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罢西厂(1/1)

阿黑麻被她堵得哑然片刻,寻思着道:“你的脾气倒跟乌兰图娅有点像,不过她比你要泼辣得多……”想着又道:“虽然你拒绝了我,可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能叫你喜欢上,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我想见见他。”

顾少棠摇头不允:“还是别见为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如果我以后再来中原想见你呢,我要去哪里找你?”

“有缘自能再会。”

阿黑麻听她句句疏离字字拒绝,不由叹息:“你真像个谜。”

顾少棠揉揉马鬃,眼角见他满脸失落,忽而道:“这马儿叫逐尘。”

阿黑麻不解其意,愣愣看她。

顾少棠抬腿下马,提了缰绳递过去道:“远来是客,我便尽个地主之谊,将这逐尘送你。”

阿黑麻诧然道:“送我?那你自己呢?”

顾少棠道:“不远便是保定,我入了城再买一匹,不碍事,你这么爱我的马,自然会待它极好,我也放心。”

说罢拎了包袱,转身就走。

阿黑麻望她背影,呆呆片刻,突然下了马来,拉着两匹马儿快步追上,见她回头,忙将自己那匹的缰绳递过去:“保定城里的马我看过,没有一匹是良驹,我把我的马儿送你,当做我们友谊的见证。”

顾少棠本想拒绝,可见他态度极为认真,只便接手马缰,笑道:“这可算是换马之交了。”

许是被阿黑麻的诚挚打动,她一顿,这才降下防线:“我叫顾少棠。”

阿黑麻起先没反应过来,直愣了一下,忽而面上大喜:“顾少棠,我们是朋友了!”

顾少棠觉得他兴奋得有点过头,抽了手道:“阿黑麻王子……”

阿黑麻打断道:“不不不,别叫我王子,我才不想做什么王子,我想要骑着我最心爱的马儿,在大草原上自由自在地飞奔,追逐这个世界上最快,最狂的风,对了……”

他两眼发亮,盯着逐尘:“我给自己取个中原名吧,你的这匹马叫逐尘,那我就叫逐风——顾少棠,你以后就叫我逐风……哈哈哈!我叫逐风——”

顾少棠见他张开双臂冲着天空呐喊,好生活泼,也只颔首一笑:“我还有要事要做呢,来日再会吧,逐风。”

阿黑麻闻言回首,见她跨鞍上马,向北而去,心中不舍,却是无法挽留,只得在她背后放声大喊:“顾少棠,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顾少棠没有回头,只一抬手,以示告别,一扯马缰,驰骋而去。

最是那一袭白衣飞马,倾尽繁华。

——

自离保定,过了涿州,临近京师,已过数日。

这一日,天色已晚,顾少棠行经一处村落,觅了一间废弃的草屋,拂了蛛网,稍稍打理,便做了宵宿处,是夜,烧着火堆,枕着包袱,就着破窗外的月光躺着,翻来覆去几遍,勉强入睡。

月皎清辉,更漏将残。

恍恍惚惚睡梦中,仿佛做了一场兵戈铁马的梦,轰隆隆吵得头疼。

顾少棠微微皱眉醒转,耳廓一动,寂夜中,当真听见了一阵阵马蹄声,从草屋后方的道梗上风一般的掠过,数量还不少,骑马之人腰间兵器撞击,发出清脆声响,顾少棠双目一睁,猛然抓剑起身,窜出屋外,拉过栓在草屋外的马,循着声音遁去的方向,跃马而追。

村落靠着山林,林中樟木为多,树冠相触,遮天蔽日。

月光照不入,本应一团漆黑,此时却是亮得通明,火光大炽。

顾少棠踏马逼近,远远便听得一阵兵器相击之声,火光中十几名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个虎背熊腰,极为粗黑高壮的大汉,那大汉单手持刀,空有蛮力,却敌不过十几人的灵活刀法,身上已经挂了许多伤,腰间霹雳球囊袋被打落,手中弯刀一闪神也丢了,正是手无寸铁之时,眼见敌人步步逼近,气得两眼通红,咆哮一声,竟就把身后一棵樟木连根拔起,当做武器朝敌方挥击而去,那十几人未料这招,几人被扫中,跌飞出去,十数人已然反应过来,施展轻功纵身躲开,那男子力大无穷地挥舞树干,催木折枝,尘土飞扬,黑衣人互看一眼,几人纵身飞奔引开他注意力,另几人施展轻功从后方逼上,恰是声东击西之法,大汉有所注意,已是不及,挥树反击,黑衣人早有提防,动作灵敏,趁他力有不及,飞身而上,踏着树干直冲而来,袖下银刃一抛,直取他额心而去。

