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排艰险(1/1)

鹰帮规模之大,纵览江湖各大帮派,少有及者,这鹰帮帮主之位虽难以坐稳,倒也不是说换就真能换的。

所谓强者多危,高者易堕——万优入主鹰帮,若不是得百里因领荆襄二舵倒戈为她掠阵,她只凭一块令牌冲作门面,实难掀起波澜,而如今,虽又有普定、永宁两大舵主归降于她,调动人马的权利却仍牢牢掌握在这些各怀心思的舵主手中。

初来乍到,亲信不足,万优心知急不得,又不能坐等时机,只令百里因发出八份信函,诏令八舵舵主齐聚鹰山,欲行帮主即位仪式。

顾少棠率江督等人入蜀,先至保宁府,保宁分舵舵主已率人手前往鹰山,余下一众人手接到顾少棠通知,全聚在主堂外候着她来。

顾少棠没有下马,目光扫过这黑压压一群人。

往日她巡舵,部将以下所有人皆要拱拳低首以示尊敬,如今却倒有几人忍不住,偷偷看她,似在估量她的能耐,更好奇她要如何应对这场危机。

万优这次入主鹰帮,动静不可谓不大,但他们这些分舵人手素日只听上头指令做事,鹰帮若真易主,也不过是上头的上头最顶端处,换了个人坐罢了,于他们影响不大,只不过万优的突如其来,倒也真让人一头雾水,舵中人手大部分搞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而鹰帮总寨自被占领后,几大分舵日常来往贯通的消息亦变得极为闭塞,他们不知情况究竟如何,也只能暗下胡乱猜测。

猜测归猜测,嘉定、保宁这两大分舵,毕竟是由林继威、林继武二人掌管的,这二人重情重义,底下人手也多是忠义之辈,副舵主王江光与威武二人失去联络,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得顾少棠出现,又得她亲口否定鹰帮将易主的传闻,便如吃了定心丸,自率一众人手纷纷下跪表态,指天立誓绝不倒戈。

顾少棠心知万优这番欲行即位仪式,便是要坐实这帮主之称,虽显仓促,但步骤极对,毕竟先有名,才能握实,她欲赶在即位仪式召开前抵达鹰山,因此连歇息也不及便要离开,只命王江光即日抽调精英人马,前往鹰山与她汇合。

如此,再度起行。

顾少棠入得蜀地方圆,万优的耳目自然会通报,因此她自离保宁,一路上便不断遭遇暗袭,可即便如此,也未能阻挡这日夜兼程的逼近,彼日入得蜀中,果见震后满目疮痍,廨宇倾覆,房屋倒塌,此一震已过半月有余,损害极广,却没有预料中流民遍地的惨状。

顾少棠率一众人马披星戴月赶路,休息不好不说,还得应付一**的来袭,接连几日如此就是钢筋铁打也要熬不住。

顾少棠见一众人马多露疲态,便下令在路边一处食肆歇脚。

食肆不大,只一人看管,此人兼掌厨与小二。

顾少棠与江督一桌,要了酒,再点了几个小菜,不经意间抬目,见得前头酒桌坐了个粗犷汉子,觑之只觉面容威严,气势十足,也没多想,待到酒菜上来,却瞧出了端倪,她猛一抬手,阻止手下就餐,托起那碟肉菜问小二:“这菜经过谁的手?”

那小二一脸莫名:“小的炒好就端过来了,怎么?客官嫌卖相不好?”

顾少棠将碟一砸,引得众人注意,喊道:“这菜有毒,大家都别吃!”

幸好一众手下都等着帮主先动筷,此时饥肠辘辘,筷子刚沾到油,听了她的话全停了筷,虎视眈眈地盯着小二。

那小二见这群人个个凶神恶煞,好是慌了神:“客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菜怎么会有毒呢?”

顾少棠道:“我知这事与你无关,只是菜里被有心人下了毒,你最好快些找找源头,省得让别人遭殃。”

那小二急道:“客官你这不是胡扯吗,这菜就我拿过,谁能下毒?

话音未落,角落里正蹲着吃饭几人突然起了骚动,却是有人吃着吃着就口吐白沫翻到在地,几名同伴惊声未及,接二连三捂腹倒下,顾少棠心道果然出事,快步过去,见几人皆是嘴唇发紫手脚痉挛,显然中了毒,当下出手点了他们穴道,掏出瓷瓶,俱个喂了解毒药。

那小二瞪大眼,傻傻不知所措。

顾少棠前桌的汉子突然站起,这人身高体壮,孔武有力,几步迈出便到了食肆外的水缸前,双臂猛然将那蓄满水的水缸高高抬起,狠狠往地上一砸,哐啷一声剧烈的破碎声,水淌了一地,缸瓦碎片中,只见几条拇指粗的毒虫正在水中扭摆着身体挣扎。

那小二见了虫子吃惊不小,怕吃了人命官司,慌忙道:“这不可能,我昨日才清过水缸,还是我亲自挑的水,跑了好几里山路的……”

顾少棠打断道:“先别说这些,这几人你可认识?”

