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旧事引(1/1)

顾少棠双眼迷蒙,努力将他看清,“白龙?”

这白龙,便是昔日白虎帮帮主的独子,正摆着威风,却被她这么一盯一喊,脸上蓦地一红,突然就结巴了,“你,你还记得我?”

顾少棠低哼一声,目光扫过他一众手下,见他们手中各持一把精造弩弓,显然是之前被鹰帮五将之一姚穹的独门兵器千机弩震得不轻,那姚穹多半也不拿他们当回事,才没有赶尽杀绝,倒给了他们机会聚在这里给她设陷阱,思及此,也只扬唇冷笑。

那白虎紧忙追问,“顾少棠,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顾少棠盯着他屏息紧张的模样,只冷嘲道:“若是有只狗,某天突然冲着你家门狂吠,你可能转眼就会忘记,可若有那么一只狗,十年如一日的冲着你家门口吠,你又怎么能忘得了?这十年来,你想方设法对付鹰帮,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就是不肯死心,重振白虎帮,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白龙见她已是如此境况,却仍无半点惧色,又听她言辞间颇有不屑,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语气也强硬起来:“你错了!对我来说,重不重振白虎帮不重要,报这杀父之仇,才是最重要的!”

顾少棠似觉意外,顿了片刻,才缓缓道:“所以,你是打算杀我,替你爹报仇?”

白龙怔了一下,好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没声。

顾少棠神情倨傲,缓缓撑起身来,冷笑道:“决心还未下定,竟胆敢贸然行事,踩了蛇尾,就不怕遭蛇反噬?”

白龙不及反应她话中之意,身旁大汉早有狐疑,猛觉草棚屋关门落闩,惊喊出声:“不好!有诈!”

话音未落,却见辛平二财两人陡然睁目,两个鲤鱼打挺,跃地而起,手中几枚飞镖嗖嗖发出,立时有人中镖倒地。

白龙大惊失色,退到手下身后,“你们,不是喝了酒吗?!”

顾少棠神色未动,只手一挥,那酒坛赫然高高飞出,一众手下慌忙后退,顾少棠猛然击出一个碗,于半空中砸碎酒坛,酒水霎时泼溅了他们一身,有些个猝不及防,嘴边溅到那掺了药的酒,酒香弥漫,下意识一舔,当即两眼一翻倒栽下去。顾少棠挥衣一脚踩在长凳上,挑眉讽刺道:“行走江湖,这饮酒的障眼法是基本功,连这个都不懂,你怎么出来混?”

白龙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那大汉倒有对策,见情况不妙,立刻下令:“抓那两个老的做人质!”

有人领命,直冲草棚屋而去,却不及防,顾少棠冷目一凝,压足翻凳,一掌击出,人刚踏至草棚屋门前,已遭那长凳直冲背脊而来,力如刃贯,猛促喷血仆地昏厥,一干手下见她武功高强,登时慌了手脚,那大汉紧忙又喊:“布阵!”

这汉子倒比白龙更像个管事的,一声令下,十几人转眼列成雁形阵,十几把弩弓,霎时对准了顾少棠三人,又着他一声令下:“射!”

“穆杰——住手!”

白龙闻声惊喊,却已是来不及,唯见众弩齐发,冷矢耀星芒,嗡嗡出括,势如骤雨,直扑顾少棠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却说顾少棠身形未动,但见翻掌一击,将那木桌腾空翻起做了盾,箭矢登时全噌噌扎在了桌上,又着她一掌拍出,那桌子夹裹着内力,直扑阵型而去,那些个手下显然未及训练有素,见危险袭来,霎时乱了阵脚——穆杰见势不好,腰间斩马刀一抽,怒咆一声,猛地将那木桌一砍为二,轰然巨响中,但见尘屑惊旋,烟尘漫漫,他片刻不停,牛眼瞪如铜铃,挥刀直冲顾少棠而去。

辛平二财巴不得给顾少棠挡个刀来表忠心,却遭她一个眼神示意,没处发挥义气,立时转换目标,腾步跃出,直接对上那些正紧赶着给弩弓上弦的白虎帮残党,虎步跨马,掌中飞镖刷刷连抛,惊起阵阵哀嚎。

辛平二财原来在平顶山当土匪时是使刀的,自从见识过顾少棠的飞镖绝技,神往不已,倒也有模有样地玩起了飞镖,一招一式,学了个七七八八。这铁匠铺里粗制滥造的飞镖,自然不能和顾少棠的钩尾飞镖相提并论,虽聊以退敌,也算不得多厉害,但此时对上这些个白虎帮残党,竟猛一下威力大振,没两下就把他们射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哥俩自个儿都觉得意外,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白龙这帮手下,真是一帮乌合之众,人手一把的精造弩弓虽说颇有杀伤力,惜在上弦费时,他们又都是些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堪一击,辛平二财三招两式得了胜,实在没劲,商量着又找了条麻绳,直逼白龙而去,谁料那白龙也是个没有战斗意识的,逃也不逃,只一径盯着和穆杰对打的顾少棠,紧张得跟怕宝贝摔了似的,原来他不停喊话要穆杰住手,却不知这平日里对他俯首听令逢迎巴结的穆杰今日是吃错什么药,竟跟脱缰野马似的,完全不听管教,急得他回过头竟发怒指摘起他们来:“你们俩跟傻子似的杵在这里干啥子?!快去帮顾少棠的忙啊!”