大汉双手抱树,要躲已是不及,说时迟那时快,流光划过,一记飞镖破空而来,凌厉打偏了那柄银刃,清脆一声,银刃钉入身后树干。

几人始料未及,俱时回头,眼中所见,恍若白鸿乍现——

谁人掣剑,剑影一晃,袭至面前,抬刀格挡,刀锋击撞剑刃的一瞬,只觉剑气疾扑而来,震得虎口一麻,几人霎时全被掠飞了出去。

火光之中,那黑大汉愣愣看着。

只见白衣女子仗剑飞身而来,击退黑衣人,莲足轻点,落在粗壮的树干上,陡然转身,衣绦飘飘,身姿轻灵,勾着笑,挑着眉看他:“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顾……顾少棠?”哈刚童噶瞠目结舌。

他哪里能料到会在这里见着她,且还是这生死关头。

那做出声东之举的几名黑衣人愣在原地,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们不止没看得清顾少棠是如何出手的,更不能甘心退败,当即跨刀扑来。

顾少棠头也没回,只将内力催动,横剑一荡,剑锋霎时抖震,发出一瞬刺耳嗡鸣。

那几人俱时停步,目露谨慎,便知眼前这人内力深厚,非他们能敌。

顾少棠一眼瞥去,火光映在乌黑瞳眸中,格外阴森诡谲。

那几人面面一觑,当下选择知难而退,纵马脱逃。

顾少棠无意多伤人命,见人跑了,只便收剑回鞘,往下一跃,目光扫过倒地不起的一干黑衣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哈刚童噶喘了口气道:“他们是东厂的人,要追杀我的主人。”

顾少棠皱了皱眉:“东厂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杀常小文?”

哈刚童噶把树往坑洞里重重一栽,抹了把汗,捡回自己的霹雳球袋往腰边一系,匆忙间道:“我的主人受了伤,我把她藏了起来,我要回去找她。”

说罢也不管顾少棠的满腹疑问,拉了东厂杀手一匹马就跑,顾少棠喊了一声,见他匆匆忙忙,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只道常小文恐怕有事,也便骤马急追而上。

快马加鞭,奔行百里,便至芳草萋萋的永定河。

哈刚童噶急冲冲翻身下马,冲到河边及膝高的草地,从黑漆漆的桥洞底下,抱出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来。

顾少棠快步追至,月光下,见着那女子,正是常小文,此际满头大汗,唇色苍白,躺在哈刚童噶怀里,倒鲜见的生出一抹柔弱来,只是腰腹重伤,鲜血淋漓,看着实在不妙。

顾少棠忙帮着把手,使唤哈刚童噶寻处空地,将她放下,又催他去生火,自个从怀中摸索伤药,不慎把玉簪掉了出来,跌在了常小文手背上,常小文虽伤得重,却是意志顽强,此时虽浑身绵软,意识犹在,无力微阖的眼皮下,褐色的眼珠正注视着顾少棠。

顾少棠收回玉簪,把伤药取出,让哈刚童噶背了身去,自个就着火光,把常小文的衣物脱了,瞅着伤口给她上药,腰腹上那道伤,创口极深,显然是黑衣人袭击哈刚童噶时所用的银刃暗器所致,此际无暇多问,只帮她上药疗伤。

常小文喉头吞咽一下,哑着声笑道:“顾少棠,你终于跟雨化田闹翻了?”

顾少棠瞥她一眼。

常小文见得眼神,心中了然,冷嘲道:“你没跟他闹翻,来京师做什么?难不成尝够了雨化田的滋味,想找找卜仓舟的乐子?”

顾少棠懒得理会,只给她包扎了伤口,打结时“一不小心”用了点力道,看她疼得一抽一抽,这才“心满意足”地给她合了衣,用水囊喂了水,处置妥当才道:“我来干什么,不用你管,有力气就别说废话。倒不如说说,你这又是干了什么蠢事才被东厂追杀?”

常小文喉中湿润,轻咳一声,表情有些意外:“你不是……收到风声才来的?”

“什么风声?”

“哼,西厂被撤……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顾少棠愣住:“西厂被撤?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的事。”

顾少棠心中纳闷,她这几日抄了近路,走的尽是偏僻小道,确实有些消息闭塞了,可西厂被撤……

她显然知道个中严重,沉下声来:“这是怎么回事?卜仓舟呢?”

常小文动了动手指,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摆了摆头,只自言自语道:“他让我给那老女人下毒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可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做……是我太小看他了,我真没想到,哈哈哈——”她放声大笑,却扯痛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顾少棠心急火燎:“卜仓舟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