那小二紧张点头,又是愁眉苦脸:“认得认得!这都住这附近的——天公作孽,房子全被震塌了,我娘也没了,亏得白大善人给我们银子办这些食肆,周济乡里,才没饿死我们,这下居然闹出人命来了,这可怎么办……”

顾少棠道:“别担心,我给他们喂了解毒药,这毒性厉害,虽然不能全解,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你赶快给他们找个大夫来看看。”

那小二听得死不了已是大喜,千揖万谢,忙不迭跑去寻大夫了。

顾少棠看他离去,忽然剑柄一抬,挡住了那汉子的去路,目光狐疑地瞥向他:“你怎么知道水缸里有毒虫?”

那汉子顿步,面无表情:“有人往水缸里扔了毒虫。”

“你看到了,为何不说?”

“班沙虫毒性极烈,却无色无味难以察觉,你能看出有毒,倒也厉害。”

顾少棠皱眉:“你为了看我有没有能耐辨出毒来,就不惜让那几人险些丧命?”

那大汉一脸无所谓:“趁灾作恶,死了也不可惜。”

顾少棠听得此言心道这几人估计是素行不良,只道:“虽不会死,怕也是要落下残疾了。”见他无甚反应,她又问:“你大可以默默离开,为何故意露迹引我注意?”

那汉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用两根手指拨开横在脖子前的剑柄:“我乐意。”

说罢,径自抬步离开。

顾少棠盯着他背影,一脸莫名。

……古怪的家伙。

襄阳西出至巫峡,近夔州。

冯志何洛快马加鞭开路,雨化田匡仁尾随其后,日夜兼程,来至巫峡。

匡仁搭额远目,但见巫峡奇峰屏列,笼在云雾中,绮丽如画,纵目草迷烟渚,江河浩汤,啧啧称叹,好一番美景,他这一停顿,本还并驾齐驱的雨化田就离得远了,匡仁抽着马臀追上去,笑得好生灿烂:“雨化田,我知道你有话想问我,装什么深沉呢?想问就问啊!”

他便是这几日在他耳边聒噪个没完都没能激起他的回应,浑身跟蚂蚁爬似的难受极了。

雨化田不予理会。

匡仁不放弃:“你是想知道你当初在江湖用了化名,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本名吧?”

雨化田没理他,只任胯下马儿撒开蹄飞奔,一下子越过了他。

匡仁拍着马屁股追上去,执意引起他注意:“我就大方告诉你吧,其实在你混入江湖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这个人了。”

雨化田终于破天荒投给他一瞥。

匡仁嬉皮笑脸道:“要不要说呢……”

他倒想卖个关子,可惜雨化田不买账,冷冷移开了目光,两驱又拉开了距离。

匡仁急忙忙追上说话:“告诉你吧,我是蜀中平山镇人士,曾因赌钱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债主追我追得太紧了,我便躲到了鹰山山脚下一个破庙里,就在那破庙底下挖了个地道躲着,本还打算夜了就到地主家偷点银子还债,结果那天你们就来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一声嗡鸣,三刃剑半截出鞘,利刃处搁上了他脖颈。

两人同时勒停了马,雨化田冷目睇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匡仁勾唇一笑,不再废话:“你们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然后呢?”

匡仁威胁的表情一下蔫了:“雨化田,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你的脸皮是贴上去的吗?就不能给我来点吃惊或者不安的表情吗?”

雨化田不答反问:“我混迹江湖时,与你只有一面之缘,落雁谷的计划你并没有真正牵涉其中,为何觉得我会杀你?”

这人在他还没出手时,就自个先钻到棺材里诈死躲了两年,显是未雨绸缪,或者心怀鬼胎。

匡仁盘臂得意道:“因为我知道我对你有用,你一定会派人来抓我。”

就算他不杀他,也会让人抓到他,而他若不就范,将遭受的痛苦定比死亡还可怕。

雨化田神色未动,剑锋压低了一寸:“只不过曾经有用。”

匡仁颈边已觉冷彻杀意,却仍不慌不忙摇着食指,很是自信:“不不不不,我相信只要大白上国的宝藏还在,我对你就很有用处,所以呢……你最好赶快把你的剑从我可爱的脖子上移开,失去了我这么能干的贵人,你可是会后悔莫及的。”

雨化田不置可否,冷然一笑:“会打洞的老鼠,哪里都有。”

说罢剑鞘一震,挪回腰侧,一扯马缰,飞蹄踏尘。

冯志何洛二人正在巫峡入口处急急候着他们,想来威武二人便是被困在这里头。

匡仁原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打洞的老鼠?”

他寻思一下,摸了摸下巴一笑:“嘿,别说还挺形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