辛平二财四目相冲一点头,二话不说把他双手反绑,齐齐推了他个狗啃泥——

“糙急个啥!我们老大那身手,用得着你这小蛋曹操心?!”

确实,这一盘散沙中,也只有穆杰的武功还算称头,刀法也看得出些门宗,但比起顾少棠,却还是差得远了,顾少棠赤手空拳与他对阵,游刃有余不说,更多有放水,但或许就是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穆杰,手中斩马刀挥舞得更为凌厉,袭来招招致命。

顾少棠本只打算跟他过几招玩玩,此时觉出嗜血杀意,眉头一皱,心里起了反感,只见身法灵敏,旋身避开一刀,趁他露隙,运劲一踢,直中穆杰胸口,叫他当场飞跌了出去,擦地滑出数丈,直撞到树才停止,又似晕了过去,一时没了动静。

辛平二财刚要喝彩,猛听那白龙欢呼出声,这人被双手反绑爬都爬不起来,见得自己手下落败,竟比他们还雀跃,辛平二财顿时一头雾水,搞不懂他到底是哪边的。

白虎帮残党落败,见势不妙就做了鸟兽散,转眼逃得无影无踪。

危机消弭,草棚屋门扉也随之打开,小孩扶着两个已经解了绑的老人家出来。

老汉紧忙冲着顾少棠一作揖,“顾帮主,多谢救命之恩。”

顾少棠扶起老汉,歉然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倒是我牵累了你们。”

原来她早已察觉出了这里的情况,跟那小孩点菜说照旧,只为了试探店家两夫妻是否还是活口,暗示小孩假装跌倒,扶之时借机互通声气,只示意她要引出白龙一干人等,吩咐他到时只管关了门,再由她来对付他们。

那小孩倒也机灵,话只听了一遍,执行起来,半点没露出破绽。

顾少棠扫觉满地桌椅残骸,又将那老汉引入屋内,掏出一锭银子,道:“这银子,是赔偿这里的损失。”

这陋桌简凳,根本不值几个钱,老汉哪敢收,诸多推拒,又因顾少棠坚持,这才收下,只道她是可怜他们生活贫微,又知财不可露眼,忙藏到怀里,一径作揖感恩。

这白虎帮残党,摆平起来不费吹灰之力,辛平二财甚觉无趣,押着白龙,逼他跪地,喊道:“老大,这小子要怎么处置?”

顾少棠眸中似有思索,旋身步至白龙面前。

白龙似乎刚意识到自己是败者为寇,只觉丢脸至极,一径把头低垂下去,蓦觉顾少棠探手而来,将他颊边刀疤撕落,吃痛咧嘴,又觉她素手纤而柔软,触及肤,倏而远去,不由得抬头傻傻看她,一时痴了。

被撕下来的,却是一道用来逞凶装狠的假疤。

白龙本就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周正,没了这道疤,看着更觉顺眼。

顾少棠被他直直盯着,也不恼,只道:“白龙,我听说你经商有术,生意做得挺大,在蜀中这一带,可谓是富甲一方了吧?”

白龙瞅着她,眼中似有期许,“你怎么知道的?”

心里不由砰砰直跳,难道顾少棠有在打探他的消息?

顾少棠挑了挑眉,道:“知道这个有什么,咱们干土匪的,不都是见钱眼开?话说回来,你现在落在我这匪帮帮主手里,想活命,至少来点诚意吧?”

白龙没听懂,“诚意?”

辛平一巴掌往他后脑勺掴了下去,“二球子!诚意就是让你缴孝敬钱的意思,晓得不?!”

白龙纵横商道,自然不会没想到是这个意思,他只不过是没想到会从顾少棠嘴里听到这种话,心里顿时一阵说不出的憋闷难受,抬头又见她神色平常,好像这敲诈勒索之事对她而言已是惯常,心里顿时蓄了千言万语,来不及出口,蓦地瞪大眼,惊呼出声——

“少棠!小心——”

顾少棠闻声回首,却见那穆杰不知何时起身,手执斩马刀砍来,满面凶光,转瞬逼近眼前——

顾少棠旋身一避,倒叫那一脸视死如归,扑过来要给她挡刀的白龙直接脸砸了地。

穆杰得空,不再恋战,单手抓住白龙,飞身上马,砍断绳索,催马而逃。

白龙狼狈至极地挂在马上,呸掉吃了一嘴的草泥,仍大声叫嚣:“顾少棠,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辛平二财急了,紧忙要追,却遭顾少棠抬手阻止,“让他们走。”

“这咋能——”

“就是就是,孝敬钱还没给呢——”

他们只顾着心疼银子飞了,哪里知道穆杰此番举动,正中顾少棠下怀。

顾少棠薄唇一抿,拉马而上,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辛平二财怕被丢下,紧忙也要上马,可是马儿只剩一匹,两人免不得又是一番争抢。

顾少棠知道他们想跟,一扯缰绳,吩咐道:“你们留在在这里等我。”

两人忙问:“老大你要去哪里?”

顾少棠秀目微睐,目光不着痕迹扫过林木疏影,冷然道:“自然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说罢一夹马腹,直冲白龙消失的方向而去——