中那一抹白被晕红渲染。

顾少棠顿了步,伸手往后一摸,摸到一些濡湿,抬手一看是血迹,她试着动了动背,只觉浅浅发痛,便笑道:“都是一些小伤口,没甚么大碍的,我先走一步。”

天枢感觉她的手腕从掌中滑开,阻之不住,也没有立场阻止,只能站在原地,朦胧视线看她施展轻功向着雨化田的方向而去,转瞬消失眼界。

他低下头,日光仍在头顶闪耀,他寄宿在自己的影子里,无法抬头去看。

塔楼垮塌到第四层,便不再下塌,箭雨机关暗室中,机关转动,壁上开出一个透气孔。

日光透入,照亮一抹苍白,暗室中的少年眼底闪动微光,向着曲夜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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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火热,在体内奔涌,像岩浆一样翻滚,渐渐熄灭,凝结成可怕的冰冷。

“释放堕天九幽,它会让你变成只会战斗的怪物……”

脑中有谁在说话,听不清……杀意在体内渲染,叫嚣着渴望血腥。

“雨斫骗了你……他不是大白上国的后裔……”

雨化田昂起头颅,像在沉重呼吸,胸膛却不见一丝起伏。

他像一具尸体,失去意识的躯体似熔炉似冰窖,灼热与冰寒疯狂角斗,相互挤压得仿佛要爆炸。

“我要让你活着,亲眼看着我折磨顾少棠到死。”

犹豫的挣扎,在残忍的话语中消失,一瞬间的震动,封闭的灵魂龟裂,恶灵像蛰伏的虫蚁破土冥而出,他的眼陷入阴沉,仿佛弥漫着府的冷雾,释放出恐怖的黑暗。

风声消失,空气压抑,羽奴思的神经像被触动一般颤抖起来。

他感觉到杀意,真正可怕的杀意,像无形的蚕蛹裹着他的身体,胁迫着他的神经,这种恐怖的感觉再次归来,却令他感到兴奋异常,他的眼闪过愉悦的光,却在同一时刻,被一股锐痛刺穿了肩膀——

眼也没眨,却已然逼近面前的,阴沉的面孔,几乎贴着鼻尖,森冷的气息扑在他脸上。

那双眼,只看一眼,任谁都会为之震慑。

而就在这一瞬间,雨化田手中的剑,已然刺穿了他的肩膀,剑光贴着眼睛划过,像闪电一样迅速。

羽奴思不愧是高手,立刻翻手回击,下肋骤然一紧,却是被他一脚踢开,剑刃随之拔出,血沫飞溅向天空,他的身体紧贴着地滑出去,磨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其实已经躲得及时,否者那剑刺穿的就该是他的心脏,而那一脚,至少让他肋骨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